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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重返合川

此人正是梁立清。

他当然不能空着手过来,随行的顾芝初将准备好的一对商代玉圭,送给英国领事,作为一种权利的象征。

沈浔美刚进到领事馆就被安排过去会见梁立清,作为领事馆的头牌翻译官,此时正来的是时候。进门看到顾芝初,两人互看一眼,觉到顾芝初眼神透着几分犀利,沈洵美很自觉的言归正传,开始主持双方会谈一事。

梁立清之所以不带梁仕堂一起来不是没有根据,现在英国人站出来进行干预,他不想让刚回国的儿子太过显山露水。梁立清这样的保护举动当然很容易的骗过了顾芝初,他只知道梁仕堂办事不利,被梁立清关在家中思考谋求实业的事,根本不会想那么远。

英国人收了梁立清的东西,英国领事只透露了一个消息,江流风会被秘密送往成都,具体要送去干什么,对方再不吐露半个字。离开领事馆是沈洵美送顾芝初出的门,梁立清二人正准备上轿,沈洵美将顾芝初叫住了。

“以前的事,是我爹做的不好,那个管家也不在人世了,你何不放下来,你和仕堂亲如兄弟,咱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将来重庆府……”

“朋友?你给我闭嘴,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啊?我爹若不是挨了你父亲那一巴掌,也不会郁郁寡欢,最终气急身亡。现在你跟我说要做朋友?想都别想。沈洵美,你记住了,我爹的死和你们沈家脱不了干系,你好自为。”

顾芝初终于还是没忍住情绪,将积压身体多年,甚至是几乎忘却的回忆又重新搬了出来。他原本自己再也不会这么痛苦的活着,但沈洵美的出现让他变得再次沸腾起来。

梁立清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并未说什么,他细细的看了看沈洵美的样子,便上了轿子。

轿子走到中途,梁立清招呼护驾的随行找一家酒馆落驻。他将顾芝初请了出来,要了酒菜,随行的守卫退到酒馆大门口,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芝初,这么多年了,也没听你说过家事,方才在领事馆你好像认识那位翻译官?”梁立清一下子关心起顾芝初的家事,让他一下紧张起来。

“梁大人,芝初从小无母,父亲带我到了合川,去了合川的沈府做先生,后来,后来……算了,不说了,都是旧事,不提了,不提了。”

梁立清倒了酒,将酒杯挪到顾芝初面前,“来,今日陪你喝些酒,既然那些过去的事你不愿再说,那就不说了。”

那天夜里,顾芝初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沈洵美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重庆府,将他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就打乱了。他突然思念起父亲来,便拿出那块铜锁端详着,似乎看着这东西就能想起父亲来。铜锁跟以前不一样了,顾芝初早有察觉,只是一块锁罢了,也就没太在意。但近年来发生在身边的奇怪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不得不怀疑。

第二天起了大早,和梁立清告了别,他说他要回一趟合川,去给父亲立块碑。梁立清体恤顾芝初的一片孝心,就放他回去了。

顾芝初走的时候去了趟蚕桑馆,和刘方磊交代了一些货物往来上的事情,顺便把江流风要被押送到成都的事告诉了他。

“老刘,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也是迫于无奈,你赶快去通知一声梁公子,梁大人恐怕会有所动作,让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顾芝初还是不放心,英国人之所以把消息放出来,极大可能就是放网捞鱼,顾芝初不愿意梁立清为了江流风的事陷入麻烦。但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重庆府,是昨晚接到了一封秘密来信,信上只说:合川城外,再续前缘。

正是这八个字让顾芝初的心开始变得激动而难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秦素菲和他才知道合川城外的事,那天大雨婆娑,那天顾霍邱被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埋进了凌乱不堪的树林中。

莫非写信之人是秦素菲?

顾芝初真是带着这样一种期望离开重庆府的,而他一离开重庆府,江流风就突然从英国领事馆护卫队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刘方磊按照顾芝初的意思,找到了梁仕堂,希望通过梁仕堂的说和,将梁立清试图想营救江流风的事情压下来。不过,让梁仕堂意想不到的事,梁立清根本就无意解救江流风。梁立清何许人也,岂会不知道英国领事馆这点伎俩。但即便这样,江流风还是失踪了。现在整个重庆府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江府已经被英国人查封,梁立清涉嫌也已经回到领事馆配合调查。

不过梁立清为了江慰廷一再对英国领事妥协,现在居然将他扣在了领事馆。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大发雷霆。

“沈洵美,你赶紧跟他们说,我堂堂正五品官员,竟要受如此羞辱,成何体统。”

“梁大人息怒,江流风这次被劫是在英国人眼皮底下动的手,你又是重庆府同知,当然要找你来问个究竟。”

两人争执之际,总领事笑着出来了,梁立清上去赶紧请罪,不料领事说:“劫走江流风的是贼人土匪,江慰廷可以放了。”

梁立清回到衙门,立刻调集官兵,兵分六路开始追踪江流风的去处。江府撤了封,江慰廷火速赶到梁府。

“梁大人,流风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你要是看在江夏的份上,想办法帮他渡过难关,江某定将重重报答。”

“江慰廷,你别得寸进尺,为你家公子,差点害我丢了老命,若不是看在你我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我早就……”

“梁立清,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高在上,同朝为官?哼,流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不念旧情,你的丑事要是……”

“够了,江慰廷,没想到你是这等嘴脸,请你离开梁府。”

江慰廷笑着出了梁府,心中虽有不快,但他料定梁立清不敢任意妄为,不顾江流风死活。

而这边,梁仕堂近日正在起草文书,近几年来,重庆府开办了多所学堂,但这些学堂多数还在研究诗书史学,梁仕堂出于当下的考虑,这份《论实业办学》的奏章已经拟好送到了成都府衙的农务局。关于他想在重庆府开办实业学校的想法在奏章中已经做了诸方假设和推断。并另附了一份详实的计划。

万事俱备,只等成都府的决定。

顾芝初赶到合川县的时候,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跑到县城外的那片小树林。这个时候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了好几倍,每走一步都感到异常的费劲,那片印象中的小树林更像是一堵穿不透的墙,用力的挡在他的前面,小树林成了大树林。那个曾经的小土包没有了,顾芝初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地上的荒草层叠不休,像他脑海中发烫的情绪。他咬着牙,用手指扯着地上的荒草,他想从荒草中将那个小土包抠出来。但不管他如何的用力,小土包还是没有出现。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神中除了痛苦,还有一丝的悔恨。

这时候,不远处有个斑驳的影子在那边晃动着,像是在风中抖动。抖进了顾芝初的眼中,他一转头,站了起来。

一个小茅屋立在那里。顾芝初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茅屋不像是新修的,有些年头的样子,屋顶上青苔纵横,小草杂生。他看了看那道门,门上的锁生了锈,紧紧的锁着。他进不去,看来是无人居住的空房。

他打探了一圈四周,在茅屋的东南侧立着一块石碑,顾芝初走了过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他看了看背面,依旧没有字。

“不会的,这块石碑分明就像是墓碑,怎么一个字都没有?”顾芝初在心底嘀咕着,看了看石碑旁边,发现地上有一层细细的灰,顾芝初用手捻起来,搓了搓,又闻闻。

“纸钱。”

他迅速站起来,去到小屋门前,用力的摇晃着那道门。

“有人吗,有人吗?”顾芝初当然是被这个墓碑背后的秘密吸引了,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墓碑就是他爹顾霍邱的。但现在他没有半点线索,只能干着急。他透过门缝想看看屋里,但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发现门缝中夹了一张纸,便用木棍子将那张纸掏了出来,打开一看,写了两个字:老棍。

老棍?顾芝初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思,他抱着脑袋,闭眼睛仔细的想着。

老棍?

顾芝初突然睁开了眼,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是他?

半小时之后,顾芝初来到了合川县城里,凭着记忆开始找那个打铁的铺子,那个叫老棍的铁匠正是当年收留他们三人的恩人。虽说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但合川县的变化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没有变化。卖饼的还在卖饼,挑夫还是挑夫,那喧嚣的市井不见新奇,反倒多了一层陈旧之色。

那间破旧不堪的打铁铺还坚实的额屹立在那,它的不死和坚持仿佛就是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比如此时此刻。

顾芝初不知道谁在纸上留下的这两个字,他没有打招呼,直接进了铺子。不过,他看见的并不是老棍,这个打铁铺子好像换了主人。

“老棍呢?老棍在吗?”顾芝初显然是有些激动的,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字上面,但眼前这位小生明显是让他失望了。小生木讷的看着顾芝初,眼中含着泪水,嘴唇一耷拉,说:“师父过世了。”

顾芝初听到这五个字,脚跟一软往后颠了半步。

“我来晚了?”

“你师父何时过世的。”

“已经半个月了”,小生放下手中的铁锤,将脖子上的破布拉下来,擦了擦汗,给顾芝初倒了碗水。

“先生和我师父认识?”

“他救过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师父死的很惨,他被人砍掉了双手,就在他的床上。”

“你没看见是谁干的?”

“没有,师父让我守在屋子外面,他在里面抱着个婆娘睡觉,不让我进去。”

“现在那女人在哪里?”

“我师父死了她就跑了。”

“你没有去衙门报官?”

“没有,我没有钱,衙门也不会理会我。”小生其实是想替他师父伸冤的,但也看得出他的无力。

“你就没怀疑过那个女人?她跑到哪里去了?”

“怀疑顶个屁用,我又不是官老爷,管不了。”

顾芝初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又没了。他端起方桌上的那碗水,径直泼到自己脸上,水顺着脖子淌到胸前,将他长衫弄湿一大片,干脆揭开长衫的布扣子,坐在原地不住的喘气,他在思考这些不正常的事,江流风被抓,老棍遇害,每件事都发生在他身边,让他不得不怀疑事情的针对性。

就在这时候,小生把手伸向了顾芝初胸口的那把锁上。

“这个锁?你是……顾家的人?”小生对这把锁表现出来的好奇让顾芝初很意外。

他一把将小生揪了过来,他最在意的就是别人问他锁的事情,现在眼前的小生居然知道了他是顾家的人,他当然会心生怀疑了。

“说,你到底是谁?”

“先生息怒,师父临终前把这个给了我。”说着,小生从衫里摸出来一块布,打开布之后,一枚玉指环现了出来。“师父说哪天我要是遇见了脖子上戴铜锁的人,就把这东西还给他。师父说当年他一时贪心,要了人家的东西,这些年来,师父一直耿怀于胸。今日遇到了你,也算替师父完成了遗愿。”小生说着,将东西递给顾芝初。

顾芝初两眼一红,哽咽的看着这枚玉指环,接了过来。

“我是顾芝初,这是家父生前的东西,当年为了将我托付给你家师父,父亲将此物当做报酬。没想到老棍心怀仁义,却糟了如此毒手。你放心,杀你师父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

顾芝初说完,从兜里掏出银两递给小生:“你拿着,我走了,这钱就当做你师父的香火钱。但在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先生尽管开口,先生一片好意我就收下,以后逢年过节,我替先生为师傅上香磕头。”

顾芝初将脖子上的锁取下来,递给小生:“这把锁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是你师父当年为我铸的,算起来已经七年之久了。”

一提到这把锁,小生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件事。

“先生,我差点误了先生大事,师父生前还有一事交代给我,让我转告带锁之人,一定要打开铜锁,说里面有你想要看的东西。”

果然,顾芝初就知道,他父亲不会轻易留下这个东西给他,一定是有其用意。

“打开吧,你师父锁上的,就由你这个小徒弟来打开。”

“先生稍等,今日恐怕要先在此住下了,打开这把铜锁需要些时间。”

“不怕,今日就在此陪你个小生。”

半夜了,小生还在烧火熔铜,他需要将外面的厚壁熔掉才能轻易锉开里面的空腔。顾芝初虽然躺着,他眼睛一直挣着,一来是思索着老棍被害的事,再者就是等着铜锁的打开。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外面有动静,虽然小生在熔炉那有些声响,但顾芝初透过门缝依稀感到有个影子掠了过去。

“谁?”他蹿了起来,几个大步跑了出去,推开门一看,空旷死寂的街道连丝风都没有。

小生跟了出来,道:“先生太过劳累,神志恍惚厉害。”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顾芝初望着那张纸,眼睛里燃起了火光。

“是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从先生铜锁里取出的东西,我不识字。东西既交给了先生,我也算了却师父的心愿,我睡了,不打扰先生了。”

顾芝初打开那张纸,就像翻开封藏千年的史册,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吾儿芝初:

父难尽道义,恐将归天,一生劳索,不为仕途。儿须谨从吾教,治学为官,知恩图报,不做妄人。儿若到了重庆府,寻到梁立清,你若与他有缘,他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儿亦当竭尽犬马,替父报恩。若是无缘,此生你便苦苦向上。只是父不义,先行于你,置儿于水火又难顾,望儿勿怪,且记且行——罪父行上。

看完这封信,顾芝初的眼泪夺眶而出。到底父亲和梁立清有何等的渊源,为何让他回去报恩,顾芝初不得而知。当年他和父亲又为何逃到桑园,隐藏了多年的答案现在又让顾芝初看到了希望。他没想到,最有可能知道父亲过去的人居然是他的义父梁立清。这也正被他父亲言中,梁立清果真成了他的有缘人。

第二天,顾芝初告辞了小生,又多给了他一些银两,多加了一条嘱咐:“城外一里地外的小树林里是家父灵墓,你给你师父上香的时候,也替我给家父上一炷。”

小生应了要求,在铺子门前送走了顾芝初。 gjAarKDGhMM3k0MbjlmIC6hwhdSPLij3eXyzHbxxWuhlcvUTmf481fLzwpnb9b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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