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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素胚

朝天门素胚丝绸铺子的事已经不单单是卖点东西的问题,现在江慰廷负责剿丝厂部分货的分销,在朝天门被洋人拦了下来,货被全部扣下不说,还抓了江流风。为解决此事,梁立清带着顾芝初去了一趟朝天门。

“家父是同知,在重庆府卖点东西都要看他人脸色,这老祖宗的脸还往哪里放。”

“世事弄人,梁兄不必感伤,现如今要做的是想办法将江家儿子从洋人手中捞出来。”

“现在还不好说,那江流风在不在洋人手里还不能定论。毕竟咱们没有证据。”梁立清对顾芝初的话进行纠正,生怕他说了什么要命的话波及到自己。

“我看,那素胚丝绸铺子很是有问题,江流风好歹也是六品官员的大公子,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简直不识抬举。”梁立清补充道。

看着梁仕堂不明所以,顾芝初将事情的大概跟他讲了一遍。听完之后,梁仕堂衣冠正经的说:“江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难怪会出事。江大人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多半拜他所赐,我在国内那几年,这江流风就仗势欺人,现在秉性不改,照样欺善怕恶。这种人死不足惜。”

“仕堂,你小点声,再怎么说也是江夏的长兄,你不要激动。”梁立清恐怕让江夏听到,赶紧劝下儿子。

“梁大人,梁公子所言极是,江流风光天化日跑到商铺调戏里面的女工,实在是没把江大人的颜面放在心上,也没顾及到大人威严。”顾芝初站在梁仕堂这边,继续对江流风的所为痛下骂声。

“行了,这事谨慎处理,找人赶紧去那铺子打听打听,怎么还把洋人牵扯进来了。江流风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尽快查清楚。”

梁立清对江流风的在意是梁仕堂未曾想到的,他不明白父亲的用意和动机,按理说,他对江慰廷无需如此。但目前的情况,他只能按部就班。

他看了一眼顾芝初,两人异口同声:素胚丝绸店。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公子和卢叶琪,流十三,一同来到了朝天门。店铺的掌柜是一位戴着花镜的老者,容妆素素,老态龙钟。见到顾芝初进门的时候,老人家把花镜挪了下来,盯着他看了半天。顾芝初显然没留意到这些,进屋不问别的,先看起了丝绸。

“老先生”,顾芝初拿了一块放在手里,开始跟掌柜对话,“听说这种牌子的丝绸快成重庆府的招牌了,敢问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天下之大,人人皆大师,你要问的是哪个大师?”老先生言语隐晦,卖起关子来让人难以应对。

“先生幽默至极,既然先生有所隐晦,我也不便再问。今日前来,是有正经事要打听。”顾芝初言归正传,开始挑明。

老先生看了一眼梁仕堂,心中有了普。

“你要打听的人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请回吧。”

“怪了,我还没问是谁,你怎么就说不知道呢?”

“年轻人,江流风作恶多端,自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自求多福别淌这浑水的好。”

说话间,从柜台后面的里屋信步走出来一位姑娘,穿着朴素,举止大方,看到客人一点也不怯场。

“你们是为了江流风的事情来的吧?有事情自己去英国使馆解释,这里是卖东西的铺子,人失踪了我们不负责。”

“小飒,你别多嘴。”老先生赶紧叫停这位叫小飒的姑娘,不想让她多嘴。

卢叶琪的眼睛一直盯在这位姑娘身上,看了半天,她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身影。卢叶琪捂住嘴巴,惊讶的叫了出来。

“是你?你是……你你……”卢叶琪指着眼前的姑娘,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在上海见过你,你是那个给我送信的?”

话到这里,那姑娘突然顿住脚,轻轻回头侧眼看了看卢叶琪,立即回到了后屋。老先生看出来不对劲,赶紧下逐客令。

“各位不买卖就请回吧,小店还要做生意,各位不便久留。”

出了店铺,顾芝初一把将卢叶琪拉过来,“你说在上海见过她?到底怎么回事?”

卢叶琪被顾芝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毕竟认识这么久,顾芝初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和她接触在一起。现在顾芝初的鼻子几乎贴在她脸上。卢叶琪明显能感觉出他呼吸的热度。

“恩,见……过,那天她给我送了那封救命信。”

“救命信?”

面对顾芝初的质问,卢叶琪那个藏在心中的小秘密,那个自以为是的小自私终于难以为继下去,她脱了口。将上海遭遇那位姑娘的前后经过都讲了一遍。

“好你个卢叶琪,还以为是你爹的功劳,你还真是鬼机灵,顾芝初受了别人的好处你也不告诉一声?”流十三显然是在调侃,但言语之中带出来的信息却让顾芝初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上海的那次意外是卢知府亲手写了救命信,但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回过头看了眼这家店铺,那牌匾的四周用刀片深深的纹了一些奇怪的花纹,这些花纹让他觉得熟悉,但离得太远的缘故,他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敢肯定,那些纹理确实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小飒,以后你还是不要露面了,这次你太不小心了,就这样暴露自己,你知道会惹多大麻烦吗?”老先生送走顾芝初一行,马上回到屋子对小飒展开言教。

“先生放心,这几天我收拾好东西就离开重庆。”

从那天起,小飒就从重庆府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那样。但对于她来说,江流风留给她的噩梦她永生难忘,若不是店里的老掌柜回来及时,恐怕她早被江流风糟蹋了。只要一想起江流风的嘴脸,小飒连觉都睡不踏实,不过好在现在她离开了。至于江流风是怎么被英国使馆带走的,那就是顾芝初等人需要去找寻的答案了。

“看来,江流风真去了英国领事馆。”梁仕堂站在朝天门的码头,和大家探讨着。

“这个丝绸铺子很不一般,那个叫小飒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人,我们完全不知道,现在她人突然消失了,流十三,你帮我跑一趟上海,我要你找到小飒,把这个事弄清楚了。”

“跑上海?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调查一个不相干的姑娘?”

“不相干?她是替谁递的信?既然有人在背后帮了我,我就一定要把事弄明白。所以说……”顾芝初朝流十三做了个鬼脸,意思是:你还是乖乖去的好。

“好了,算我倒霉,不过,我和你要个人。”流十三说着,把眼光移到卢叶琪身上,卢叶琪眼睛一瞪:“我才不跟你去呢,死乞丐。”

“我不管,反正你要不陪我去,我也不去了。”流十三的赖皮跟卢叶琪的刁蛮相比,毫不逊色。

流十三看着顾芝初,两手一摊,无赖的体态一览无余。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可不管。”顾芝初也不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因为他知道,流十三会解决好这个事情。

他看看卢叶琪:“你说呢?”

“你们欺负人,哼!”卢叶琪发脾气的样子其实挺可爱,她也习惯了在顾芝初面前表现这样。他对顾芝初的感情也在她不成熟的外表之下开始化为清淡,甚至是渐渐遗忘。

次日,梁仕堂带着顾芝初,一同拜访英国领事馆,说是自己通晓英文,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刚走到那栋白色建筑门口,一个骑洋单车的青年从两人身后擦了过来,穿了一身灰色西装,脚上也穿了洋皮鞋,唯一不协调的地方就是他那根长长的辫子。恐是着急赶事的缘故,那人没驯服好洋单车,车轮子一较劲,将顾芝初撞了个底朝天,人也就应着倒了下去。人仰马翻的就这样倒在了领事馆门口,梁仕堂先是上去扶起顾芝初,然后抱怨了几句:“重庆府是滑竿夫的天下,什么时候成了这洋东西的了。”

那人的嘴也不饶人:“重庆府的石阶也该修修了,我这洋东西虽好,但它骑我的时候还是多,有了还不如没有。”

那人幽默的回话倒是让气氛稍显缓和,梁仕堂打算伸手拉他一把,那人抬起了头。

“沈洵美?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仕堂,哎呀,是你?”

沈洵美,在梁仕堂后一年去的康奈尔,由此相识并结交。

“回国怎么不联系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是刚下的船,做什么?如今国内形势不好,在领事馆做翻译,混个温饱。”

“温饱?这可不像是沈公子会做的事情。不过,你既然在领事馆,正好今日我们要来办事,有你在,我心里更有底了。”

沈洵美看看两位,不明所以:“办事?何事?”

“对了对了,还没介绍,顾芝初,川江剿丝厂大掌柜。”梁仕堂才想起来。

“大掌柜?嗯,这年头,在洋人眼皮底下做生意可不容易啊。你……”,沈洵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摸着下巴稍作回忆,“哎呀,顾芝初?你去过合川县?”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顾芝初一头雾水,“什么合川县?”恐是离开的时间太久,他居然连合川县这个地方都想不起来了,又或许是不愿再想起什么。

沈洵美可是记忆犹新,他追问道:“你真是顾芝初?你有个妹妹叫秦素菲?”

顾芝初一下就乱了,这些隐私的事情,怎么被一个冒失鬼陌生人随口一说便开了。顾芝初故作镇定还是难掩脸上的惊讶之色。

“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或许这段时间为了江流风的事情,大家都变得喜欢质疑和发问,沈洵美的出现和嘴里说出的话更是让他不得不惑。

“你忘了,你爹带着你,在我家教过书。”

合川县?教书?顾芝初的思绪仿佛一下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一下子想起来那个颇有名气的沈家大院,合川县首富沈金牙。

“你是沈家的公子?”顾芝初终于衔接上了。

“叫我洵美就行。”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顾芝初说着,甩开袖子便一走了之了,梁仕堂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洵美,我想这里头的个中由来,你该解释解释了。”

等沈洵美将顾霍邱在沈家的境遇跟梁仕堂讲完之后,梁仕堂终于理解顾芝初潸然离去的缘由。

“看来你与芝初,还有很多事要化解,今日就由着他去,你我先去使馆办了正事,晚上我叫上芝初,给你接风。”

“我可是早就想吃重庆菜了,正好遇到你这个重庆府长公子,我只好盛情难却了。”

“什么长公子,别瞎说话。”

“仕堂,现在重庆知府的官职可是空着呢,卢知府走了,知府一职始终空着,你爹是同知,当属最大,你还不是长公子?”

“油腔滑调,先办正事。”

有了沈洵美这层关系,梁仕堂进使馆就方便多了,两人进了大门,沈洵美便问:“来这里何事啊?”

“为救一人。”

“江流风?”

“你怎么也知道?”

“仕堂,别怪洵美多嘴,现在江流风成了英国人嘴里吃定的鱼肉,劝你还是别去招惹。”

“家父是重庆同知,他们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也就算了,我亲自上门问个话难道也不行?”

“你以为江流风干了什么好事,他要是光在那丝绸铺子行了罪也就算了,他啊,得罪了大人物,谁也救不了他。”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天机从不泄露,我就是个翻译官,哪有权利知道这么多,事情若不是跟你有关,我连提都不愿提。”

梁仕堂想了想,觉得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他决定从长计议,这件事梁立清不亲自出马,恐怕更是一点解决的机会都没有。

空手而归的梁仕堂兴致自然不大,梁立清对儿子的表现有些不满:“仕堂啊,今日那江慰廷又来府上议事,说那江流风的事……”

“父亲,你也算是堂堂五品父母官,怎么就为了一个畜生不如的人处处受气呢,他江流风……”梁仕堂气不过,便接过话,可没等他说完,江夏突然走了进来,看见江夏,梁仕堂到嗓子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爹,仕堂,我哥生性顽劣,坏事做尽,如今落入洋人手中,是他咎由自取,我爹偏袒无度,时至今日还不悔改,依我看,梁府不参与也无错。”

梁立清没想到江夏竟会说出这等话来,不过在梁仕堂听来,却是甚好。但梁立清内心所受的折磨和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他为何受制于江慰廷,自有他不可告人的说理。

“你回国也有时日了,该找份事情好好做做,这个事指望不上你,你别管了。”

梁仕堂嘴上不说,心里等的就是这句话。回国后一直忙于家事的原因也是想弥补多年未尽孝悌的空白,如今这趟浑水他也不愿掺和,反倒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聚义楼的重庆菜十分地道,梁仕堂在此为沈洵美接风再适合不过。陪坐的都是梁仕堂儿时的一些玩伴,现在也都成了重庆府的公子哥,到这里捧场也就是负责吃喝的,要说谈点什么,他们根本就参与不进来。

“仕堂啊,你有何打算?”

“如今,实业兴起,虽说洋人抢占了川江的货运航线,重庆成了他们倾销商品的重心,但你别忘了,这西南边境和长江一带的物资一夜之间就被他们给挖了出来。很多东西都买到了国外,这是大清之前很少有过的现象,你再看看如今的重庆府,遮天蔽日的货物每天从十多个码头发货的场面,你能想象吗,洵美,这是历史带给重庆府的一次机遇啊,此时不大兴土木,更待何时,实业救国的机会来了。”

“师夷长技以制夷,《海国图志》说得好啊,仕堂,你出国前就有这么深远的想法?”

“不,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时候看到了国内传来的报纸,我被这股砰然而起的潮流带到了康奈尔,放弃了经济学和法律。”

“你打算兴办实业?”

“没错,随着贸易开放,我们国人也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外商虽横行,有过垄断之势,但近两年贸易量太大,国人也能办厂,借用国外的东西也成了常态,永源自来火厂就是从日本国学来的,现在渝中东边办起了工厂,火柴销到了全国。”

“话虽如此,谈何容易啊,如今的重庆府,鱼目混杂,长江下游近年来旱情严重,饿殍遍野,都跑到了重庆府抢饭吃,有的人饭没吃着,倒成了要饭的。以前洋人出面治理过乞丐一事,后来实在太多,也就不予理会了。”

为沈洵美的接风酒宴就这样结束了,出了门告辞之后,沈洵美绕过一条巷子,路过一家包子铺,花了钱,把所有包子都买了下来。他大概走了很久的路,差不多到了郊外的样子才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下来。

这里是沈洵美回国后每周都会来的地方,拎着包子走进院里,饥肠辘辘的孩子们便围了过来,从他手里抢走包子,也不管手上有什么,也不管蹲在哪儿,张嘴就吃,他们一边吃一边张大眼睛,用余光盯着沈洵美,流出一副满足和贪婪的神色。

“沈公子以后就不用亲自过来了,你看看我们这里,到处是灰,你穿的那么白,又是留过学的人,我们这个小院呐,给你蒙羞了。”分完包子,聪哥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老婆子搀扶着他,见了沈洵美就跟见了救星一样。

“聪哥说的哪里话,洵美岂是这种人,孩子们近日怎么样啊?”

“没的说,沈公子啊,近日孩子们都按照你教的东西,好好识字,我跟老伴看着,你就放心吧。”

沈洵美看看这群狼吞虎咽的孩子,心中的惆怅油然而生。

“哎,聪哥啊,钱不够了你就说,我再给你送来,这帮孩子没爹没妈,我要是不管,怕是早晚活不下去。只是重庆府那街头,四处流浪的都是这般景象,该如何是好呐。”

“有沈公子这样的好心人,是孩子们的福分,沈公子信得过我们老两口,我们会好好帮沈公子看着,你就不用挂心太多。”

聪哥说着,便领着孩子们走过来,“孩子们,好好记住了,今日给你们一口饭吃的人是沈公子,今后沈公子就是你们的大恩人,到了哪里也不能忘了,快点,给沈公子磕头。”

孩子们膝盖扑通一下,齐刷刷跪了下去,“聪哥,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让孩子们行如此大礼。我教他们识字学文,不是拿来干这个的。”

“是,是,记住了,沈公子。”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都入睡了,沈洵美才离开小院,一个人回到了领事馆。位于七星岗领事巷的英国领事馆里,此时正有一位客人和英国总领事谈论江流风的事情。 7iu+BGOYUCxScRiIyLwpvGzZcXZE92nU3t7k5ATFBlu3IcpRwPbVYbnJmPM2Yz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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