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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沉冤

从领班位置退了下来,锦绣有了大把闲逛的时间,没有了工作的分心,心情也好了不少。不过这有了身孕的人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就随之变多了。这不,摸着肚子一日比一日大,锦绣觉得是时候去买点安胎补血的药膳了。她和阿水商议之后就带着女工红荔乘船过了江。

到了储奇门,按照肥秋告诉他的地址,锦绣找到了东升药膳房。她让红荔到码头口去买点旱烟,然后再去备些点心。将红荔支走,她没着急进去,先是隔着远远的地方看了几眼,九爷她最熟悉不过了,确认之后才走了过去。

冯九埋头算账,没有注意锦绣进门,只觉有个身影飘了进来。就习惯性的问一句:来点什么,药膳齐全。

锦绣没有回答,在小铺子里四处看了一遍。冯九抬起头看了眼她,一下就认出锦绣的背影,遂戴上副眼镜,随之慌了起来。

锦绣转身走了过来,冯九的头一点点往下压。他逃避的或许是在锦绣面前丢失的那份自尊,曾几何时,在剿丝厂威风八面的冯九爷如今成了个卖药的老头,面对自己的老相好自然会有些难为情。

“什么时候你做起了卖药的主,若不是听别人说起,我还真不相信。九爷啊,你这是何苦呢?”锦绣眉目摆动着,一方面想挖苦一番冯九,一方面难以自控的展示着她对男人的那套把式。

“姑娘到店里需要什么,我这药膳齐全……”

锦绣眉毛一挤,不高兴地说:“怎么,还装不认识了?你我相好一场也算是缘分,如今你躲起来当孙子是你应得的下场。现在剿丝厂让顾芝初那小混蛋接手了,怎样?后悔了吧,他可是你亲自带进厂子的,现在连我说话都要看他脸色……”

“你到底来干什么?我只想卖我的药,其他事不问,也不关心。你要是不买药,请!”冯九作出请她出去的手势,将锦绣气的两眼冒烟。

“哼,冯九,今日我还真是来卖药的,看见没有。”锦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了。”

冯九摘了眼镜,眯眼睛看了看,又戴了回去。

“三十多了,该有孩子了,我给你开点保胎药吧。”

冯九的淡定是锦绣未曾想到的,她当然不希望看到冯九这般表现,所以很不满意的说:“你就不想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是谁的也不是我的,你生性如此,若不是造化弄人,你应该早就怀上了。”冯九的语言开始有了攻击的成分。

锦绣使劲瞪了他一眼,“别得意,你好日子快到头了,我提醒你,有人要收拾你,你这药还能卖几天都不知道,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我上观音寺给你求了个福包,自求多福吧。”

锦绣显然对冯九的表现有些失望,连药都没拿就甩手走了。走后,她的一块手绢落在了柜台,冯九捡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便关门停了业。

回去的途中,锦绣总感到身后有人跟着,心里仿佛跑进了一只魔鬼,让她的日子不得安宁。过了几日,红荔突然暴病在床,作为锦绣贴身的女工就这样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少有些蹊跷,顾芝初作为掌柜,为红荔出了棺材钱,也算是尽人意了。

冯九还是相信天命一说,戴上了锦绣为他求的福包,福包里还缝了他最喜欢的茉莉花香薰。说也奇怪,从那时候起,冯九感到心里平稳了很多。每天黑了夜才关门回家,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路上,看着夜里的飞虫,疲惫的扑打着带毛的翅膀,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不惑的老年时光。

“九爷。”一个干脆又无力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冯九有些恍惚,停顿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想必是近日太累出现了幻觉,他就继续往前走。

“九爷。”那声音再次传来,直击他心窝,让他的心脏一下子不安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个人都没有。等他再回转身,发现前面不远处站了位青衣女子,那女子隔着夜的迷离,叫冯九看不清楚,她只是不住的朝冯九招手。

冯九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青衣女子侧身进了漆黑的胡同,消失不见了。冯九有了不好的预感,摸摸脖子上挂的福包,加速回了家。

夜里,院中鸡犬不宁,冯九又听到女人喊他的声音,他一屁股坐了起来,豆大的汗从鬓角渗出来,这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窗户掠了过去,把门撞的嘎嘎作响。冯九开了门,看了一眼外面,再回到床上,那道影子又疾驰而过。

冯九想深吸口气,却怎么也吸不上来,整个身体成了包在坚壳里的肉球,难受的要死。他蜷缩在床上忍受着外面那女声的叫唤,他想捂住耳朵,却发现没什么用。终于,冯九抓住被子的一角,两腿一蹬,大叫了一声:你他娘的叫个什么,是人是鬼你给我出来。

这样的夜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冯九身体就开始支撑不住,一病不起了。家里大姨太虽然对冯九朝三暮四的作风看不惯,但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不管怎么说也是白发夫妻,作为他的正房太太,看到他这样,只好出去给请个大夫。

天刚亮冯太太就出了门,门口坐了个人,冯太太看看他,不高兴的说:“臭算命的,走走走,别在我家门口,晦气。”

此人正是杜先知,杜先知正襟危坐着,两眼一闭,捋着胡子,说:“冯九爷招了病,可是大病?”

冯太太把脚步停下,回身道:“我家老爷招了病你怎么晓得?”

“冯九爷与我是有缘人,我自然通晓他的事。你要信得过老夫,我到府上看看九爷气色。”

“我家老爷只吃药,不看卦。”边说,掏出几个铜子扔给杜先知。

“赶紧走,真是晦气。”

杜先知固若金汤的坐在原地,没有理会冯太太的驱逐,一副天地在心中的样子。

冯九的病情一日日在恶化,顾芝初很快就知晓了情况,还特地过去看了一眼,阿水和肥秋同行。锦绣身体不便,留在了龙门浩。

看着冯九皱巴巴的躺着,就像一块被烧焦的橡皮,缩成了一团。顾芝初叫了好几声冯九才睁开眼,看到顾芝初的一刹那,冯九一下子精神起来,嘴巴动了动。

“你……你……”

“九爷你好好养病,我们过来看看你就走,身体会好起来的,注意休息。”

“老爷这次怕是不行了。”大太太在一旁哀伤的抹着眼睛,二太太和三太太假惺惺的哭着,恨不得把手指伸进眼眶里将泪水抠出来。

“九爷多福,会没事的。”顾芝初安慰道。

“观音寺的福包都挂在身上,照样不灵验。我们家老爷啊,以前在厂子做了亏心事,杀了不少人,近日啊,那些孤魂野鬼夜夜来找他索命,我看他快熬不住了。”

“哦?竟有此事?”顾芝初说着,将手伸向冯九脖子上挂着的香薰福包。

“这个东西?”

“是这个。”

顾芝初闻了闻,气味有些刺鼻。

“谁求的福包?”

“老爷生性放荡,指不定是哪个婆娘给他求的。”

“这东西不对,我拿回去看看?”

“拿走吧,老爷都这样了,留着也没用,观音既然不显灵,还不如扔了。”大太太看顾芝初对福包感兴趣,就给了他。

三人简单停顿后,正要告辞,顾芝初就被冯九单独留下了。等大太太和阿水等人全部退了出去,顾芝初才坐到床上去,将冯九扶了起来。

“九爷有话尽管说。”

冯九嘴巴动了动,两片嘴唇有些颤抖,他在犹豫,又被内心那只魔鬼驱逐着,让他无从选择,让他没有犹豫的余地。终于,冯九抬起头望着顾芝初,眼角快要挤出盐的结晶体。

“我对不起啊,那小姑娘,让我……害了。”

顾芝初听到害了二字,心里不祥的预感顶到喉咙,“谁?”

“还有谁?你不是一直在查我吗,我累了,就要归西了,等我归了西,黄泉路上我再去给姝妹赔罪。”

“什么?”顾芝初的眼睛被气体充满,鼓了起来,像一个点火的炮仗。

“你是说姝妹?”

冯九两眼一闭,两行泪水冰凉的淌了出来,这股水就像他体内的毒汁,一直让他其痒难受,现在好了,他终于将毒汁逼出体内了。很久不曾到来的轻快感让冯九感到身体轻了很多很多,他紧绷的手指头,脚趾头,全都断了筋一样,舒舒服服的摊开了,迎接空气里的每一丝养分,将长久夹杂在指头中间的发霉发酵的戾气都放了出来。

有罪的人开始审判自己的时候,便会看到那条通向无罪的阳光大道,但要想顺着这条道走出去,必然要被道路两边的刀片火光所切割,必然要忍受疼痛和被舍弃之苦,必然要独食孤独之果。

顾芝初揪住冯九的脖子,颤抖着手,身体所有的力气都随着愤怒汇集到手上,恨不得将冯九掐死。冯九不动声色的任由顾芝初摆布,生命对他来说一下就轻浮了很多,变得可有可无。顾芝初自然是不忍的,也是绝望的,他绝望的是对一个年轻是生命逝去的现实,绝望的是生命可以这样被泰然处之。

“你干了什么?”

冯九的嘴巴已经睁不开了,但通过姝妹留在冯九房间里的戒指,顾芝初不难猜测冯九干了什么。但现在的冯九已然昏厥,回答不了他所关心的事情。

出门的时候顾芝初什么都没说,但他难以掩饰脸上的痛苦,大家随行做着纷纷猜测。回到厂子,顾芝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厂里所有工人开会,开会说的是冯九的事,他说冯九就要死了,但他就这样死的话,死的兵不痛快,很多话他还没交代清楚,他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走了。他是厂子的老掌柜,厂子里的老员工都是冯九一手带起来的,大家有义务去看一眼冯九,多和他说说话。

顾芝初的动员并非闲来无事,他自有他的用意。那天晚上,他突然想起来从冯九家带回来的香薰福包,遂即打了开来。里面除了少有的茉莉花之外,还有一些细小的固体颗粒,顾芝初研究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但这未知的东西往往会引人遐思。这包东西到底是什么?顾芝初打算去趟储奇门,问问那里的懂药之人。

就在顾芝初忙于此事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悄无声息来到了储奇门,他就是阿水。阿水不是来探望冯九的,他是跟着锦绣一起过来的。锦绣这次前来,只身一人,进了冯九家的院子,由大太太领着进了冯九的屋子。

“老爷,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冯九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到锦绣站在床边,吓得两眼冒光:“鬼,鬼……”,冯九一下子转过头,钻进了被子,整个床在不停的发抖。

大太太赶紧过去把被子掀开,“来了客人你躲什么躲,她是锦绣,你忘了?”

冯九还是不敢看,锦绣坐到床上,轻声细语的对冯九说:“顾芝初已经盯上你了,姝妹也来找你了,九爷啊,你该怎么办呀。来来,我喂你点汤药,吃完你就好了。”

说着,大太太将冯九拉了起来,锦绣一勺一勺的将药汤灌进冯九的肚子,一会儿的功夫,冯九就睡了过去。

大太太看看锦绣,说:“你近日别来这,顾芝初已经闻到了东西,你自己小心点。”

“哼,大太太放心,他那个草包现在尽忙着给梁大人做狗,哪有时间管这些事。”

“你好自为之,总之你不要再来,剩下的事我来做,你在龙门浩等我消息。”

“大太太,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咱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别忘了。我既然有本事让九爷躺在床上,也能让你享受一回。”

“不要脸的东西,赶紧滚。”大太太受不了锦绣那副小人嘴脸,遂将她赶出门外。

锦绣自不当回事,挺着肚子扭着腰就出了院子。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阿水早就在外等候多时了,见锦绣出来,过了胡同,阿水扑上去就将锦绣逮在手中,就跟捉了个贼在手里。

“不要脸的婆子,你干什么去了?”

“阿水?怎么是你?赶紧放开,你干什么啊?”

“少给老子装蒜,你干了什么好事,嗯?挺着肚子天天跑冯九家,你还敢说孩子是我的?”

锦绣一听这话,脸色一下暗淡下来,忙着解释:“阿水,不是你想的这样,顾芝初不是让大家来看看九爷嘛,我就过来了。”

“你倒还会找理由,嗯?你一个孕妇,口口声声说孩子是我的,一个人坐船过江,你连招呼都不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知道。”

“不是,不……”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阿水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巴掌打在锦绣脸上,锦绣捂着脸,开始哭腔。

“你打我?”

“老子不但打你,老子还要让你生不如你,给我走。”说着,阿水便拉着锦绣往回走。

“放开我,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怎么,你还想嫁给冯九,是不是,呸,你想都别想,冯九就要死了,嫁过去你也是当寡妇。”

阿水就这样将锦绣拖拽着回到了剿丝厂,劲道厂子大院,阿水嗓子一扬:“大伙快出来看,这个不要骚脸的东西,跑到外面给我种了种子。”

看热闹的人当然开始围攻锦绣了,此时的锦绣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再也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领班,以前跟她同一车间的女工都站出来朝她脸上吐口水,没有一个人对她怜悯。

这时候,顾芝初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院子一片乱象,赶紧跑了过来。伙计们见了大掌柜,赶紧让出过道。

“怎么回事,做工时间跑出来闹什么,再这样放肆,我给你们一个个全撵走。”顾芝初的话果真好使,一听说要被撵走,大家都一哄而散进了车间。空旷的院子一下就剩下三人。顾芝初看了看阿水。

“不管怎么说,她有身孕,扶她起来。”

阿水不情愿的将锦绣扶起来,正要将他一肚子的委屈,顾芝初说:“锦绣,你回去洗洗,换身衣服,然后来见我。”

“不能让她走,今日我一定要让她……”

阿水还没说完,顾芝初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再不敢多言,任由锦绣去了。

“把肥秋和几个车间领班都叫过来。”顾芝初交代完阿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此时的龙门浩沉寂在一片烟云之色当中,西去的阳光如蚕丝般温柔,但这温柔的光色之下,上演的却是一轮轮更迭不休的嗜血人生。或许狗会理解人生何为,但那些花草树木,阳光和沙滩,却成了真正意义上让人意乱情迷的毒瘤。

锦绣换了衣服,以为顾芝初要替她做主,兴高采烈过去了。走进门的时候,大家都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她。顾芝初坐在中间,见锦绣来,头也不抬。侧眼看了看肥秋,肥秋心领神会的搬了条凳子放到大堂中间,一行人围坐在两边,感觉来到了审判公堂之上。锦绣的心一下感到不妙。

顾芝初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一包东西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

锦绣看看大家,又看看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锦绣赶紧将东西扔到地上,低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这个东西来自东洋,叫麻黄素,这几年传到了大清,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锦绣还是一字不说。

“在东洋,它用作医用麻醉,这个东西进到人体,可是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锦绣,说,为什么要拿这个东西害冯九爷?”

“为什么?我来说为什么,这个野婆娘种了冯九爷的种子,想必是怕冯九爷说漏了嘴,想杀人灭口。”

“给我退下,谁让你多嘴了。”顾芝初对阿水的鲁莽表示不满,将其吓退。

“我没有,我没有还九爷。”

“那你说说这福包怎么回事?”顾芝初将福包扔到她面前。

锦绣看见福包,往后退了两步,抱着膝盖,像是看到了晦气的东西。

“我没见过,我不知道。”

“不知道?锦绣,你还记得前段时间你去过观音寺吗,这就是从观音寺来的福包,你还狡辩?”

锦绣恼羞成怒,从地上站了起来,“顾芝初,你凭什么污蔑我,你有证据吗?”

“证据?红荔虽然被你毒杀了,可老天长眼啊,留了这张纸。”顾芝初胸有成竹的拿出红荔临死前托人交给他的信。

“笑话,一个死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什么信?”阿水一把抢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识字。

“肥秋,阿水,你们两都听好了,谋害姝妹的人就是她,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主持这个公道。”

顾芝初说着,外面走进来两个伙计,手里端着一个铜盘,铜盘上面盖了一方红绸,步履显得轻盈而厚重。

在座的人伸着脖子等待着神秘面纱的揭开,顾芝初站了起来,走到两个铜盘面前,掀开红绸看了眼,又给盖上。

“诸位,姝妹就在这,她不会再说话了。”

阿水恐怕到现在才知道姝妹的不幸遭遇,他冲过去将红绸掀开,不是别的,正是池塘里含血沉冤的姝妹的遗骸。

“不可能,不可能。”阿水已经意识不清,在原地打起了转。这时候肥秋走了过去,伸出手,他想摸摸面前的骸骨,但他又不敢,颤悠的将手缩了回去,他怕弄脏了姝妹。泪水就像是一个个被欺骗许久的孩子,从围城中跑了出来。他不能接受,他明明一直在寻找,到头来却等来一场空。

看到姝妹的遗骸,锦绣开始颤抖起来,她的呼吸开始不匀称,她的脚掌开始失去平衡,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底反向旋转起来,将她眼底那粒黑色的沙子抽离出来,让她失去了聚焦世界的能力。

眼睛一闭,锦绣昏倒下去。

顾芝初看了看外面的天,又要下雨,姝妹可以回家了。尽管阿水和肥秋想要杀了锦绣报仇,但顾芝初坚决的制止了。

“阿水,她肚里装了你的孩子,杀了她你就当不了爹了。”

当爹?阿水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看着锦绣的肚子一日日变大,他恼怒过也冷静过。在顾芝初的劝说下,他不杀锦绣了,死亡不能消除仇恨,死亡只能绑架仇恨,让仇恨吞噬自己。 Q2O05aHInwECrgEJaz1LYaLepIqXR4WeLBpPgWiwsUxq8qcMsWc/fLT2os0C53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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