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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营救归来

顾芝初要被处死了?不可能的,不会,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一定是衙门搞错了。但告示上写的清清楚,顾芝初打了洋人,破坏了和洋人的交情,破坏了生意往来。

流十三坐在这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落寞和无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于一个可以称作朋友的人的生命而言,他的无动于衷令他深受折磨。但他只能选择深受折磨,他甚至不能告知卢叶琪,他不想再将任何人牵扯进这个事件当中。他想回重庆搬救兵,但时间来不及了,再过一日顾芝初就要被斩首示众。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放弃,所以当天晚上他便花光盘缠,打通了大牢的衙役,见到了顾芝初。

顾芝初见流十三来到,以为救兵来了,赶紧从地上站起来。

“十三,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快让他们放我出去,梁大人的货不能再拖了。”

流十三一听这话,顾芝初显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处决的事情,如果他现在前来安慰,反倒让顾芝初心生不安。

“你恐怕还要等等,这里不是重庆,也不是梁大人的天下。芝初,没想到你会对洋人动手。我会让你出去,你别着急。给我两天时间。”

“十三,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事情有变了?”

“没有,你别多想。好了,我很快回来,你等着。”

流十三来去匆匆的态势让顾芝初猜疑的心更加严重起来,他知道事情绝非这样简单,但又不敢妄加揣测,只能故作镇定的等待着。

次日,天还没亮明,流十三在上海衙门口等着申诉一事还未归来。卢叶琪在大宝小宝的陪衬下自顾自的来到大街上,不走几步就看见了斩首顾芝初的告示。卢叶琪慌了,她活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前他爹经常斩别人,她没觉得有何不妥。但现在轮到了顾芝初,她一下就难以接受了。

“大宝小宝怎么办,顾芝初要被杀头了。”

兄弟两望望彼此,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把卢叶琪急的团团转。

“走,跟我上衙门,我爹是重庆知府,我看他们敢不敢乱来。”卢叶琪说着就要往衙门杀去,被兄弟两拦了下来。

“小姐不能去啊,这里是上海,卢知府虽然威震八方,但谁认得你大小姐啊。万一你有个不测,我们兄弟两非让大人剥了皮不可。”

“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别拦我。”

兄弟二人赶紧跪下来抱住卢叶琪的腿不让她走,急的是面红耳赤。

这时候街对面走过来一个素衣女子,虽然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她走到卢叶琪面前,从袖口取出一封信。

“着急寻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要想救人,你拿着这封信去趟衙门,亲手交给何大人。”

卢叶琪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说:“你是哪家的丫鬟,怎么知道我要救人?”

女子没看卢叶琪,只说:“我只是个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说着扔下信就走了。

“嘿,你们看看,这女娃没有一点礼数,当个丫鬟脾气还不小。”

“大小姐,救人要紧。”大宝捡起地上的信交给卢叶琪。

“这是谁送来的呢?”

“大小姐不要再迟疑了,不管如何先试一试,万一真如那女娃所说,那顾芝初就得救了。”

“好,咱们走。”

三人赶到衙门的时候流十三已经被压到大堂之上了,衙役判他扰乱衙门秩序,赏了三十大板,现在正趴在地上动惮不得。

卢叶琪若不是将手上的玉镯子给了那守门的衙役,估计连大门都进不来。现在那封神秘的信已经传到何大人手中,他正逐字逐句端详着,脸上的肌肉也随着字句抽动起来。何大人看了眼站在下面的卢叶琪,又看了看信件署名。

“英国领事馆怎么参与进来了?”何大人在心中嘀咕道,要知道当时抓顾芝初的是洋人,现在要求放人的也是洋人。这背后到底谁在做文章,何大人不敢轻易揣测。他叫过来师爷核对了信纸上的印章,确实是使馆的,故不敢再拖沓,遂下令放人。

“原来是卢知府千金,何某罪该万死,错抓了好人,望卢大小姐见谅。我与卢大人同朝为官,虽只有一面之缘,却被卢大人的博学所激励……”

“好了,快放人,我们没有时间听你啰嗦,这次算你走运,你要真杀了那愣头青,何大人你可就乌纱帽不保了。”

流十三一看卢叶琪成了整件事情的救兵,从地上撑了起来,大宝二宝忙过去扶着。

“哟,流十三,你不厉害吗,怎么,昨天面没吃饱,今日跑到衙门吃擀面杖来了?”

“你……”流十三刚想要和卢叶琪拌嘴,屁股就呲溜疼了起来。

顾芝初终于出来了,一行五人从衙门口走出来,感觉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芝初,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卢大小姐,若不是有卢知府的面子,估计你这次就虎落平阳了。”

“噢,是嘛,看来卢大小姐这次没白来,还真派上了大用处。”

“哼,我可不是你的救兵,少跟我套近乎。”

卢叶琪心里也在想,到底是谁托人写的这封信?但敢肯定的是绝不是他父亲,更没听说他父亲在上海有什么朋友。但素衣女子出现的事,卢叶琪对他们二人只字未提。既然老天给了顾芝初一次欠她人情的机会,她又何须再自找麻烦弄个水落石出呢。反正顾芝初已经出来了,至于那素衣女子的主子是谁就无关紧要了。

结束完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流十三就准备登船返航,顾芝初早就想好了回去的打算,否定了乘船回去的做法。

“这件事在上海港闹得沸沸扬扬,码头谁不知道咱们手里有个大家伙,就这样上了船,恐怕凶多吉少,要知道这样的机器别说重庆府,就算整个大清国也不见得有几台。这里靠近江南,正是蚕丝圣地,机器在这里出意外是很有可能的事。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走陆路回去,进了西南再寻水路。”

“芝初,你不是开玩笑吧,走陆路?这么大机器咱们几个怎么拿回去,放着船你不省心,非要自己找罪受。那陆地就安全啦?”

“你呢,你还是乘船回去吧,先到之后麻烦你到托人到梁府带个信,说我随后便到,省得那边着急。”顾芝初望着卢叶琪说。

“想得美,我才不坐船,你走路回去,我也走路。”卢叶琪可真是难缠的主,盯上顾芝初不放了。

“就是,你怎么能让卢小姐自己回去呢,出了事怎么办?”流十三自己不愿走路,反而跟着埋怨起顾芝初,和卢叶琪站在了同一战线。

“水路不累腿脚,那走路回重庆府卢小姐的脚能受得了吗?流十三,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不走的话正好你送卢小姐一起上船。”

“不是我不跟你,芝初,咱们带上卢小姐吧,一个人让她上船,我真不放心。”

“哟,啧啧啧,我说你今日怎么变成了一个婆娘嘴,自己挨了三十大板不说疼,反倒是关心起人家大小姐了。”

“你还敢说?若不是因为你,我会挨三十大板吗?这次你欠我的,别忘了还。”

“好好好,等你什么时候坐牢了,别说三十大板,就是五十我也认了。”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我走水路,不给你们当绊脚石,咱们各走各的道,谁也不挡谁。大宝小宝,走。”

卢叶琪心里虽然有些埋怨顾芝初,但从心里上说确实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自己乘船轻巧不说,也省得让人照顾,再说大宝小宝在身边多少都有照应,船上还有洋人同行,就算遇到盗贼也不敢拿他们如何。她也知道顾芝初选择陆路就是为了稳妥,在上海港,他们的货物已经暴露了,就这样上了船,难免会带来风险。顾芝初兵分两路的做法是明智的,将她放到和洋人同船更是明智之举,不但保全了她的人身安全,就算有人惦记他们的货,上了船也等于空扑一场。这样一想,卢叶琪的心好受多了。

大小姐在前面走,大宝小宝拎着她在上海买的点心在后面追。顾芝初回头朝街对面的三五个汉子点了点头,汉子们走过来领走属于他们的酬劳。

“十三,送他们上船,保护好卢小姐。”

“芝初,你这是?”

“这是上海镖局里的兄弟,交代好了事宜,他们也知道卢小姐身份,不敢大意,你送他们上船就回来,咱们还有事情要处理。”

“你小子,雇了镖局不早说,害我瞎担心。”

按照计划,流十三回来之后,两人找了几个挑夫,先将机器拆开,然后挑夫门拿着零件便开始上道。

流十三虽然对顾芝初的做法不敢苟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顾芝初有自己的计划,分寸得很明白,该考虑的地方肯定考虑了。所以他不去多问,顾芝初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

脚夫们一个个都精瘦精瘦的,每个人肩上算下来都有一百多斤重的机器零件,从上海到重庆三千多里地,按照脚夫门的速度,大概需要四十天才能到达重庆。为了赶时间,顾芝初不得不给脚夫门加钱。

五天过去了,脚夫门开始出现疲惫之色,别在腰间的布鞋已经换了一次,启程时的那双鞋已经被他们磨漏了。这样的生意不准备好几双鞋是不行的,除此之外,个个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有时遇到路边茶馆,就过去灌一葫芦凉茶水,要是遇到善良的主子才会有酒吃。遇到顾芝初这样的主子他们有福了,好在出门前梁立清给了他不少盘缠,为了这台机器,可谓花费不少。看到这些个脚夫,为了养家,把生命都抛之脑后了,以前看到重庆府码头的挑夫,以为那就是最顽强的生命,现在这些个生命却不能用顽强来囊括了,他们更像是不择手段的恶魔,为了生存,连肉体都可以拿来任意践踏,甚至是毁灭。他们很少穿衣服,要是夏天,就穿个布短裤就出门揽活。

顾芝初跟在队伍后面,脚早就被磨坏了。流十三作为常年流落街头的乞丐,这样的苦照样吃不消。两人在队伍后面大气都喘不过来,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行人,这些光着脊背的汉子像一个个牛皮条,虽然瘦弱,但有股使不完的劲,抽打着他们落后的人生。

“大哥们,歇一歇,都歇一歇。”

顾芝初话语刚落,那行人的脑袋齐刷刷的回了过来,当脚夫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来没听过哪个雇主喊过停的时候。所以大家伙又回过头去走了几步。

“好了好了,歇歇再走。”

终于,听到第二次喊停,汉子们才又停下来。看顾芝初坐了下来,他们才挨个坐下。大家屁股一落地就赶紧躺在地上,脊背贴在泥巴地上,混着树叶子,仿佛那就是他们最舒服的床被。

“几位大哥,脱了鞋松松脚,累一日了。”

“大爷,不能脱鞋,我们的脚现在都肿了,脱了鞋今日就穿不上了。”

“穿不上就穿不上吧,今日就到这,明日再走。”

“不行不行,你不着急我们还着急呢,答应好四十天,我们回上海还有别的活计。歇十分钟我们就赶路。”

顾芝初和流十三相视之后,都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他们知道,晚上又要露宿冰凉的半山腰了。顾芝初开始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毕竟行路周期太长,所以他打算过了南京就走水路,只要从上海到南京这段路没有人盯他们的货,基本就可以断定安全。换句话说,他和流十三安全了,卢叶琪那边可能就会出现隐患。

熬了一夜,半山腰的风将顾芝初的长衫都刮跑了,等他醒的时候怎么也找不着。他看了看流十三,也光着肚皮,还在打鼾。顾芝初抬起手给了流十三肚皮上一下。

“还不给我起来,脚夫都跑了。”

“啊?那还不快追。”流十三从梦中惊醒,也不看看四周就要提裤子追人。

“诶诶诶,跑什么跑,快找找长衫去。”

流十三这才发现自己的长衫也没了。

“别找了,你们的衣服都让人偷走了。”脚夫淡定的抽着烟,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不忘把情况告诉两人。

“偷走了?谁偷的?”

“半夜跑来两个野娃子,我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的?那你怎么还让他偷走了?”流十三显然对脚夫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他又没偷我的东西,你们让我当脚夫,又没让我看东西。”

“你……”

“好了,十三,你激动个什么,大哥说的没错,你看看这地方,光着屁股满地跑的娃娃一路上你还见的少吗,长衫丢了就丢了,一件长衫够三个娃娃做身衣服了,咱们到了镇子再买一件便是。”

“哼,我流十三虽然天生乞丐,但也没当过光着身子的乞丐,现在可好了,真要把我跟街上要饭的混在一起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啊,别忘了你在重庆府的那帮乞丐兄弟,你倒是天天穿衣裳,人家可都光着肚皮晒太阳呢。”

“一码归一码,我虽然是乞丐,但也讲究体面。”

“好了好了,少跟我来这个,赶紧走。”

玩笑归玩笑,赶路才是最主要的。到了南京城,顾芝初果断决定从水路出发,于是付了全程佣金,让脚夫将货送到渡口才打发他们走。

回到重庆府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了,卢叶琪早就到了地方,按照顾芝初事先交代好的,把情况呈到了梁府。因此这几日梁府上下是坐立不安,梁立清最担心的就是货被贼匪抢了,所以他三天两头派人到码头观望,即便顾芝初走陆路,要回到渝中,还得渡江到码头才能靠岸。连续几日的守望都没有结果,梁立清打算亲自过来江口看看,他的到来将储奇门原本就热闹的气氛再次燃起了新的高度。混迹在储奇门一带的袍哥听说同知大人要驾到,发动挑夫和脚夫把码头混乱的局面好好收拾了一番,沏上好茶,搭了凉亭,端上雅座,等着梁立清大驾。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梁立清的官轿出现在了码头,十三四个带刀侍卫紧随其后。梁大人轿子还没落定,带头袍哥便提前跪了下去,恭迎梁大人下轿子。

“这是干什么?我简简单单出来一趟,你们闹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现在重庆府局势吗?都给我退下。”

袍哥门吓得赶紧让到一边,侍卫们带着梁大人便往那凉亭走去。梁立清端起茶水闻了闻,给了侍卫一个眼神,侍卫便连茶带水给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茶水,梁大人就喝这个吗?都给我撤了。”

说着,从事先备好的盒子里拿出一套茶具,又在地上支了炉子,烧上水之后才拿出自己的茶叶。

整个阵势叫人咋舌,旁人不敢多说一句,除了江里船只扑腾的声音,四周静的没有一点光影。水好了,茶泡上片刻之后,梁立清闭上的眼睛才缓缓睁开。只听江面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船来了。

不知道等的人在不在船上,随着江心那个白的点慢慢放大,一个久违熟悉的声音从船头照了过来,照进了梁立清眼珠子。他赶紧放下茶水,走出凉亭。

“来人,快去给顾少爷接货。”从顾芝初满脸的笑容断定,这批货一定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就是梁立清对顾芝初的信任,这一次,他选对了人,也赌赢了。

“离家多日,你消瘦不少,回到府上,你好好静养,这一趟你受苦了。卢知府千金把你在上海的遭遇如实告知给我,我是夜夜不能寐,就盼着你平安归来。如今你不但保全自己,仕堂买的东西你也带了回来,我真是欣慰啊。来啊,让少爷上轿。”

梁立清的一番言辞让顾芝初在储奇门码头赚足了面子,这也是梁立清头一次当着百姓的面对他加以称赞。

“大人太言重了,芝初年轻力盛,何须静养,这机器运回厂子我马上组装,然后开厂织丝。这重庆府织丝业不能让意大利人给独占了。”

初生毛驴不怕虎用在顾芝初身上一点不为过,梁立清虽然希望厂子能够运营起来,但真要是跟洋人起了矛盾,他可就难办了。所以他现在只能一边先办厂,一边跟洋人协商相关事宜。但这些后顾之忧他不打算让顾芝初参与。

顾芝初又何曾知道,梁立清之所以冒险办厂,担着得罪洋人的风险,就是想成全远在海外的梁仕堂,那是流着梁家血脉的继承人,一个有想法和抱负的有为青年,梁立清奋斗一生,就在等一个伟大时刻的降临。而这个时刻似乎马上就要来临,就像已经到达身边的洋机器一样,开始有了现实的依据。 AnppuJnruaFAAqc+RNu3HVlB5yIQNSukEPGUw46QqMvHciyvgOHB5oIFtdY0le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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