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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取货

虽说在东升门和卢叶琪的相见并没有让顾芝初有所收获,这一点对卢叶琪来说是痛苦的,但对顾芝初来说却成了无所谓的事情,卢叶琪仪表端庄,知书达理,不会像梁立清说的那样轻易就会怪罪于他,所以顾芝初不用顾忌来自卢知府的施压。他对卢叶琪不予过问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要忙着处理另外一件大事。

从梁仕堂的来信来看,在康奈尔大学,梁仕堂结交甚广,对于意大利生产的剿丝机器,梁仕堂已经托人买到,并从原厂往上海口岸发了货。按时间估算,马上就到上海。

这几日,梁立清的脸上又露出了以往的笑容。这是梁仕堂离家这么多年首次给他带回来的惊喜,十年树人,如今反哺的气息已经从太平洋彼岸吹进了重庆府,梁府的香火又要再燃烧一把。不过,梁立清倒也不是十分的痛快,从上海到重庆的水域长达数千里,到了上海,那机器必从洋船上卸下,换船再开到重庆。如此一来,水域辽广,盗贼横行必定防不胜防。到时候机器落到贼人之手,不但废了梁仕堂的一番苦心,剿丝厂复活的希望又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考虑再三,梁立清决定派人亲自到上海接货。

喝了口茶,梁立清唤来管家老宋开始商议接货一事。老宋低头哈腰立在一旁,等待梁立清指示。

“嗯?叫你来半天,一个屁不放?”

老宋嘴角一抽搐,忙着说:“此事还得大人权衡,奴才岂敢参与裁决。”

“冯九走了,现在剿丝厂没有可靠之人,取货一事落到谁头上呢?”

梁立清看着老宋,等着他说话。

“倒也不是没有人,南门那边有家顺天镖局,大人不如让他们走一趟镖局?”

“嗯?不可,不可。真要是在水上遇到贼人,镖局也怕是起不了作用。”

“大人,您是重庆府的同知,何不派艘官船前去,谁还敢拦你。”

“荒谬,简直荒谬,既知我是同知,职位敏感,你还叫我迎风赶?哎,别忘了,那江慰廷刚被降职。现在海关捏在洋人手里,他们眼里没有别的,专门盯着重庆府的要员。要让他们知道我用官船运货,下一个降职的就是我。”

老宋站在一边,被梁立清的一番推论吓得不敢言语。这时候顾芝初走了进来。

“大人,让芝初去吧,这送货取货的经验我在剿丝厂就练就出来了,兵匪是常有之事,我处理起来会比较娴熟。至于海盗之事,大人尽可放心,芝初自会避开。”

“芝初,你常年在重庆府,不知晓外面的世道,不是义父信不过你,只是路途遥远,不便诸多,真要是有个闪失,丢了货是小,你要有个不测我梁立清难辞其咎。”

顾芝初一听这话赶紧跪了下去:“大人万万不可,芝初命薄福浅,丢了性命也不可惜。只是大人的知遇之恩芝初一直没机会报答。现梁公子有心让剿丝厂重办,花了重金又托了关系,这份苦心芝初深感理解,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万全之策也不敢轻易误了大人。还请大人让芝初前去提货,数日之后,定当全数送回。”

“这……哎……”

梁立清看了眼管家,老宋赶紧说:“哎呀,顾少爷年轻有为,少年英雄在龙门浩就出了名气,鼠辈贼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难得顾少爷有这份孝心,梁大人若不是职务不便,加上如今又让洋人成了气候,很多事情办起来不得不谨慎。”

“大人,依我看,既然顾少爷有这份心,加上少爷的才智和胆识,取货一事还非顾少爷不可。”

“喔?当真?”

“当真,那镖局虽有九牛之力,但也招风作势,反倒招来横祸。顾少爷冷静行事,最适合此事。”

就这样,在管家老宋和梁立清一唱一和的前提下,顾芝初踏上了去往上海的商船。去之前他找了孔武,想让孔武给他找两个精明的帮手一同前去,梁立清安排的人多活动在官场,顾芝初担心自己太过年轻,怕掌控不好这行人,就给推了。相比官场做事的人,顾芝初还是信得过袍哥的义气和豪爽性情。

“芝初,别的事我可以给你安排人手,但这是梁大人的事,我不敢随便给你人,万一出了差错,我这个袍哥怕是要脑袋搬家了。”

“三爷你多虑了,我就想要几个老实听话的人,又不去上刀山,哪来的脑袋搬家,言重了。”

“老弟,你是梁大人义子,出了差错他也不会办你,你说我们这群整天跑滩混迹的袍哥怎么能跟你比,杀个人不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三爷,你万万不能这么折寿芝初,芝初的命是三爷给的,定不会为难三爷,义子两字实在让芝初羞愧,三爷恐是捡了我的笑话,就不要再让芝初蒙羞了。此事就此为止,芝初另想办法,就不打扰了。”

顾芝初听不得别人说他是梁立清的义子,不管是出于羡慕还是讽刺,他都觉得自己选择了一条洗不清名誉的道路。

“芝初,别怪三爷,三爷也得为弟兄们考虑,冒险的事我不能让他们做。你找找流十三吧,这个人应该能帮到你。”

“谢三爷。”

顾芝初离开后,直奔储奇门去了,若不是孔武提醒他,他还真把流十三这个人忘记了。现在回想起这个人,留给他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而自己答应流十三办的事还给搞砸了,为了这件事,顾芝初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当面赔罪但又没有适合的机会再跟流十三碰面。现在孔武给了他机会,他也有了找流十三的理由。

储奇门的药材生意还是那么火旺,这也是洋人唯一不插手经营的码头。中国的药材不会运到西方去,没有往来贸易就不会生意竞争。所以很多商贩都改行来到了储奇门,热闹景象铺天盖地,挑着担子吆喝的,地摊街角堆货零售的,当然,最正宗的当属正规药铺。顾芝初在这里晃悠半天也不见流十三的影子,便走到一个乞丐跟前发问:“流十三呢?我听说他在这条街,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

那乞丐一听说打听流十三,马上一副牛哄哄的作态从脸皮下面支出来,好像流十三就是他活在世上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敲了敲他的破碗,看看顾芝初,用意很明确。顾芝初使劲从长衫扣除一枚铜板,蹲下身子放大破碗里。

“流十三在哪?”

“十三爷在恒兴药材铺。”

顾芝初二话不说便赶了过去,看铺子的女人正是流十三的亲姐,她正在和一位老先生交谈着生意上的事情,那位老先生背对着顾芝初,显得老态龙钟,甚至可以说有些年迈得落寞。顾芝初听老先生的说话声感觉在哪听过,但仔细想又回想不起来。

“请问,流十三在这吗?”顾芝初等不及二人无休止的交谈,不想再礼貌下去。

老人回过头来看了眼顾芝初,那快灰暗掉的眼睛一下子仿佛开了光,变得活灵活现起来。老先生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掌,伸出食指对准顾芝初:“是你……”

顾芝初终于恍然过来:“曾老板?真是你?”

“老夫,老夫今日非要……”曾老板想必对多年前一把火毁了他药铺的那位少年还耿耿于怀,心里的仇恨和怨气并没有减退半分,反倒在见到顾芝初的时候再次燃烧起来。

曾老板一巴掌拍过来,打到顾芝初肩膀上,他已经年迈,手无缚鸡之力,这一巴掌已经将他内心的愤怒施展不出来了。他只好又一巴掌横下去,顾芝初也不躲避,他无需再对一个老人计较什么,虽然曾老板烧了顾霍邱留给他的唯一手稿,但这都成过去了,多年旧事随着顾芝初的成长和见识,也都被淡化了。

曾老板终于打累了,他趴在顾芝初肩膀上,嘴里还在叫骂不停。

曾沛慈听见了吵闹,带着流十三从后屋来到柜台。

“大哥,出了何事?”

顾芝初一看便明白,这家店铺的掌柜正是他老冤家的亲弟弟,现在曾掌柜正在气头上,肯定饶不了他。

流十三见是顾芝初,再看一旁取闹的曾掌柜,拉着顾芝初就开溜。

“小兔崽子别跑,老夫……”

曾掌柜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晕过去,被曾沛慈和碧如玉搀进了内屋,又熬了副顺气的药喂给他喝完才慢慢精神起来。

“你不好好在梁府当你的少爷,怎么跑来逛药铺了,怎么,梁府谁病了?”

“十三兄,顾芝初无能,你交代的事没给你办成,今日芝初特来请罪,需有一事请十三兄帮忙。”

“顾兄你言重了,叫我春华就行,碧春华。我乃草流之辈,岂敢怪罪,请罪一事何来之有。顾兄坦荡,需要帮忙,春华定当全力以赴。”

“好,春华兄果然痛快,不愧是孔三爷推荐的人。”

顾芝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流十三讲了一遍,流十三才把事情搞清楚。他倒是不加推脱,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行就快人快语答应了顾芝初。次日,二人奉命来到梁立清特意准备好的践行酒宴上,吃喝满意之后便从储奇门上了船,前来送行的队伍中,江夏和卢叶琪最为出众,对江夏来说,见到那洋货机器就等于见到梁仕堂了,毕竟那是经手梁仕堂的东西,这对于江夏来说意义重大,所以她迫切的希望顾芝初能够安全快速的回到重庆府。而卢叶琪呢,只是听说顾芝初要离开重庆就从卢府跑过来,吵着要和顾芝初一块前去,幸好梁立清给拦了下来,要不然这知府的千金在他眼皮底下放走了出了差错,他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二人心无旁骛,出了重庆,船头向东,奔上海港去了。

船在武汉靠了岸,两小时的停留让顾芝初相当难熬,所谓重任在身不可耽搁,免得夜长梦多。他不想出来走动,不像流十三飘荡惯了,他只想踏踏实实睡一觉,期盼着船赶紧开走。不知过了多久,顾芝初从一阵喧闹声中醒过来,流十三坐在他边上两眼瞪直。

“春华兄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外面出了何事,这么吵闹。”

“顾兄啊,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谁上船了吗?”

顾芝初摇了摇头。

“卢知府千金。”

“啊?是她?”

顾芝初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他小心翼翼打开门,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又快速的回了进来。

“你……你怎么,怎么让她上船呢?”顾芝初见了卢叶琪就跟见了鬼一样,恨不得跳到长江里。

“人家是千金,有钱当然能上船了,我哪敢拦啊。”

“好了好了,现在怎么办?她不知道我在船上吧?”

“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她都看过你了,你看看,买了这么多吃的。”

顾芝初一看地上堆着的吃食,心里苦不堪言。

“这么说她还会过来?”

“当然。”

“不行,十三啊,你得救救我,我出去躲躲,你帮我劝劝她,让她赶紧回重庆。”

流十三对顾芝初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现有些失望,他想不明白顾芝初要躲什么,知府的千金,价值连城,要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躲起来呢。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还是想想怎么把她安全带回去的事情吧。”

“哎,老天爷这是要干什么。”

顾芝初坐了下来,拉过被子盖住了头。第二天天不亮外面就在敲门。

“来了,顾兄,她来了。”流十三小声对顾芝初说道,示意他前去开门。

“我不去。”顾芝初一转身背了过去,眼睛赶紧闭上。

流十三可不想得罪什么知府千金,打开了门。

卢叶琪带着两个随从大宝和小宝挤了进来。二话不说便掀开顾芝初的被子。

“大宝小宝,给我上,把这个懒猪给我抬出去。”

说着二人便上去将顾芝初拎了起来,正要往外走,顾芝初说话了。

“好了好了,大小姐,你想干什么啊。”

“哟,你还认得我呀,什么时候了你还睡。陪我看日出。”

“啊?”顾芝初一听说看日出,心中的乏味感一下升了起来,他跟卢叶琪在一起就感觉带个孩子一样,有的只是疲惫和无趣。

“看吧。”说着朝流十三撇了撇嘴。

“你也走吧,大小姐让看日出,你好意思不去吗?”

中途顾芝初劝过卢叶琪趁早回重庆,但都被回绝了。

“你这是害我知道吗?卢小姐,麻烦你考虑考虑我这个乞丐的处境,你喜欢顾芝初,你爹不能杀他,我就没那么幸运了,万一你这趟出门有点不测,你爹肯定会杀了我。所以你行行好,赶紧回去吧。”

流十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敢跟卢叶琪开这种玩笑了,想必是卢叶琪天生一副玩心重的样子让他觉得比较随和,虽说贵为千金,却没有千金的那些把式。

“嘿嘿,流十三,你说你是要饭的我怎么不相信,你看看顾芝初,人家可是梁大人的亲信,穿衣打扮反倒远不及你,既然你知道我爹不会轻饶你,那你可要注意了,好好保护好我就行了,我要是开心了,我爹就绝不会杀你,我要是回家少了根头发,你就等着喂鱼去吧。”

顾芝初习惯了卢叶琪调皮捣蛋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卢叶琪见了,过来揪住他耳朵便将他扭到地上。

打打闹闹的日子反倒让顾芝初的心思不那么重了,十日很快过去,船驶入上海口岸停了下来。刚下船卢叶琪便要四处把玩一番,让顾芝初果断拒绝了。上海是个全新的地方,他不敢在这掉以轻心,卢叶琪如若真出了意外,别说卢知府不杀他,他自己都难辞其咎。卢叶琪显然不受约束,加上大宝小宝的纵容,让顾芝初一点办法都没有。

“十三,你帮我看好大小姐,我找人去取货,中午咱们还在这里碰头,不见不散。”

“不不不,我可看不了大小姐,还是你来……”

“行了,就这么定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耍嘴皮子,正事要紧,你们别走太远,你们去吃点东西,大小姐喜欢什么让她买点,然后回到此地等我。”

“顾兄,你上哪儿找人?说好我来帮你,你倒好,让我看个人。”

“这也是帮我大忙了,你街头游荡惯了,卢小姐跟着你我放心。梁大人给了我银两,有了钱事情就好办。”

分开之后,顾芝初开始打听从意大利过来的美珠号商船。港口卖海鲜的小贩说美珠号三天前就开走了,他们把货存在了海关总部的货库,交了税银就能取走货。一个上午过去了,顾芝初终于找到了负责货库的洋人,洋人告诉他货已经被扣下了,暂时不能提走。顾芝初难以接受这种事实,他觉得是洋人有意刁难,便拿出银票来找方便,谁知道洋人收了银票就走,根本不理会顾芝初提议见见海关官员的建议。顾芝初绝不是吃哑巴亏的人,他当即将洋人打倒在地,很快,三五个端着洋火枪的海关巡警将顾芝初收拾一顿之后带走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上海,这里不是多年前的重庆府,他的恣意妄为没能逃过去。

在洋人的严厉谴责声中,顾芝初被关进了上海衙门的地牢之中动荡不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竟会沦落至此。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想找个人往外带信都成了不可能。尽管很担心流十三和卢叶琪找不到他之后该怎么办的问题,但现在他只能等待,以静制动成为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流十三这边自然是着急了,他和卢叶琪从中午等到晚上也没见顾芝初前来汇合,只好先将卢叶琪安顿好,嘱咐大宝小宝不可离开卢叶琪屋门,然后才打听到码头的一些传闻。

流十三知道,距离卢知府砍他脑袋的日子恐怕不远了,一个人坐在江边,从衫里摸出刚从码头揭下来的告示,颤抖着双手又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一遍。 W1HXhvpusl9Tq5+Ml1WHpPrh96/o4Xe7BhXuogstds5aF18fMCrKHHoYyLupGZ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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