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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沦落

虽说顾芝初没有帮流十三解决问题,但他在卢府冒着必死态度跟卢知府的那番对话却在川江两岸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于感激之情,流十三特意来了趟梁府。

管家老宋自然不会让流十三进门,一个无名之辈怎么可能随便进出梁府。

“你与梁大人既然没有往来,就不能进梁府,如若你真有事,那请上府衙,这是梁大人的私府,不便你进出。”

“先生误会了,我此番前来是找顾芝初,他是我的朋友,我听说他来了梁府,特意前来探望。”

一说起是顾芝初的朋友,老宋的警惕性提高一大截,他还记得从卢知府寿宴回来的那个晚上,梁立清将他叫去,对他进行了三番嘱咐:凡是今后和顾芝初接触的人都要留意。

梁立清的用意很明显,自从出现了万两黄金的事,他对顾芝初的背景展开了重新认识,而通过老宋的私下调查成了他目前最为稳妥的方式。

“既然是顾少爷的朋友,当然应该进来,请进。”

流十三就这样进了梁府,完全出乎他的想象。见了顾芝初,他扑上去就是谢恩,让顾芝初拦了下来。

“十三兄万万不可,你我相识如故,今后自当是兄弟相称,你的事芝初没办成,实在愧对。还望兄原谅芝初的无能。”

“此话差异,你能够冒死说出公道话,我流十三就已万分感激,不敢奢求再三,今日特地前来拜会,望与你好好畅谈一番。”

“请!”

宋管家站在两人旁边不肯离去,顾芝初看得出流十三有些不自在,便吩咐老宋离开。

“宋叔,你忙你的,我和十三兄闲聊几句。”

“顾少爷,我没有其他事,你来了朋友,老宋理当在此倒水伺候,岂有离开的道理。”

“我们二人便会料理,无需伺候,你去看看梁少奶奶需要什么,那边伺候去。”

老宋不好再留,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对流十三的底细也没有察觉出一二来。但像流十三这种出了名的码头乞丐只要出了府门一打听,便知晓了身份,所以这次老宋恐怕捞不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而顾芝初在卢府的名声正在川江剿丝厂冯九的卧室里回旋着,他的命运正如杜先知所说,陷入了窘境。

顾芝初走后,织丝间成了阿水的天下,虽然之前他和锦绣发生过几次不快,但终其原因还是顾芝初造成的。现在,顾芝初走了,阿水很快端正了态度,和锦绣之间的矛盾也随之揭开。

自从姝妹和肥秋从他的世界消失之后,他很快完成了一个可怕的蜕变。在剿丝厂的地位一日比一日高,现在不但是织丝间的头号人物,还是冯九的得力助手,一些商业往来也交由他去处理。不过目前的情况却让冯九的日子陷入僵局,德国在重庆设立了领事,法商也成立了洋行,一些附庸的商办企业在洋人的支持下火速在重庆拉开了商业争夺大战。其中,意大利丝织厂的出现成为了冯九最头疼的事情,眼看着意大利铁机丝车远洋扎入重庆的心脏,冯九是彻夜难眠,虽然川江剿丝厂也有进口机器,但剿出来的丝很少有达到欧美丝织工业原料质量要求的。要想扩大出口就必须用意大利的机器,可意大利丝织厂在重庆的出现,意味着他们想吞并本地原材料,达到最大限度生产细丝的目的,从而击垮国内本地产业。

冯九现在急需找梁立清解决生产问题,要不然,照目前的发展状况,川江剿丝厂迟早得破产倒闭。为了不让这个悲剧发生,冯九先在工厂内部召开了会议,当然了,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裁员。冯九不希望在盈亏的情况下还雇用大量工人,为了减低运营成本,他必须这么做。

为了不造成波动,他先将几个车间领班叫到屋里进行小范围会议。所有人都到了半天,阿水和锦绣才磨蹭着过来,衣冠不整,满脸的疲惫。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我看你两既然这么不放在心上,你两就先走吧。”

“走?九爷,我们刚来,你让我们去哪儿啊?”阿水笑呵呵的跟冯九开着玩笑,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焦躁。

“去哪儿?离开剿丝厂,你以前不是河道纤夫吗,回去拉纤去吧。”

“啊?九爷,你真会说笑,我走了,织丝间的活谁来干。”

“你以为你是谁,当初若不是顾芝初收留你,还有你的今日?你会那点东西顶个鸟用。”

“九爷,我错了,我离不开剿丝厂啊,我在这里干了三年多,有感情了,离不开啊。”

冯九瞪了一眼阿水,说:“别说开除你们,工厂再这样下去,我也得滚蛋回家。”

冯九看大家不知所云,继续说道:“现在洋商横行,要来重庆府跟咱们抢原材料,人家的机器会干活,干出来的活,剿出来的丝像样。”

“九爷,我也听说了,他们卖的价格还比咱们底,现在蚕茧生丝的市场都让他们抢走了,近日咱们都买不到货了。”阿水兴致昂扬的补充道。

“让你说话了吗?嗯?该说的你不说,该管的你不管,你兴奋什么,洋人都给你脖子扎上了,你还得意个屁?”

阿水再不敢说话,锦绣知道冯九的性格,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说。

全厂裁员一半的决定让几个车间领班难以接受,这个发号施令的重担自然成了他们的事,冯九才懒得跟工人理论,也不想得罪工人。

散了会,阿水和锦绣开始商量起了对策。

“要我说,干脆离开剿丝厂算了,你看顾芝初,去了江北,混成了上流人物,你看看你,绣姐,不是我说你,你跟九爷这么多年了,还是个车间领班。我看啊,这龙门浩就是不行,本来嘛,这里就是洋人的天堂,咱们在这里也就是凑凑热闹,要想过好日子,还得去江北。”

“要去你自己去,别跟我说啊,我跟九爷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我锦绣虽然一介女流,但也是有骨气的,不像你。”

“我怎么了?像我有什么不好?”

“像你?像你一样无情无义?你连妹妹死活都不顾,朋友安慰也不管,你有什么好的啊。你就是一个无赖,你若不是无赖,九爷能让你在这里吗?”

“你这臭婆娘说话也太难听了,小心我给你嘴巴堵住。九爷喜欢我赖皮,用不着你管。”

“你骂谁是臭婆娘?”锦绣一个大嘴巴又要打过去,但这次没那么容易了,阿水现在和他平起平坐,不可能让她恣意妄为。一把抓住锦绣的手,将她掀翻在地上。

“你等着。”

锦绣自然是去找九爷替她出气了,就像上次一样。只不过现在的九爷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琐事,一个人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

锦绣来到九爷屋里便开始哭哭啼啼的讲她的委屈,九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好像那里写了解决工厂为难的秘籍似的,根本听不进去锦绣的唠叨。

“九爷,你怎么不理我呢?”锦绣说着便上去黏在九爷身上。

“干什么,行啦,我烦着呢,有边呆着去。”说着,九爷便自己起身来到窗户边,将锦绣从他的身上扒拉下去。

“哎呀,九爷,你怎么这样呢。”锦绣哪有那么好将就,又缠了过去。

“我说行啦,你整天没完没了的闹个什么?”

“九爷,阿水打我你也不管管。”

“打你什么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你不去招惹,人家会打你?行了,别在这烦我了,出去,我一个人想想厂里的事。”

“不行,今日九爷必须替我出气。”锦绣不依不挠终于点燃了九爷的脾气。”

“我说你这婆娘怎么疯了一样,赶紧滚出去。”

“九爷?你骂我疯婆娘,还让我滚?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呐,我今日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你也不娶我回去,跟我耍了这些年,一句好话我都没留给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九爷气不过,抬起脚给了锦绣一下,直接将她射出去两米远,可见那全身的的火气都集中到他那只脚上了。然后推开门走了,留下锦绣自己在地上动惮不得。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伙计们都下班走了,那些对冯九裁员不满的伙计现在都赶到冯九家门外讨说法去了。整个剿丝厂就剩下阿水和锦绣。和往常一样,下了班,阿水先去大木缸里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的到这间打地铺。他正洗澡的时候,锦绣从九爷屋里的地板上睡醒过来,拖着无力的步子离开了冯九的屋,路过车间的时候,看里面还亮着,便过去看了一眼。

锦绣第一次看阿水洗澡了,这个火急火燎的女人虽然天天跟九爷困在一起,但毕竟九爷过了年华好景的岁月,对于她这么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来说,过的也不叫正常的日子。所以她偷看阿水洗澡也就成了释放她内心私欲的一种方式。每次看见阿水裸露的躯体,她都会做着万分的猜想,时间一长,这种猜想变成了戒不掉的毒瘾。今晚的锦绣受了九爷一脚,内心的躁动之火别提有多激烈,看见阿水一个人在那玩水,锦绣推开了门。

阿水听有人进门,回头一看。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阿水一位锦绣找他报仇来了,赶紧做出防御的攻势。

“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

锦绣说着,便不顾死活的跳进了阿水的大木缸,缸里的水噼里啪啦的往外溢,将两个火热的身躯紧紧的固定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温度随之降了下来,而重庆府的冬也即将开始。

蜷缩在九爷家门外的伙计嚷嚷着,他们抱着肚子,缩着脑袋,像一根根发白的冰棍,没有朝气和斗志。

流十三从冯九家门路过,站在边上看了好半天的热闹才过去跟那帮伙计交流。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冯九爷家干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不关你的事,不要问。”

“诶,你们别着急嘛,工厂把你们开除了,你们可以去跟袍哥跑滩嘛,实在不行,看看我,跟着我要饭嘛,多好啊。不要寻死觅活的,你们来找冯九能解决什么问题,工厂不挣钱,留你们在厂里你们照样饿肚子。”

“九爷欠了我们钱,到现在还没给,今日他要是把钱给我们,我们就走,那剿丝厂我们早就干够了,若不是他拖欠工钱,我们早就走了。”

“嗷嗷嗷,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要账吧,我走了。”

流十三知道,冯九根本不在家中,只有这般老实的伙计还心甘情愿在这里守着。此时的九爷应该在烟馆躺着呢。不多想,流十三直奔去了烟馆。他想从冯九嘴里将工人的钱抠出来,不过他并不想和任何人结下梁子。

来到烟馆,冯九闭着眼睛正在享受那丝丝的烟味。流十三拍了拍他的脚。

“九爷,九爷。”

冯九继续闭着眼,不愿看这个烦心的世界。

“流十三啊,找爷何事啊?”

“哎呀,十三三生有幸呐,连冯九爷都听得出我的声音。”

“少给老子灌迷魂汤,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九爷息怒,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路过你家门外,一帮工人把你家给抢了。”

“什么?”九爷跳了起来,仿佛屁股下面着了火似的。

“他奶奶的,看爷爷的。”穿上靴子,九爷忙不迭的赶了回去。

“憨包一个,呵呵!”流十三就想让冯九主动送上门去,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帮官办下面的奸商,闹得民不聊生的局面,这帮人起了很大作用。

流十三一语中的,冯九回家的时候,伙计们早就开始了打劫,想必是等不了冯九自己闯了进去。见冯九回来了,大家抱着手里搜刮的东西围了过来。

“冯九,赶紧还钱。”

“还钱?我哪里有钱,钱都让意大利人挣去了,要钱跟他们要去,我没有。”

没有钱怎么行,伙计把命都卖给工厂了,怎么可能会放过冯九。

“我们不管意大利还是什么利,我们就认得你,今日你要不还钱。我们要了你的命。”

这个时候,冯九的太太慢慢悠悠走出来,她已经不记得冯九多久没回家了,只知道他在外面有了人,有了另一张可以睡着觉的床。女人一出来,便将一个铜箱子摔到地上:拿去吧,滚出我的屋子。

这是女人的嫁妆,对她来说,这个屋子只属于她一人所有,跟冯九没关系。现在她把嫁妆用来替冯九还债,算是跟冯九彻底划清了界限。冯九的脑袋十分不清醒,看着眼前哄抢一团的景象,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等伙计们散去,女人走了过来:“你也滚出去。”

冯九听到这话,怒火一下上来了。但女人根本不给他发泄的权力,一个大嘴巴将他打晕在地,拖出了家门。对于一个烟鬼来说,女人收拾起他来不在话下。

后半夜的时候,夜开始降温,冯九的脑海里浮现着不切实际的画面,他梦到杜先知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让他离开龙门浩永远不要再回来。然后他就跟着梦的脚步开始渡江而去,但船行至江中的时候发生了漏水,很快就沉到了江底。江里的鱼围上来开始啃咬他老去的皮骨,他想挣脱却怎么也不行。突然的一惊,从梦里坐了起来,发现几只手正在他身上摸索着,他手上的玉戒指和玉手镯,还有腰间的玉佩都成了过路乞丐打劫的对象。他想反抗,反倒让乞丐揍了一顿,只好老老实实的任由他们行动。

看来,冯九真的要离开了。他打算连夜去剿丝厂将他私藏的银两和锦绣带走,他要去趟梁府交差,顺便在渝中寻个生存之道。然而当他来到剿丝厂发现锦绣和阿水的云雨之事,冯九的心一下就死了,他对那杜先知语言的话再不敢怀疑。

阿水自知得罪了冯九爷,本想一走了之,但冯九却说:“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男盗女娼,我冯九自认倒霉,如今厂子亏空,我自去请辞。”

冯九就这样走了,离开龙门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离开充满了冷清和凄苦,作为一个本土的企业家,他自认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如今让他狼狈不堪的不是他身边的种种背叛,而是这不让人好活的世道。 IbYZ4DCHvwNZ+c3eRtZEyNCs3RYNBj4WBzs328Nws4/8+Bk2lyrfFsLRaT3G8m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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