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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迟暮

顾芝初在蚕苑的日子开始显出一丝的疲惫,整天和蚕虫度日让他感到异常煎熬。但一想到还可以抽时间看看书,他又忍住了这份疲惫。想想当时从剿丝厂辞职离开,心中多少有些后悔,毕竟在剿丝厂还可以跟工人吹吹牛,蚕苑的人就那么几个,蚕虫生活环境要求严格,自然定了不少规矩,这些规矩正是从蚕桑馆学成归来的刘方磊定下的。但近日,能够遵守这些规矩的工人实在少得可怜,对于工人的不配合,刘方磊已经找过冯九,冯九对刘方磊是十分的信任,对于不服从管理者,他绝对是要严惩的。

所以,冯九爷不请自来,迎来了顾芝初离开剿丝厂后的第一次光顾。

“哟,九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刘方磊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不明白嘛。但冯九非但没拆穿他,还送给他两个字:坏蛋。顺便给了他脑袋上几扇子,刘方磊把脑袋缩一缩,躲了过去。

“怎么样,梁大人花大价钱把你从浙江请回来,你可不能让大人失望。”

“怎么会,九爷,您放心,技术不是问题。”

“那什么是问题?”

两人谈着,站在蚕室,旁边的工人一边听着一边给幼蚕喂桑叶,不敢怠慢。

“管理,管理是问题啊。”

刘方磊愁眉不展的咂着嘴,表现出异常的无奈。

“哦,你说说看。”

“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出来,别干了。”刘方磊一看有冯九爷撑腰,马上教训起手下的技师。

三五个技术放下手的活站了出来,排成了一字横队。

“你说你们,啊,九爷给定了规矩,你们呢,都不放在眼里。我都说了,这是给梁大人做事,脑袋得别在裤腰上,都得细心谨慎。蚕养不好了,剿丝厂就没有好的生丝,没有好货源,还怎么织丝?”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刘方磊居然会给他们来这个,一个个都埋着头,双手扣在一起放在裆部,一句话不敢说。

九爷听完了刘方磊的训话也没有反应,他看了好几遍站队的工人,脸色有些不高兴了。

“顾芝初呢?怎么没看到这个人?”

正说着,顾芝初便端着一筐新摘的叶子从外面进来。

“还不赶紧过来,磨磨蹭蹭,让九爷等你,像什么话。”刘方磊说着便开始催促。

“好啦,少说几句。”九爷对刘方磊的唠叨开始厌烦起来,不知是为哪般。

他一把将刘方磊扒开,站到原本属于刘方磊的位置,看着顾芝初,说:“芝初,你离开剿丝厂多久了?”

顾芝初叫了声九爷,说:“距离我离开那天,已经整整两月之久。”

“两月?嗯,两月里你做出成就了吗?”

顾芝初对于九爷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九爷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问起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芝初学艺不精,哪里敢有成就,承蒙刘先生照顾,一直在进步。”

“顾芝初啊,哎,我就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这个人会走狗屎运,没想到你还真交了好运。”

“嗯?不知九爷的意思?”顾芝初不知所云的看着九爷,刘方磊在一旁更是听得天昏地暗。

“你跟我走吧,蚕苑地方太小,养不了你这尊佛。”

说着九爷便开始往出走,丝毫不理会刘方磊。顾芝初立在原地不敢动,被九爷的随从揪了出去。

又是两副滑竿等在外面,九爷候在一旁,等着顾芝初。

“九爷这是干什么?”

“来人,把顾芝初扶上滑竿。”

话音刚落,上了两个大汉便将顾芝初按倒了一副滑竿上,不等他问话,冯九爷上了另外一副。

“去码头。”应声而起,滑竿平稳的走了出去。

这是九爷第二次请顾芝初坐滑竿,和上次一样,来的十分的突然。

“九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个龟儿子,到了你就知道了,你是命真好。”

冯九没有跟顾芝初说太多也是怕隔墙有耳,毕竟对梁大人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芝初也听冯九的话,不再多问。只跟着他奔向码头,到了码头,滑竿刚要落地,冯九一声哎呀,又叫滑竿升起来。

“错了错了,你看我这脑袋。不过江了,去谢家大院。”

谢家大院是龙门浩码头一个大户人家,历经数代的香火,从辉煌到了落寞,最后演成了一座空院子,院子里的主人早已在时代钟声里消匿了。不过,庭院本身的阔绰和宏大建筑却毫不失色,官家舍不得让它闲置,便接手过来,也就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之地。

让顾芝初意想不到的是,等待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近日和江慰廷闹得满城风雨的梁立清。进了大院,穿过花园和青石路,又过了几个院子。看见前面凉亭坐着的梁立清,顾芝初的心抖动了几下,就连步子都变得轻飘了。

见顾芝初来了,梁立清主动走过来:“顾芝初?”

“给大人行礼。”顾芝初很有礼数的要给梁立清跪下,却被他扶了起来。

“上次见你还是仕堂远洋出门,如今算起来,已经快三年之久。”梁立清一上来就开始谈旧情。

“是啊,你家公子与我有一面之缘,之后便再未谋面,三年之久,就不曾回来过?”

“不孝之子,不提也罢。来来来,坐下喝茶。”边说,梁立清就命下面的人退去,只留下九爷在一旁伺候着。

顾芝初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他一个小老百姓居然受到五品官员的单独接待,心中的思绪早没了方向。他坐了下来,根本不敢取杯喝茶,心中做着种种可能的猜测。

梁立清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在蚕苑干着还习惯吧,想不想干点别的?”

对梁立清的话不明所以,顾芝初不敢作答,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连忙跪在地上。

“梁大人,小人顾芝初不知身犯何错,请大人指教,小人定当改过。”

“哎呀呀,你这是干什么,梁大人没说你犯错,你怎么又跪下了,赶紧起来。”冯九蹲下身将顾芝初扶起来。

“你不用怕,你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是我重庆府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经常听冯九说你读过四书,又能写诗作对。为何不考取功名,要来做工人呢?”

梁大人的话一下问到了顾芝初的要害,不问还好,这一问,顾芝初马上想起了他和他爹的悲惨经历。

“年幼丧父,芝初虽深得父亲期望,却无奈生活所迫,哪里还有考取功名的闲心。”

梁立清眼神黯淡下来,叹息道:“真是可惜你这么个人才,不过,从今日起,你就不用去蚕苑了。”

“梁大人,你说得轻巧,我顾芝初到重庆府能够遇见梁大人也算三生有幸了,就连蚕苑也是你给我提供的。承蒙大人看得起芝初,只是芝初愚昧,一年又一年,毫无建树。这样下去恐让黄泉下的亲人都不得安宁了。”

“贤侄不必伤感,你要不嫌弃,就做我的义子,从此之后你就专心学问,不必参与工厂之琐事,也算还你一份清静。”

顾芝初一听这话,两腿一麻,从桌子上滑了下去,然后又爬了起来。

“梁……梁大人……你说……”

“没错,顾芝初,梁大人赏识你,要收你做义子,还不磕头谢恩。”冯九在一边添油加醋,想促成这件事。

“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呀,梁大人,你我素未平生,能让我活着,芝初就心满意足了,您说出这等话来,叫芝初何以承受的好。”

这个时候的顾芝初显然已经找不着北了,梁立清口中的那个义子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来得不切实际。

“大胆顾芝初,梁大人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大人说出的话你竟敢驳回,你是不想要命了。”

“好啦,给我退下。”梁大人看冯九在顾芝初面前大显神威,觉得抢了他风头不说,最主要的是吓到了顾芝初。

“芝初啊,仕堂不在老夫身边已多日,你与仕堂年龄相仿,要是做了我梁立清的义子,可以陪老夫说说话,老夫也能顺顺气。”

“梁大人,芝初实在高攀不起,你家眷满堂,又何须收我做义子呢。”

“哼!”

梁大人一下就来了脾气,站起来二话不说,背着手便离开了。冯九见梁大人生气了,指着顾芝初的脑袋开始责骂:“不识抬举的东西”。然后追着梁大人出去了。

顾芝初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端起茶满满的喝了一大口。对自己过去几分钟的表现,顾芝初好好想了想,感到自己犯了大错。梁立清这么大的官主动要收他当义子,却被他三番拒绝,这实在有损梁立清的面子。这样一想,顾芝初便开始不安起来,毕竟梁立清走的时候并没有给他好脸色。正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看见茶壶旁边有一把扇子,是梁立清忘在桌上的,顾芝初灵机一动,抓起扇子便追了出去。而此时,梁大人已经坐上轿子来到了码头,梁府的官船也已经等候多时,接了梁立清便走了。

等他赶到码头的时候,冯九还站在岸边挥手,见顾芝初跑了过来。憋了半天的火才发泄出来:“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顾芝初,你架子也太大了吧,梁大人亲自跑到龙门浩来见你,你居然让大人空着手回去,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看顾芝初并不接话,他接着说:“你手里拿了什么?”

“这,是梁大人的扇子?”

冯九看了一眼,马上辨认出来,他在心中琢磨了半天才终于参透梁立清的用意,心中堵着的那团气才终于冲破。

“嗯,没错。”

冯九刚说完,顾芝初便跑到岸边,叫了个船家,去追赶那梁府的船。可惜已经追不上了,他再想见到梁大人恐怕得亲自到梁府一趟了。

见顾芝初追了过去,冯九才意味深长的在心中嘀咕道:这小子真精明。

现在的冯九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凉袭上心口,按理说他给梁大人办事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到现在还是奴才的命,虽然说当了剿丝厂的大掌柜已经是不错的归宿了,但和眼前的顾芝初相比,简直能把他气死。他越来越相信命运这种事情,他也相信自己的命运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带着此等悲凉,借着秋的凉意,冯九一个人去了上品锅楼。

“九爷来喽。”冯九的脚还没跨进酒楼,伙计的叫唤声便打了开来。那些已经入座吃上火锅的食客一个个都站起来给冯九作揖问好。这要是平时,冯九一定是欢喜的要命,但此时此刻,他反而觉得这种肤浅的示好根本解决不了他内心对自我的满足感。因此,冯九根本不理会与他打招呼的食客。

“冯九爷今日是怎么了,心情这么低落。”

“谁知道了,我听说近日他的野婆娘跟别人上床了。”

“我听说近日梁大人不太痛快,肯定是给他气受了。”

……

一对闲来无事的食客纷纷做着如是猜测,却没人能真正懂得他的心思。但今日来酒楼的人都是些平民百姓,谁都没有资格跟他坐一起喝两杯。因此冯九的独孤越发严重了。

苏悦晴倒是热情,放下手中的事便过来伺候冯九。

“九爷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吃火锅了。她打量了一周,继续问道:“怎么九爷自己呢?”

“哼,老板娘,你说我失败不失败?一个大掌柜当了好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哟,九爷,你要这么说话,让在坐的兄弟们还怎么活了。”

“你不懂,孔武人呢,找来陪我喝几杯。”冯九显然认为苏悦晴跟他谈不到一起去,自己喝了一杯,招呼她去找孔武。

“好嘞,九爷您好吃好喝,我这就叫伙计去请孔三爷。”

酒过三巡,孔武才慢腾腾的到来,屁股还没落下就被冯九给奚落一顿:“孔老三,怎么,连你都看不起我了?”

“九爷这说的什么话,孔谋岂敢,只是码头那帮乞丐总跑到洋人商业区,我去处理去了,晚到几分钟。九爷你别见怪。”

“哼,你还能处理洋人的事了?你说你多牛,哎,你看看我,哎”

“九爷今日是怎么了,何事这么不痛快,不凡道出来,孔某给思量思量?”

“怎么了,怎么了你去问你那义子去。”九爷端起的酒杯使劲放了下来,酒水从杯里洒了出来。

“义子?”孔武显然已经忘了。

“顾芝初。”

“哦哦哦,他啊,我倒是想收他当义子,话都放出去了,可这小子不干啊。”

“你想收?孔老三,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轮得到你吗?”冯九多喝了点,说起话来没个轻重缓和。再怎么说孔武也算是龙门浩有头有脸的人物,跟冯九虽没有业务往来,但也算不上敌对,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冯九,你他奶奶的犯病了吧,说的竟是混账话呢。”

孔武当然不知道冯九受了什么刺激,被他的混账话一弄,马上也就甩脸走人了。苏悦晴见孔武刚来就走,忙上去劝。

“忙你的去吧,以后这种人,就少让他进来。”

看着孔武也离他而去,冯九的心情越发的糟糕了,他连着仰头喝了三杯,跌跌撞撞出了上品锅楼。他没有着急回家,更不想去工厂,而是沿着江畔一路晃悠着。

正好前面有个算命的先生,冯九眼睛盯在那先生那面旗上,不高兴的说:“天子神机?今日你就帮我算一卦,要是算对了,九爷重重有赏,要是你敢瞎说,九爷打断你的腿,让你滚出龙门浩。”

“天子自有安排,这位爷浑身戾气颠倒,满脸乾坤扭曲,想必是受了刺激。”

“哟,真让你说对了,我给你说……”

“先生的事已经在老夫心中,你自不必多说,你且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冯九蹲了下来,开始听先生谈天论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发红,西去的阳光从清秋的江面上折射上来,将冯九微醺的面孔又装扮上了几分神秘而油腻的色彩。他站了起来,发现脚下踩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天机已泄,家贼娼盗,龙门一跃,锦鲤翻身。下面留了名字——杜先知。

纸条上的话说的很明了,告诉他家里出了娼盗之人,要想逃离现在的处境,必须离开龙门浩。冯九根本没有当回事,将纸条一揉,扔进了江里。 qWJ6kU587qhlOiIJvYKbhpJDqz5xVz0w/wQ6DK6fva26o8cmKMd3Gyt0MiCfky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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