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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流十三

刚从江慰廷的府上回来,梁立清就浑身不自在,在江府吃到了闭门羹是这个五品文官未曾想到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重庆知府的副手,受了如此大的气,只能忍气吞声的回来。确实是有些不妥。

因为他了解江慰廷,所以选择按兵不动。他知道,在这重庆府,他要是不说话,这农林牧渔经要想发展是不可能的事。他江慰廷在出口海关上不让梁立清好过,他也不让江慰廷舒坦。但梁立清忘了一点,进出口贸易上的事情,特别是外货的进口关税,全都由江慰廷来决定。重庆府的农副产品要想从川江进入上海,顺利抵达海外,也要经江慰廷之手。

作为重庆府的两大要员,为了点婚姻家事,居然使起了性子。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在知府卢大人那里却成了不能忍受的大事。当然了,近日他要忙着准备五十大寿,顾不及江梁两家的事。

这下,重庆府可热闹了,对每一个重庆府的人来说,卢知府的寿宴绝对是最大的事情。但能够凑上热闹的却为数不多,但凡有点名头的人都开始算计备一份薄礼的事。

流十三作为重庆码头重要的乞丐之一,自然也在考虑礼品的事情。这几天他把重庆所有码头走了个遍,就是为了召集他的兄弟们在卢大人寿宴那天想办法把寿礼送到府上。

近日洋人在码头频繁出现,让他们的生意很不好做。本来嘛,乞讨也算分职业,需要技巧和经验,也算是用汗水换取回报的职业。但有洋人的地方,乞丐都被清理出去了。重庆府虽说是西南商业的集散地,但同时也是人口复杂的城市,来这里凑生活的人从云南到武汉到处都有。不过,那些活不下去,讨不到生活又不想饿死的人就只能讨饭了。所以满大街乞丐也就不足为奇。现在好了,连讨饭都没有地方下脚了。作为乞丐当中稍有名气的流十三,理应给卢知府送点东西,顺便找人带个话,随便给这帮乞丐同胞们腾点地方就能混迹下去。

顾芝初在蚕苑一连呆了一个月未出门,听见大街上热闹,有了兴致。从蚕苑出来后,只见乞丐们游手好闲的拎着自己的破碗,朝着龙门浩码头的方向汇集而去,像一股湍急的水流。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

顾芝初好奇,随手逮了一个乞丐问道:“这么着急,耍什么去?”

“放手放手,别动手动脚,说了你也不懂,流十三在朝天门等我们,都要去开会呢。”

“流十三?流十三是谁?”

那小乞丐一听这话,马上不高兴了:“你连流十三都不知道?怎么在重庆府混的?去去去,别耽误我的好事。”

小乞丐嫌顾芝初碍手碍脚,一把将他推开,颠跑着去赶大部队去了。

“流十三是重庆府最讲义气的乞丐,才三十来岁,天生就愿意做乞丐,在重庆府的十三个大码头上混的风生水起。”

正当顾芝初疑惑的时候,蚕苑里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从浙江蚕桑馆请回来的养蚕师傅刘方磊,据说这个师傅在蚕桑馆里跟日本人和英国人学了养蚕的手段。闲来没事的时候喜欢到处耍,刚来重庆没几天就学会了重庆人耍的性格。所以他自然知道流十三是何许人也。

“讲义气?”顾芝初不得其解。

“没错,这个流十三可不是一般的乞丐,他穿着讲究,相貌堂堂,但就是吃东西邋遢。他乞讨回来的东西从来不分给别人,但经常会带着没有经验的小乞丐一起乞讨。”

“嘿,还真是稀奇,我还没见过穿着讲究的乞丐,怎么个讲究法?”

刘方磊看了眼顾芝初,抱着肚子不屑的说:“这么说吧,你要是和他站在一起,你就是乞丐。”

“啊?”

“你还别不信,最要命的是,因为流十三长相英俊,很多女子都想嫁给他,不过流十三不近女色,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靠着女子对他的爱慕作为乞讨的资本,实在是可恶。”

听这么一说,顾芝初对这个穿着讲究的乞丐倒是提起了兴趣,难怪方才的小乞丐会对他冷眼相看。

“照这么说,我倒想会会这个流十三。”

“我看你还是跟我去看看蚕吧,入了秋,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马虎不得。”

顾芝初虽然跟着回到了蚕苑,可始终放不下街道喧嚣的俗事。一个心平气和的养蚕人开始被世俗之事所烦扰,这在刘方磊看来并不是好事。但人的心你拴不住,人的心碰见了世俗才会看出心所向往。

梁立清坐在正堂,心思凝重。尽管手里的茶水清香扑鼻,可他一口都喝不下去。为了江慰廷的事,他已经好几日睡不踏实。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卢知府的师爷贺先生走进了梁家大院,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轿夫在府外候着。

见贺先生驾到,梁立清起身拱手迎接。

“哟,贺师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哈哈哈,梁大人雅兴,大早上的不到码头主持事物,怎么还喝起了闲茶。”

候在一边的仆人见了贺师爷都膝盖一弯,行了礼。随即去准备点心茶水。

吃上点心倒了茶水,贺师爷才张嘴说话,梁立清也按着性子,早就知道贺师爷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瞎问。

“梁大人可知我此番前来是为何事?”贺师爷边说,端起茶抿了一口,拿起了一块京城的点心。

“贺师爷的心思梁某岂敢琢磨,师爷有话请将,梁某洗耳恭听。”

“怎么,你是真不知还是假糊涂?”

“真不知,请师爷指教。”

“梁大人,近日你跟江大人的事可让卢大人着实伤脑筋啊,别怪我多嘴,现在形势紧张,很多东西能放下就放下,据我所知,这重庆海关总督一职马上就由洋人接管,梁大人若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事。这重庆府的货你不放出去,洋人做不了生意,心情一不好,你我都没好日子过。他们无非就是看中了这长江中下游的农副产品,给他们就是,你又何必为难江大人,让他不好做事呢。”

贺师爷的一番话用意很明确了,很显然他是带着卢知府的意思过来传话的。现在连江慰廷都如此猖獗,进出口货物厘金税一涨再涨,搞得民不聊生。要是海关总督一职落入洋人手中,那西南要地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谁还去种地,种出来的东西值不上钱,论质量又和洋货比之不及,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这个同知也要沦为阶下囚了。

“贺师爷教训的是,我与江大人同朝为官,理应和气,怪就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出去两年之多也不见回国。贺师爷放心,梁某一定注意,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老百姓遭了秧,这两天我就亲自上江大人那去赔罪,尽快让船运恢复正常。”

“嗯,有梁大人这番话,知府大人也可放心了。”说着,贺师爷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走。

“贺师爷起身做什么,既到梁府,吃完酒席再走不迟。”

贺师爷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梁大人,还有一个事我要提醒你,你别忘了过几日知府大人寿宴一事。”

“那是自然,大人的寿宴梁某岂敢忘了,贺师爷放心,此事梁某心中有数。”

“既然梁大人都准备好了,我也就不再多留,告辞。”贺师爷说了告辞,故弄玄虚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去,手背在身后,嘴里念叨:“梁大人,听说两府上下都是宝贝,怎么,是不是怕我拐走,怎么我一来什么也没见着。”

贺师爷的话让梁立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即一想便也明白其用意。梁立清忘了这个贺师爷贪图宝贝,到处敛财,十分不是东西。但现在贺师爷不要脸的张嘴朝他要东西又让他不好拒绝。灵机一动,马上想到了一个东西。

“师爷乃识宝之人,这梁府上下你也看到了,没有什么像样东西,梁某平日不爱宝贝,陋于收藏。”

“嗯?这……”贺师爷有些不太高兴。

“不过,贺师爷,近日梁某确实得了一件宝贝,你要喜欢,拿去把玩?”

“哟,真有此宝?是个什么稀奇,快拿来让贺谋见识一番。”

梁立清进了一间厢房,取出江流风送给他的玉匕首,给贺师爷欣赏。

“此宝如何,师爷?”

贺师爷端在手里半天不说话,眼睛挤成了一道锋利的刀光,恨不得将这玉匕首切碎。

“此乃先秦之物,梁大人请看。”

“梁某哪里懂得这些,贺师爷既然喜欢,尽管拿走。”

“好,梁大人割爱,贺谋不敢客气,把玩够了,再亲自奉还。”

“哪里的话,区区一块玉,岂还有送回的道理,师爷取笑梁某了。”

梁立清也知道,贺师爷对他也就是客套几句,正所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怎敢奢望他能送回来。只是这匕首本身就是块烫手的山芋,江流风给他种了什么套他不得而知,不管是不是前朝的东西,他是一点想留的意思都没有。正好贺师爷相中,做个顺水人情一送也就了事,自己有了清净不说,还赚了师爷的人情,双赢的事,又何乐不为呢。

收了梁立清的好处,贺师爷果然仗义,马上给梁立清透露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小道消息。

“哎呀,梁大人既然慷慨,贺谋就不绕弯了。”

一看贺师爷有话要说,梁立清赶紧将他请到座位,下人继续过来斟茶,不敢怠慢。

“梁大人可知卢府三姨太之女卢叶琪?”

“知府大人的家眷,梁某鲜有耳闻,不过,你说这个卢叶琪我倒是有些印象。是个男娃子性格,从小啊挥拳弄武,也是卢知府的一块心病。”

“没错,这个卢叶琪生性不羁,到了婚嫁之年也不着急。梁大人可知,卢知府的寿宴还另有安排?”

“哦,依师爷的意思,莫非卢知府想要寻一门亲事?”

“梁大人果然聪慧过人,没错,届时,官商富庶想必都会相聚卢府,卢大人也想趁机打听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公子。给那卢叶琪寻门亲事,也了却一番心事。卢府那三姨太你也略知一二,深得卢大人欢喜,唯独这个女儿叫他无可奈何。哪家公子要是有幸结交下这门亲事,那在重庆府的日子可谓步步高升了。”

“话虽如此,可哪家公子愿意娶这么个女子,哎!”

“是啊,只可惜梁大人你家公子和江大人千金有了婚约,你啊,没这个福气了。”

话到这里也就没有再往下谈,贺师爷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梁立清也知道自己没这个福气了,作为重庆府的同知,在知府大人的师爷面前居然也要低声下气给足面子,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梁立清意识到这门婚事对于仕途的重要性,但他已经没有福分再去争取,只能是看着别人家公子去热闹了。

贺师爷是什么人?为何大早上就来到梁府,连饭都不吃就匆匆告辞?原从梁府出来,他又去了江府,重庆府凡是有头有脸,能够在卢府露上一面的人,他都挨个去了一遍。其贪婪之心可见一斑。

那天晚上,梁大人还是没有睡好,府上的几个姨太太除了梁仕堂,没有一个子嗣。现在的梁立清,绞尽脑汁在想办法。寿宴当天,如若他不带个公子去卢府,到时候颜面下不去的就是他,梁立清当然不想丢掉这个面子。但现在只能暂停在和江家定下婚约的痛苦当中。

顾芝初虽然对流十三有了兴趣,他除非是个乞丐,否则跟流十三也没有接触的必要,他也只是想单纯的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乞丐。而之所以顾芝初对乞丐印象这么好,容易产生兴趣,是因为当年和秦素菲路过天府镇的时候,受了乞丐崔举人的大恩。自那之后,他对乞丐便有了特殊的感情,就像当年看到阿水有难的时候,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是一个道理。

而这个时候,重庆府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那朝天门码头了。追随流十三的人已经汇聚于此,正等流十三出来讲话。

码头的石阶上瞬间被重庆府各大码头的乞丐混子霸占了,他们像一群懒散的蚂蚁,密密麻麻的粘在石阶上。躺着的,坐着的,靠着的,一个个光着脚丫,露着上身,还有的半个屁股晾在外面。蓬头垢面,褴褛不堪。仿佛这石阶上沾了蜂蜜一般,让他们没有办法离开。靠近石阶顶端的乞丐显得比较密集,为了争抢到最上面的位置,开始绞尽脑汁的往前冲。其中一个精明的小乞丐就用自己偷来的新饭碗换来了一个好位置。果然,他的付出是有效的。

流十三出现了,坐着滑竿,摇着扇子,着一身白丝长袍,朝着朝天门的石阶走来。滑竿落在地上,流十三抄起白色裙摆跨了出去。

“哎!”流十三看了一眼膝下的乞丐们,长叹一声,随即摘掉眼镜,眉清目秀的面孔便呈了出来。这样一身装扮是流十三的日常装束,见过他的乞丐都习以为常了,那些只听过他名号,第一次见的人,一个个都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流十三抬起手压了压:“弟兄们都坐下。”

那些站起来的褴褛又垮了下去,流十三把他的饭碗放到脚跟前,严肃的说到:“今日我们聚到重庆府最热闹的码头,只有一个目的,我们丢掉的地盘一定要拿回来。这个碗”流十三指了指脚跟前的饭碗,说:“这个饭碗是我的,以前我要饭,从来没有人敢拦我,现在呢?这个碗就要被人砸了,砸了我的碗不要紧,你们的碗要是没了,那就真活不下去了。今日我召集大家过来,就想做个决定,过几天就是知府卢大人的寿宴,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咱们臭要饭的也要备一份礼过去,让卢大人替咱们做主,让咱们重新回到码头去。”

流十三说到这的时候,负责船运安保的官兵便走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大白天你们叫花子不要饭,跑到这里挡我们道,赶紧散了,哪个不听,统统抓走。”

流十三重新把新式眼睛戴上,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说:“好哇,大家看到没有,官老爷发话了,要让大家去吃牢饭了,你们不用再满大街要饭了。”

流十三的话一出口,成百上千的乞丐把眼光汇聚到方才训话的官兵身上,恨不得将他生煎活剥了。

“不听话,要你们的饭去,还想免费吃牢饭,想得美。”那官兵知道自己吃了嘴上亏,朝地上吐了泡口水,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今日乞丐太多,他可抓不过来,不如放弃的好。

流十三又捡回方才的话题继续煽动。前来看热闹的还有朝天门的袍哥和一些没有活计的挑夫脚夫,一个个都杵着下巴闲看热闹,眼中开出了羡慕之情。他们还从未像今日这样羡慕过乞丐,但今日真是叫这些体力劳动者开天眼了。

虽说让大伙集资,但流十三也知道,这些乞丐哪里拿得出铜板,之所以还要招呼大家,其原因就是不想让大家失望,他站出来主持事宜就想给大伙吃个定心丸。毕竟大家都不想被赶出洋人活动的地方。白天不让出行要饭,到了晚上让大伙上哪儿要去啊。一提到钱的事,大家的兴致都不是很高,有的乞丐干脆闭上眼睡起了觉。

“诸位兄弟,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出来的,我流十三想办法,绝不为难各位。今日到此为止,大家这几天先避避风头,等卢知府收了礼,大家就可以出来活动了。”

话音刚落,台阶上的蚂蚁便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码头,全然不顾流十三的劝解,该去哪还去哪。

但流十三并没有那么潇洒,他坐了一条小船,顺着江流,到了储奇门。 Q2O05aHInwECrgEJaz1LYaLepIqXR4WeLBpPgWiwsUxq8qcMsWc/fLT2os0C53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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