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阿水是带着成绩回来的。一个多月的采购,有梁大人的采购令做贴身福,效果也逐渐在改善。加上阿水练就了一副铁打的好身手,已经不惧怕拳脚的事,老实巴交的农户根本承受不了阿水的口头威逼,但凡家里有点蚕茧蚕丝,都卖给了阿水。阿水也自己定价,从中吃了九爷的铜板,要不然他怎会有胆量走进那春意楼。九爷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自行其事的好机会,让他禁锢的身体一下找到了驰骋的快感。
但现实的残酷马上让他意识到生活的真相是什么。姝妹在肥秋的劝解下,已经从剿丝厂退了出来,若不是阿水回来的及时,姝妹恐怕又让肥秋弄到煤矿厂去了。
见到久违的亲哥,姝妹的心一下就落了下来,亲哥成了她的信仰和救星也是自然的事。肥秋早就想好了跟阿水说点什么,他对顾芝初的成见也想借着阿水的手随之扩大,于是将姝妹遭遇的前后经过悉数道出。
“什么?锦绣那臭婆娘打了你?”阿水自是心疼,赶紧检查妹妹的身体。
“锦绣确实是臭婆娘,但顾芝初也不是好东西,明知道和你关系不一般,也不照应一下姝妹。这小子太不讲义气。”
肥秋的抱怨在阿水听来虽然有一些可取之处,但并不是绝对的义正言辞。
“肥秋,你这小子对人家顾芝初也成见太大了吧,你的鬼算盘打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顾芝初是我兄弟,更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要求他做什么,你更不能要求。姝妹的事我会找锦绣算账,从今以后不许再找顾芝初麻烦,哪天我把他叫过来,你当面给人家赔礼道歉,听到没有?”
阿水的一番教训让肥秋感到一肚子委屈,他没成想为了一个外人,阿水居然叫他低头认错。对肥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索性气愤离去。
“草包。”
阿水望着肥秋的背影,留下这两个字并不是随口一说的。就连他自己也发现,近日的变化有些惊人。以前他口中的芝初哥现在很习惯的变成了顾芝初,哥已经不复存在,意味着兄弟情义正在解体,就连他方才对肥秋的那番话也都是有口无心的。
现在的阿水也陷入了矛盾当中,一方面他不敢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一方面又不希望顾芝初再插脚他的生活,毕竟现在他在九爷身边混的如鱼得水,已经不习惯再受人指指点点,甚至可以说具备了指点别人的资历。但即便这样想,他仍然找不到借口在姝妹一事上跟顾芝初较劲,想想也就算了。
不过,倒是锦绣,这下算遇到麻烦事了。阿水一回来,马上拉着姝妹进了剿丝厂,他不能让亲妹妹白挨打,必须要讨个说法。凭着自己在九爷身边的一点小名气,他真倒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根葱。
站在锦绣负责的车间门口,阿水趾高气扬的喊了一嗓子:锦绣,你给我出来。
“绣姐,好像有人叫你?”伺候她的丫头耳朵机警,马上把信息反馈给主子。
“嗯?是谁?你看看去。”
丫头走了出来,见是阿水,一张看不起人的嘴脸马上掀了起来:“原来是你,锦绣也是你叫的?胆子也太大了。”
姝妹一旁看着这个掐她的丫头,吓得赶紧扯他哥的袖子,意思是赶紧走吧。阿水不乐意了,接过话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叫锦绣出来。”
“我什么东西,一个无名无姓的野杂种刚问我是什么东西?你赶紧走,要不然绣姐出来有你好看。”
阿水没有想到自己的处境会是这个样子,他以为自己在这川江剿丝厂还是有点名气的,可没想到,连一个领班底下的小喽喽都敢叫嚣侮辱他。让他现在是一点面子都挂不住,没控制好情绪,一巴掌砸了过去。
丫头一副女儿身哪里吃得消这巴掌,顺势就倒在地上,哇哇嚎哭起来。
“死奴才。”阿水恶狠狠的朝她吐了泡口水,牙根痒痒到不行。
“谁是死奴才?我看看。”锦绣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放下烟枪踱步出来,一副大姐大的形象出现在阿水面前。
阿水气场一点都不减退,看到锦绣之后反而变得愈演愈烈。
“哼,死奴才就是死奴才,锦绣,你知道姝妹是谁吗?”阿水不想费口舌,直接进入话题。
“锦绣也是你叫的?谁给你的胆子?哈,一个下三滥,我管她是谁,怎么,就算是你亲妹妹又能怎样,看样子,兄妹两是来找我算账来了?”
“少给我废话,你问你,凭什么打我妹妹?”
“凭什么?小贱人干活偷懒,我不打她我打谁?”
“你打谁都行,姝妹就是不行,今日你要是给我亲妹磕头认错,这事也就算了,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嗯?像你们这种外地人,跑到重庆来要饭,还耍横了?”
阿水现在的心气哪里受得了这个侮辱,手掌一扬,又是一巴掌下去。这一巴掌彻底改变了阿水在剿丝厂的地位。
“造反了,你这个小畜生,无法无天了,你等着。”
等着的意思就是等着我去找九爷的意思,果不其然,九爷在得知锦绣被阿水打之后,马上赶了过来。锦绣是谁,她明面上是车间领班,但也是冯九的相好,这下可不得了。冯九下来之后,手中的扇子抖个不停,二话不说先给阿水脑袋上两下。今日九爷一高兴,换了把铁扇子,阿水的后脑勺马上起了大包。但心中还是不服气。
“九爷,再怎么说她也不能随便打人,再说了,姝妹是我亲妹妹,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根本不把您九爷放在眼里。随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她这么做简直目中无人嘛。”
“哎哟,你看看你看看,今日阿水这条狗还想起有个主人啦?”九爷阴险的笑着,将锦绣一把搂了过去。
“九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锦绣一看九爷向着自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行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转而九爷的气便开始朝阿水身上撒开。
“我说你是活够了,你要真是活够了,我这就把你丢到江里喂鱼去,狗东西,胆子太大了。”
阿水未曾料到锦绣跟九爷还有这层关系,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辛苦在外面收购生丝,也算给厂子做了贡献。再怎么说也得奖励点什么,现在好了,不念倒还好,倒是奖励了自己两扇子。现在阿水心里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收场的好,只能委屈自己膝盖,普通跪了下去。
姝妹一看亲哥都服软了,主心骨一下就被抽走了。向后退了两步,腿一软,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九爷,奴才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绣姐,我该死该死。”阿水边说,不敢忘记给自己几个大嘴巴。这还不够,锦绣也把手从旗袍袖口伸出来,合着阿水的手一起加入了打脸的节奏。
姝妹一看亲哥这么践踏自己,赶紧扑过去制止。锦绣见姝妹过来帮忙,转而开始攻击她,扯着姝妹的头发便开始收拾。
顾芝初虽然在自己车间忙着,但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冲出来救急。
“九爷九爷,多大的事啊,劳烦你亲自过来。”顾芝初一看两兄妹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准备给阿水求情。
九爷闭着眼睛,背转身,让锦绣去发泄情绪,扇子在手心有节奏的拍打着。听见顾芝初说话,他才睁开了眼,他了口气说:“哎,顾芝初,梁大人对你赏识,三番两次让我有意栽培你,我也是力不从心,阿水是你带进来的,现在他们姐妹二人目无王法,我简单收拾一下,让这帮下人长长教训,你就别为难我了。做好本职,现在好不容易生丝供应上来了,你那头的工作还要加紧啊。”
九爷的太极拳一下就把顾芝初甩到话题之外去了,但他不会轻易放弃。劝不住九爷,只好上去劝锦绣。
“大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们二人一马,日后我替你好好管教,决不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锦绣刚想回绝,阿水不乐意了:“关你什么事,我得罪了绣姐,打我几下怎么就不行了,我活该挨打。”
“哎呀,看见没,顾芝初啊顾芝初,我看有些人是不领你情,你也就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还是好好回你的织丝间,没事少出来晃荡,不该管的事你少管。”
“阿水,你怎么……你……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赶紧给我起来。”说着伸手就要去将阿水拉起来。
“你走开。”阿水将顾芝初的手顺势打开,用以很明确,就是要主动挨打认罚。
“好,我走,你自己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阿水,姝妹没有错,你不能让她跟你一起这样。”
“好了,别吵了,还干不干活了,都给我散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类似的事再犯,都给我滚出剿丝厂。”九爷也是让混乱的场面搅得不可开交,转身吼道。
“九爷……九爷……你还没替我做主呢?”锦绣不依不挠的样子跟她年龄十分不符,这种作态跟她平日里对待下人的姿态判若两人,让本就心烦的九爷表现出丝丝的不耐烦。
“够了,你也是,一天到晚不好好干事。”这一声下去,锦绣彻底安静了,再不敢闹下去。
九爷眯着眼,看了眼这对兄妹,先是对阿水的无赖气质表示叹服。再看了眼姝妹,哭成了泪人。顾芝初将姝妹扶起来,将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一张秀色可餐的脸蛋露了出来。九爷疲劳的眼皮子一下就亮了,盯着姝妹的脸蛋目不转睛的看。
“九爷……”锦绣看他眼睛发光,醋坛子马上打翻在地。
姝妹红着眼睛低着头,神情沮丧。锦绣见他们还不肯走,大吼了一声:“坐着等死啊,还不去干活?”
阿水和姝妹吓得赶紧蹿起来,钻进了车间。留着顾芝初站在原地,他显得有限漠然,望着九爷迈着八字步悠然自得的离开,心中对剿丝厂的未来蒙上了灰色的阴影。
而他的江湖救急也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不但没有解决好问题,自己还惹了一身骚。先不说锦绣对他的恶劣态度,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负责车间监管的,跟锦绣也算是等同级别的职务。但偏偏就在她面前失去了做人的尊严,这一点让顾芝初十分不好受。
他也知道锦绣的脾气,出了名的剥削分子,现在她和九爷的关系又大张旗鼓的浮出水面,让他感到处境岌岌可危。但最让他伤心的还是阿水的反应,本来自己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误了阿水的心思,阻碍了他继续当狗的事业,自己还被劈头盖脸的泼了一身脏水,成了自己的不是。
不过,阿水现在的表现倒是让顾芝初没什么好惋惜的了,毕竟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外人能干涉的,倒是姝妹还是个孩子,还不具备自己决断事情的能力。如果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发展,阿水早晚会将姝妹葬送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样想着,顾芝初翻来覆去都闭不上眼睛。
现在他要面对的问题变多了,除了工作之外,还给自己的人际带来不小麻烦事。从此他的生活也不能太平下去了。当然,睡不着觉的不止他一个,阿水现在躺在生硬的窝棚也辗转难侧,他首先想到的问题就是锦绣该怎么处理。今日在九爷面前颜面尽失,让他的辛勤劳动付诸东流的人竟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锦绣的出现让他在九爷面前占不到半点光彩。
不过,这对于阿水来说是迟早会解决的问题,现在他就半睁着眼睛开始盘算着内心的伎俩。同时,他那双手也控制不住的伸进了裆部,开始了自寻开心。自从去了春意楼,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勾走了,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始,他便种了烟毒一般的难以自持起来。他一边自寻开心,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咒骂顾芝初,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顾芝初造成的,没有顾芝初,姝妹就不会到剿丝厂,也不会跟锦绣结下梁子,更不会遭受九爷的白眼,说不定现在九爷一看他采购有功,赏他一锭银子,他还用窝在这里自找欢乐?一连串的如果将他目前的遭遇全部算计到顾芝初头上。
他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没有人愿意做狗,愿意做狗的人一定是会咬人的,这只狗俨然已经潜伏在剿丝厂,开始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