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温柔乡里非但有最好的酒,最漂亮的女人,这里至少还有三十名小偷,四十名惯犯,还有数十名发配边疆的江洋大盗。
但他们在这里却是相安无事,非但相安无事,还努力得做一个普通人。
因为这里是南宫玉的地方,南宫堡的南宫玉。
燕飞飞道:“大漠不但有三怪,也有三侠。”
祁月道:“大漠三侠?”
燕飞飞道:“霍连海的剑,马三问的刀,还有南宫玉的拳头。大漠三侠,南宫为最。”
温柔乡就是南宫玉的,但南宫玉却不在温柔乡,而是在南宫堡。
清晨。
大漠的清晨也有一翻好风景,祁月和燕飞飞在窗户边坐下。
燕飞飞道:“来到温柔乡,如果你不喝这里的酒,你一定会遗憾的;如果你想喝这里的酒,又会为难,这里实在有太多类型的好酒够你选择。”
关外的白酒、杏花村的酚酿、窖藏三十年的女儿红、冰镇的波斯葡萄酒,几乎天下所有的好酒在这里都能找得着。
这是一个三教九流的地方,通常这种地方的店小二都是油舌滑嘴的,但这里的店小二却是老实巴交的,也许是常常给人鞠躬的缘故,他的背有些弯曲。
他默默的将酒菜端上,然后又默默退了下去。
祁月扫了他一眼,他似乎有些害怕,畏缩的退了出去。
燕飞飞笑道:“快喝,别错过了。”
祁月细细地端倪了一下,闻了闻,竟是两种不同的酒兑出来的。
便道:“绝,真是好酒。”
燕飞飞笑而不语。
忽然,祁月道:“你怎么知道,魔刀他不会来这个地方。”
燕飞飞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对你会更好。重要的是,我们安全了,有酒喝,有菜吃,这不是很好么?”
祁月笑道:“能够喝上这样的好酒,即便是醉死在这温柔乡,我也愿意极了。”
燕飞飞道:“恐怕你是更喜欢这温柔乡里的女人吧!”
祁月笑了笑,没有回话。
燕飞飞狠狠地道:“让你贪恋酒色……”
却发现祁月再也听不见她的话了,他趴在桌上,竟然睡着了。
燕飞飞笑道:“才喝了一口酒,你就不省人事了啊!”
背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话:“喝了一日醉的人,当然会不省人事了。”
燕飞飞转过头,赫然是店小二。
祁月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正在行驶,祁月挣扎了一下,听见旁边有人道:“别费劲了,在你身上我至少点了七处穴道。”
讲话正是店小二,先前还是畏畏缩缩,此刻却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盯着祁月看了起来,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得意的作品。
过了许久,他又自言自语道:“真想不到,你能够有此艳福,竟然被马三爷看中了,点你做女婿,马三爷的女儿虽然眼睛一大一小,说话有点结巴,一只脚还是拐的,可毕竟是名镇大名的马三爷,多少人趋之如骛。”
说了这段话后,他连发出啧啧的舌声,又盯着祁月,仿佛看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马三爷给他的赏银。
他露出了愉快的表情,还有什么比得到银子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突然祁月张口一吐,喷一股酒箭,同时击向自己身上的各个穴位,穴道顿时解开,他翻身一跃,跳下马车。
笑道:“看来你应该找一条坚固的绳子将我绑上。”
店小二道:“你嘴里怎么会有酒的。”
祁月道:“我并没有喝你的一日醉。”
店小二冷冷地道:“原来刚才你一直把酒含在嘴里。”
祁月道:“我从不相信一个只有一只手长满老茧的店小二。”
假店小二道:“难道店小二的手上就不能长老茧吗?”
祁月道:“店小二手上当然有茧,但却不应该只有一只手有。”
假店小二忽然瞳孔睁大,干粗活的店小二应该是双手长满了老茧,一只手长满老茧的人,只有一种人,练剑或者练刀的人。
假店小二道:“好毒的眼睛。”
祁月笑道:“好了,该轮到我问了。”
假店小二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忽然双手一挥,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祁月挥开了粉末,发现车上已经没有人了,店小二已经不知去向。
七、
回到温柔乡,发现已是人去楼空,燕飞飞已经不知去向。祁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客栈,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他走出客栈,直奔南宫堡。没有线索岂非是最大的线索,这里既然是南宫玉的地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会逃出他的眼线。
在大漠上,找南宫堡,简直和温柔乡一样容易,大漠上还有几个地方像南宫堡一样有名。
南宫堡。
令祁月没有想到的是,大漠上也竟有如此绮丽的所在,这里和沙漠简直是天壤之别。
南宫堡在山坡下面,白云悠悠,绿草地上,周围种满了胡杨林,真是一个安静的去处。
更令祁月没有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南宫堡,竟然没有守卫。
他跃上房顶。
向下看,堂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只见堂中的男人道:“想不到,今日竟有贵人来访,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祁月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跳了下来,双手抱拳,道:“在下不请自来,冒昧来访,尚请堡主见谅,打扰了。”
堂中人转身过来,祁月一阵错愕,南宫玉竟然只有二十多岁。
南宫玉笑道:“祁大侠来访,我等欢迎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是打扰。”
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并不奇怪,祁月奇怪的是,自己隐藏的那么好,竟然还能被发现,光这份能力,就在自己之上。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口中却道:“承蒙南宫堡主谬赞,在您面前,大侠二字可不敢当。”
南宫玉似乎也看出祁月的心思,笑道:“你莫非好奇,我怎么发现了,其实倒不是我耳朵灵敏,而是你离开温柔乡,就有人给我传来消息,算算时辰应该到我这里,所以刚才姑且一试,没想到祁大侠真的来了。”
这一点岂非是比被他听出来更让人可怕,这样精密的计算只怕天下已是无人能及。
祁月道:“看来,南宫堡主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了。”
南宫玉道:“祁大侠莫非是因燕姑娘而来?”
祁月道:“不错。”
南宫玉道:“只可惜,在下也不知道,否则定当告诉祁大侠。”
祁月道:“南宫堡主也不知情?”
南宫玉道:“虽然我能够知道温柔乡里面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但是当她自己离开温柔乡的时候,南宫玉却从不过问。”
祁月道:“南宫堡主的意思,燕姑娘自己离开温柔乡的?”
南宫玉点点头,道:“正是。”
祁月道:“即使如此,在下改日登门道谢,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南宫玉道:“祁大侠言重了,南宫堡随时恭迎大驾。”
像南宫玉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是没有必要对他说谎的,一路上,祁月百思不得其解,燕飞飞身上还带着伤,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而今,她又去了哪里。
若是平时,自己也许不会过问,可她身上还带着伤,而这伤还是由他引起的。
不过得知是她自行离开的,并非让人抓去的,祁月的心里又稍稍地镇定了点。
八、
一阵风铃声响,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辆精致的马车。
这正是祁月见过的那辆马车,他们首次见面,燕飞飞乘坐的那辆。此刻它渐渐逼近,走到祁月旁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车内响了祁月熟悉的声音,正是燕飞飞的声音。
只听见她道:“不知道昨夜你可睡得舒服?”
祁月笑道:“只可惜醒来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好。”
车内人笑嘻嘻的道:“看来你醉得还不够。”
祁月道:“不够?”
车内人道:“只有孤独的人才是清醒的,醉了岂非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祁月道:“看来醉了也不全是坏事。”
车内人道:“怎么,你打算步行走出这片荒漠?”
祁月道:“我就算是有这个打算,只恐怕我的脚也不会答应。”
车上的人轻轻道:“那不上车。”
祁月凌空一跃,便跳上了马车,道:“人,只要能够坐车,绝不会骑马,能够骑马就不会走路。”
燕飞飞道:“有道理。”
车的门帘缓缓掀开,车内伸出一手,快如闪电,迅速的点了祁月身上的穴道。
车里当然没有燕飞飞。
却是昨天的假店小二。
他看着祁月,道:“看来抓你有时候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祁月一阵苦笑,他只能苦笑,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假店小二竟然能把燕飞飞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接着,这个假店小二竟然模仿起祁月的声音,笑嘻嘻的道:“看来你应该找一条坚固的绳子将我绑上。”
这是昨天祁月对他说的话,他又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竟真的从车上掏出一个绳索。
笑道:“等你绑上了以后,就知道自己多么有趣了。”
祁月道:“有趣?”
假店小二道:“只要你一挣扎,它就捆得更紧,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祁月一看绳子,竟是天山冰蚕丝做的,他的话倒也不假,武林上还没有人能够挣脱天山冰蚕丝做的绳子,好在这样的绳子天下也不会超过两根。
假店小二将祁月五花大捆绑了起来,捆得像个粽子。
捆好之后,他得意的看了一下。
拍手笑道:“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被捆成这样。”
祁月道:“什么时候,渔翁不钓鱼,却跑到大漠来捆人了。”
假店小二笑道:“想不到,老夫隐姓埋名三十年,江湖中竟还有人记得老夫。”
祁月道:“既然渔翁来了,那渔婆想必也在附近。”
渔翁冷冷地道:“我劝你还是莫惦记着别的女人为好。”
祁月道:“女人?”
渔翁道:“刚才,如果不是你惦记着女人,又怎么会有现在的状况呢?”
祁月笑道:“有道理,只可惜我这身臭毛病养成了,就再也改变不了。”
渔翁冷冷地道:“所以,你最终还是栽在女人的手里。”
说完,他将祁月扔进马车,而后驾着马车向西去。
九、
祁月被扔在一张床上,大红色锦绣被褥,房间极其喜庆,这是一间女人的闺房,倒像是新人的婚房。
祁月听到门被支开的声音,接着听见一串脚步声。
步履轻盈,明显是女人的脚步。
祁月道:“你是马小姐?”
来人道:“你看我像吗?”
她确实不是马小姐,她的身体既没有任何缺陷,反而有种成熟的美,尽管她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的样子。
祁月道:“我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笑吟吟地道:“你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都躺在人家的床上了,还问什么地方?”
祁月并不理会,道:“这里是温柔乡?”
那女人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祁月的额头,道:“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我实在是不忍心下杀手。”
祁月笑嘻嘻地道:“只怕门外的那个人不是怎么想的,他恨不得要将我碎身万段。”
那女人“嘘”了一声,道:“你看这房间里,就你和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现在谈论别的男人,岂不是大煞风景。”
祁月笑道:“只可惜我对一个有了丈夫的女人不感兴趣。”
那女人吃吃地笑道:“丈夫?我们还没拜堂,哪来的丈夫?”
祁月道:“你不是渔婆?”
那女人道:“我是。”
祁月道:“有渔婆自然就有渔翁了,他不是你丈夫?”
渔婆笑道:“是谁规定,渔婆和渔翁一定就是夫妻。”
祁月道:“你不是夫妻?”
渔婆道:“不是。”
老夫少妻并不奇怪,让祁月奇怪的是,渔婆和渔翁竟不是夫妻。
祁月笑道:“你把我抓来,总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俩不是夫妻吧!”
渔婆却道:“你想必很想知道,为什么堂堂的魔刀竟然不杀温柔乡里的男人。”
记得这事情,祁月也曾经问过燕飞飞,但是她却没有告诉他,如今渔婆又旧事重提,却正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问。
祁月道:“我确实很想知道。”
渔婆道:“温柔乡英雄冢,来到这里的男人就一定会沉沦。”
祁月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要魔刀动手,他也完了。”
渔婆道:“不错,魔刀是不屑杀他,一个沦落的男人被他看不起。”
祁月道:“看来他倒也是一个自视清高的人。”
渔婆笑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你并没有沉沦。”
祁月笑嘻嘻地道:“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会沉沦,说不定只是你们诱惑的不够。”
渔婆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的眼里只有那位燕姑娘。”
祁月道:“所以,你们才在我的酒里下迷药?”
渔婆道:“我们不但要在你酒下迷药,而且还打算把你送给马三爷做女婿。”
祁月笑道:“难道所有没有沉沦的男人,你们都要送给马三爷做女婿?”
渔婆道:“不错。”
祁月道:“难道,马三爷有很多女儿?”
渔婆笑道:“马三爷只有一个女儿,谁规定一个女人就不可以拥有多位丈夫。”
祁月摇摇头,这里是讲拳头的地方,谁的拳头硬,谁的话就有道理。
所以他只好苦笑。
渔婆道:“我想你心里一定还有疑问?”
她的确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祁月没有否认,问道:“你们为什么又不把我交给马三爷了。”
渔婆笑道:“因为这里是讲拳头的地方。”
祁月道:“所以,只要你的拳头够硬,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渔婆道:“你实在是聪明,聪明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十、
“可惜他并不欣赏你。”
渔婆发现背后竟然站一个人,她大吃一惊,回过头,对方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
燕飞飞笑道:“他非但不欣赏你,而且也不能留在这里。”
看见被绑成粽子的祁月,燕飞飞似笑非笑地道:“要是我不来,你就是丢到江里喂鱼的粽子了。”
祁月笑了笑,道:“只可惜,我这个粽子,还没有一条鱼敢要的。”
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绳索里面钻了出来,渔婆叹了叹口气道:“难道这次你又是假装的?”
祁月道:“我只知道,我从来不会第二次落入同一个人手中。”
渔婆突然笑道:“可惜你们似乎忘了这里是谁的地方。”
燕飞飞道:“只要你在我们手上,无论这是什么地方,我相信都一样安全。”
祁月笑道:“也许你还可以叫门外的人进来试试看,我知道他们也迫不及待的想试试。”
渔婆并不答话,脸若严霜。
燕飞飞对祁月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押着她,待我打探一下门外的动静。”
说完,来到窗边观察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然后向祁月招招手。
祁月对着渔婆道:“劳驾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并没有察觉渔婆脸上一闪而过的诈笑,便要押着渔婆向前走。
地上竟然裂开一道缝,祁月和渔婆一起跌落地道之内,燕飞飞大吃一惊,大叫一声:“不好。”
正要扑过来抓住祁月,只听见嚯的一声,一支长枪朝她射了过来。不得已,她只好翻身躲过长枪,地板又自动地合了起来,祁月和渔婆转眼之间就消失了。
这时,一帮人破门而入,带头的正是假店小二渔夫。
他们围着燕飞飞。
燕飞飞看看他们,咬咬牙,破窗而走。
渔夫等人也迅速追了出去。
祁月跌落地宫的时候,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人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渔婆已经不见。眼前一片黑暗,这是一个阴森、潮湿、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拿出身上的火折子,擦起火光。
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间地宫竟然可以容纳下百十来人,距他不远的左手边,有条弯曲的地道向前延伸着。
祁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机关消息,于是沿着地道往前走去。
走了一阵,远处有一道微弱的光,若隐若现。
祁月喜出望外,有光线就表示出口就在附近。
他大步走了过去。
发现前面又是一间密室,亮光正是密室里面照出来的。
祁月正要推手进去,却听见一声哈哈大笑,一道沧桑、激昂的声音说道:“某家奉劝你们别白费心思了。”
道罢,瞬间凌厉地向祁月攻出三招,竟是又快又准。
祁月并不躲避,直接出招,向对方攻去,竟比对方更快。
对方似乎大吃了一惊,向后一退,喝道:“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