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杨柳岸沉醉于自己的演说之中,他的夸夸其谈看来那么的富有感染力,感性又不乏尖锐。
像是一个精神的教父,那些下手都投以崇拜的眼光,像是苦难的人生当中找到了光明的前景。
他的计划宏伟又有步骤,现在看起来就差祁月手中的竞舟剑诀。
而这一步一步的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满,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从祁月身上得到竞舟剑诀。
但他并不担心,他已经让渔婆柳若娟去缉拿燕飞飞了。
人,无疑都自己的弱点,而燕飞飞便是祁月的弱点。
他给祁月讲那么多,并不是真的要从祁月口中套出竞舟剑诀,虽然他的手下对他的演说那么的崇拜,但他知道,这一切对祁月并没有用处。
他之所以那么说,除了向祁月炫耀之外,更多的是,这个宏伟的计划岂是他的那些下所能理解的,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种身处巅峰而没人理解的寂寞,让他感到了孤独。
直到看到渔婆柳若娟带着伤,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进来了,杨柳岸的谈笑戛然而止。
不用说,绑架燕飞飞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杨柳岸的表情变得古怪,让人难以理解,他的心情阴晴不定,却只是淡淡地说道:“事情没办成,就不要回来了。”
突然,他快速出手,柳若娟竟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狠狠地撞向了墙壁,又被弹了回来,重重地甩在地上。
血液从柳若娟的口里喷出,她昏死了过去。
看着他的出手,显然他的愤怒到了极限。
接着,他对着渔夫一干人,喝道:“就是把大漠翻过来也要给我抓到。”
渔夫一干唯唯诺诺的走了下去。
而祁月只是觉得,他的招式似曾相识。那是他一生中最惊险的对决,而对手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漫天。
他们的招式怎么会那么像,又有什么关联。
祁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当中,却听见杨柳岸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输了。”
祁月道:“这天下从没真正的赢家,你又何时真的赢过。”
杨柳岸笑着说道:“至少你还我手里,只要我散布消息,她燕飞飞三日之内不自动现身。我就把她的情郎大卸八块,到时候我看她现身还是不现身。”
祁月说道:“飞飞她聪明机智,她岂能看不透,只要你没得到竞舟剑诀,我便是安全的。”
杨柳岸一时语塞,叹了叹口气说道:“我实在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若你逼我,情急之下,我也只好试一试了。”
祁月笑着说道:“有用,你岂非早就试了。”
杨柳岸呆了呆,说道:“有时候,你聪明得令人生厌。不错,像南宫玉,还有你祁月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不怕暴力。有时候,你确实令我感到麻烦,但没有你们,我的世界岂不是很无趣,没有你们衬托,我又何成就可言。”
虽然,他觉得祁月是他一生当中最难对付的对手,但他还是相当的自负。
祁月看着这个曾经是他朋友的人,如今已经变得模糊和支离破碎。也许,他从来也没变过,只是自己没有看清,祁月心里想道。
三十七、
燕飞飞静静地走了进来,没有人阻拦她,只因所有的人都被杨柳岸派了出去。
她的出现倒是令杨柳岸感到一丝丝惊奇,进而转化为惊喜,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燕飞飞竟然会出现。
杨柳岸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燕飞飞嫣然一笑,却看着祁月缓缓说道:“躲避总是不能解决问题。”
虽然是问答给杨柳岸听,却更多是在向祁月解释,祁月叹了叹口气,说道:“其实,你早来了。”
燕飞飞笑道:“不错。我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接着她又说道,“虽然他的那些手下各个都是酒囊饭袋,但在这里,总是碍手碍脚的。”
杨柳岸冷冷地说道:“是吗?那又有何分别。”
对祁月,杨柳岸尚有三分惧意;而燕飞飞,杨柳岸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却没有选择动手,他是一个多疑的人,对方敢一个人上门,必有后路。
出手之前,他总是选择静观其变。
大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渐渐地被无形的杀气所弥漫了。
燕飞飞掏出一件奇异的兵器,九条金龙盘绕的罩子。
杨柳岸吸了一口冷气,惊讶的道:“龙头罩?”
燕飞飞道:“你知道就好。”
龙头罩是上天入地最独一无二的兵器,自它诞生以来,败在龙头罩的高手不计其数。这百年来,武林出现了两大旷世奇才,第一个武学奇才霍中山人,另一个便是龙头罩的缔造者万松老人。
万松老人武学修为并不高明,却醉心于兵器的研究。
江湖人对他敬若神明,只因他的手里有人见人怕的龙头罩。
也许除了霍中山人,世间并没有人能够破解他的龙头罩,让万松老人聊以自慰的是,世间只有一个霍中山人,而他的兵器却流传百世。
突然,杨柳岸一个翻身跃到祁月边上,一把抓祁月。对着燕飞飞笑道:“龙头罩虽然厉害无比,却只能使用一次。”
他用祁月挡在身前,接着笑道:“你就不怕误伤的是祁月吗?”
龙头罩犹如阳光之绚烂,又有如雨点之密集,在祁月如此之近的情况下,伤害断然不可能避免。
燕飞飞说道:“至少我现在还有机会救他。”
杨柳岸盯大了瞳孔,也不知道龙头罩什么时候发出。
对着祁月说道:“祁兄,你还是劝劝你的朋友,让她别乱来,你们还有大好的年华,还能看着美好的世界。”
祁月道:“世人无人躲得过龙头罩,杨兄,大可赌上一把,看看能不能躲得过去。”
杨柳岸喝道:“燕飞飞,你若执迷不悟,不放下武器,我就让你情郎先死在你跟前。”
此刻,他变得色厉胆薄。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必然也更加留恋生命。
燕飞飞望向祁月凄然地说道:“若是此生不能与君在一起,那么便与君共葬一处。”
说完,她发动了龙头罩。
杨柳岸扔起了祁月,然而全力一闪。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避开了龙头罩的攻击。
他冷冷地说道:“原来你是在骗过,你手里根本不是龙头罩。”
燕飞飞笑道:“没错,我就是骗你来着。”
杨柳岸冷笑一声,道:“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了。”
他的出手快若闪电,燕飞飞轻轻地避开,对着杨柳岸道:“你看那边。”
杨柳岸一回头,发现祁月竟然站了起来。
祁月道:“我们是时候该一较高下了。”
杨柳岸脸如死灰,对他来说一切都该结束了。
三十八、
这是燕飞飞所见过的最为精彩的决斗,两人招式与应变眼花缭乱,让她叹为观止。
这一战一定能够名动天下,然而却是天下武林的一大遗憾,所见者寥寥无几,却也是燕飞飞的幸事,更重要的是,祁月赢了。
尽管他赢得并不轻松,但真正能够与祁月对决的人本不多。
祁月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与他对决之人曾经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一见如故,却最终生死相搏收场。
如果不是杨柳岸私欲过重,他也不会落的如此下场;抑或者自己没来大漠,还是把对方视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现实却是残忍的,他看到眼前的一切,变得千疮百孔。
祁月从杨柳岸身上,找回了七星刀。
自从南宫堡的地宫里遗失以后,七星刀就一直没在他的身上,现在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祁月轻轻地抚摸着七星刀,这是一把罕见的兵器,然而就像图蓝真经一样,在霍中山人手里能够开创一世基业,在杨柳岸手里却成了为非作歹的帮凶。
燕飞飞静静地看着祁月,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是心潮澎湃,感慨良多。
她了解他,正如她了解自己一样。
她拉起祁月的手,轻轻地说道:“眼前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祁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还有诸多疑问,只可惜随着杨柳岸的离去,一切都将成为无法解开的谜团。”
角落旁传来了一丝轻微的、痛苦的呻吟,祁月大喜。
是刚刚昏死过去的柳若娟苏醒过来,她两眼空洞,漠然的注视眼前的一切。
祁月告诉她,杨柳岸已经死去,她自由了,她的神色却带有一丝凄凉。
虽然得以生还,但她一身的武功却被废,她现在只是一个废人,况且她一直以来为杨柳岸做事,干得多是见不得人的事;如今一朝放手,却不知道自己如何度过余生。
天涯茫茫,虽路有万千条,一旦选择了这条路,所剩得岂非是这种结局。
柳若娟看了看祁月和燕飞飞,道:“虽然你不杀我,但我却不会感激你。”
接着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不希望欠着别人什么,虽然杨柳岸死了,但事情才刚刚开始,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
燕飞飞正要追过去追问,祁月摇头说道:“她不会告诉我们的。”
燕飞飞跺了跺脚,咬牙道:“我最恨就是这种人,话说了一半,却又故弄玄虚的人。”
祁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燕飞飞嗔道:“你还笑得出来,前面怕是凶险万分。”
祁月笑道:“我总不能哭丧着脸,对渔婆说,求求你告诉我吧。”
被祁月一逗,燕飞飞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道:“你哭的那么难看,像是欠债一样,柳若娟早就被你吓跑了。”
祁月道:“她现在气郁心塞的,被我一吓,说不定反而好了。然后她一开心,也就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
燕飞飞正色望着祁月,假装很严肃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内力深厚,没想到脸皮也那么深厚。”
三十九、
祁月笑而不语,哪怕是片刻的愉悦,也应该好好地享受。
蓝天、白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宁静而又安详。
祁月伸了伸懒腰,地上只剩下被燃尽的碳火,而燕飞飞还在一旁卷缩着,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恬静。
徐徐地清风,如沐在春天里。昨日那场持久的战争,仿佛像是没有发生过。
在这岁月静静流淌地河流里,还有什么是不能稀释的呢?
祁月讨厌战争,但手里却握着最快的刀。
他想起了昨天和燕飞飞的对话,对方问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千万种,却为何选择打打杀杀。
毫无疑问,这是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方法,当时的祁月如此回复。
女孩子柔弱的心里,并不希望过多的战争,但遇到的时候却更加勇敢,正如她面对祁月被抓时的那种坚定。
但若是,燕燕飞飞被挟持,自己是否也会向她一样那么坚定,祁月心里没有答案。
祁月更加欣赏霍中山人的平衡之术,喜欢料敌先机,先事情而做好万全准备。
只要图蓝真经还存在的一天,那么竞舟剑诀就不能遗失。
燕飞飞缓缓地醒了过来,看着祁月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祁月道:“昨日我跟杨柳岸过招的时候,发现他的武功跟江漫天竟然如出一辙,只是他的修为,临机应变不及江漫天,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燕飞飞说道:“你是担心江漫天才是幕后的凶手。”
祁月摇摇头道:“他们必定有渊源,但幕后的凶手则未必。”
燕飞飞道:“你又如何得知?”
祁月道:“我想有人会告诉我们的。”
燕飞飞笑道:“我们总不能再南下中原,让江漫天告诉我们吧!”
祁月笑道:“不必。”
燕飞飞道:“那找谁?”
祁月道:“当铺。”
燕飞飞笑弯了腰,说道:“当铺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当铺本来只是存放东西的地方,这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又有谁会隐藏在这里呢?
孙家当铺并不知名,这个在大漠边陲的当铺简直如同大漠里的沙子一样毫不起眼。
祁月来到这里,店里的小二似乎没有太多的热情,爱理不理的。
祁月取出一支盒子,精致的盒子,正是昨晚杨柳岸派人取回来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金钗,递给店小二,店小二懒洋洋地说道:“客官,这枚金钗可不值钱。”
祁月道:“并非当掉此物,而是求见方大老板,把这个送给她。”
店小二惊讶地仿佛掉了下巴,方大老板自然是女的。一个男人把一支金钗送给另外一个女的,答案不言而喻。
然而方大老板是一个年老的女人,一个年少英俊的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把一支金钗送给一个年老的人,岂不是让人很惊愕。
店小二看了看祁月,看着祁月浑身不自在。
眼里充满了鄙视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小白脸被一个富婆包养一样,他对祁月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祁月淡淡地道:“倒底方大老板在不在。”
对方才冷冷地走了上去。
四十、
偌大的房间,几乎都是空的。
唯有一张大床,显得特别明显,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喜欢床铺。这些年,方大老板几乎没有下过床。
即便是接待祁月这个陌生人,她也是躺在床上。
当祁月把盒子交到放大方大老板手里的时候,她用拐杖敲了敲床头柜,从里面弹出一个抽屉。
尽管多年未曾打开这个柜子,但她还是很顺利得找到她要的东西。一本几乎泛黄的册子,她小心的交到祁月手里。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翻开过这个抽屉,册子的边沿积满了灰尘。
“我以为他都忘记存在我这里的物件。”方大老板问道,“我的老朋友南宫玉怎么样了?”当得知南宫玉已经过世的事情,这个年老的女人有一丝丝的哀伤,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在风烛的残年里,每一个熟悉的人过世都会有很大的震动。
祁月不愿见到如此哀伤的老年人,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悄悄地走出房间。
院外花草的清香抹去了心头的哀伤。
祁月扫视了一下周围,淡淡地说道:“既然跟踪了那么久,为何不现身呢?”
一个人从房顶的跳了下来,竟是刚刚的店小二。
祁月淡淡地说道:“是想让我留点东西吗?”
对方狂妄地笑道:“这里的东西,你一件也拿不着。”
祁月缓缓地拔出七星刀,笑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要我留下这件东西呢?”
刀锋冷而犀利,对方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店小二拍了拍手,一大堆人走进了院子,就凭这脚步声,祁月几乎就可以断定,他们是渔夫钱如命一行人。
钱如命道:“我早料定当铺会有问题,果然不出我所料。”
祁月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主子已经命丧当场了吗?”
钱如命手心冒汗,故作镇定的说道:“是你干的?”
祁月道:“你还想知道其他的情形吗?”
钱如命道:“祁大侠,虽然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但我们一哄而上,却不知道你抵不抵得住。”
祁月道:“也许,我办法抵挡得住那么多人,但第一个上来的总是会送死。”
钱如命等人面面相觑,却咬咬牙道:“大伙,别怕他,咱们一起上,将他乱刀分尸。”
众人一拥而上,祁月拿着七星刀一照,刀背上锋利的光芒,让众人睁不开眼。
“是谁在我的地盘撒野。”一张大床竟破墙而出,重重撞到了一大片人。
刚刚看起来还是半死不活的方大老板,竟然迅速出招,一招便制服了钱如命,而剩下的人都一哄而散。
大漠上竟还有如此高手,这点倒是出乎祁月的预料。
祁月道:“前辈好俊的功夫。”
方大老板笑道:“若不是突然袭击,我也没办法一招之内拿下钱如命。”
祁月道:“以前辈的伸手,断不是无名之辈,还望前辈赐教。”
方大老板道:“我本不愿现身,既然已经露了武功,那么我也不必伪装了。”
她扯下假发和人皮面具,身子竟然伸长,原来她练一些类似缩骨的功夫。竟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士,与先前佝偻着腰的老太婆全然两样。
对方笑道:“在下霍连海。”
竟是大漠三侠的霍连海,难怪霍连海一向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身的易容术只怕是已经天下无双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