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写的稿子带来了吗?”索尔刚打开地下室的门,便迎来了杰茜的波斯猫,低着头蹭着他的脚背。
“没。”索尔淡淡地说到,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杰茜,见她的精神好了一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我不在隔壁,害得你都没有心情写稿了?”杰茜喝着索尔带来的饮料,得意地问到。
“我交给妮娜了,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就可以了。”索尔怜惜地看着杰茜,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一抹奇异的光芒:“杰茜,你能相信吗,除了你之外,竟然还有人能那么清晰无误地辨认出我那些繁复的花体英文和古老的语法!”索尔情不自禁地感叹到,“她竟然能如此完美地用中文诠释出文字中所隐藏的各种微妙的情感,精准,精致,处处充满着东方神秘与奇妙的韵味……”说到这儿,索尔手舞足蹈起来,“最难得的是,她居然还把原文中那种只有用英语才能体现出来中世纪欧洲的高贵与典雅,也一并注入其中。”索尔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杰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你,让妮娜代替了我的工作?”杰茜手里的高脚杯砰然坠地,碎玻璃躺在地板上,带着斑驳的暗红色,显得如此狼狈不堪,“接下来呢,代替我?”杰茜冷笑着看着索尔,“你不需要我了,是吗?终于有人可以完全代替我的一切了,是吗?也对,这么多年,你早该腻烦了。”杰茜苦笑着摇了摇头。
“杰茜,你怎么会这样想?”索尔微微蹙起了眉头,赶忙收拾起了地上的狼籍,生怕割伤了杰茜。
“你要我怎么想?”杰茜冷笑,将手搭在了索尔的肩膀上,拾起一根黑色绵长的发丝,“果然如此,在书房,还是在卧室?她主动,还是你强攻?”杰茜戏谑地看着索尔,“怎么样,她的味道还是那么香甜吧?”
“杰茜,你不要无理取闹了。”索尔板起了脸,“我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尤其是拿她开这种玩笑。”
“怎么,心疼了?”杰茜轻轻地在索尔的耳边吐着气,瞳孔中间瞬间腾起一道腥红,趁着索尔不注意,疯一般冲出了地下室。
“该死!”索尔看到大敞开的木门,才如梦初醒地追了上去。
杰茜跪在地板上,埋着头,肩膀微微抽动,任金色的发丝杂乱地低垂着,遮住了她精致的脸庞。她怀里的妮娜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背对着索尔,看不见任何表情,只是,一抹刺眼的腥红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爬下,一滴,又一滴,溅到杰茜的裙摆上,散落、碎开,漾起一圈圈触目惊心的红色涟漪。
“我亲爱的哥哥?”杰茜抬起头,双眼被腥红牢牢占满,嘴角却是一抹戏谑的笑容。
看到眼前的情景,索尔的脑袋嗡的一下,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八岁时那触目惊心的梦魇,悲剧绝对不能再次重演!他想都没想地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了杰茜,即使因为用力过大,杰茜的身体狠狠地撞到了大门,发出巨响,他也置若罔闻般只是紧紧地搂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妮娜,仿佛那是世上他最珍惜的宝贝,谁也不能来抢走,甚至,多看一眼。
直到他确认妮娜在自己的怀中足够安全再也不会被惊扰到时,才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在她颈间的头发,但那一瞬间,他却惊呆了。
“你果然还是放弃了我。”剧烈的撞击让杰茜的鞋子飞了出去,此刻的她,赤着脚,倚着门,将头深深地埋在膝间,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颓然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心直视。
“假的,都是假的,那不是她的血,红酒而已。”杰茜咯咯地笑了起来,愈发放肆无度,仿佛眼前发生的景象是世上最滑稽的一幕喜剧,“我亲爱的以理智冷静著称的哥哥,怎么连这么拙劣的小把戏,都没能看透呢?”她的笑容中充满了嘲讽与戏谑,只是谁也不知,她嘲讽的,戏谑的,究竟是索尔,是妮娜,是这世间所有可笑的忠诚,亦或只是她自己。
索尔低头看着妮娜雪白完好的脖颈,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转向杰茜。
“不要靠近我!”杰茜扭过头依旧不去看索尔,“我不需要怜悯,尤其是你施舍的。”
“杰茜,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索尔想解释什么,却突然发现面对眼前的这一切,这被自己感情用事所搞砸的一切,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妮娜,又望了望倚在门前的杰茜。
“窗外的阳光多美好啊。”杰茜站起身,背对着索尔,“阳光下,一切谎言都无法掩藏,不是吗?”杰茜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平和宁静的微笑,她闭上眼睛,双手紧握着门把手,“就是在这扇门前,你把她带到了我身边,然后我仓皇而逃,狼狈不堪……”杰茜看了一眼妮娜,“现在,又是这样,她还是在你身边,我还是独自一人,原来,一切冥冥中都是征兆的,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杰茜说着,突然用力一拉,苦苦在外守候了多时的阳光,此刻终于像得到特赦般,虽然仅仅是那么一小条缝隙,却仍迫不及待地一拥而入,那耀眼炫目的白瞬间将杰茜整簇吞没殆尽。
“杰茜!不要!”索尔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妮娜屏蔽在阳光之外,背后突如其来的剧烈灼痛,让他的眉头紧缩成一团。
“放开我!”杰茜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处处都是黑红斑驳的灼伤,那血肉模糊的惨状明晃晃的刺进索尔的眼,煎熬着他的心,那自身体最底处传来的剧痛,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还处在曝晒之中,他只是下意识的将杰茜紧紧的藏在自己的怀里,完全的包裹好,再也不要松开。
“索尔,你到底想怎样?”理智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保护所有人?”
“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索尔紧紧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你爱的人?天知道你爱的人是谁,她?”索尔望着怀里已经被疼痛折磨昏死过去的杰茜,“还是她。”他长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近在咫尺,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妮娜。
“你这样优柔寡断,到头来,只会害死她们两个。”理智依旧不依不饶。
“她们不一样,这两种爱不一样!”索尔几乎要抓狂了。
“有什么不一样?”理智在一旁哂笑着,“如果到了那一刻,到了你必须要选择一个而牺牲另一个的那一刻,”理智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索尔愤怒的神情,“我倒真是希望,你还有心情来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