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集合完毕,片刻之后便赶到了镇子另一边的敬老院。
“这个敬老院还真是个不祥之地……”坐在索尔一旁的警官无奈地叹了口气。
“愿闻其详。”索尔倒是饶有兴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看,新上任的院长死了,找不到凶手;好不容易院长助理来自首了,居然又死了。”警官小声地跟索尔抱怨着。
“他死了。”索尔听到后倒是没有显出过多的讶异,这反而引起了警官的讶异。索尔只好将这原本的陈述语气生硬的在结尾处上扬,已用来显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有多讶异,“他怎么死的?”
“据法医讲,这男的有先天性心脏病,估计是第一次在班房过夜,又惊又怕的,自己把自己吓到心脏病发。”警官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多行不义必自毙。”
“又是心脏病。”索尔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当他察觉到警官似乎听到了他的抱怨时,就连忙补充到,“这还真是个常见病,还好我没有。”
“我们到了,下车吧。”警官望了一眼窗外,神情突然异常严肃。
敬老院那扇常年紧锁的铁门,此刻居然旁若无人地敞开着,上次百般刁难索尔他们兄妹俩的看门老人也不在小屋里,只剩下门口的摇椅轻轻的前后摇动,可是此时,却没有丝毫的风掠过。
索尔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象是被谁抽去了灵魂般木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排山倒海的血腥像龙卷风般将他紧紧包围,纠缠。他只好用左手死命的抵住右手,抵住那枚蠢蠢欲动的指环,直至用力到那抹新月,仿佛嵌进了他的手掌里。
“他们来了。”索尔艰难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带队的警官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状况有些不太寻常,静,死亡一般的静,不对,即使死亡遭遇到此,都会慌不择路地逃开。无边无际的、莫名的恐惧从敬老院深处缓缓地逸散出来,包裹着他,刺激着他,让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索尔先生。”警官舔了舔嘴唇:“为了您的安全,我想,您还是在外面等着我们就好了。”
“警官先生。”索尔一脸严肃:“为了我们的安全,我想,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警官略为思考了一下,默许了索尔的意见,这种情况下,留下一个单枪匹马、手无寸铁的人,似乎才是更危险的。他不再犹豫,抬手一挥,身后的警察们便鱼贯而入。
当他们真正踏进大门内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血腥,那股刚才还只是轻描淡写让索尔几乎失控的血腥,此刻却粘稠的化不开,满满地占据着所有人的嗅觉神经。索尔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来自人群中惧怕前方的未知,可又不得不前行的恐惧。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步步接近死亡,揭开它最后一层面纱的路程。
顺着死亡派出的使者的指引,那股浓浓的血腥味无声却又精准无误地将警察们引到了后院那栋阴暗的二层公寓,老人们休息的地方。所有人却在一瞬间全体止住了脚步,因为,再也无法前行,甚至,无法呼吸了。
那是,那是怎样的一副人间炼狱啊!
老人们依旧安静地或躺或坐在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面容安详,只是,他们全部都已经失去了呼吸。死亡,此刻好意地提醒着眼前这些被惊呆的人们。这些老人的孱弱的躯体上,硕大的伤口触目惊心地停驻在左心房的位置,暗红色的血液汩汩地涌出,寂静无声,却又势不可挡的涂满了整个地面,一层又一层。门口边散落的硕大的弹壳似乎还残留着火药的温度,死亡此刻洋洋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这幅刚出炉杰作是多么新鲜香甜,让人垂涎。
“7.62毫米口径,步枪子弹,和教堂里的一模一样!”索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简洁地说到。
“是同一个人?”警官下意识地问。
“或许。”索尔的目光扫过死者胸前的伤口:“至少看起来,应该是同一个人,凶手用的是点射,每一枪都直中心脏,依旧是一枪毙命,”索尔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辜的老人下手?”
“找到他就知道了!”警官冷冷地说到,指挥着警察们继续向里面搜索,但是越走下去,却越是让他们心惊,每个屋子里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炼狱场景,简直让人怀疑,这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魔鬼。几个屋子走下来,已经发现了三十几具的死尸,死状各不相同,可伤口却分毫不差。
走廊的尽头,已经是最后一间屋子了,警官摆了摆手,一名警察平举着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小心翼翼的移动到了门边,然后向身后的队友们做了手势,抬脚便踹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一阵突兀的枪声,平地炸起。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索尔便闪身躲到了一边,却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便将房间内的所有场景收入眼底,那个虽然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的眼神,是他,那个看门人——那个几乎拒绝他们进入敬老院的倔强的老人——此刻,却蹲踞在房屋的一角,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不再是那根斑驳光秃的拐杖,而是一把犀利冰冷的枪支,AK-47。老人熟练地将枪端在胸前,枪托靠着肩膀,冷静地扣动着扳机,如雨点般纷纷坠地的空弹壳,并没有浇灭他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
然而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察早有准备,在受到了袭击的瞬间,便躲在了能够找到的掩体之后,在老人射击的间隙,子弹便如瓢泼一般集中地向老人的方向撒了过去,索尔刚想要出声阻止,一切已经晚了,老人的身体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惨不忍睹。
当枪声停止的时候,索尔率先跑了进去,难得的是,身上中了几十颗子弹,老人却还能留下最后一口气,他的嘴巴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血沫却如决堤般从他的嘴角喷涌出来。索尔赶忙俯下身去,俯到了他的嘴边。
“鬼,鬼,”老人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索尔,“有鬼,他们会吸光你的血!”老人含糊不清地说着,索尔的脸色却异常地凝重,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现场的一切再清楚不过了,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教堂谋杀案的真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凶手已经死了,正义得到伸张,谁还会在意那些所谓的为什么。
“竟然真的会是他。”警官看着手下的人们忙碌地收拾着现场,叹了口气。
“你认识他?”索尔微笑着问到。
“嗯,镇子上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警官也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可是个老特种兵,据说当年参加过自卫战争,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退役,至于是什么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警官掸了掸烟灰,继续说,“但是从那之后,他就愈发沉默寡言了,对谁都是一脸的冷漠,直到敬老院成立,他就被安排在这里工作。”看到索尔听得津津有味,警官用鞋将烟蒂碾碎,“也是,其实发现凶器是AK-47时,我就应该想到了,如此专业冷静的杀人手法,除了他,在这个镇子上还真就没有其他的人能够做到。”
“也许吧!”索尔听罢,附和地笑了笑。
“索尔先生,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他临死前都说了什么?”警官似乎还沉浸在案件告破的喜悦之中,对索尔的敷衍并没有太在意。
“喔,他说有鬼,会吸光人血的那种……”索尔无奈的叹了口气,“PTSD,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大概当年在战争中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疏导和治疗,所以,他变成了现在这样。”索尔叹了口气,“据我所知,那场战争打得很辛苦,很多被包围的士兵,在最后,都不得不依靠战友的鲜血才能活下来,那对于他们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精神创伤。”索尔的嘴还在轻描淡写的陈述,大脑却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之中,在那些子弹造成的明显的致命伤口下,没有人会注意到,所有死者的脖颈上,还都隐藏着更为致命的伤口。
“Winter is coming,凛冬将至。”索尔低语到。
“什么?”警官似乎在抱怨索尔刚才的声音太过细小。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句台词,啊!《冰与火之歌》今天要更新了呢。”索尔伸了个懒腰。
“警官先生,案子已经结束了,很明显,凶手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符合我们的所有推断,呃,除了身高,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索尔双手一摊,“至于犯罪的动机,PTSD所引发深度的妄想症,再加上小镇谣传已久的吸血恶魔传说,所以,根据他的遗言向前推理,他把自己幻想成了吸血鬼猎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替天行道,铲除吸血鬼而已。”
“嗯,也只能这样解释这种变态的杀人动机了。”警官表示认同。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让那两对教堂里的新郎新娘倒向不同的方向,这个,恐怕就永远成为一个迷了。”索尔略有些失望的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该回去了,好戏才要上演呢。”见到警官迷惑的表情,“我是说《冰与火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