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六章·
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1·

陆衡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天这样站在觅哀阁前不说不笑不动了。只是这样单单站着,树一般的姿态,站成永恒,亘久不变,无论遭遇烈日还是暴雨,他都不曾离去,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因为,只是一次贪图新鲜的小别,虽然悬崖勒马,匆匆回归,但那个人,她却已然不在原地了,离开了自己,头也不回,转身奔向另一个天地去了,那种仿佛剜去心尖之肉的疼痛,此生一次,足矣。

从前,他只以为她是个傻孩子、笨丫头,成天迷迷糊糊,仿佛离开了自己,她都活不下去,他们如双生儿一般,整日粘着腻着,无论去哪里,做何事,都是两个人一起,仿佛这世界只有他和她而已。正是因为这样,他自己也便从未想过,她会远离,到一个没有了他的世界去,一个人生活,冷暖自饮。

所以,之于她,他是那样放心、放任,以至于后来,放纵,放纵自己……待他如梦初醒,再度回到有她的世界中时,才发现,原来这背叛的疼不仅仅割伤了她,也刺痛了自己。

如今,他后悔了,从未有过的后悔,恨不得将那段荒唐的分手从生命中连根拔去,恨不得用自己的余生来填补她心中的伤口……然而,她却不想再给她这个机会了,一次也不想,甚至,连一面,一眼,都不肯施与。

白白,关于我们之间,我想过无数种可能:

婚礼、蜜月、城堡、孩子、周游世界;

拌嘴、吵闹、异地恋、被父母反对、私奔、殉情……

但这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是甜是苦,是心暖,或是心酸,只要是与你,我统统愿意。放眼望去这大千世界,纵然弱水三千,我却只想与你白首,唯有你,我才愿意如此,从未做过他想。

真的。

我从未想过会来不及,也从未想过你会不要我……

陆衡拂去了额上的一滴汗,有些涩然,自己搞砸了这一切,无论要耗费多少时间,心力,也要一点点弥补回去,他坚信不已。因为,那绵延了六年的感情不会说散就散,那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的每一个日子也不会了无痕迹。

白织,她只是在赌气,在怪自己怨自己,等过些日子,她的气消了,自然会再次回到自己的身旁,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的小吵闹一样。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色厉内荏,嘴巴不饶人,心,却向来软得很。

突然,一道寒光刺破自己的设想,陆衡不自觉地打了冷战,这热得几乎要烤熟人的盛夏里,这丝寒意来得格外古怪。陆衡不由得但又颇有经验地向着觅哀阁瞥了一眼。

果然是它,那只猫。

那股如寒冰般的寒意,正是从它一蓝一碧的两只浑圆的猫眼里迸出,其间,竟还藏着几抹血红色的杀意。

这只猫要杀了我?

陆衡的脑海里打完这一句话后,苦笑地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我疯了,便是那只猫疯了。

·2·

“啊,我快要疯了!”已然化身为猫的无忧界王子鸣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自上次在无忧界,和秦始皇嬴政做了一回兄弟,和顶级刺客荆轲做了一次知己,亲眼见证了太子丹意图以刺杀秦王嬴政救国的闹剧之后,想要查的线索却一无所获,鸣不得不带着夕尘和白织返回了人界。

两界的差距着实太大,即便拥有古神血统的夕尘,也觉得有些精力不济,短期内是不能再入无忧界了,至于白织,似乎对那段经历根本不记得,只是迷糊的个性愈发明显了。

可偏偏就算在人界,不管是以猫咪形态存在的鸣,还是以白痴的人格存在的白织,都意识到一个无法摆脱的麻烦来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陆衡是什么时候开始堵在觅哀阁门外的。

猫咪屏气凝神,用尽全身力气去瞪着一门之隔的陆衡,再度实施自己完美的“以眼杀人”计划,但“杀”了几日后,那小子却依然完好如初、分毫不损地立在门前,不但不见挫败,似乎更为执着,猫咪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戴了美瞳,挡住了自己眼神中锋利的杀气。

“是这种眼药水?”从阁楼上踩着胡桃木走下楼梯的夕尘依旧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仿佛这个世界的季节和气温从来不是他择衣的标尺,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衣橱里是不是只有西装。

“白痴若是知道你为了她害了眼病,不知道会不会感激到以身相许呢?”夕尘一把抱起猫咪,一边给它滴着眼药水,一边自语。

“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犀利的眼神,杀死门外那个白眼狼情敌的。”即使在滴眼药水的空隙,猫咪也不忘将自己一张披萨般的圆脸,狠狠地对着门外的陆衡。

“要杀死他么?”夕尘的左眉忽的微微挑起。

“你有更好的主意?”猫咪激动得尾巴上的绒毛都乍了起来。

“何必用眼神呢,用你这张举世无张的圆脸去砸他,我觉得更有胜算。”夕尘抚摸着猫咪头上的绒毛,一脸真诚地建议着。

“是哦,用我这张举世无双的圆脸去砸死他……”猫咪边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边点着头,下巴的上的肥肉一颤一颤,随即猛然醒悟,“你,你才是圆脸,你们全家都是圆脸!”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中了夕尘的套,猫咪怒气冲天,白白的小胡子更是抖个不停,干脆一头扎进了泡面里。

“专家说,用纸碗吃泡面不健康。”夕尘看着一边和自己生着气,一边一口口努力吸溜着泡面的猫咪,好心提示道。

“呵呵。”一根细白柔软的泡面还挂在猫咪的嘴边,被这冷笑声激荡得花枝乱颤,左右摇摆,它忽地深吸一口气,吸进最后一根泡面,一脸庄重,“夕尘,我吃的是泡面,泡面!油炸加防腐剂,高盐高脂高热,天天吃会被胖死毒死的泡面,你懂么?小爷我都吃他大爷的吃泡面了,我还在乎健康吗?”

“可是你的情敌还活得好好的呢。”夕尘仿佛嫌眼前的火药味不够重,火上浇油地指了指门口。

“好,我这就出去灭了他。听说与人单挑,是先要放一番狠话的,你看看我这么说行不行?”

“咕咚咕咚”。猫咪捧着纸碗,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汤,霸气地将空碗向身后一掷,双爪掐腰,“你想怎么死吧!诶?语气太流氓了,其实我本人如白莲花般高贵淡雅,绝不是这样市井三俗,这样太不高大上了,我再重来一遍,你……不行啊,夕殿,你看,臣妾做不到啊。”

“嗯。”夕尘赞同了点了点头,默默地朝自己面前喷了喷空气清新剂,“一嘴的老坛酸菜味儿。”

“要不,你替我出马?”猫咪满眼星星地看着夕尘,“夕殿,说实话,如果在这人界里非要我选出最完美出色最无所不能的一个人,那一定非你莫属。”

“这……”夕尘从身后抽出手帕掩住鼻尖,“不是明摆着的么,你今天才发现这个真理?”

见猫咪兴奋得高高扬起法棍一样粗的尾巴,夕尘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撮合你和那个白痴的确有趣,不过,我倒是觉得棒打鸳鸯更有意思。”

猫咪蹭的一下轻轻跃起,将自己重重砸进夕尘的怀里,“怎么?你和你们家元哀的爱情就是真爱,我和我们家小白之间的爱情就是笑话了?是,你们经历千难万险,生死离别的爱情,是高大上的史诗剧,可我们跨越种族,穿梭世界的爱情也不是洒狗血的脑残剧啊。”

“你先下去。”

“你先帮我。”

“下去!”

“帮我!”

看着用四只肉爪挂在自己身上的猫咪是抱定了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决心,夕尘只好就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猫咪兴奋地满地打滚,却终因自己过于丰盛的脂肪,原地挣扎了半天,却也只是蠕动了一小下。

觅哀阁外。

夕尘倚在门边,手抵着额头,满眼无奈,但门后猫咪的眼神却比日头还毒,炙烤着他的后背,让他不由得打起几分精神,抬起了头。

“你。”他看了陆衡一眼,“回去吧。”

“等不到白织,我不会走。”

这短短的句子,陆衡说得极为平淡,柔软,甚至最后,还向夕尘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何必呢。

夕尘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额前遮住眼神的手,整了整衣领,抚了一下眼尾,一个呼吸的瞬间便飘到了陆衡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寒气,让对面的人不禁后退了一步,像是被这番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势震到,身不由己。

“你好,陆先生。”夕尘彬彬有礼地来了个无可挑剔的开场白,就像在咖啡馆里偶遇的英伦绅士,“谢谢你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亲自来伤害白织。”

“你,你误会了。”没料到在那句礼貌的问候之后,自己迎来的却是比针尖还犀利的嘲讽,陆衡的原本自然的神色忽的有些慌张。

“也是。”夕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她像个傻瓜一样,把心捧给了你,你才有机会如人渣一般,一刀接着一刀地捅进去。”

见陆衡刚欲开口争辩,夕尘细长的凤目微微一挑,“这么说,倒是白织做错在先,我在此替她道歉,这样您可满意?”

“请让白织出来和我说话。”陆衡的脸色,一阵青白,难看得很。

“陆先生,恕我多言。”夕尘不慌不忙,不急不怒,连嘴角的那抹笑容,都更明媚了些,“贱人不是这样当的,你不能给了白织一刀,回过头来还笑着问她疼不疼。”

“我只是想……”陆衡的双手狠狠地攥着拳头,“对她说几句话。”

“是想道歉?”夕尘明悟般后退了半步,抚了一下眼尾,才再度开口,“怎么?骗一次还不够过瘾,还想再来?”见陆衡那瞬间僵掉的表情,夕尘眯起了双眼,“容我再提醒一句,骗她可以,但请注意次数,她从前是傻,将一整颗心与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把你当成她的全世界,你爱她宠她,或是虐她骗她,那统统是你和她两个人的事,即便是一起去死,也与他人无关,只不过,那是从前,如今,却是绝对不可能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一直如春风拂面般微笑,可是每句话,却都像钢铁生成的荆棘,句句带刺,字字见血。

“因为……”

还没等这一句至关重要的结案陈词从夕尘嘴里表述完整,一身荷叶青雪纺长裙,提着三杯酸梅汤低头赶路,快要睡着了的白织便一头撞到了夕尘的怀里。

“咣”的一声,塑料杯掉到了地上,纷纷涌出的酸梅汤恰到好处地溅到了夕尘的一尘不染的裤脚上,鲜红遇上松绿,煞是惹眼。

我死定了。白织死活不敢睁开眼睛,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地感受着头顶上传来的森森冷意。

“没长眼睛么?”夕尘伸手抬起白织的下颌,狠狠抵住,“撞到我心上了。”

这后半句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有两个人傻了眼,白织似听外语一般,一脸呆滞地看着夕尘,显然是吓傻了,而旁边的陆衡,则一脸不爽,眼冒绿光。

仿佛想起来什么还未完成一般,夕尘一把推开身后的门,将白织塞进觅哀阁里,抱歉似地对陆衡笑了笑,“我刚刚要说的是,因为……”夕尘回头看了一眼正抱起猫咪的白织,“那个人,以及她余下的人生,都是我的了。”

·3·

盛夏的夜,终于褪去了白日里那件闷热的外衣,赤着脚在海边嬉戏,每一丝空气掠过耳畔,都伴着些许薄荷般沁人的凉意。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几盏青白的路灯将修长的身影修得更长,也使滚圆的身影滚得更圆。

“我打扮成这样可以么?我只洗了三次澡,喷了半瓶XS,你觉得薄荷、胡荽、西瓜、浆果和天竺葵组成了清新的头香,以及柏木香、鼠尾草香和橡苔香构成的基香,能烘托出它原本隶属于鸢尾花香和琥珀香的清香型辛香么?要不要再洗一次再喷一发?”

“我的口气足够清新么?我只吃了两打益达,你能体会到那清甜爽口的夏日西瓜味么?早知道晚餐不吃泡面了,总觉得舌头上写着‘老坛酸菜’四个大字。”

“我的母亲大人会在做什么呢?是坐在沙发上看着韩剧,勾着毛衣,还是正细心的准备着晚上的宵夜,或是甜点?”

“你母亲大人?”夕尘终于受不了猫咪这一路上如同唐僧般的碎碎念,心中几次起了杀意,正在琢磨着是直接拔舌落个清静,还是干脆活埋一了百了。

“就是我妈啊。”猫咪天真地闪着一双缀满小星星的琉璃眼,颇为无辜地对着智商高达186的夕尘解释自己刚刚那句话的字面意思。

“嗯。”夕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身体内千万匹草泥马奔腾的怒气,半晌后,才淡道,“你妈?”

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句话暗藏的内涵,猫咪依旧天真地双眼冒光,“就是小白的麻麻啊,我的岳母大人,也就是我妈啊。”

夕尘不由得原地站住,双目微阖,火山爆发般前的死寂,“她妈正在做什么,你问她妈去,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以老板的身份来关怀一下我那个不在状态的员工,顺便谈谈赔偿的事,今天一天账面上的亏损比我过去几百年赔的都多!”

“是哦。”猫咪傻兮兮地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这就拜访她妈去。”

望着面前那闪着温暖鹅黄色灯光的19层小窗口,猫咪的心像熔化的黄油一般,涌起了无数个关于“她和她妈”的幻想,每一个,都是又香又浓,甜蜜醉人。

·4·

You heard that I was starting over with someone new

你听说了,姐已火力全开,准备狠狠爱一场

But told you I was moving on over you

你听好了,姐已经把你这个混蛋扔到了狼心狗肺星上去了

You didn't think that I'd come back

亮瞎你那双狗眼,姐回来了,一身高冷女王范儿

I'd come back swinging

这样的姐,绝对不会为你再犯二百五了

You try to break me what U see

你还想虐我?贱人,自挂东南枝去吧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凤凰涅槃,姐比奥特曼还强大

Stand a little taller

登顶银河系

Doesn't mean I'm lonely when I'm alone

一个人快活又潇洒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a fire

浴火重生,姐就是复仇者联盟

Put that thing on ligher

点亮全宇宙

Doesn't mean I'm over cause you'r gone

对姐而言,你连渣都不算,没有你,姐更光辉璀璨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stronger

凤凰涅槃,姐只会更强大,更更强大

Just me, myself and I

因为姐的世界,姐说得算

…… ……

就算你没听过这首《Stronger》的原版,铺天盖地的好声音里你也应该听过那两个妞的嘶嚎,但是你一定没听过有人在放着这首歌的同时,还声嘶力竭地做着中文解说,而歌词翻译的还彪悍至极,其强大的气场和磅礴的气势已经霸气侧漏地从四边门缝,款款外泄,一夕之间,吞没了整个19层,假以时日,挞伐地球,剑指银河,征服全宇宙,也是指日可待。

夕尘抚了一下细长的眼尾,左眉突突地挑了几挑,回头瞥了一眼端坐在自己肩膀上想着“与岳母会面的美好人生”的猫咪,轻咳了一声,“哟,半分钟没见,胖了啊。”

猫咪原本服帖柔顺的绒毛像是遭遇了雷劈一般,此时统统乍起,像是一大团白色的雪球,还是被调成面部惊呆,面部以下瑟瑟发抖的震动模式的雪球。

“外星人来小白家打劫,企图用生化武器毁灭整个地球?”看着虚掩的并没有锁死的门,再联想一下这震得人痛不欲生、抓心挠干的噪音,猫咪运用了从夕尘那里偷偷学来的基本演绎法,推出了这样一个唯一靠谱的结论。

“走不走?”只是一个心跳的间隔,夕尘便已经飘到了电梯门口,食指癫痫般突突地按着向下的按钮,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多作停留。

“不,我要英雄救美!”猫咪固执地用前爪扒着门缝,一副宁死不从的姿态。

“是双双殉情。”夕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不能将它一个人,不,一只猫丢在这里,看那一脸作样,不闹点儿事简直对不起它一身的脂肪。

“自作孽,不可活。”夕尘双眼朦胧地吞了满满一大口憋出来的内伤,整理了一下不见一丝褶皱的西装,一步,又一步,无比悲壮地踏入了无间地狱之门。

敲门已然是起不到丝毫提醒作用的自虐行为,夕尘一把将闭着眼睛扒着门边的猫咪甩到自己肩膀上,又整理了一下血肉模糊的心情,伸出右手,缓缓地推开了门。

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了,夕尘终于理解了每次打开任意门之后,门里的生物发现多啦A梦的心情了。

真是,又可怕,又可笑。

门内,家庭影院的重低音如加农炮一般,将强劲的鼓点一发又一发射向这个无辜可怜的夜晚,沙发上,两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敷着面膜的女人,正手拿吹风筒,歇斯底里地用自己的生命疯狂地报复这个世界。

这样的歌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真是,既不要脸,更不要命。

首先恢复理智,将夕尘从这个在他此后的漫漫人生路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如梦魇般画面中拖出来的,是善解人意的白妈妈。

“你,过来!”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站在门边试图靠意念让自己成为小透明的夕尘,声音冷冷的,像是死人的心电图一般,没有一丝起伏。

“我?”此时,高冷派代言人夕殿仿佛也被这种掩藏在无纺布面膜后的腾腾气势煞到了,不由自主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你。”白妈妈左手食指轻轻一勾,仿佛勾魂一般将夕尘勾到了眼前。右手的吹风筒在她手掌间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就像是好莱坞西部片里决斗时为显气势,单手玩枪的牛仔,英姿飒爽。

“来,谈谈吧。”白妈妈一个遥控器飞过,连看都不看,便一举砸灭了音响的开关。

“谈……什么?”这种武林中人、暗器高手才拥有的气势,彻底让夕尘如俎上鱼肉般,任君多采撷了。

“不谈什么。”白妈妈一把擎住了夕尘那精致又脆弱的下颌,淡淡一笑,“谈恋爱。”

这风清云淡的三个字在空中缓缓飘落,却如冰河世纪般,一瞬间让整个场子冷了下来,看得猫咪几乎想穿上冰刀,就地划个几圈。

“娘亲,你又顽皮了。”一直沉默在沙发一角被所有人以及作者忽略掉的白织白姑娘,此时,突然平地一声响,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以求存在感,万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以地给白妈妈来了个利落干净的手刀,打破了这个僵局。

“你胡闹也要分个地点场合时间人物吧,眼下你正调戏的那位是我老板,你是想看着你的亲生女儿失业呢,还是失业呢?”动手之后,白织开始循循善诱地动口讲理。

“别介意啊,我妈她这人爱开玩笑,你懂的,水瓶座嘛,神经病一个。”白织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向早已经被眼前的场景石化得一动不动的一人一猫礼貌性的报备,见二人还是无甚反应,便又补了一句,“初次见面可能是有些吓人,习惯就好了,真的,相信我。”

“你也是水瓶座的。”半晌,夕尘终于找回了之前高冷的神色,似看疯子一般,看着眼前的白织,心中暗想,你本来就是个疯子,还好意思说你妈是疯子,疯子生下的疯子,只会疯上加疯吧。

“那可不一样。”白姑娘颇为豪气地挥了一挥手,仿佛想在自己与白妈妈之间,划一道银河般不可逾越的界限,以示清白,“我只是太阳星座落在水瓶座而已,你不用紧张。”

“那月亮星座呢?”

“和你一样啊!”白织一脸外星人找到同类的欢喜神色。

处——女——座。

猫咪刚刚软塌下去的毛,立即又乍了起来,比之前更为蓬勃。眼下,它悄悄移动屁股,慢慢地蹭到白妈妈面前,泪汪汪地眨动着双眼,心中暗语,慈悲的岳母大人,您还是现在就送我到西方极乐世界去吧,贤婿宁愿死在您的魔音之下,也不要被一双处女座活活虐死。

“我只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夕尘似乎没有觉察到身为处女座已然被这个世界黑得天昏地暗的残酷现实,继续着接下来的话题。

“喔,要谈那个娘炮么?我得先去补点伏特加。”白妈妈幽幽地从沙发上飘去,之前脸上女王般高冷的神情全部被心中浮起的那个名字,一把抹了下去。

“他叫陆衡。”白织无奈地再次强调,“妈,你不能这样随便给别人起绰号,很不礼貌。”

夕尘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白痴终于会说人话了。

“和你讲过多少遍了,你不能看人家长得像什么,就管人家叫什么。”白姑娘依然一脸正气,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误入歧途的白妈妈,“堂哥刚上小学时,你就说他娘炮,长大了肯定去搞基,人家现在结了婚,都有了孩子,你怎么着?隔着育婴室就说他孩子娘炮,长得一脸小受样,我的亲娘诶,堂嫂生的是女孩,不待你这样毁人的,敢情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在你眼中,全部都是娘炮是不是?”

“谁说的?”白妈妈一仰头,便将一整瓶伏特加灭了四分之一,“你爸就不是啊,喔,还有他。”白妈妈指了指笔直得像一根筷子,插在沙发一角的夕尘,“你要是嫁给他,哪怕是未婚先孕,老娘我屁都不带放一个,谁反对,我帮你灭了谁。”

岳母大人,岳母大人,看这里,看这里,您的乘龙快婿在这儿啊。猫咪一边挥着白白的肉爪,一边不停地向上蹿,以求观注,任身上的脂肪像海浪一样震动,泛起一阵阵涟漪。

“死丫头,你给我记住了,老娘我费劲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手心儿里公主似地疼了你十八年,不是为了让你被陆衡那样的白眼狼虐得死去活来的!你有点儿骨气行不行,那1米69的个子90多斤的肉都是摆着好看的吗?”

似乎只要一提起陆衡这个名字,或者只是单单想起,白妈妈就跟酒吧里嗑嗨了的小青年一般,不管有没有观众,都在地板上狂蹦自High。

“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嘛。”白织别过头去,小声地嘀咕,“陆衡”这个名字只要加上“分手”这个后缀,无论何时何地提起,就像她的软肋一样,轻轻一戳,无论之前多战果辉煌,也顷刻间缴械投降。

“一个好男人,是除了你亲爹之外最惯着你的人,是除了你干爹之外最舍得为你砸钱的人,是宁可捅得自己跟刺猬似的哗哗流血也绝不会让一星血珠沾到你身上的人……二百五你没当够,我都看够了,别跟傻子似地捧着一颗心到处给别人看,你不嫌累,人家还嫌你有血腥味呢。”

“对,我是二百五,可二百五她妈不就是你嘛。”虽说仍然是吐槽,但此时的白织如同被腌了的黄瓜般,全然没有了之前鲜活澎湃的气势,而是皱成一团,全面萎缩了。

“敢跟老娘顶嘴?”白妈妈再度操起了吹风筒,“要不是你这笨脑袋只生了一颗,老娘早就当敲鸡蛋一样,把它敲碎了。”

“阿姨。”眼见着自己陷入了最令他手足无措的女疯子混战桥段,夕尘再三权衡之下,举了个暂停,“我想和白织出去散散步,零点之前就将她送回来,您看,可以么?”

一张360度无死角纯属拉仇恨的颜,一双横跨太平洋气得人吐血的大长腿,再加上一副限量版只赠不售的英伦绅士范儿,想必,拥有这些属性的主人即便开口让人去死,听到的人也只会应一句,“好的,大王。”

·5·

海风夹杂着几许呛口的咸腥,有一搭没一下地撩拨着白织的长裙,那海棠红色的裙摆也丝毫不抗拒般,自然地顺着风势将自己翩翩扬起,轻盈得如一只蝶。

银色的月光,白色的沙滩,黑色的大海,这抹惊艳的红,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烧得人眼中万千颜色尽失,只剩下,这焚心噬骨的红。

头一次见白织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夕尘像是见到新玩具的孩子,细长的眼尾无论是看着海还是看着月亮,最后,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那抹他身旁摇曳的红之中。

“喝酒吗?”没等夕尘及时地将自己从那潭好像深不见底的红色中捞上来,白织便突然沉下身去,看都没看地坐在了沙滩上,颇为熟练地启开一只易拉罐。

“喂,我只是在喝啤酒,又不是在喝毒药,干嘛那么看我。”白织顺手将手中已经开好的那罐递给夕尘,转身自己又拿起了一罐,“我妈从小就跟我说,女孩子在世不容易,有些习惯要从小培养,才能保护好自己,比如玩乐队和喝酒。你也知道那些玩Band的男孩子,十个有九个是风一样的渣男子,没玩好音乐呢就想玩姑娘,喜欢你伤害你爱死你,喜欢你晾着你爱死你,跟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虐得没完没了。而用我妈的话说,音乐这东西,自己听得多了自然就耳朵尖了,什么好什么坏一过耳便知,自然就不会轻易跟着那些只有三脚猫本事的音乐混混们私奔了;至于喝酒嘛。”白织呷了一口凉得冰手的啤酒,并不似白妈妈那般豪迈,“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自己的酒量够好,不管是啤的白的红的黄的中国的外国的,遇到哪个试图灌醉你心怀不轨的男人时,便可以随便招呼,胃是吃亏了,身子和心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阿姨果然是女中豪杰。”夕尘喝着啤酒的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由衷的。

“我很好。”白织看着眼前如墨水般漆黑的海,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回答夕尘之前在家里信口提的那句“我只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怕夕尘不相信般,语罢,还缀上了一个微笑,那惨淡的形容,看得夕尘牙根发酸。

“你又自欺欺人了。”夕尘一仰身,倒在了沙滩上,双手衬着脑后,不去看白织那比深夜的海水还要晦暗的眼睛,“每次你说‘我很好’的时候,都不好,不是不好,根本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其实每次我说“我很好”的时候,都希望那个人能看穿我的眼睛,紧紧地抱着我说“傻丫头,我知道你不好,没关系,你心里的委屈,不管是谁给的,都统统由我来负责。”可惜我最想听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在,而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却不想听了。

妈,我不是傻,也不想自虐,只是那个人,是我心尖上的一块肉,生生剜去了,怎么不痛,悄悄缝回了,怎么不痛……

白织也仰起脸,任海风吹散她眼底的潮湿,大喇喇地摆了摆手,“本姑娘好得很,没赚光你的银子之前,死不了,放心吧,啊。”

“哭出来就好,哭是开始痊愈的前兆,我不告诉你妈就是了。”

“哭?”白织慌忙用手背抹去脸上开闸洪水般的泪水,强作镇定地说,“本姑娘的泪腺早就已经卖给银行了,不会哭了。”

夕尘兀自叹了口气,似对着眼前那份清冷的月色,又似对面前这个伶仃的背影,果然是傻子,难过得都要死掉了,却还这般撑着,也不知道是逞强给谁看,真是教人头痛。

“以后想哭时,找我就好了,哭给别人看,不仅仅丢脸,还可能会丢命。”

“我大学还没毕业,你别欺负我读书少。”

“不知道么?”夕尘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千万不要让人去同情你,因为一旦如此,那人也就知道了该如何去伤害你。”

“那我就去太空做宇航员好了,那里没有重力,无论心有多痛,泪也流不下来。”

“别作梦了。”夕尘尖锐的语气毫不客气地戳破了白织的蹩脚伪装,“你以为拍韩国偶像剧呢,浪漫给谁看。”

“你当真是陪我散心不是害我伤心的?”白织扭过头去看夕尘,一脸的愁云惨淡。

“好吧,我道歉。”仿佛受不住白姑娘哀怨的泪眼攻势,夕尘折起了半个嘴角,真诚地开口,“我为我之前说你是‘受伤时只会把头埋在沙子里明明是软妹子的心偏要装成女王的范儿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二百五鸵鸟’而道歉。”

“可,可是,你之前并没这么说我啊?”这一长串不加标点符号的弹幕显然把白织炸得有点儿懵,搞错了重点。

“那你是还要我再道歉一遍么?”夕尘抽出一只手,轻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朗声道,“我为我之前说你是‘受伤时只会把头埋在沙子里……”

“停!”

终于意识到这又是他挖下的一个坑,虽然还是和每次一样,自己依然掉进了坑里,可是好在这次反应得比较迅速,没再次被坑,白织俨然觉得,自己也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你确定你刚刚是在道歉不是在讽刺,含沙射影地讽刺我?”

“怎么可能?”夕尘蹭地一下站起来,一双琥珀般纯净的眸子柔柔地看着白织,“我绝对没有含沙射影的讽刺你,你傻么?我是在正大光明的骂你。”

看着白织那一张没有生气惨兮兮白涔涔的脸,夕尘终于唤出了一丝良知,“其实,你并不是傻,你只是太容易将真心托付于人。”

“那不就是傻么?”白织的心情更差了。

“救你这冷场跟给猪抹口红一样难,你配合点好么?”夕尘细长的凤目一挑,白织便默不作声了。

“一切交给时间吧,它是最好的医生了,既能让人爱到疯狂、荼蘼,恨到惊心,死心,也能让人不悲不喜,波澜不惊。世间之情,本就如此,你无法去强迫他人去爱,或不爱,更无法规定他去爱多少,爱多久,所以,只能顺从自己心意,问心无愧即可,即使不能善终,但那些属于你的记忆,是谁也夺不去的。”

可是,懂得是一回事,自己一步步去经历,去捱过,却又是另一番事。夕尘,你说的那些道理,好看,又好听,我很想去相信,可是现在,它们却救不了我,我这里很痛,真的,每吸入一口气,都跟针扎似的疼,你的那些漂亮的道理,能缓解我的痛么?哪怕,只有一分钟……

白织笑了笑,一口将易拉罐中剩下的啤酒饮尽,站起身,对着大海,大声呼唤:

“白织,如果你回到七年前,一定不要认识一个叫陆衡的人。

不要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念念不忘。

不要捧出自己的心交到他手上,一次又一次。

不要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即使他已经走远了。

不要每晚都让他出现在你梦中,即使他早就离开了。

不要微笑地对他说你很好,即使你心里疼得都快要死掉了。

…… ……

如果你像个二百五一样,还是傻乎乎地让这一切都发生了。

那么七年后,他再来找你的时候,你也一定要说:陆衡,我不喜欢你了。

因为这样,你就不用再听到那句:白白,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大海一声不响,像是默然地将这些冰凉、苦涩的话全数吞去,任它长成一个秘密,永远葬在了心底。

白织一下子瘫坐在沙滩上,似耗尽几世的气力般,已然挤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来宽慰自己,只觉得心被凿出了一个洞,忽忽地灌着冷风,眼底,却再也流出不半滴热泪,一下子倾空了七年来关于那个人的林林总总,一下子倾空了那个人。

那般痛快,那般痛。

那……

就这样罢。

从此以后,不再爱你,海阔,天空。 uX+iNOhuNRtF0B/fsCoFK98k1peRtqXdxvyKPcv4lpDWVUPILK69ttdXYNlUfkuP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