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吧，店主偶吧，你让人家等得眼角都生出鱼尾纹了，你造人家有多努力嘛，昨晚在觅哀阁门前支的帐篷才抢到的第一号哎，人家都将自己的心交给你了，你倒是怎样才肯把格子租给人家嘛。”

仗着自己纸巾般细薄的环保型身材和从小练习民族舞的非人类柔软，白织似一片鸿毛般踏雪无痕、见缝插针，特意武装的锋利的高跟鞋只戳穿了N只脚趾，便迅速地穿过人流，从排尾空降至排头，与一身白莲花装扮，喝着奶茶，满脸绿茶状，对着觅哀阁店主狂抛媚眼，用力之猛差点抛出美瞳的……不明生物，一并杵在了排首，并列No.1。

“偶吧，店主偶吧！”又一大波绿茶味的娃娃音来袭，白姑娘不由地虎躯一震，差点呕出隔夜饭。

“女人？男人？”白姑娘对着身边的不明生物再三打量，终于庄重地释放出胸中闷得已经生出霉斑的疑惑。

“讨厌死了啦。”不明生物正了正掉了一半的美瞳，一脸娇羞。

“偶吧，你看，你看她欺负人家啦！”不明生物将自己扭成了S型，疯狂地对着觅哀阁店主施展着撒娇技能。

“嗯？”与白织和不明生物仅仅一步之隔，却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仿佛远在天边，如冰雪雕塑成一般被称为“偶吧”的人，终于驱散开满身的仙气，抬起白玉般盈润的指尖，点了点门口。那张望一眼便会就此冻结一世，冰封三生的脸，此时，神迹一般微微地裂开了一条缝隙，折出了半个微笑，轻道，“出门右转，打车滚，不送。”

最后一个字音刚飘落到白织的耳畔，一阵令人窒息的冷梅香便如噬骨的毒药，顺着毛细孔漫浸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的五脏六腑彻底翻了一番。而此时的白织，如同被这暗香勾去了魂魄一般，连嘴边逆流成河的口水都来不及擦去，只是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如浩劫般闯进自己生命中的男子，痴痴地开口，“相公，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啊。”

眼看着凭借着自己的毒舌，成功逼走了自发表格子租赁广告后第13个奶茶与泪水齐飞的娘炮，夕尘刚想松一口气，觅得片刻清净，却又被面前这个双眼桃心，一脸口水的花痴再次绊住了脚，左眉不由得徐徐挑起，他抚了一下眼尾，柔声道，“觅哀阁的规矩：花痴与白痴不得入内，姑娘你犯规了，还犯了双规，慢滚，不送。”

白姑娘仿佛自动过滤掉了这比地沟油还毒上几分的“逐客令”，眉眼间一片山水安宁，不气，也不恼，竟依着夕尘的样子，也施施然地抬起纤长的指尖，轻启薄唇，“那个格子，我要了。”

夕尘看着梦游一般的白织，翘起了半边嘴角，却不想再浪费半个字，只是微微一侧身，将身后水晶格架上12个被器物塞得满满的水晶格暴露于所有人面前，无声地用这个比窗外阳光还要耀眼的事实向白织宣布：此处已没有多余的格子了，快回家洗洗睡吧，姑娘。

“小白，觅哀阁就有12个格子，如今都满了啊。”小六儿强忍住要一个手刀劈晕白织以终结这漫长丢脸时光的念头，一边向她解释着眼前残酷的事实，一边耐着性子顺着白织手指的地方望去，满脸疑惑，“你斜视么，干嘛指着水晶格架旁边的墙角？”

“你才斜视，你近视散光加老花眼！”白姑娘甩了甩已经举得犯酸的胳膊，猛地给了小六儿一记爆栗，“那格子不就在那儿嘛！”

看着又开启了较真儿模式，深陷在二百五深渊中无法自拔的白织，小六儿颇有经验地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接受了周围群众鄙视目光的洗礼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白织的肩膀，语气大悲，“脑抽易，二百五不易，且二且珍惜。”

不等白织反手再来一记爆栗，小六儿便戴上墨镜，蒙上口罩，拉起兜帽，深藏功与名地撒丫子逃离肇事现场，没带走一片云彩，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夕尘曲起指尖，轻轻掸了掸肩膀上因小六儿飞奔而带起的肉眼瞧不见的尘埃，细长的凤眼微微半阖，静静观赏着这场新鲜出炉，名为《我的朋友太二了，为了不丢脸而死，我不得不抛弃她独自求生》的脑残剧的另一个主角白织接下来如何接戏。

见她不离不弃，依然如自由女神像般高举着右臂，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夕尘抱着一种此奇葩千年难得一遇，不用花钱就能看耍猴的心态，再次开口，“姓名？”

“白织。”

“白痴？”

“是白织，不是白痴！”

随着强调语气的降落，白姑娘的双眼，嗖嗖地蹿着两道赤红的火蛇，那凶狠的目光，似乎要将自己的大名一笔一划地刻在夕尘琥珀色的瞳仁里一般。

“我父母给我取名为白织，是想我的人生能像一张白纸一般，可以在上面编织描绘出无数个美好的未来。”仿佛觉察到对自己未来的老板不可以这样霸气侧漏，白织便刻意压低声道来名字的由来，算是缓和一下焦糊的气氛。

“的确如此，人如其名。”夕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折出了半个微笑，轻道“你的未来我没有看见分毫，你的智商我倒是瞧得清清楚楚，果真如白纸一般，一无所有。”

真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啊，本姑娘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啊。你嚣张什么啊，不就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男女通杀可以颠倒红尘的脸嘛，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无下限无底限，被无条件原谅吗……

腹诽到这儿，白织突然走了个神，心中飞快地对比了一下自己未来的普通男朋友出轨，和长成大长腿抖森那样的未来的男朋友出轨自己的应对方案，片刻后，她低下了头，默默地吃掉了“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无下限无底限，被无条件原谅吗”中最后的那个“吗”，生生地将一句反问句，折成了陈述句。

别逼我认真，因为我一旦认真，你就输定了。

刚刚深深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好色本质的白织深吸了一大口气运到丹田，再度提起士气整装待发，“那个格子，我要了。”

“没有多余的格子。”

“我说有，就有。”白姑娘一脸的斩钉截铁，指着空空如也的墙角，继续对着高冷店主放招。

“姑娘，在下奉劝你一句，多照照镜子吧。”夕尘呷了一口刚刚从比利时皇家咖啡壶中煮好的咖啡，颇有耐心地继续陪着白织演着这出脑残剧。

“什么？”这毒舌店主话题转换得太快，白姑娘一时没跟上套路，或许，她压根儿就没看到对方的套路。

“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智商，你就会一瞬间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会失败了。”

夕尘的话音刚刚落地，嘴角恰到好处的哂笑还来不及收起，白织便真的乖乖地从包中掏出了一面小银镜，举到了面前。只不过，她将镜面，转向了夕尘。

“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智商，确定一下它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那请你顺便确定一下镜子的右上方，也就是水晶格架的左上方，墙角处，是不是有一个独立于12个水晶格子之外，单独存在的水晶格……又或者，非得我踩在你的肩膀上，将水晶格中的青铜剑拿出来，放在你的眼前，你才肯承认这觅哀阁中第13号格子的存在。”

白织的话声调不高，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身后的众人被面前这个身子骨柔弱却杀气腾腾的姑娘骇得集体后退了几步，不约而同空出了一条足够让她从高冷店主面前滚到觅哀阁门外的通道，然后全场屏气凝神，静候着这番疯子般的胡言乱语会迎来怎样杀人不见血的毒舌弹幕。

一时间，所有的手机的摄像头都对准了夕尘，无数条饥渴的待发微博齐齐等候着点赞。

“白姑娘。”

没有万箭穿心，没有腥风血雨，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轻似清晨的薄雾，淡若早春的新茶，它们一字接着一字，从夕尘的嘴里慢慢滚出，如枝头上的沾着露水的花骨朵，一朵捱着一朵，悄然绽放，偌大个觅哀阁，竟然就此鸦雀无声，仿佛，这三个字退去了所有喧嚣的人潮，只单单留下了白织和夕尘。

“你能看到第13号格子？”夕尘的声音像白梅一般，悠然绽放在白织眼前，轻不可闻。

又是那股噬魂夺魄的冷梅香，却不同于上次的漫漫逶迤，这一回，它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头向白织扑来，将她整个人笼在漫天的香气勾成的纱缦之中，不留一丝罅隙。

白织不由得闭上了眼，像是第一次学会呼吸的婴儿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清冷，悠长，仿佛跌入了一个梦境般，却不愿醒来，只想沉沦其中。

“你能看到第13号格子？”执着的声音再次在白织耳边奏响，每一个音符，都不依不饶。

当然能，她模糊地点了点头，费力地寻回一丝魂魄，想尽快的让自己回到现实中与眼前之人了结这桩扰人清幽的琐事，然后一梦不醒。

这般想着，白织便努力地唤回了一丝理智，当她再次睁开眼，爬出刚才冷梅香编织的梦境中时，却又似跌入了另一个梦中，一个她穷尽毕生词汇，也无法描绘形容的美梦。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这样细心地打量一个男子。

咫尺之间，双眼之前，这个人，美得像一尊神。

他琥珀般澄澈、蜜糖般浓稠的双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似乎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毫无悬念地跌倒在其中溺毙身亡。琉璃般清透的瞳仁映尽这世间所有的美景，但是这美景却统统抵不上他眼角眉梢的万分之一，再探进去，眸色变得深幽，像是沉蓝夜幕中点点萤火，竟然逸出丝丝忧伤。

他新月一般细薄的嘴唇微微轻启，好像在说着什么，白织听不清，只觉得一阵低语在自己耳畔呢喃，像是梦呓。

“你能看到第13号格子？”

“能，就在墙角。”

“格子里有一把剑？”

“有，一把青铜剑。”

“很好。”夕尘抚了一下眼尾，对着仍旧举着手机，却没什猛料也没拍到的一众人群轻道，“觅哀阁最后一个格子的主人已经选定，就是这位白姑娘，诸位请回，慢走不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深深遗憾与不满，作鸟兽散。

“乖乖地在这等着。”夕尘用眼尾扫去了觅哀阁中最后一抹人影，裹挟着一身高冷的仙气，缓缓踱上了楼梯。

“唔。”白姑娘似乎还沉醉在刚才的梦境中乐不思蜀，中了蛊一般，真的如夕尘所言乖乖地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扔在了水晶茶几旁的靠椅中。

好软……

白织一边蠕动着腰肢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一边继续大力下压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屁股上，试图将柔软享受到底。

“喵！”

“啊！”

沉静似水的觅哀阁突然惊起两声惨叫，一猫一人，不同语言，却是同样的凄厉。

白织拢了拢被吓得飞起的长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瞪着正瘫在靠椅上惊得乍毛的猫咪，一人一猫，一个梳着头发，一个理着发毛，神同步。

见此惺惺相惜的情景，白织不由得感叹了一番，然后，那粘在猫咪身上的，冒着森森绿光的眼神便再也离不开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立在白姑娘面前的只是一只宠物猫，而单看白姑娘那双色迷迷的眼神，真的会误认为，此刻坐在她对面惹得她芳心荡漾春心泛滥的，是一枚花样美男。

而纵观眼前这只猫，颈围胸围腰围，统统欠奉，讲得好听一些，它是一只脸很小的猫；讲实话便是，它是一只三个肉球串在一起的关东煮，脸小是因为身体太肉太庞大，不得已而反衬之。

面对着这样一只肥到人神共愤，连呼吸都带着淡淡肉香的肥猫，白织二话不说，一头扎上，奋不顾身地将其纳入怀中，当然，冒着差点闪到腰的危险，不由分说地夺去了猫咪的初吻后，极负责任地说，“呀，今后跟姐混吧，姐罩你。”

果然是白姑娘的彪悍作风，见到“美好”的事物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即冲上拿下，管对方是死是活，是人是猫。

“白痴……”

冷梅的清香再度袭来，白织不顾肥猫的欲拒还休，下意识地将它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脸讪笑地看着乘着仙气款款而来的夕尘，只见云雾缭绕中，两根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页纸片便如雪花般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臣接旨，谢主隆恩。”

白织双手捧着纸卷，深深地向下叩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白皙的小脸一瞬间便涨得通红，似要爆开一般。

你以为你智商赛柯南，本姑娘却不是毛利兰！

休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收买我高大上的灵魂。

白姑娘偏过头去，大义凛然地推开手中自以为是空白支票的纸卷，心中碎碎诅咒，将眼前人剁成了饺子馅儿。

可足足过了半晌，夕尘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抚了一下细长的眼尾，须臾之间，媚态万千。白织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推理的涟漪：莫非，见识到本姑娘如此高风亮节，支票在前，也视若冥币的高傲身姿后，他开始放弃初衷改用美色来腐蚀我……转念一想，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听说狼吃羊，还没见过狼怕羊的。

只是，一刻钟之后，她才搞懂，自己是羊，不是狼。

然后，一星期之后，她痛彻领悟，自己是羊，却正好不是百战百胜的喜羊羊。对方是狼，却偏偏不是高呼着“我一定会回来的”次次战败的灰太狼。

人生的大喜大悲，总是来得太快。

“白痴。”夕尘低语轻唤，“你在做什么？”

“等死。”白织嘴角上扬，目光如山水般宁静。

“你当过格子铺的卖家么？”

“没。”

“那你现在是了。”

这般说着，不待白织反应，夕尘便带着滚滚而来的高贵冷艳，牵起了白织的右手，拈花一般拈起了水葱般白嫩的食指，盈盈地置于自己绯色的薄唇之间。

白织头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被樱花的花瓣吻到了一般，一股朦胧的醉意蹭地飚至心尖，颊上的两抹嫣红像是跌倒了染缸里泡了几天几夜似的。

“啊！”

一声踩到猫尾巴般的哀嚎，响彻云霄。

“你，你属狗啊，干嘛咬我！”

白织哀怨地看着自己食指指尖渗出的滴滴鲜血，一边叫疼，一边反胃，刚刚心尖的美梦做得正酣，却转瞬化为眼前的噩梦。而始作俑者的大恶人，正端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艳，拽着白姑娘血淋淋的爪子生生地往纸上按。

本人从即刻起将全部身心献于觅哀阁，掌管第13号格子的全部事宜，以守望者之身份与觅哀阁阁主，狩猎者夕尘合作，听其言，奉其令，不得擅作主张，不得有任何逾越之言行。坚决执行美国军队对待同性恋情问题上“Don't Ask， Don't Tell”，即“不问不说”的态度，少开口，多做事。如有违反，任凭阁主处置。

守望者——白织

白织狠狠地盯着自己名字下还未干透的血手印，看着这一大篇半明不白的文字，什么“13号格子”“守望者”“狩猎者”“不问不说”“任凭处置”，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

“法律上，它叫劳动合同书，对于你，这个东西叫做——卖身契。”

夕尘指了指纸卷最下面一行比尘埃还小的字眼，“看见没？”

见白织仍一脸白痴样，他挑了挑左眉，耐心地俯下身来，神色妩媚，言语轻柔，“我就不详细的解释给你听了，以免侮辱你的智商，摧残我的智商。简而言之，你现在就是卖身给觅哀阁了，不长，就卖一辈子。”

白织还没等将口中的那口气提起来，便猛地扑向未来的老板，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卖身契”，塞到嘴里，嚼也不嚼地一口咽下，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原来白姑娘的口味如此清奇，喏，给你。”夕尘如沐春风将手中之物呈递过去，“吃这本吧，《中国古代史》，658页，祝你好胃口。”

说罢，扬了扬手中还印着血手印的契约，款款沿着楼梯向阁楼上飘去，几步之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以后唤我阁主便好，至于你身后的那只肥猫，除了吃和睡，我暂时还没发现它有其它的功能，至于你，最好不要像它一样。”

“什么！”白织和猫咪一起敢怒不敢言地将哀怨委屈的眼神剑指夕尘。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A货何其多，白姑娘，本着对全人类负责的义务，我要试用你一下。”

“试用？”白织咀嚼着这两个字，愣愣地看着夕尘。

“嗯。”夕尘点了点头，“把13号格子中你所说的那把青铜剑拿出来，给我。”

“你长着一双手只是为了装饰好看咩？”白织翻了翻白眼，嘴中吐着槽，腿却不听使唤地向那个放着青铜剑的格子走去。

“确实如此。”夕尘举起那双女人想拥有，男人想占用的完美双手，看着白织走向了那个在他看来根本是空无一物的墙角。

然后下一刻，半个心跳的时间，他只看到白织突然俯下身去，似灵猫般猛地向上一蹿，一把泛着寒光的青铜剑便被她凭空抓在了手里。

“试用通过，明天上班，慢走不送。”夕尘接过了那把青铜剑，转身走向阁楼，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lNsnuBZTEXAWjqD5Pq29o0UEQwFWdRnMNwPJDN+FN4nYhOWKbAz+80e3yh6vMd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