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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太猖狂

·1·

每天早上,在非洲的草原上,一只鹿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跑过最快的狮子,否则就会被吃掉。每天早上,在非洲的草原上,一只狮子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最慢的鹿,否则就会被饿死。

在草原上,不管你是鹿还是狮子,太阳升起时,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拼命奔跑,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为止,否则只有等着被吃掉,或是活活被饿死。

下辈子,绝对不要投生在草原上,不当有着一双杏核般的双眸,灵巧而又优雅的鹿;也不当一身王者霸气,号称草原之王的狮子,因为要耗尽一生疲于追杀或者劳于逃命都是一桩很辛苦的事,或需要狠心,或需要戒心,而我,可能刚刚进行到一半就已经厌倦了,着实做不来,我本无心。

听说大海里有一种鱼的精神十分脆弱,叫翻车鱼。阳光如果太强,它会死;水中的汽泡进到眼睛里造成紧张过度,它会死;海水里的盐分在身上留下斑点由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它会死;感觉会和前面游过来的海龟相撞而过于紧张,它会死;因为听闻在附近的小伙伴死了受到刺激,它会死。

知道了翻车鱼悲催的生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情,比如有一天,我意外翻到了我妈在我出生时写下的日记,上面只有八个大字:奇丑无比,难以接受。当时我的心情,就像是死掉了一打的翻车鱼,痛苦得都没法生活自理了。

下辈子,也不要投生在海里,不要当这般玻璃心的翻车鱼,不要遇到一点点意外和挫折就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生命虽然短暂无常,但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还没有享受到快乐就先遭遇了死亡,难道好不容易在世上走这么一遭,投胎这么一回,就为了在海水里溜达一圈打瓶酱油?难道翻车鱼的老妈没有像我的老妈从小那样教育我般念叨它:切忌玻璃心,就算心碎成了渣也要自己一块一块的捡起来,粘回去。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都无法对自己狠心,那只能怪你活该受虐,不,是被虐死也活该了。

而我长到了18岁,活了整整18年,人生的五分之一,才发觉,人,是那样复杂的一种动物,比草原上逃生的鹿还要胆颤心惊,比捕猎的狮子还要奔波辛劳,比海里的翻车鱼还要脆弱多难……他们拼着老命进化了几百万年,终于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层,然后呢,互相猜忌,彼此伤害。

明明害怕孤独,却又一次次转身离去;明明渴望温暖,却总是左手牵着右手,怀着最大的期待,却迎来最狠的伤害,放飞最高的梦想,却徒留最深的失望……每一次痛了疼了,深夜里哭湿一个又一个枕头,一遍遍告诫自己,下回要谨记于心,不要再这般傻,这样不管不顾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可是转过头来,才嗅到人家对你的一点点好,便又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一头扎了进去,直到下一次不出所料的遍体鳞伤……

这便是人,总是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为了那最后一成的甜,全然忽略了之前苦苦捱过的足足九成的酸,这或许便是我妈妈口中的不长记性,只记吃,不记打;又或许,是因为,那挨过的打,显然不够痛,不够刻骨铭心,便只记得回忆中一星半点的甜有多甜,从而忘记了排山倒海的酸,有多酸。

可是,如果当一场失败的感情如浩劫般撞进你的人生,当那痛将你击得支离破碎,却找不见一丝伤口时,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牢牢记得,又怎么敢就此悄悄忘记。

于是,终于明白,这世上最难熬的,并不是等爱来的过程,那是怀着希望和喜悦的,是欢欣,是甜蜜,那,并不难。而最难的,是等爱消失的过程,那是将回忆从身体里连根拔起,掩埋;那是戒掉每天赖以生存的养料,眼看着感情枯死……

你爸爸吸烟么?每天都吸一包么?去问问他戒烟难不难,有多难,然后乘以100倍,你就会知道将一个人从你回忆中戒掉有多难了。

就是这样,比烟还难戒,比烟还伤人。

而我,却受够这种伤了,受够了每晚数着心上的伤口哭着睡着的痛了,你说我因噎废食也好,说我杯弓蛇影也罢,我就是见不得花落于眼前,所以,索性转过身,连花开都不去看。

呵,因为人是那样复杂的一种动物,即便你用去最好的年华,将整颗心都掏给对方,却还是会被欺骗,伤害,想要了解对方像了解掌心中纹路一般明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没有了解,就不能相处,既然如此,倒不如独身来得自在。

如果有来世,如果能投生,不去做鹿,不去做狮子,不去做翻车鱼……不去做人,不如,去做一棵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几十年,几百年,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永恒的姿态。任树根在土里埋藏,向下生长,沉稳、扎实;看枝叶在风中飞扬,沐浴阳光,自由,向上。

就做棵树吧,依靠自己便好,没有羁绊,没有寻找,醒食雨露,夜赏星辰,任岁岁年年似流水,我岿然不动自逍遥。

头发丝丝地扫在脸颊上,又酥又痒,白织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了抓脸,只安生了一会儿,片刻后,那酥痒似报复一般,更加肆无忌惮。她只好歪了下脑袋,动了动支在下颌上已经僵掉的手臂,十分不情愿地将自己从刚才那场比盛夏还要漫长的神游中回过神来,回到现实中来,这才发现,原来一只肥得如同三只肉丸子串在一起的猫,正艰难地仰着一张满月般的圆脸,挥动着两只肉爪,对着自己齐腰长的一头卷发,抓得正开心。

“不是给你买了逗猫棒了嘛,还集齐了七种颜色,唉,也不知道会不会召唤出来神龙,你怎么还是这么爱玩我的头发啊,难道是因为它是免费的,不抓它你心理不平衡?”

白织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后的头发也随之轻轻地摆动,却眼见着猫咪那一蓝一碧两眼浑圆的眼睛猛地射出两道精光,遂更拼命地挥动着肉爪,抓得愈发尽兴了,仿佛在燃烧整个生命攻克着抓头发的这项伟大工程。

“诶,喵君,你又顽皮了,跟着夕尘那个怪咖,你都学坏了,怎么,想变成他那样的宅男窝在觅哀阁里,一辈子也找不到老婆吗?”

白织一把将猫咪抱起,谁知显然是低估了它的体重,一口气没提起来,腰倒是闪了一下,缓了半分钟,才勉强成功地将猫咪抱在了怀里,不过,刚刚又在背后说了那个毒舌阁主的坏话,显然让她的腰痛缓解了许多,虽说这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不能挽回他的毒舌对她的精神已经造成的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背后偷偷说人坏话这种事,实在是太有益于她自己的身心健康了,这简直是吃了炫迈口香糖的节奏,根本停不下来!

“来,跟姐姐亲一个。”白织照例将猫咪举到了面前,也不事先争求猫咪个人意愿就强行地将自己的嘴去贴猫咪的嘴,流氓似地索去了一个香吻。

“诶,喵君,你嘴里是什么味道?”白织像是看外星人一般瞪着不知所措的猫咪,见它毫无回应,便闭上眼咂咂嘴唇在口中回味了片刻。

“啊,原来是照烧牛肉干的味道。”白织终于想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盯着眼前的猫咪,脸上的笑像是吃到了懒羊羊的灰太狼。

见猫咪一脸囧相,白织赶忙澄清,“别误会,喵君,我不是嫌你难闻,怎么,你不信,来,再亲一个。”白织说罢便又将嘴唇凑向了猫咪,“啪”的一声脆响,又是一口,“啊,真好吃啊。”她像个得手的采花大盗般,一脸淫笑地望着怀中被她蹂躏的猫咪。

“有那么好吃么,小白?”

“当然。”

诶?好像哪里不对,白织猛地一下从照烧牛肉干的甜美余韵中醒过神来,却发现怀中的猫咪早已不知去向,而正杵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个眉眼如山水画般清秀,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

这,这是什么整人节目嘛,玩笑开得也太大了,找来这么一个红颜祸水诱惑本姑娘,这不是逼良为娼么!

白织一边碎碎念,一边头转得像拨浪鼓似地四处寻找隐蔽的摄像头。

“小白,瞧你,头发都乱了。”少年似乎已经预料到白织如神经病的反应一般,不急也不恼,只是将她那一头长发缓缓牵来,捧在掌心中,一下,又一下,小心而又珍惜地,用修长纤细的指尖,梳通,理顺,“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小白,这一头三千青丝,我喜欢至极,你是否,愿意为我,将它绾起?”

白织傻傻地看着少年那紫罗兰色的双眸,似乎沉进了其中无法自拔,直到少年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她才如梦初醒,慌忙向后仰去。

“你,你的头发也蛮漂亮的。”她指着少年那一头蓝灰色还泛着绸缎一般光泽的头发说,“不,不好意思啊,你看见我的猫了么,一只又肥又圆的猫?”

少年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脸颊腾地浮上两朵红霞,随即,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又正了正神情,原本就靠得白织很近的身子,又俯下了一寸,“小白,你就那么喜欢那只猫么?”

“啊?”白织又向后仰了一度,刚刚闪过的腰忽然有些吃痛,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忍耐的神色,“喜欢啊。”

少年笑了笑,蓝灰色的头发搔着白织的鼻尖,双眼似湖水般,波光粼粼,白织突然发觉周遭的氧气急剧减少,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正要向外再仰一度,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腰却突然撑不住,眼瞧着就要跌倒,手腕忽地一下子被攥住,眼前,是少年那张无论看上多久,也看不腻的美颜。

“比起喜欢我,还要喜欢?”

少年紧紧地扣着白织的手腕,嘴角微微翘起,那深邃的眼神,似要将白织纳入其中,泅上一世。

“你,你也不错。”白织笨拙地安慰着少年,实在不知如何将他在她的心目中尚不如一只猫来得重要的真相赤裸裸地告诉他。

“啊?这样啊。”少年似失望般地抿起了嘴,眼中原来如星子一般耀眼的光,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

这幅表情,看得白织母爱泛滥,心都要碎了,便慌忙改口,“其实,也不是……”最后半句话绊在舌尖刚刚要扑出去的时候,少年原本柔若秋水的眸中忽地闪过火焰一般炽热的光,猛地伸出左手,将白织另一只手腕也箍在自己掌心,本来就向后仰着的白织忽然失去了重心,眼看着要跌倒在地上,少年却不慌不忙,缓缓地抽出右手紧紧圈住白织的腰,将她拉向自己,让两人中间紧密得一丝空气都挤不进去,然后便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是专注着地凝视着白织,一声不响,任凭地心引力将粘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寸寸地向后拉去。

在就要撞到地板上的前一秒钟,他才温柔一笑,腰身猛地一翻,将原本在他身下的白织拉到了胸前,用自己背脊当了缓冲气垫,呈着两个人的重量,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

“咚”一声闷响。

“你,你没事儿吧!”

白织生怕自己那一副筷子身板儿将身下可以和自己凑成一双筷子的少年压死,便挣扎地要起身,谁知刚刚抬起头,少年便睁开睛,粲然一笑,白织只觉得面前繁花似锦,还没回过身来,便再次被少年一个转身压在了身下。

“你……”

“小白,嘘,不要说话。”少年的食指轻轻地抵住了白织的嘴唇,另一手再次攀到白织的手腕上,轻轻握住,然后猛的向后一压,扣在地板上,将白织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一下都动弹不得。

看着怀中他的姑娘,他的小白,一脸不明所以的呆萌模样,感受着他终于将她真真切切地糅在了自己的胸前,她的眼中只能盛满自己,少年欢喜得不能自已,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像欣赏一幅画,怎么看,也看不厌。

眼见着女孩儿的嘴又要张开说些什么,他却根本无心去听,便索性埋下头,一口将近在眼前的两片嫣红的唇含住,而舌尖刚刚触到那柔软存在的一刹,他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原本静如湖水的心突然砸进了一颗陨石,顿时波涛万顷,而一滴水就这样溅到了他的心头。

好甜……

他忘情地吸吮着,一世也不想松口。

“犯规了啊。”夕尘一把将腻在白织脸上的猫咪提了起来,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喂,人家……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好不好。”猫咪一脸的委屈,眼底还残余着一丝悠长的回味。

“我再晚来一步,你就要带她去开房了。”夕尘看也不看地将猫咪向身后一掷,俯身探了探白织的鼻息,见她还在熟睡中,脸上如暴雪般冰冷的神情,才消融了几分。

“反正小白终归是我的人,有些事,迟早都要做,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猫咪不甘心地用眼角觑着还在梦中的白织,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白白的肉爪。

“你用了下作的手段,入了她的梦,占她的便宜,还有理了?”夕尘冷着一张脸,坐在白织的身旁,似守护者一般抱着双臂,用刀锋一样犀利的眼神,凌迟着猫咪。

“我……才没有。”比起第一个“我”字的趾高气扬,后面的三个“才没有”就弱了许多,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奄奄一息的小火苗。

“扯谎都没学会,倒先学会占姑娘便宜了。”夕尘屈起指节,敲着晶莹剔透的水晶茶几。

“哪有,我只是,只是小小地亲了她一下……”猫咪理亏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小声地争辩。

“喔,原来只是‘小小地亲了她一下’。”夕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撩开白织那如海藻般茂密的长发,修长莹白的指尖攀上了她的脸,“是在这里‘小小地亲了她一下’,还是在那里‘小小地亲了她一下’?”

眼看着夕尘的唇虚着划过白织的额头,沿着她的侧面一寸寸向下游移,马上就要碰上她的嘴,猫咪一下子蹿到了夕尘的肩膀上,全身的毛都乍了起来,一脸凶神恶煞,“放开她!”

“知道不舒服了?你还说,这只是‘小小地亲了她一下’么?”夕尘嗤笑着抬起只隔着一层呼吸的距离就要吻到白织的嘴,缓缓地抬起指尖,一把将肩头上的猫咪又甩到了地上。

“你,你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你,你禽兽不如。”猫咪掐着腰,正义凛然地批判着夕尘,也不知是气他这般戏弄自己,还是气他真的差点儿就亲到了小白。

“我禽兽不如?”夕尘弯起嘴角,折出半个微笑,“我哪里不如你?”

“你,你占小白便宜!”话刚飞出口,猫咪才发觉又着了夕尘的道,承认了自己是“禽兽”的属性。

“怎么,没看够,还想让我再表演一次?”夕尘右手轻轻一勾,便将趴在茶几上睡觉的白织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看着猫咪,“说吧,刚才你在梦中进行到哪个阶段了,告诉我,我可以了结你的心愿,替你完成。”

眼看着夕尘在自己面前站起,抱着白织走上阁楼,还是浪漫的公主式的横抱,猫咪一下子怒火燎原,不容分说地蹿到了夕尘面前,将自己的脂肪横在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顺便瞪大了一双喷着仇恨之焰的双眼,那怒火中烧的架势,似乎下一次开口,就要地将夕尘就地烧烤,生吞活剥。

“夕殿,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我发誓,我下次如果再乱入小白的梦,就罚我一年也不许再吃牛肉干,求求你,把小白还给我吧,啊……”

看着猫咪眼含热泪,说得字字恳切,句句真诚,夕尘颇为动容,抬起可以横跨太平洋的大长腿对着猫咪的臀部轻轻一扫,眼见它跟一肉包子似地翻滚到了楼梯的最后一阶,才淡道“想当禽兽?可以,先变成人再说。”

“真的?”猫咪像是见到了一大碗加了照烧牛肉干的老坛酸菜泡面,兴奋得两眼直冒星星,“我如果真的变成了人,你就不再插手我和小白的事?”

“等你真的去掉了‘如果’,再来与我讨价还价。”果然是夕殿,答个话都这般高贵冷艳。

见着猫咪欢乐得扭着没有三围的腰身,原地跳起夏威夷草裙舞的得意模样,夕尘看了看怀中睡得正香的白织,忽然起了一种愧疚的念头,仿佛是嫌这姑娘的二百五人生还不够悲惨,自己又将这样一只肥猫塞进了她的生活,不过,好在,这家伙目前只能是一只肥猫。

“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看着猫咪那一波三折的肚皮,夕尘挑起了左眉,“你们无忧界里的人,和人界里的人一样,也是受精卵孕育而成的吧。”

“当然。”猫咪抖了抖胡子。

“那我就更困惑了。”夕尘蹙起了眉,“每每看见你,我都在想,这样的精子也能赢?”说罢,便摇了摇头,转身将白织送进了阁楼放在床上,全然不理后面气得一蹦三尺高的猫咪。

·2·

流火的盛夏,大街上所有会喘气的生物来得及逃走的,都躲到了空调房中、绿树荫下。而那些来不及,准确地说是不允许逃走的,只能豁出蓄着70%液体的身子,任太阳将自己如BBQ般炙烤,只盼着谁好心的来将自己翻个面,再撒撮孜然,刷点辣椒。

白织拖着一条琉璃蓝的长裙,飘逸的雪纺,随着她的步子起起落落,带动着裙摆处的流苏洋洋洒洒,走在路上,像一抹冰蓝色的凉风,哪怕只是看一眼,整个人,都从心里向外凉爽了起来。

而连遮阳伞都没带的白姑娘,此时,却像一根被太阳烤蔫了的小白菜,心中还飘荡着白妈妈临出门前的温柔提点:

你瘦得跟一竹竿似的,我说话大声一点都怕把你吹跑了,就你这小身板儿春天时如果在你身上拴根绳都能当风筝放了,没肉也就算了,还没胸没屁股,人家姑娘都是S型,你整一I型,要不是你13岁那年来了大姨妈,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的。你别误会,我不是打击你,我只是履行你亲妈的义务实话实话而已,你说你吧,先天都已经长成这样了,想带你去韩国整整吧,你还怕疼,就应该后天多弥补一下啊,化化妆,露露沟,喔,忘记了,你身上没沟可露,那露露腿总成了吧,那一双又细又直明显是遗传自我的优良基因的大长腿,不露是要放在家里留着当柱子使么,天天穿着那么长的裙子学人家苍井优当森女,你怎么不学学同样是苍井家族的苍井空啊……”

我倒是想学,我有那资本么?

白织一边吐着槽,一边吃着手中的香草巧克力冰激凌,先左手,再右手,两支冰激凌谁也不亏待,挨个临幸。电视上那些营养专家们不是说了嘛,饮食要均衡,吃冰激凌,也不能只吃一只啊。

吮完最后一根指头,终于到了觅哀阁门前,忽的想起了毒舌阁主每天都要念叨的“注重仪表”,白织便慌忙拿出纸巾擦了擦糊在嘴边的巧克力,这才跟贼一般,低头溜进了门。

看着空无一人的阁内,白织不由得悲从中来,学生放假了,流失了一大批固定客源,阁里天天门可罗雀,水晶格架上的物件,十天八天也卖不出一件,再这样下去,她是要和高冷的阁主一起,靠仙气填饱肚子吗?

“不是说周末不用来了。”夕尘仿佛听到了白织的腹绯,如仙人下凡一般,堪堪地从楼梯上飘了下来,身后跟着那无论怎么倒腾四条小短腿,也赶超不到夕尘面前的猫咪。

“我妈整整一周都在忙着打击我的身材,周末彼此分离一下让她歇歇,也算是我尽一份孝心。”白织有气无力地将自己扔在了水晶茶几上,头才碰到桌面,便像倾倒出什么重大事件一般,猛地一抬。

“我昨天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她瞥了眼缩在夕尘背后不敢上前的猫咪,似乎努力在回想着什么。

“什么梦?”夕尘整了整衣领,他今天穿了一套镶着小山羊皮领边的宝石蓝色西装,与往日温润的绅士风度相比,明显多了几分霸气和邪肆,再衬上那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容,似乎是九霄之上,睥睨众生的天神一般高不可攀。

“我梦见了喵君。”

“然后呢?”

“我亲了它,它应该是刚吃了照烧牛肉干,特别香,后来……”白织的脸皱成了一团,拼命地捞着如拼图般零星的记忆,“后来,我忍不住又亲了它一口,然后……我就饿醒了,出去买了一袋照烧牛肉干吃。”

吃货的人生,果然彪悍。

猫咪和夕尘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前者是暗喜自己在梦境中催眠了白织强吻她的桥段没有被发现,后面是轻松于不用将那只肥猫做的蠢事再听受害者讲述一遍。

“问你一个问题啊。”白织忽然收起了之前的倦怠,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你是你爸爸的精子和你妈妈的卵子结合成受精卵在子宫中孕育的,不是垃圾堆捡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充话费赠送来的。”白织脸上的纠结表情,顿时让夕尘联想到孩子总是问父母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自古以来就很难回答的问题,便下意识地将答案脱口而出。

“说到由小小5毫米的受精卵长到现在169厘米的我,你觉得我的身材很糟糕么,从一到十打分的话。”白姑娘一脸的认真,似与夕尘探讨“如何减少碳元素的排放量”一样认真。

“十是好还是坏?”夕尘也极其配合。

“坏。”白姑娘严肃地点了点头。

“喔。”夕尘了解了评分规则后,沉吟了片刻,然后从上到下将白织认真地打量了几遍“上限只能打到十么?”

白织脸上立即呈现一副“你可以去死了”表情,然后又灵魂出窍般一头栽到了茶几上。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不就是正面背面一样平么。”夕尘突然人品爆发,想安慰一下白织。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正在受苦的人,总是一桩很容易的事,你先长成我这样来试试?”白织将头埋在臂弯里,嗡声嗡气,“没体会的你不是同类,你的人生不完整,不要和我说话!”

说罢,从包包里掏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赌气般的一饮而尽。

“诶,白痴,别喝酒了,对身体不好,会影响寿命。”夕尘的人品接着爆发。

“我外婆都96了,还天天去跳广场舞呢。”白织却不领情。

“你外婆也喝酒?”夕尘难得地好奇了一回。

“不。”白织瞥了夕尘一眼,难得地高冷了一回,“她只是从不管别人闲事。”

猫咪和夕尘全部惊呆了,想不到短短一个月,白织的吐槽功力稳步上升,假以时日,青出于蓝胜于蓝,成为夕尘2号,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3·

太阳继续用高温调戏着人类,而在白织眼中根本不能称为人类的夕尘又带着自己高贵冷艳的仙气不晓得飘到了哪个山头去修仙,就连一向粘人的猫咪今天也是怪怪的,总是躲在角落里欲语还休地偷瞄着自己,刚想上前去抓它到怀里蹂躏一番,它便像见鬼般地噌地弹开,连一根毛都不肯留。

我没有男人缘就算了,难道现在,当真堕落成连公猫都无法吸引了?

白织仰天长叹,郁闷得恨不得就地自焚一下,好学学凤凰浴火重生。可看看这一星灰尘都不敢随便飘落的觅哀阁,她又怕自己这肉体凡胎污浊了阁内被高冷阁主悉心栽培出的缭绕仙气,只好再度将自己挂在角落里,等待着彗星撞上地球,将自己从这无聊的世界中解救出来。

门无声地开了,一股灼人的热浪趁机溜了进来,还没等将自己贴到白织的身边,被便高冷的夕尘用自身的仙气果断拦截。

“给你。”他像是极度缺乏耐心和爱心的快递员一般,看都不看地便将手中的物件塞到白织手里,连一丝让对方拒绝的时间都不给。

“谢谢。”白织也下意识地摊开双手,傻傻地接住,仿佛在她的世界观里,但凡别人双手呈给她的,都是需要微笑接受,并真诚感谢的礼物,哪怕,塞到手里的是一只炸弹。

“诶,这是什么?”待真真切切地将物件握在手中后,白织只觉中掌心中一团柔软,暖暖的,肉肉的,便低头一看。

“你的新欢。”夕尘只留给白织一个背影,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正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着眼前事态动向的猫咪。

“呀,是一只小奶猫。”白织看着掌心中缩着一团,仿佛绒球一般大的小东西,圆滚滚,毛茸茸,萌得几乎要立即融化了一般,眼睛再也无法挪开一寸。

“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带那只肥猫回家养吗?依我看,这只的体型才和你相衬,带它走吧。”说罢,夕尘眯起细长的凤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猫咪一眼。

“喂,你竟然带了一个又贪吃又没用的家伙回来,而且不是我!”猫咪用尽全身的力气,用着气声吼着夕尘。

“那个白痴,是守望者,是狩猎者的搭档,是我的人,你对她所做的一切,我可以视而不见,但并不代表我没记在心上,更不代表我会任其发展。”夕尘背对着白织面对着猫咪摆着口型,“没错,我就是在报复,死肥猫。”

“我真的可以把它带回家吗?”白织将小奶猫捧在胸口,像是在捧着一颗水晶,眼里满是宠溺和热爱,回想起从前白织只对着自己才会出现的这种眼神,猫咪不由地用肉爪抵在胸口上,一阵心酸,遂顿悟夕尘的用心何其险恶,报复何其阴毒。

“嗯,当然,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和它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夕尘扳着手指,一条条细数白织可以和小奶猫一同分享的事,每数一桩,就要看上猫咪一眼,欣赏着它眼中的亮光一簇簇熄灭,夕尘的神色愈发恰然自得。

对于白织,他有着很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种平时不动声色,但一旦被激发,却远远超乎他自己想像的占有欲,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男女之间的占有,而是,刻着“夕尘”这张自己专属标签的物件,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件,只属于他,只能,也只配他去拥有。

至于得到了这物件后,他是束之高阁不理不睬,抑或是捧在心尖寸步不离,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也不许管。总之,是护着她守着她宠着她,还是冷着她淡着她欺负她,那统统都是他一个人的行径,她是他的,就算她二百五也是他一个人的二百五,旁人可以肆意品评,取笑,但,却不能伸手去碰,一根指头也不行。

这便是他今天要用行动对鸣讲的话,在人界,白织是人,而鸣,只是一只猫。作为猫,没事儿撒撒娇卖卖萌装傻充愣就可以了,那是一只猫该去做的事,属本性范围之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笑而过。而催眠入梦,即使在梦中鸣对白织什么也没做,那也是触了他的底线,是犯规,绝对不可以容忍。

倘若有一天,鸣真的变回了人身,而白织也明确地表示,愿意和鸣在一起,自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来阻挠反对。可是现在,一只蠢蠢欲动色心不死的猫,一个被蒙在鼓中被可爱动物皮相欺骗的二百五小白,若是就这样被凑成一对,而他却听任这种不公平的事发生在眼前,那是绝对不可以,绝对!

夕尘高挑着左眉,细长的眼尾觑着缩在角落里黯然舔着伤口的猫咪,又瞟了瞟仍旧沉浸在天降萌宠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白织,嘴角弯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

太阳渐渐地移到了头顶,赤条条地将旋钮转到了最高温,正中午,一副微波炉内全城烤熟的姿态,偌大的城市赫然被高温蒸发变成了一座空城,仿佛所有生物就地汽化,化成一缕热浪了无影踪。

不知夕尘买来那只小奶猫是不是招财猫投胎转世,它刚刚进入觅哀阁被白织宠幸还不到一刻钟,一大波不明真相的群众便将本来空无一人的觅哀阁挤得水泄不通,阁内一群,阁外一排,这本应在春运火车站才能见到的盛况,今日,居然就活生生降临在白织的眼前,而身处其中的她,望着这乌泱泱的人海,根本闹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阁内的人群一水儿地扑在水晶格架前,将能拿的器物都统统拿去,还空着双手的,更是一脸欲求不满,十指张牙舞爪,恨不得将那空空如也的水晶格架也一并抱走,更有甚者,看着躲在楼梯上的缩成一团的猫咪和站在它身后的一派高冷的夕尘,两眼冒光,巴巴地指着两只问着白织,买一赠一不。

眼见着一双双疯狂的手臂伸向自己,挥动着手中的器物和钞票,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而白织却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他们。她不由得有些胸闷,为什么就不能一个接一个,按顺序来,让她安静一会儿呢,不过是买东西而已,买不到就算了,又不是赶去投胎,这般拼命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望着这几乎将自己吞没的人群,白织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原本平坦的地面好像忽然掀起了万丈波涛,自己犹如置身于甲板之上,无论如何也站不稳,啊,早上被老妈念叨得太烦,忘记吃早餐了,这该死的低血糖!白织闭着眼睛用最后一丝没有被晃晕的理智,默默地在心里吐槽,然后便觉得头被谁狠狠地撞了一下,猛地一沉,脚下一软,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这位小哥……”

白织只记得在双眼闭上之前,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间飘落到自己面前,像是从梦中走来的一般,梦中……对,就是自己这一个月来每晚都要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身影,那个为了守护住心爱的女人,毁去一座城池,宁愿成魔的男子,那个口中一直将自己唤为元哀的男子……

“喂,我不叫元哀,我是白织啊!”

白织张着嘴,却已然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丝声响,只是死死地抓着那人的衣角,怎么,也肯松开。

这一次,不要再叫错名字了……

白织笑着晕厥了过去。

“抱歉,今天关门了。”

夕尘抱着怀中的白织,淡淡地对着人群说,谁也没有瞧见那原本在楼上俯瞰众生的男子,到底是怎么在一瞬间就漫过层层人群,将自己之于整片喧闹的最核心,没沾染到一片尘埃的同时,还顺便将那个女孩儿护在怀中的……只是觉得,那声音无限飘渺,似从天边传来的一般,没有轻重,没有颜色,却犹如一颗投在平原上的原子弹,不闻声响,顷刻间掀起一阵巨浪。

方才还闹哄哄几乎要将整个觅哀阁掀开的人群,突然之间被这句话按了静音,一个个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冰冷似雪,但在瞳仁中却绽放出一丝血色的男子,全部下意识地后退,后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去一般,根本身不由己。

一个心跳的间隔,觅哀阁便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看着最后一个人影将自己送出了门外,夕尘只是挑了一下左眉,四周的卷帘门便像受到指示一般,一瞬间顷然落下,将觅哀阁仔仔细细地封锁,藏好,护好。

就像,夕尘对待怀中的女子一般。 psU+Ue9HqslFyZw9+OhfPRDB45iN9Qc00Ztj17Y+qQ5+TWQgwznbF8L/QpKve3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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