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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 最坏 罪名

叫 太易动情

但 我喜欢这罪名

1

大雪夜,小区里整栋楼灯火通明,男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抬头望向目的地——顶层阁楼,黑的,像一只瞎掉的眼睛。

没坐电梯,他一层层走上楼,在阁楼前收了脚,站定,抻了抻衣服下摆,心怦怦跳,嘴干喉涩。深吸一口气后,左手推着右手,敲响了门。

嘎吱,门没锁,开了。

“没人看见吧?”夏雪突然出现在门后,白得像一抹幽灵。

男人猛摇头,额头沁出一层密麻麻的汗珠,盯着夏雪,舔了下嘴唇,觉得更渴了。

“进来吧。”夏雪径直走向卧室,没开灯。

见男人走了进来,夏雪关上卧室的门,反锁,拉上窗帘。

卧室更黑了,夏雪看着男人,双眸黑得摄人。

男人从裤袋里掏出手来,迫不及待,扑向夏雪。

真听话。男人脱裤子时想。他最怕女孩哭了,那声音像刀,扎得他脑仁疼。昨晚那个就哭得太凶,他实在受不了,只好掐死她。

“一次多少钱?”男人压在夏雪身上,刚要动时,夏雪问。

“别人五百,你,”男人乌汲汲的眼珠把夏雪自上而下滚了一番,“两千。”

夏雪心里粗算了一下,一次顶一学期生活费了。

“啊!”男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然后就不动了。

夏雪放下顶在男人胸口的电击枪,穿衣,下床,开灯。

她不想在卧室里弄,前一天才用钢丝球把每一块地砖蹭干净,包括缝隙。犹豫了一下,她把男人拖进卫生间。

开始她不知道怎么办,骨头不是那么容易弄断的。她又返回卧室从书架里抽出一本食谱,翻到白斩鸡,逐字看做法。

五分钟后,她打开工具箱,拿出横断锯,找准关节,从男人的胳膊开始锯,先是割断肌肉和纤维,然后是骨头。

男人被疼醒了,刚张开嘴,还没叫出声,心口就被插了一刀。

夏雪看着男人胸口的血,比她想像中得要红,“早点死就好了。”她一边锯胳膊,一边想。然而她知道,即便她早做掉这个男人,她还是会在去年生日当晚被拖到废弃的工厂强奸,然后怀孕,堕胎。这是她的命,逃不掉。就像她妈会和外国人出轨跑出国,她爸会和三陪女结婚抛下她,都是命。

夏雪知道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但是,她想改变别人的命。她想救别的女孩,不让她们像她一样被人渣糟蹋,可以继续活着,生长,长成女人。

所以,人渣必须死。

啪嗒,胳膊掉了下来,落在浴缸外的地砖上,腕上还带着佛珠。

夏雪开始锯另一条胳膊。

两个小时后,她打开柜橱,拿出一个黑色垃圾袋,从浴缸里捞起几块,放进去,扎紧。

这一刻,她不再是自己,而是被男人摸过的、侵害过的、毁掉的、杀死的,每个女孩。

夏雪看着浴缸里的血,觉得脚下的地砖起了浪,迎面向她砸来。

她倒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她浑身酸痛,嘴唇刚翕动了一下,一杯热巧克力奶便送到嘴边,一只滚烫的手找到她藏在被下的指尖,合拢,扣紧。

卧室里暖融融的,言默散发的温度就像一条刚刚从热水里拧出来的毛巾,瞬间蒸腾出夏雪所有的惊惧和疲惫。

刚才所有的一切,那些黑暗、污秽、血腥,是梦吧,一定是梦。

夏雪想着,掀开被子跑向卫生间,鞋都没穿。

卫生间散发着橘子的淡淡清香,每块瓷砖都白得发亮。

果然是梦。夏雪长舒了一口气,俯身,又站起来。

雪停了,天上的月亮像是被雪洗白,显得格外得大和圆。厨房里热气腾腾,言默在煮面,夏雪在切葱。

“放番茄和鸡蛋。”她对言默说,右手伸进睡衣口袋,紧攥着刚才在卫生间拾起的佛珠。

2

“太爽了!这种奸杀幼女的变态人渣,被剁成一百块也活该。”小护士边给郑执换药边回想着小说情节——白兰在网上连载的新书刚发了新章节。

“轻点轻点,你手底下的不是变态人渣,是正义警察。”身边的胡医生替郑执说出了心声。

“饭没了,菜还剩下一勺宫保鸡丁。”从食堂回来的小李把饭盒塞给躺在病床上的郑执。

“一勺?你家一勺宫保鸡丁里只有四粒花生米和一块鸡肉啊!”郑执饿得想咬人。

“别碰鸡肉,是留给小花的。”

“小花是谁?”

“我家楼下的流浪狗。”

郑执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扑向小李。

白兰推开319病房门时,小李趴在床上,郑执骑在他的背上。

放下手中的果篮,她拿出手机,聚焦,拍照。

“白,白……”

“拜拜?我刚来,你就撵,这么性急啊!”白兰又按了一下快门,歪着头,看着郑执和小李。

“郑队,我查清楚了,石榴上的那辆黑车,和白姐的车品牌颜色一样,但型号不对,白姐的是新款,那车是老款,套牌车。还有,那个目睹谭静和白姐起争执的目击者,我去了她家,把白姐的照片给她看,她说不是,而谭静坠楼时白姐正在图书城开读者见面会,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小李梗着脖子,小声和郑执咬耳朵。

看来伤没白受,院没白住,这小子总算干了点儿正事,还了白兰清白。郑执长出了一口气,瘫在小李身上。

“白兰,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辆套牌车,然后宰了那孙子!”郑执瞪着眼,正义感快要撑破眼眶。

郑执认识的人只分两类:“这小子”和“那孙子”,前者指兄弟,后者指罪犯。

“是逮捕嫌疑人。”白兰纠正,从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打开,削苹果。

白兰削着苹果,郑执的眼睛削着白兰。第一次想约她时,她失踪了,一失就是十六年;第二次约到她时,餐厅的后厨炸了——煤气罐爆炸。虽然白兰命好,走到一半发现钱夹忘在车上,出门去取,没去吧台,躲过了一场意外。可郑执还是觉得老天在搞他,他宁可英雄救美,为白兰冲进火海被烧得外焦里嫩,也不愿意跑到一半时餐厅的自动灭火装置启动,被淋成了落汤鸡,还摔了个狗吃屎,扭了脚,住了院。

“警察局旁边新开了家面馆,番茄鸡蛋面做得特别好吃。”郑执记得白兰爱吃面,尤其是番茄鸡蛋面,百吃不厌。

“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小李汲了下口水,“郑队,我这周日有空。”

“谁问你了!”

“那你问谁?”

“周日去吃。”白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郑执,一条长短粗细一致的果皮扔进垃圾筒。

“太好了!”郑执和小李一起从床上跳了起来。

3

邢泽站在电梯里,看着一个个亮起的数字,觉得身体很重,仿佛有无数废物在体内沉淀。

昨晚,他失眠了。

白兰在书房写书,床空了一半,邢泽把小猫放在身边,之前它一直挠卧室的门,小声嚎叫。

可能是没有安全感吧。邢泽想。他觉得猫和女人很像,飘忽不定,琢磨不透,若即若离。

果然,小猫上了床钻了被窝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邢泽,蜷起身子睡了,半分钟后,还打起了呼。

邢泽却睁眼到天亮。

叮。“1”亮了起来,电梯停下,门打开,邢泽走出公寓,刚好六点整。

他每天都过着分秒不差的生活。早晨五点半起床,六点出门,跑十公里,无论刮风下雨。然后绕道穿过街心广场,抵达俱乐部,一三五打泰拳,二四六练以色列格斗,周日打靶。

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他需要一种节奏、规律来束缚自己,扮演正常人。

交通灯还有5种钟变绿,邢泽站在十字路口,望向对街。

俱乐部门前站着一对年轻夫妻,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护着女人。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吃蛋糕的孩子身上,爱意满满,浓稠得可以拉出糖丝。

邢泽看着,背后滚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不喜欢孩子,一是天性使然,二是他还是个孩子时,父母也不喜欢他。

邢泽是遗腹子,做为情人的妈妈还没等生下他向富豪讨名份,富豪就因为和另一个情人做爱时心脏病发,猝死。

讨不到名分讨份遗产也好,她查过,私生子也有遗产继承权。

等生下孩子,拿到亲子鉴定就去讨钱,然后出国。她计划着。

邢泽早产,富豪一家移居加拿大,她的计划全部落空。

她又找了下家,开连锁超市的富二代,有家室。她不在乎,只想着有个家。

富二代脾气暴躁,刚开始,打她;后来,他开始打邢泽;最后,母子一起打,一打就是半宿。

邢泽5岁那年,有一天,她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去买蛋糕,还有药。买回来后,邢泽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吃蛋糕,她吃了药躺下睡觉。邢泽吃完蛋糕刷好牙后,也躺到她身边,睡觉。

第二天富二代踹醒他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桌上还剩半个蛋糕,邢泽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绿灯亮了,手机接连震了五下,邢泽点开屏幕,五张照片依次弹了出来。

可惜只是背影,没露脸。

看着照片下缀着的那句话“喜欢吗?”邢泽退出App,关掉手机。

他走到对街时,俱乐部门口那对小夫妻已经离开,地上还扔着孩子没吃完的蛋糕。邢泽弯腰拾起蛋糕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走进了俱乐部隔壁的写字楼。

“你好,我要预约,全天,这位医生。”邢泽指着宣传栏里的照片,盯着照片里的人,锁定他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

他在脑海中比对着匿名邮件里搂着白兰的那双手。

“江笙医生?”心理诊所的前台小姐跟邢泽确认。

“就是他。”邢泽确认。

4

许絮往橙汁里倒伏特加,按照白兰教她的比例,给自己调了一杯螺丝起子。

太可笑了。明明自己是酒吧老板,调酒却是客人教会的。如果有一天白兰不写书,她一定是个顶级的调酒师。许絮边喝边想。

酒吧晚7点才正式营业,还可以享受三个小时的个人时光。许絮打开投影仪,一团绿幽幽的火焰立即燃烧在酒吧的天花板上,肆意但冰冷,安静又诡谲,就像他。

他……

许絮的视线下移,落在吧台上,一张张照片散乱地叠放在一起,他的照片。

“不喜胖,不喜黑,不喜婊,不喜作。”许絮盯着照片中老板的脸,猜他的心。有时候,她觉得那张陶瓷般清冷的脸,什么也没说。有时候,她又从中窥到了陶土的温暖,探查到了一切。

她又想起老板的味道:佛手柑、檀香、桦木。禁欲的味道,也是,纵欲的味道。

只是看着照片,许絮内心就上演了一出10集的日剧——开篇、矛盾、曲折、高潮。短、快、准、狠,完全的许絮Style。最重要的是,有一个Happy Ending。

越想越热,越渴,她一口干了手中的酒,觉得自己快炸了,少女心快被撑炸。

后门开了,又关上。

“名字,车子,房子,”许絮拿起伏特加直接对瓶吹,“两个月过去了,你至少搞清楚一样了吧。”

“不是给你照片了吗?”左思的眼角瞄向吧台。

“他是,餐厅老板。”左思说了句废话。

“我在开酒吧之前是学医的,我能把你大卸八块的同时还能告诉每块有多少神经丛和肌肉键。”

此刻的许絮,看上去像一只刺猬,短发林立,眉骨、颧骨、锁骨棱角分明,望上一眼就会被刺出血。她对左思扯出了一缕微笑,仿佛雄狮瞥见羔羊。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太难搞了,没朋友、没亲人、没情人,每天都会甩掉我,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踪谁。”左思苦着脸,就差给许絮下跪了。

“真的查不到?”

“真的!”左思正视着许絮刀片般凌厉的双眼,竖起右手三根手指发誓。

他撒谎。

他知道老板的名字、车子、房子,甚至还知道房子里和老板住在一起的女人。至于是同住还是同居,他还没来得及搞清,就没机会了。刚才,他对许絮说的谎话中有半句是真话,他被老板反跟踪了。这对一个以跟踪偷拍为生的狗仔而言,是奇耻大辱,太丢脸了。不过,他丢得起;他丢不起的,是命——再跟踪下去,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左思决定欺骗刀子嘴豆腐心的许絮。毕竟,刀子嘴不是真刀子,杀不死人。

“滚。”许絮看着左思的哭丧脸就心烦,结账,轰人。

我爱她,但不能跟她言语,我窥视着她,以便不与她相遇。

微信的每日箴言公众号弹出了今天的箴言,作者是卡夫卡。

许絮喝茫了,把“她”看成了“他”。

5

江笙刚打开书柜,一只白细的手就绕过他的脖颈,伸向书柜后的酒柜,勾起一瓶伏特加。

“解剖器材好贵。”白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却没倒进伏特加,“骨剪,颅骨剪刀,软骨刀,探头还有电动颅锯。”她一样样列举着自己买来的冰冷工具,眉目舒展,就像妻子和丈夫唠叨着下午在菜市场买了哪些蔬菜。

“先是用一把大解剖刀,从他两肩肩胛骨开始,一直到胸骨,切一个深‘V’。接着从胸骨一直向下切到耻骨,将‘V’扩大成‘Y’。然后用颅锯,就是外表看起来像小型铬合钻机的东西,顶端有一个奖章大小的圆齿轮锯,开动后,锯开肋骨,掏出心、肝、肺。”白兰直接将一杯没加橙汁的螺丝起子倒进嘴里。

“这次你杀的是谁?”

“你猜。”

“新书里的新渣男?”

白兰点头,又摇头。

江笙立即放弃了,他讨厌和白兰玩猜谜游戏,结果无非两个:他猜错了,他又猜错了。

“你猜对了一半,是个渣男。”

江笙心尖冒着一丝喜悦。

“不过,不是小说里虚构的渣男,是现实中的、活生生的、渣男。”

“你杀了人?真人?”江笙表情依旧镇定,尾音却抖了一下。

“算是吧。”白兰又倒了杯酒,点头。

“谁?”问题又绕回了原点。

“别担心,不是邢泽,”白兰眯着眼睛看江笙,欣赏着他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恐惧和忽明忽灭的忧虑,“白旭成。”

“你父亲?你杀了你爸?!”

“我一直想杀他,亲手杀他,自从他再婚生了儿子后。我想了十六年。没想到他自己先出手了。”

“啊?”江笙彻底被白兰绕懵了。

“肝硬化,白旭成喝酒把自己喝死了。”白兰猛干了一大口酒,把后面那句“活该”灌了进去。

“啊,是病死的啊。”江笙的语气随着紧绷的肩膀一起松了下来,有那么一秒钟,他真的以为白兰杀了人。

“我要求尸检,我亲眼观看了白旭成被解剖的全过程,感觉就像亲手杀了他。当他的尸体在解剖台上敞着,像一个被打开的钱包时,我终于放下心来。他真的死了,死绝了,死透了,不会再毒害我了。”

“毒害?”江笙从这段毛骨悚然的话中,拎出了关键词,他有预感,这是造成白兰抑郁症的元凶,病灶。十六年了,白兰第一次开口提起父亲,他必须抓住机会,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会白兰自己——死于抑郁症,或是酗酒。

“人活着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只要有钱,和一点点爱,可是他两样都没有给我。我算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

白兰的声音渐渐黯了下来,眼睛里熬着东西。

“我能理解,对于无爱婚姻产出的大女儿,爱怎怎,爱谁谁。”

白兰说完,江笙也举起伏特加,喝了一大口。他觉得不借酒精麻醉一下神经,听不下去这个故事。他猜到了白兰童年生活很悲惨,毕竟,第一次见到白兰——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来到诊所,他就替她心疼。但亲耳听到她说出自己的身世,那种隐痛瞬间被放大百倍,像钝刀子凌迟。

看出了江笙眼底的愤怒和疑问,白兰轻轻摇头,“不,他没有侵犯过我,他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我。”

“我说的毒害,是指基因方面。我查过资料,罪犯的子女犯罪的几率远远高出常人,罪恶的基因是可以遗传的。”

“你是说,”“我也是个人渣,自私、冷漠、残酷,和白旭成一样,上中学时我就发现了,我也知道无法改变。最开始,我想死来着,因为我不想长成那种人,没人喜欢那种人。后来,我开始写小说,然后一直活到了现在。”

“小说就是你的茧,保护了你。”

“不,是保护别人。”白兰用淡淡的、酒精泡过的音色说,“保护他们不受我的伤害。”

江笙走上前抱住了白兰,心酸和心疼拧成了一种情绪。

其实他知道,白兰自己就是自己的心理医生,她解剖童年的创伤性经历,找出了那颗毒瘤,却没办法割除——割了还会长,割不光的,她知道。所以,她任毒瘤生长,观察它,滋养它,控制它。她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病态,承担了因此产生的欲望和痛苦,完全的自我负责。就像一个强悍的战士,不管中多少弹流多少血,依旧把枪口对准敌人。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的人出生时就开了挂,将生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有的人,为了活下去,一直要跟生活搏斗,直到死。

江笙把白兰抱得更紧了些。

“我喘不过气了。”白兰咳嗽了一声,江笙松开了手。

“你父亲影响了你的爱情观。”江笙背过身,开启了新话题,他一直觉得邢泽配不上白兰。

“小说、电影、现实中人们都在说爱是甜言蜜语,是心心相印,其实,爱是金钱,人对自己所爱的人,是不惜花钱的。”

“就像你对邢泽?”

白兰没说话,喝了口酒。

“你们俩的关系不健康。”

“烟酒也不健康,可是我离不开。”

“烟酒可以戒。”

“戒了就会死。”

“诊疗结束。”江笙收起酒杯和空酒瓶,怒气满溢眼底。白兰总能刺破他心理医生的外壳,激出他身为男人的责任感,身为兄长的保护欲,让他失控。这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该发生的状况,他知道,却控制不了自己。

或许,比起来看病的白兰,他这个医生才病得更重吧。

“你今天白天干什么去了?”又是一个病人不该问的问题。

“有个病人付了诊费,约了全天,却没有来,我干等了一天。”他还是回答了,控制不住。

“我表妹学的是心理系,想在课余时间多接触一下病人,我告诉她可以在你这里实习一段时间。”

“好。”江笙知道最后自己肯定会说这个字。他累了,不想再像每次一样,拒绝、争论、后悔再妥协了,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

“她来了,就在门外。”白兰吐了个烟圈。

6

小李趴在方向盘上听相声,正乐得拍大腿,就看见郑执从俱乐部的大门跌了出来,满头大汗,双目无神,脚下拌蒜。仿佛刚从地狱里逃出来,可怜得像只狗。

“郑队,练得怎么样?”

“超棒!我一进健身房,所有肌肉男都震住了,一半羞愧得含泪跑出大门,一半崇拜得跪地拜我为师。我刚举起杠铃,就被一群美女围住,求合影,加微信,你知道我是个贞洁烈男,只好拔腿就跑,她们就在后面狂追,我只好使出绝招:先是托马斯720度回旋,又接京格尔1080度空翻,最后以博尔特百米冲刺的速度突出重围。”

小李关掉了相声,专心听郑执胡扯。觉得他应该放弃给刑警学院试药的兼职,跑去天桥说相声。就凭张嘴就放炮的天赋技能,肯定赚到盆满钵满。

郑执坐到副驾驶灌了一瓶矿泉水,喘了十分钟的粗气,才活了过来。为了周日和白兰约会时一雪前耻,不练出人鱼线,死不罢休。“你这健身卡再借我用用,改天请你吃饭。”

小李连忙摆手,故作矜持,“就今天吧,我从现在到晚上12点都有空。”

“臭小子,胆儿肥了啊。”郑执一胳膊肘把小李的脑袋夹在胸前。

“欸欸,白姐”“在哪?”“白姐的车。”

小李脸憋得通红,指着左前方一辆车牌号为盛A18A88的银色捷豹。

郑执刚一松劲儿整理发型,小李就滑了出去,蹿到捷豹前,趴在车玻璃上向内探。

“白姐不在。”小李回头高喊,又绕到了车后蹲了下去。

“你是看车呢,还是偷车呢?”郑执把头伸出车窗吐槽,小李的脸正贴着捷豹的车屁股,太丢人了。

“不是白姐的车。”小李颠颠跑了回来,高举着右手。

“啥?”

“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把这玩意粘在车牌上了。”小李把抠下来的口香糖递给郑执。

郑执撇嘴打掉小李黏糊糊的手,抬眼看向捷豹,车牌号变成了A48A88——口香糖粘在了4的小三角上,让他俩误看成了1。

“嘁,瞎激动,吓了我一跳。”郑执刚竖起的刘海立即耷拉了下来,他再次勒住小李。

“欸欸,白姐!”

“白你个头!臭小子睁眼说瞎话!”

“真的,郑队!”小李在半空中扑腾着双手,扣住郑执的脑袋向前扳,对准车窗正前方。

一个纤细白净的女孩从俱乐部隔壁的写字楼走了出来,下巴微翘,嘴角上扬,在夕照下,耳侧的发丝被镶了细巧的金边,像撒上了一层琥珀色的糖浆。

郑执的思绪忽然被掀开一角,回忆如走马灯般流转,最后定格在十六年前学校的操场上。那也是个夏日,也有很美的黄昏,还有十五岁的女孩。

女孩站在篮球架下,像一株沾着露珠的白荷花,一头乌黑的长直发,一袭雪白的棉纱裙,微风拂过,发丝和裙角轻轻扬起,盛夏里,忽然下起了雪。

郑执看着回忆里初见的白兰,看出了神。

“不是白兰。”他看着走下楼梯的女孩,眉头皱了一下。那女孩走路的时候喜欢撩头发。人会无缘无故看不惯一些事。郑执就看不惯撩头发的人。何况她长得和白兰极像,又更年轻。

“白姐!白姐在后面!”要不是郑直勒着,小李会跳起来,顶破天窗,冲到车外。

白兰走下楼梯,跟在女孩身后,不紧不慢。

“你看白姐前面的姑娘,又美又安静,就像冰皮月饼,外面凉丝丝,里面甜滋滋,我都闻到糯米粉和炼乳的味道了。”小李边说边吸气,还吞了一下口水。

“再看白姐,绝对的高冷范儿,十足的冰美人,就像月亮,明明高不可攀,却让人止不住仰头去看,看不够,仰断颈椎,看瞎眼睛也乐意。”

看着小李一脸花痴,郑执想给他一枪,为警队除害。

“郑队,小姑娘让给你,你是我哥,我不和你抢。白姐我来守护,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姐,八字欠妻,适合姐弟恋,白姐配我,正合适。”

“我看你是五行缺骂,八字欠打。”郑执边说边上手。

等小李被揍得满脸桃花开,浑身泼油彩时,白兰已经开着车带楚恬离开了。

“我也是个男人,也有需求,也想谈恋爱啊!”小李双手扒着车窗,望着捷豹离去的方向,泪眼汪汪。

“乖,不哭,等我和你白姐结婚了,就让她把那冰皮月饼姑娘介绍给你。”

“不,我只要白姐!”

“晚上请你吃饭。”

“我非白姐不嫁!”

“你这周的饭我包了。”

“好的,郑队,祝你和白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小李握着郑执的手,录下视频为证,生怕郑执反悔。

白兰和女孩一起出门,证明她真的是单身。想到这郑执不由得神清气爽,中气十足:“走,去沙县小吃。”

小李猛踩油门,郑执的老福特发出了垂死的挣扎,就像奄奄一息的老头在嘶吼。“郑队,我总觉得白姐的车看着很眼熟。”小李扯着嗓子喊。

“当然,那是你未来嫂子的车。”引擎声震耳欲聋,郑执也喊了起来。

“那你也该换辆捷豹,和白姐一样的,情侣款。”

“你出钱,我就换。”老福特还没发动起来,郑执心想是该换辆车了,他盯着左前方那辆和白兰一样,车牌号只差一位的捷豹看。

“把你手机给我!”郑执突然大叫一声,手伸进小李的牛仔裤,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照片。

小李刚回头,就被郑执眼里飞过的闪电击中了。他松开了油门,闭上了嘴。郑执在想案子,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

一张张照片在郑执眼前划过,一股股电流在他神经上流窜。当他点开“石榴失联案”的照片时,噼啪,所有线索都汇聚在眼前,编成一张网。

他把照片举到小李眼前,放大,再放大,“看车牌。”

看着这张已经看过上百遍的监控视频截图,小李一头雾水,还是凑近了,仔细看。

“看那个1。”

“啊?”

“口香糖。”

郑执眼睛瞄向烟灰缸里被小李抠下的粘在车牌上的口香糖。

“郑队,我知道了!石榴上的那辆黑车不是套牌车,是,是做了手脚,在4上贴了蓝色胶布,伪装成了1,这样车牌号就变成盛A18A88,变成了白姐的车牌。”

“看车屁股。”

“有一处凹痕。”

“再抬头看。”

小李顺着郑执的目光看向左前方,那辆被他错认成白兰的车的捷豹。

“就是它,就是这辆盛A48A88,石榴上的就是这辆车!”小李指着捷豹车尾的凹痕,嗓子都哑了。

“嘘!”郑执一把捂住小李的嘴,按下他的头,一个年轻男人从俱乐部隔壁的写字楼走出,穿着黑色运动服,身体犹如猎豹般精瘦,走路时,有种猫科动物的优雅。

他站在捷豹的车前,拿出手机,放到耳边。

“我晚上想吃面。”手机另一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好。”男人点头,收起手机,打开车门,上车。

“查到了,盛A48A88的车主。”小李举起手机猛对着捷豹拍照。

“名字?”

“邢泽。” BzlKWJbkGzelrgElnZJ292qLmbt5zyI1cJi3b5cDfHQlTD7F305+OPetuxGgOx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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