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生阴阳,理生气也。阴阳既生,则太极在其中,理复在气之内也。
盖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太极,形而上之道也;阴阳,形而下之器也。 (《太极图说解》)
“太极”,是朱子哲学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那么,什么是太极呢?朱子说,太极蕴含着宇宙最根本、最精微的奥妙。而动和静,则是它借以变化的缘由。太极,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形而上)的道;阴阳,是有形的、可以看到、感知的(形而下)的器。
盖天地之间只有动静两端,循环不已,更无馀事,此之谓易。而其动其静则必有所以动静之理焉,是则所谓太极者也。 (《文集》卷四五《答杨子直》)
太极之义,正谓理之极致耳。有是理即有是物,无先后次序之可言。故曰“易有太极”,则是太极乃在阴阳之中,而非在阴阳之外也。 (《文集》卷三七《答程可久》)
天地、自然的运行,其实只有动和静这两件事,它们不停地循环,除此再没有别的事了,这就是所谓的“易”(简易、变易和不易。《易经》就是论述这些道理的经典)。而天地、自然的动和静是一定有其动静的道理的,这个道理就是所谓的“太极”。之所以把这个道理称作“太极”,只是为了说明这是个达到了极致的、最高层级的“理”。有这个理就一定有这个物,他们是无法分出先后次序的。所以说“易有太极”,也就是说太极在事物(阴阳)之中,而不是在事物之外。
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 (《文集》卷五八《答黄道夫》)
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由“理”和“气”组成的。理,就是超脱于具体物质的规律、道理(道),它是生成万物的根本原因。气,就是有形的具体物质(器),它生成了万物的具体形态。所以,人和物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定是禀赋着一定的规律和道理(理)的。因为有了这个理,所以他才能有一定的人性、天性、本性(性)。他也一定禀赋着一定的气,所以他才能有这个身体或什么其他具体的形状。
所谓理与气,此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各在一处,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物也;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 (《文集》卷四六《答刘叔文》)
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 (《语类》卷一)
朱子认为,“理”构成万物之性(形而上),“气”构成万物之形(形而下)。他说,理和气,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但是如果从具体的事物上看,那么理和气是完全交融在一起的,根本不可能把它们分开,但这并不妨碍它们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从理上看,那么在具体的事物产生之前,这一事物的理就已经存在了。当然,这仅仅是说它的理而已,事物还不存在。所以,天下没有离开了理的气,也没有离开了气的理。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故曰:“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 (《太极图说解》)
“上天之载”,即指太极。太极虽然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味道,但它却是整个自然、宇宙的灵魂、关键,也是形成各种事物的根本。这就是所谓的“无极而太极”。朱子指出,无极就是描述太极的无形、“无声”、“无臭”,并不是说在“太极”之外还有一个“无极”存在。
太极只是一个“理”字。 (《语类》卷一)
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 (《语类》卷一)
朱子认为,“太极”就是天地(自然)、万物(各种事物,包括人和社会)的规律和法则,也即“理”。就大自然而言,有一个关于天地法则的太极;就万物而言,各种事物、人和社会各有各的太极。他认为,在没有天地的时候,理就已经存在了。
太极生阴阳,理生气也。阴阳既生,则太极在其中,理复在气之内也。 (《语略》卷一一)
太极派生出阴阳来,太极是理,阴阳是气。阴阳生成了,太极就蕴含在阴阳之中,阴阳就按照太极的原理、法则运动,太极之理(理)也就体现在具体的事物(气)之中了。
人秉五行之秀以生。……盖木神曰仁,则爱之理也,而其发为恻隐;火神曰礼,则敬之理也,而其发为恭敬;金神曰义,则宜之理也,而其发为羞恶;水神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土神曰信,则实有之理也,而其发为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以为妙也。 (《论语或问》卷一)
人承载着五行的精华而生:木的精神是仁,这是爱的道理,它表现为人的恻隐之心;火的精神是礼,这是敬的道理,它表现为人的谦恭之心;金的精神是义,这是适宜的道理,它表现为人的羞恶之心;水的精神是智慧,这是判断的道理,它表现为人的是非观念;土的精神是信,这是真实无欺的道理,它表现为人的忠诚和守信。这些都是天理的本然,也是人心所以有无穷奥妙的原因。
道之在天下者未尝亡,惟其托于人者或绝或续,故其行于世者有明有晦,是皆天命之所为,非人智力之所能及也。夫天高地下,而二气五行纷纶错糅,升降往来于其间,其造化发育,品物散殊,莫不各有固然之理。而最其大者,则仁、义、礼、智之性,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伦是已。是其周流充塞,无所亏间,夫岂以古今治乱为存亡者哉?然气之运也,则有醇漓判合之不齐;人之禀也,则有清浊昏明之或异。是以道之所以托于人而行于世者,惟天所畀,乃得与焉,决非巧智果敢之私所能亿度而强探也。 (《文集》卷七八《江州重建濂溪先生书堂记》)
朱子认为,儒家揭示的万事万物的规律与法则(道),是客观存在于自然与社会之中的,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只是当它要依托于人而运行的时候就会发生时断时续的情况,于是道有时明(社会开明有序),有时暗(社会黑暗混乱)。这是天命,不是人的智慧和能力所能决定的。天地万物,就是阴阳二气的运动和金木水火土五行错综复杂的组合的结果。它们变化发展,千姿百态,但都遵循着各自固有的理。就社会人文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仁、义、礼、智之性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之序。它们流动并充塞在天地之间,不论古今,也不论社会治乱、国家存亡,都不会消亡。但是,气在运动中会有醇厚与浇薄以及搭配不整齐的情况,人禀赋了不同的气,就会有清纯与混浊、昏昧与明白的不同。所以,道要依托于人而流行于世,只有天之所赐才有可能,绝不是靠个人的机巧、聪明和胆略所能臆测、强求的。
问:“《易传》咸之九四言:‘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是如何?”曰:“凡在天地间,无非感应之理,造化与人事皆是。……凡一死一生,一出一入,一往一来,一语一默,皆是感应。中人之性,半善半恶,有善则有恶。古今天下,一盛必有一衰。” (《语类》卷三)
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无间断,人自不见。 (《语类》卷三)
北宋大思想家程颐说,人如果受到外物的触动,就会有所反应,人的行为都是因为有所感应,有所感应必定会有所回应。朱子阐发说,人的气息与自然的气息是相通的,这种相通从不间断,只是人自己没有察觉罢了。小到个人的日常活动,大到国家的兴衰治乱,无不如此。朱子认为,人与自然是一体的,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所谓“天人合一”就是讲的这个道理。所以人类要善待自然,善待自然也就是善待自己。
性如水,流于清渠则清,流入污渠则浊。气质之清者、正者,得之则全,人是也;气质之浊者、偏者,得之则昧,禽兽是也。气有清浊,人则得其清者,禽兽则得其浊者。人大体本清,故异于禽兽;亦有浊者,则去禽兽不远矣。 (《语类》卷四)
朱子说:“性即理也。在心唤作性,在事唤作理。”这是说,性就是理。人的本质属性体现在人的思想、意识、精神上我们称之为性,而事物的本质属性我们称之为理。也就是说,人的本性就是天理的表现。但是为什么人性会有善有恶呢?朱子认为这是因为性是流动的,它不能不受到气的影响。就像水,当它流到清澈的溪流里,就是清洁的,当它流到污浊的沟渠里,就是浑浊的。清的、正的气质,得到了就完满,所以成为人;浊的、偏的气质,得到了就蒙昧,所以成为禽兽。气,是有清浊之分的,人得到了清的,禽兽得到了浊的。人类总体上说属于清的,所以和禽兽不一样。但是也有浊的,那种人离禽兽也就不远了。
人之性本无不善,而其日用之间莫不有当然之则。则,所谓天理也。人若每事做得是,则便合天理。天人本只一理。若理会得此意,则天何尝大,人何尝小也?” (《语类》卷一七)
人性原本是善的,这是因为人来到这个世界,日常生活、举止言行,都有应该遵循的规则和道理,这就是天理。人如果每一件事都能做正确,这就符合了天理。符合天理,当然就是善。做人的道理和大自然运行的道理其实是一致的。如果懂得了这个道理,那么天又何尝一定是高大的而人一定是渺小的呢?
天人一物,内外一理,流通贯彻,初无间隔。若不见得,则虽生于天地间,而不知所以为天地之理;虽有人之形貌,而亦不知所以为人之理矣。 (《文集》卷三八《答袁机仲别幅》)
天地、自然和人是一体的,从内到外,秉受着同一个“理”。这个理在天、地、人之间流通贯穿,从不间断,绝无隔阂。如果看不到这一点,那么,虽然你生活在这天地之间,却不会懂得天地所以为天地的道理。进而言之,你虽然有了人的形象和容貌,却也不会懂得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