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在家多闲,只翻看旧书,不说消遣,实在乃是过瘾而已,有如抽纸烟的人,手嘴闲空,便似无聊,但在不佞则是只图遮眼也。旧书固然以线装书为大宗,外国书也并不是没有,不过以金圆论价,如何买得起,假如我有买一册现代丛书的钱,也就可以买一部《藕香零拾》来,一堆三十二本,足够好些日子的翻阅了。从前买的洋书原来是出版不久的新本,安放在架上,有些看过早已忘了,有些还未细看,但总有点爱恋,不肯卖掉或是送人,看看一年年的过去,一算已是二三十年,自然就变成了旧书,正如人也变成老人一样。这种在书架上放旧了的书,往往比买来的更会有意思,因为和他有一段历史,所以成为多少回想的资料。但是这也与书的内容有关系,如或有一部书看了特别佩服或欢喜,那么历史虽短,情分也可以很深,有时想到也想执笔记述几行,以为纪念,新旧中外都无一定,今统称之曰旧书,止表示与新刊介绍不同云耳。回想是个人的事,这里免不了有些主观与偏见,不过有一句话可以说明,无论如何总不想越过常识,盖假如没有这个做灯标,读新旧书都要上当,何况作文说话,更将大错而特错,则吾岂敢。日前曾写小文曰“书房一角”,已有做起讲之意,而因循不果,今番似是另起炉灶,实则还是此意思,故重复话今亦不再说也。
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