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灰心丧气,一次失败并不能代表什么。情报战场上每天都在上演着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残酷而又血腥的杀戮游戏。我相信你的弟兄们早已在加入情报组之初就已经在心里头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们能够为了你的计划而慷慨赴死,也是打心眼里信任你,相信你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你一定有能力给他们复仇。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过度的悔恨和自责而导致自己情绪低落、意志消沉,而是从这次并不成功的刺杀计划之中吸取经验和教训,早日恢复过来,重振旗鼓,给予日伪更大的打击!”杨轶远走上前来拍了拍陆子陵的肩头,以一种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好同志的口吻宽慰诫勉于他道。
“谢谢——杨组长,你我虽然只遇上了一天而已,但跟你相谈之时我却觉得你我似乎是早已相识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陆子陵真诚地说道。
“呵呵——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是好兄弟啊!”杨轶远抚掌大笑道。
“呵呵——”陆子陵也憨憨的笑了起来,他的内心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要不是他共产党地下情报组织特工头子的身份,自己倒真要跟他好好结识一下。
“你急于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急迫心情我十分理解,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来说确实有难度。第一你的伤还没养好,行动不便;第二目前日军追捕你的风声正紧,你盲目出面只会自投罗网,所以我还是建议你再安心经验一周,养好腿伤,恢复一些体力再图后计不迟。你认为呢?”杨轶远看了看窗外的湖景,转身询问道。
“嗯——杨组长您说的有理,那我就再安心静养几天吧。”陆子陵略微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三天之后是军统上海站和苏州站相约在苏州玄妙观接头的日子,自己需要孤身前往这一消息透露出来。
“那你就放宽心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杨轶远走上前来再次跟陆子陵握了握手,随后转身迈步走出病房门外,轻轻合上了病房的那扇木门。病房外的走廊上响起了安大牛略显不满的嘟囔声。随即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两天之后,即民国三十年(公元1941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重庆,军统局所在地。
军统局后院的一处小花园里,略带寒意的秋风轻轻地掠过花园正中的一个人工开凿的椭圆形小河塘的水面,湖岸两侧沿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种植的枫树的叶子随风飘落,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清澈的水面上,好似一艘艘火红色的小船。成群的来自北方,南下过冬的水鸟在清澈碧绿的水面上追逐嬉闹,时不时的发出阵阵轻扬的鸣叫声,水鸟游动之时所激起的层层细浪从湖中心开始慢悠悠地向着河岸边荡开来去。常青的松柏,火红的枫叶,别致的中式亭台楼阁,这一切都好似苏州园林中的一景,任谁都想不到此处居然是整个中国最神秘莫测的情报组织“军统”的心脏地带。
此刻靠近小河塘水面的一处亭子边上正三三两两站着十多名军统的要员,他们之中有的身穿国民党陆军军官服有的则身穿黑色的中山装,为首的一名长相英俊的男子则身穿一身白色西服,打着红色领带,左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虽然在场的众人都是军统“八处六室”的头头脑脑,却只有他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些军统内部的头脑人物今儿个聚集于此,自然不会是有什么闲情逸趣来观赏这山城的大好秋色的。正是军统局局长戴笠的一纸集结令才让这些身处一个部门,但平日里却是很少碰面的同僚们聚集在了一起。有些人不知道今天召集大伙开会的玄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询问探讨着。而那个身穿白色西服,手持公文包的男子则对身边的那群人显得很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他尽量避开那些惹人生厌的同僚们,走到亭子另一侧,饶有趣味的观赏着河塘里的那些水鸟们。
这时一个身穿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深吸了一口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询问道:“听说上海站这回在日本特高课的南造云子等人手上吃了一次大亏,叔逸兄可曾听说了吗?”
那个身穿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是军统局的二号人物时任军统局代理主任秘书兼甲室主任,主持军统首脑部情报作业的,掌握核心机密的大特务头子毛人凤。而他口中所称的“叔逸兄”,则是军统局戴笠局长麾下的爱将,28岁就升任军统局总务处少将处长的沈醉。除了毛人凤以及外派在“中苏情报合作所”任副所长负责沟通联络而没有出现在场的郑介民这两位戴笠的左膀右臂之外,最得宠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油头粉面的沈醉沈叔逸了。所以毛人凤一上来别人谁都不去理会,单单找他攀谈起来。
沈醉微微一笑,别人他可以瞧不起,甚至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但面前这个戴笠的把兄弟,军统局的二号人物毛人凤他却是不得不给面子的。于是他转过身来,深表惋惜地回答道:“听说是接到了局座的命令,令上海站情报组和行动组联合在公共租界中区刺杀当日抵沪的叛徒董庆锋,结果日本人早有准备,弟兄们被小鬼子狠狠摆了一道,整个上海站都吃了不小的苦头,损失惨重啊!”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通往军统办公大楼的小径一侧快步走过来一名机要秘书,冲着众人大喊了一声:“局座到!”众人连忙丢下手中的香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自觉站成了两排,立正静待戴笠的到来。
不一会身穿黑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军统局长戴笠就在几名机要秘书的陪同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了过来。看到众人已经躬身站立等候自己多时。他连忙挥了挥手说道:“大家稍息,不必拘谨!”同时目光落到了为首的毛人凤和沈醉的身上,亲切的点了点头。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戴笠走到了亭子里,居中坐下,随后“八处六室”的那些头头脑脑们自觉地围绕他站成了一圈,以军阶和职位高低决定自己距离戴笠的远近以及或坐或站,等级森严之感令人侧目。
看到众人坐立已定,戴笠这才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今天我将大家召集于此开会,原因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了。上海站三天前在所执行的刺杀叛徒董庆锋的行动中遭遇日军围剿,损失惨重,今天喊你们过来就是要商议应对之策。下面请负责具体情报工作的毛主任给他家公布一下从上海站和毗邻的苏州站传回来的最新情报。”说完他冲一旁的毛人凤点了点头。
毛人凤见状连忙从身旁的一名助手的手中接过一只跟沈醉手上一模一样的公文包,拉开铜制拉链,从中取出一份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袋,在打开手上的这份文件袋之前,毛人凤郑重其事地警告道:“我先给大家通报一下当天即二十六日以及这两天来的情况,这是绝密情报,你们只能听不能记录也不能向第三者传播,请大家注意!”
在座的众人除了戴笠之外均是一惊,上海站刺杀失败反被日本特高课摆了一道吃了大亏的消息已经经由日本人的报纸传遍大江南北,可谓人尽皆知。现在关于此事的情报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绝密,难道还有日本人没有公布以及包括众人都不知晓的情报传来吗?
毛人凤伸手将已经启封的文件袋轻轻抖了抖,从里面掏出两页薄薄的文件纸,大声念道:“苏州站急报!危险!上海站站长宁海元昨日已在法租界被捕,极有可能叛变,请立即下令营救或就地处决!另,叛徒董庆锋已于二十六日下午经抢救无效伤重而亡,日本宪兵队已对外封锁消息,但董死亡的消息已得到证实,确认无误。上海站行动组组长陆子陵据悉已被中共地下党营救出上海,目前在苏州某地接受救治,该消息未予证实。”
戴笠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询问起听了这三条消息之后有些目瞪口呆的众人道:“这回上海站被日本特高课摆了一道损失惨重,你们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怎么样设个局让日本人钻进去,好讨回这个场子啊?”
一旁的负责军统情报处全面工作的毛人凤当即表态道:“这个是自然,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上海站的这次刺杀行动折戟沉沙也不能将全部责任都归咎于情报组组长胡凌昭和行动组组长陆子陵身上。他们的刺杀计划还是制定的不错的,只不过日本特高课的南造云子要比我们想象中狡猾得多,她确实不是泛泛之辈,这次将计就计的反刺杀行动干得确实漂亮。不过虽然目前上海站损失惨重,宁站长被捕也是凶多吉少,但是在上海我们还有潜伏组没有暴露,这个紧要关头在营救宁站长的同时我们也要尽可能的给日本人点颜色看看,否则我们在上海设下的情报网就会被日本人连根拔掉,我们多年的心血和无数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战线就会付之东流了。”
“沈处长,你那边可有更多关于此次上海站所遭遇之风波的消息吗?这次抓捕行动76号以及周佛海那边有没有出手掺和?”戴笠听完毛人凤的报告之后微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随即转过头去不紧不慢地询问躬身侍立在旁的沈醉道。
“局座,据卑职了解,此次董庆锋从芜湖坐船抵达上海,一路之上确实是有多名76号的特工沿途提供贴身保卫,但一进入上海地界保卫工作就由驻沪日军特高课全面接手了,所有的护卫人员都换成了日军宪兵和特高课的日本特工,76号的只留下了两个开车的司机。在此次事件中这两名隶属76号的特工均已被击毙,此次针对上海站的围捕行动76号应该并不知情,也没有迹象表明周佛海等人参与了此次行动。”沈醉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跟毛人凤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份文件,毕恭毕敬地递上给戴笠过目。他那献媚的神情和出色的情报收集能力令一旁的毛人凤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看来这次造成上海站失手的反刺杀事件以及后续的围捕行动都是特高课的那个叫做南造云子的女人一手策划的。这个女人果然有点意思,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意气用事,看来是想要打破平衡,向我们在华东的情报网络发动正面挑战了!”戴笠皱了皱眉头说道,语气之中对南造云子透露着一丝不屑。
“这次针对我局上海站,芜湖站的大规模清洗围捕行动据我看来均是日本人一家的意思,周先生那边应该没有参与其中。毕竟现在局势复杂,日本人,南京汪伪政府,共产党以及我们重庆方面四方混战又互相牵制,达成了微妙的政治平衡。其中任何的一方遭受打击,都会破坏这种平衡,所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现在我们在这两处的情报组织已经基本瘫痪,如此紧张而又复杂的形势不是周先生他们能够独自控制的,另外没了我们,他们就等于自断退路,所以此次事件相信他们不会也不敢插手的。”沈醉冷静地分析道。
“齐五(毛人凤的字)啊,与周佛海的联络一直是由你们首脑部负责的,你们跟周佛海那边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由他出面与日本人通过协商途经解决此次上海站的危机。我们可以给南京方面以及日本人一些甜头来解决此事,把被日军抓捕的包括上海站站长宁海元在内的我局驻上海人员营救出来,只要日本人和南京方面承诺不再对上述人等展开追捕刺杀,我们可以再通过南京方面多走私一成的鸦片烟和钟表等稀缺商品。这里头的利润可要比上海站的那几个人的人头值钱多了。”戴笠背着双手,面向那个人工河塘站立,看似不经意却说出了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的一席话。
“局座,这恐怕不行啊!第九战区的国军部队正在司令长官薛岳将军的率领下与日军在长沙城下打得火热。此时此刻恐怕我们提出再高的协商价码,日本人也会不屑一顾的。而且这个新任的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分子,是日本大本营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在对待抗日志士的剿杀政策上向来以强硬著称,恐怕金钱地位都不足以动摇她的内心,想要通过像之前那样的破财免灾的方式赎人,恐怕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毛人凤紧皱着眉头,为难地回答道。
“那依照齐五你的看法,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喽?”戴笠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询问道。
“不妥啊不妥!局座,毛主任,卑职以为眼下我们在华东敌占区的力量着实有限,很难对已经根基牢固的日本占领军和情报组织发动有价值的攻击,反倒容易招致更为猛烈的报复。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影响情报网建设的大局。另外周先生(周佛海)那边在情报,经济以及政治上都对我们还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如果我们贸然发动报复行动,势必导致日本人的暴怒,他们很可能会指示76号以及像周先生这样的前政府叛逃人员先行对我们下手,使得我们彼此完全撕破脸皮、同室操戈,两败俱伤之下最终得利的还是他日本人。”不等毛人凤开口,一旁的沈醉连忙出言劝阻道。
戴笠赞许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叔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毛主任似乎并不赞同你的看法啊!”
毛人凤略显不满的白了沈醉一眼,柔中带刚地说道:“沈处长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也知道为了一时意气而触怒日本人很可能会得不偿失,也可能会令南京方面不安,从而令其完全倒向日本人,所以也布置了几个后招来宽慰像周先生这样迫于形势而名义上倒向日本人,实则还与我们重庆方面藕断丝连的人。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很有必要向日本人以及南京方面展示一下我们军统的实力以及在此次上海站事件中的不满,否则在自己的手下被连根铲除之后还无动于衷的话会令日本人更为咄咄逼人、肆无忌惮,也会令手下的为你卖命的弟兄们寒心,这会引起一连串的问题。”
“不过报复行动是否执行,还要看局座您的意思。您看问题要比我们看得更远,想得更深,我们这些人眼光和政治水平是万万赶不上您的。”毛人凤话锋一转,冲着一旁略有所思的戴笠恭维道。
毛人凤这一番略显肉麻的恭维和吹捧在戴笠的耳中显得十分受用,他伸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故作谦虚地说道:“报复行动肯定是要做的,不做的话不足以服众,但具体怎么去操作实行,要做到何种程度就要考验你们的布局和掌控能力了,你们各自去拟订一份报复行动的计划表,两天后交到我手上来,我会从中选出一份来具体施行。具体怎么做,要动用多少人我没什么具体的限制,只是想要提醒你们一下,对日本人动手可以,但声势不要搞得太大,搞得太大的话会让周先生为难。(周佛海时任汪伪政府财政部长兼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行政院副院长、上海市长)周先生这个人很不简单,他原先是中共的一大代表,又和我们、南京汪伪政府以及日本人关系不错,今后对我们是有大用场的,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毛人凤和沈醉毕恭毕敬的连连点头,显然是将戴笠的教诲深深牢记在了自己心中。沈醉想了想,还是走上一步恭敬地询问道:“局座,上海站行动组组长陆子陵私下跟共产党接触一事您看怎么处理为好?虽然这事尚且还没有得到最终确认,但已经在咱局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现在整个行动组和情报组都已经全军覆没,却只有他一个人逃离了上海,这其中莫非……”
戴笠听闻之后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踱着步,沿着亭子走了一圈,随后看着河塘里惊起的水鸟,威严地说道:“叔逸啊,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内含玄机。你自己也说了,这事还没有得到证实,眼下来谈论如何处置陆子陵还为时尚早。况且这个陆子陵是东莞陆家的人,陆家自大革命时期就跟随先总理(即国父孙中山)从事革命工作,眼下陆家还有多人在重庆政府内部担任要职,根基牢固,贸然对陆家的子孙开展调查和惩戒是要担风险的,况且这个陆子陵我是亲自见过的,是个满腔报国热情的好男儿,不像是那种贪生怕死投敌卖国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干我们情报作业这一行的,每天都战斗在无声的战场,情报战要比真刀真枪的正面战场更为残酷血腥,更为复杂反复,真真假假敌我难辨也是常有的事,保不齐什么时候立场不够坚定就会被蛊惑被利用!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从上海站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反思我们的过失,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楚我们情报工作的不足之处,才能避免今后再次出现这样全军覆没的不利局面。”
“如果陆子陵真的是中共安插在我们军统上海站的一枚棋子的话,他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安心潜伏,然后把我们军统内部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中共地下党吗?他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自己也被日本人击毙的风险去设局,借助日本人之手让军统上海站全军覆没。这样做将使得自己的身份暴露,失去情报来源,也会使得一向躲在暗处的中共地下党直接暴露在日军枪口之下,还会引起我方的报复,这样对谁都没好处。”戴笠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闭上眼睛,右手轻揉着酸胀的鼻梁,不紧不慢地冷静分析道。
“那您的意思是?”一旁的毛人凤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追问道。
“依我看来,陆子陵不像是主动投靠共产党,反倒像是中共地下党在私下里试图拉拢于他!”戴笠不紧不慢地说道,“眼下虽然是国共第二次合作、一致抗日的非常时期,但共产党却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向我方内部各部门安插渗透自己的眼线,拉拢腐败侵蚀我们身边的同僚,已达到为他们所用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之前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的那个叫做钱壮飞的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担任徐恩曾的机要秘书期间,把许多关键的重要秘密情报提供给了上海的中共组织,尤其是民国二十年(1931年)将顾顺章投诚的绝密信息告知了驻上海的中共中央,为周恩来等当时的中共领导人的撤离争取了时间,让我们的围捕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戴某人从事情报工作十多个年头,也可谓是阅人无数了,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个陆子陵在咱军统内部少壮派里头确实称得上是个人物。此人年纪轻轻,手段却雷厉风行,心思缜密而又不失机敏巧变,而且一旦认真起来,是个敢于豁出性命去赌、去拼命的家伙。对了,他之前在毛主任你的手下干过一段时间,你这个老上级想必会比我更熟悉一些他的情况吧?”戴笠背着双手,微笑着询问身边的毛人凤道。
“是的局座,这个陆子陵在外派为上海站行动组组长之前,曾经在我手下干过一年的机要秘书的职务。现在回想起来,他曾经亲自带领过甲室的弟兄们抓过几次潜伏在我们军统内部的南京汪伪政府和日本人的特务,每次都能做到料敌于先,事先布局,实在是一个情报战方面的奇才。这样一个对党国对领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之前就冒然说他会主动倒向共产党,我毛某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毛人凤作为陆子陵的老上级,也顺着戴笠的话头给予了他高度的评价。
“虽然不能说是主动投靠,但也保不齐他为了摆脱日军的追捕为了活命以及内心害怕任务失败后家法的惩戒而顺水推舟,在共党的蛊惑之下向共党投诚或是主动示好。”一旁的沈醉依旧不依不饶地揣测道,陆子陵是毛人凤的属下,如果他真的倒向了共产党一方的话,必然会令主管情报战线的毛人凤大失面子,这正是与毛人凤处于竞争关系的沈醉所希望看到的。
“如果真的是陆子陵在任务失败之后为求活命主动倒向共产党的话,那么事情可就有些复杂了。国共两党虽然名义上处于合作时期,但私底下还是在互相提防着对方,情报来源上也是彼此独立且从来没有分享的特例。如果陆子陵把我方的情报都透露给共产党的话,那我们军统在江浙沪地区所布置的情报网就会顷刻暴露在共党眼皮之下。当前敌占区情况复杂,传统的黑社会帮派,日本间谍,76号的鹰犬,苏俄密探,中共地下党,日本驻军都与我们为敌,如果我们的情报网再被曝光,那我们在江浙沪开展情报工作就会更为棘手了。如果真的出现上述的种种不利局面,恐怕不是毛主任您独自一人能够承担得起的。”沈醉略显夸张地说道,颇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听见沈醉这番看似有理实则略显夸大,有意给自己难堪的话语,毛人凤不禁有些恼怒,他刚想要开口反驳几句,戴笠却已经先他一步,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完全倒向共产党我看到还不至于,毕竟他是我们军统一手培养起来的优秀的情报人员,又是佩戴中校军衔的中高层军官,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所以现在认定他投靠共党还为时过早,说不定他只是为了逃避日军的围捕而暂时利用共党的关系,暂避风头的权宜之计。所以现在你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联系苏州站,让他们尽早与陆子陵取得联系,然后监视他的行动,看他是否跟共党过从甚密。不过切记不能把他逼急了,这个年轻人还是有点傲骨的,把他惹急了,说不定就真的破罐子破摔跑到共产党那头去了。”戴笠微笑着叮嘱道。
“是——”“是,卑职明白了。”毛人凤和沈醉均点头表示唯命是从。
“那万一他真的投靠了共产党呢?另外上海站的宁站长那边该怎么处理?营救还是灭口?”沈醉再次出言请示道。
戴笠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的这两位得力的手下,朗声说道:“宁海元和陆子陵的营救计划要尽早实施,但如果两人胆敢背叛党国,无论他们投降的是共产党还是日本人,都要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通知此前没有使用过的上海潜伏组,军统苏州站,让他们行动起来,一旦发现上述两人有背叛党国的迹象,立刻动手抹除,格杀勿论!我们必要的时候也要展示我们军统的力量,让那些蠢蠢欲动,别有企图的日本人和共产党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上情报战线方面的龙头老大!各位都是身兼重任的党国精英,每个人都是向领袖宣誓效忠过的,虽然目前情势严峻,但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因为——”戴笠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坚定地而又霸气外露地说道,“我们军统就是正义,正义必胜!”
翌日,即十一月三十日,陆子陵入住苏州的那家德国人开设的教会医院后的第四天。早上七点,天还只是微微亮,陆子陵就已经翻身下床,脱去了病号服,换上了昨日杨轶远给他买来的新衣服(一身灰色的西服),戴上了一顶用来遮挡面容的黑色礼帽,就打算出门了。
今天上午九点是上海站发动刺杀董庆锋的计划之前与军统苏州站约好的接头时间,接头地点约好是苏州市内的道教名胜——玄妙观。原本这次会面是为了让上海站参与刺杀行动的组员们在苏州站的掩护之下前往苏州乡下暂避风头之用。现在上海站行动组和情报组全军覆没,仅剩自己独自一人逃出升天前往接头地点,一旦想起陆子陵的内心不免浮现出一丝凄凉,一丝对于牺牲的弟兄们的愧疚之情。
正当他收拾停当,准备推开病房的门走出去不告而别之时。却看到走廊另一头,中共地下党苏南地区“利剑小组“的组长杨轶远穿着一身棉布长袍,戴着一顶宽沿礼帽,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微笑着独自一人向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冲他挥了挥手。
“怎么?陆中校穿得这么整齐,是打算不告而别吗?”杨轶远看着穿着整齐,一言不发的陆子陵,微笑着询问道。
“在下已然叨唠多日,多蒙贵党的大力救治保住一命,现在伤情已经基本无碍,我也该起身告辞了。况且我跟军统苏州站的弟兄们已经事先约好了,今天必须前往市内的接头地点会面,耽误不得。”陆子陵深表谢意地说道。但他却没有透露具体的接头时间和接头地点。
“要不我派两名同志陪你一同前往吧?”杨轶远提议道。
“这——这恐怕不妥吧?”陆子陵故作为难地拒绝道。
“别误会,我们没有监视和偷听你们会面内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出于对你的安全的考虑。现在全城都张贴着绘制有你的画像的通缉令,你贸然前往苏州市内,恐怕会遭遇不测。让我手下的同志陪你前往,也好有个照应。你们接头的时候,我们会选择回避,不会干扰你们的商谈。当然你要是不乐意,我们也不勉强。”杨轶远连忙出言解释道。
“算了,我们军统向来对接头这类的秘密行动看得很紧,如果被他们发现你们的身影,恐怕会造成摩擦,破坏合作大局。我独自一人前往就可以了。”陆子陵还是坚决的回绝掉了。
“那好吧。”杨轶远点点头,他不打算继续勉强下去了。
他从手里拎着的那个食盒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铁盒,递给了面前的陆子陵,示意他打开。
“这是什么?”陆子陵看着手里的这个沉甸甸的小铁盒,一头雾水地询问道。
“礼物,打开看看吧!”杨轶远微笑着说道,“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正所谓不打不成交。现在就要彼此分离,送你份礼物聊表心意,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希望将来我杨某人要是身处危难之时,如果你陆中校有幸在场,记得也帮兄弟我一把。同舟共济,互相扶持总要比孤军奋战来得强!”杨轶远话里有话,别有深意的说道。
陆子陵被面前这个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沉重内敛,时而又有点故弄玄虚的杨组长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接过这个沉甸甸的铁盒子,甫一打开,忍不住赫然一惊,“啪——”的一声赶紧合上了铁盒的盖子,同时警觉地向着走廊四下张望了一番,直到确定周边都没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而那个铁盒里头赫然静静地躺着一把崭新的美制柯尔特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