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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弃暗投明

“好你个徐文川啊,真有你的!你个卑鄙无耻,公报私仇的混蛋,我陆子陵这辈子算是彻底看透你了!你今天做的这一切可真对得起我这个老同学啊!”陆子陵被三名大汉死死地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尤泰峰给自己的右手手腕铐上冰冷的手铐。极度愤懑之余,他忍不住出口怒斥徐文川道。

“陆子陵,陆老兄,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啊。我今天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但是得怪你自己没有兜着,我来苏州之前戴老板和毛主任说了,一旦发现你跟共党有往来,或者拒捕的话我可以下令当场把你格毙,我正是念在你我相识多年,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是同事的面子上才没有下令对你开枪。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啊!”徐文川“嘿嘿——”一笑,颇有些厚颜无耻地回答道。

“你……”陆子陵顿时被他的那番厚颜无耻的话语气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把陆长官从地上扶起来!别弄脏了陆长官身上的这身新衣裳!”徐文川挥了挥手,对自己手下的那几名黑衣特务下令道。

众人得令连忙抽回了摁住陆子陵手脚的双手,那名身材魁梧的特务更是上前一步搀扶着陆子陵试图让后者站立起来。但陆子陵恼怒于他适才背后偷袭,对自己左肩的刀伤处下毒手,所以对他的搀扶毫不领情,反倒决心让这个碍眼的家伙尝一些苦头。

就在自己被那名身材魁梧的特务搀扶起来之时,陆子陵忽然一记撩阴腿踹向那名特务的下身,那名特务丝毫没有防备,陆子陵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他的小腹上,那名身材魁梧的特务“嗷——”地一声惨叫,双手捂裆,双脚一软当即栽倒在地,双手捂着小腹和裆部,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压根站不起身来。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徐文川看见自己的手下倏忽之间又被陆子陵出手废掉了一个,当即勃然大怒,他从长衫下摆里头掏出一把加装了消声器的勃朗宁M1935式手枪,打开保险,枪口对准了桀骜不驯的陆子陵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道,“他妈的,你再敢玩阴的,信不信老子不念同学之谊,一枪崩了你!”

“徐站长,陆中校,大家万事好商量,都是自家人,犯不着这么剑拔弩张,动刀动枪伤和气啊!”一旁左手和陆子陵的右手拷在一起的苏州站联络组少校组长尤泰峰连忙出言打圆场,规劝着冲动的徐文川和正在气头上的陆子陵。

徐文川冲着陆子陵不依不饶地喝道:“跟老尤一起往寒门巷巷尾走,别跟老子耍花样,再敢乱动,我就开枪,快走!”说罢他飞起一脚踢在了陆子陵的臀部上。随即扭过头去对身边那些黑衣特务道:“你们几个把受伤的兄弟搀扶到上次我们去的观前街南边碧凤坊的‘顾家跌打医馆’去,我先跟老尤一起押着这家伙往学前街那里走,你们随后就跟上来与我两汇合!”

听了徐文川的命令,特务里头一名年纪较长的小队长出言提醒道:“学前街那里人流众多车来车往,日伪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只凭站长您和尤组长两个人押解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您在这里等上一等,我们几个把受伤的弟兄送往跌打馆之后,马上过来跟您汇合……”

但他的建言很快就被自视甚高的徐文川挥手打断了,徐文川略显不满地喝问道:“老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对我的能力有怀疑吗?别看我年纪轻,我也是黄埔军校实打实的培养出来的,在毛主任手下也干了多年的情报工作了,风里雨里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押解犯人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不用你来教!再说了,陆子陵左肩和右小腿上都有伤,走路都不利索,现在又被手铐拷着,我跟尤组长身上都有枪,还怕他半路上逃了不成?!”

“是……是……小的多虑了。”那名被呵斥的姓周的特务也知道面前这个“空降”的新头头心高气傲,容不得属下对自己有丝毫的轻视和不满,听了徐文川的呵斥,自己只有连连点头的称是份。说着他跟其余四名特务七手八脚的把那几名被陆子陵打倒在地的特务架起来,像拖死狗一般架着他们向南边的跌打医馆走去。徐文川则把握枪的右手缩回了长衫那宽松的衣袖里,只是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子陵的后心,然后跟乔装成驼背算命先生的尤泰峰一起押着陆子陵向相反方向的学前街走去。

“你们想把我押解到哪儿去?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陆子陵左肩的刀伤以及右脚小腿上被三八式步枪的子弹造成的贯穿伤还没有好利索,现在左手和右脚根本提不上劲儿来。他现在内心后悔得要死,要是自己当初听了杨轶远的劝告,在那家德国教会医院再待上个十天左右,等脚伤养好了再来玄妙观这里跟苏州站接头,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被动的局面。

“放心,只是把你带回我们苏州站的秘密据点而已,不会要你这个大天才的命的!”徐文川故意出言讥讽道。

三人说着说着正好来到了寒门巷正对着车水马龙的学前街的出口处。三人刚一站定,突然一辆黑色的福特牌小轿车冲着三人“滴滴——”鸣了两声喇叭,随后降低车速靠边停在了两人的面前。随后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打里头钻出来一个头戴礼帽,身穿深蓝色长衫,胸口挂着一只黄铜怀表的两鬓斑白的老头子。他一下车就尊敬而略显焦急地呼喊着尤泰峰的化名:“陶虎根,陶铁嘴,陶先生请留步啊!”

这个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的陌生老头让徐文川很是诧异,他见一旁装作算命先生的尤泰峰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他也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

尤泰峰见对方热情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而且模样像是个有身份的体面人,不像有意加害自己的样子,于是把自己跟陆子陵拷在一起的左手向身后藏了藏,这才开口询问道:“我就是陶铁嘴,恕我眼拙,您是?”

那举止不凡的老人连忙向其拱了拱手道:“老朽是苏州市副市长兼商界维持会会长华博云华老爷家的大管家老祝,是华老爷派我来接您去府上的,上车吧!”

听见“华博云”三个字众人均是一愣,这华博云可不简单,他年届五旬,却依然是着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跟日本人,汪伪政府高层,青帮大佬乃至军统都有来往,是个八面玲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商界大佬,而且他手下的小弟数量近三千人,他的势力基本垄断了苏州城内的茶叶,丝绸和水运的买卖。日本人占领苏州之后也知道此人的厉害,不敢得罪,甭管他乐意不乐意,都硬是给他安了个副市长和商界维持会会长的头衔,以示安抚。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在这大上午的时候来找测字算命的尤泰峰呢?

尤泰峰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不解地问道:“鄙人只是一个在玄妙观里摆摊测字的算命先生,华老爷这等大人物怎么会知道区区在下的名号,再说了我也不认识华老爷啊,他找我又能有什么事呢?”

“呵呵——陶先生您过谦了。您不认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久闻你的大名了。玄妙观陶虎根陶铁嘴,那可是苏州城内交口称赞的铁嘴神算啊,又灵又准啊!”

听了老祝祝管家的这番恭维话尤泰峰和徐文川还是满腹狐疑,于是老祝催促道:“哎呀,陶先生,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还能诓骗您吗?我家老爷找您真的有急事!”

“啥事这么着急啊?”尤泰峰套着老祝的话,眼睛的余光却瞟着一旁的徐文川,想要征求他的意见。而徐文川则全神戒备的盯着沉默不语的陆子陵,怕他又给自己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老祝拿眼睛瞄了一眼把手缩在长衫衣袖里的徐文川和沉默不语、跟尤泰峰并排站立的陆子陵,这才略带催促的说道:“我家老爷前阵子喜得长孙。今天正好是小少爷满月之喜,老爷听说陶先生您擅长测字相面,人称铁口神算陶铁嘴,测八字也是极准的,所以特地令老朽来请先生前往府中为小少爷相面测八字。我连定金都给您带来了,老爷说了先付一半,测得好,另有重赏,还望先生不要推辞!”说完他从腰上的一个精美的丝绸制成的荷包里掏出一条小黄鱼(一两一条的小金条)塞到了尤泰峰的右手中{这只手本来杵着竹竿,现在竹竿靠在他左肩上,因为左手和陆子陵的右手拷在一起,所以尤泰峰特意用右手接金条。}

“华老爷如此诚心实意邀在下前往贵府为小少爷测八字算阴阳,我陶某人原本是不应该有丝毫推脱的。但是实在是不凑巧,前几日我偶感风寒,身子骨不是太舒坦,已经一连三日未曾出摊了,今儿个正好由徒弟陪侍着要前往医馆去瞧病,这华老爷的邀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尤泰峰瞧了一眼正在对自己悄悄摆手的徐文川,眉头一皱,瞎话随口就来,试图将此事推脱过去。

“哎哟,陶先生,陶爷!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言推辞啊!且不说我家老爷指明了要你去给小少爷测八字,别的人都不行,而且现在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和满堂的宾客可都等着您呢!您要是不去,我可怎么向老爷和太太交代啊,这不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吗?我在华家干了快三十年了,要是今回办砸了老爷交代的差事,在宾客面前丢了老爷的脸面,我还不得被老爷扫地出门?你就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这样,只要你去,我禀明老爷,让他再给您加报酬,而且事成之后接您到城内最好的日本人开的医院去瞧病,医药费都是我们来出,你看这样可好?”听见尤泰峰不乐意去,这可急坏了这名忠诚的老管家,他连忙上前扯住尤泰峰的右手衣袖,急巴巴的苦苦哀求道。

“这——这——我——哎呀,哎呀”尤泰峰的右手被祝管家死死拽住,令他走脱不得,看着眼前这个心急火燎而又固执难缠的老头子以及手里头那条沉甸甸的小黄鱼,尤泰峰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求助似的把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徐文川,而被手铐铐着右手的陆子陵则假装搀扶着尤泰峰的他的弟子,心里头却在冷笑。

两人在大街上的拉拉扯扯似乎引起了正在学前街东侧站岗的两名背着老套筒步枪的伪警察的注意,两人向众人所站的方向张望了一番,随后不紧不慢地向着四人所站的丁字路口走来。徐文川看到那两名伪警察正在步步逼近,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尤其是自己手里头还拿着枪,这里距离日军的宪兵队驻地也不是太远,一响枪必然会遭到围捕,所以他连忙转换手势,对尤泰峰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尤泰峰叫上他一同前往华家,测完八字就走,免得再生枝节。

“嗯——好吧,既然祝管家您都这么说了,我陶某人再不去就是不给华老爷面子了。这样吧,我去可以,但是我身子骨今儿个很不得劲儿,走路虚浮,必须要带上我这两名徒弟一同前往,好搀扶照顾我,您看这不成问题吧?”尤泰峰见到徐文川的手势,连忙假装皱眉思考的模样,然后一抬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以,可以,只要您肯去,提啥条件我们都答应!”祝老管家看到尤泰峰终于改了口,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连忙一口答应。

尤泰峰觉得只要徐文川跟自己在一起,两个人监视陆子陵就没问题了。他们两人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去什么华府,徐文川手里头的那把勃朗宁手枪一直藏在自己的衣袖里,只要驶离苏州市的繁华街道或者陆子陵路上敢耍花招,他完全可以把陆子陵和祝管家在半路上打死,然后胁迫司机开车前往自己设立在苏州市内的联络站之一,再把司机杀掉。还能白白得一辆小汽车,这买卖稳赚不赔。一念及此,两人当即在祝管家的招呼下押着陆子陵上车。因为左手跟陆子陵的右手拷在一起的关系,尤泰峰让陆子陵坐在了后排座椅的最左边,徐文川坐在了右手边,他自己则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上。而祝管家则坐在了来时的副驾驶位置上。

车子启动,向着学前街东侧路口开去,那两名背着老套筒步枪的伪警察看到福特轿车车头的车牌,也知道这是副市长华博云家的车子之一,不敢阻拦,当即就放行了。车子经过那个治安岗哨,当即一加速,一溜烟跑了。

车子驶出繁华的学前街,在狭窄的苏州市内街道上七拐八扭地向前行驶着。正当尤泰峰和徐文川眼神相交,准备等车速放慢之时动手除掉祝管家,逼迫司机开车将三人送往秘密据点之时。他们所乘坐的福特轿车突然在拐弯的时候来了一个紧急刹车。强大的惯性使得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徐文川和尤泰峰猝不及防之下,齐齐一头撞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就在两人被撞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之时。被手铐铐着右手的陆子陵忽然侧过身子,举起左拳,一拳砸向了座位右侧的徐文川的鼻梁。

“砰——”一记结结实实的左勾拳,陆子陵的左拳跟徐文川的鼻梁骨来了个“亲密接触”,徐文川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中招“嗷——”的一声鼻梁骨顿时被打歪,金星乱冒眼泪横流之余,鼻血更是好似开了阀的自来水一般,“哗哗——”的喷涌而出。

徐文川下意识的想要调转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的枪口,对正在攻击自己的陆子陵来上一枪,不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祝老管家突然也回过头来,倏忽之间伸出左手,好似钢钳一般死死抓住了徐文川握枪的右手手腕,手上猛一使劲,徐文川顿时感觉自己的腕骨上好一阵酸麻,手中的勃朗宁手枪顿时拿捏不住,被对手一反手抢夺了过去。黑洞洞的的枪口顺势抵住了自己的腰眼。出手,抓腕,发力,夺枪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瞬间完成,眼前的这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动作敏捷地好似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迟缓之感,这点让徐文川震惊不已。

而几乎就在祝老管家夺走徐文川佩枪的同时,开车的那名年轻的司机也同时转过身来,一伸手,右手里头已经变戏法一般的多出了一把二十响的驳壳枪,被削去准星的枪口牢牢地顶住了错愕不已的尤泰峰的脑门。

“祝——祝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陶某人哪里得罪华老爷,您要这么对我?”被驳壳枪顶住脑门,全身不敢挪动半分的尤泰峰冷汗盈盈的大声质问道。

“大家都别装了,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华博云府上的管家和司机,就像我们不是什么牢什子的算命先生一样。他们今儿个就是冲着我们军统来的!”一旁同样被手枪抵住腰眼要害的徐文川没好气地喝道。

“不愧是徐文川徐站长,果然好眼力,不错我两确实不是什么华府的人。在下中共派驻苏浙地区‘锄奸小组’组长杨轶远,这位开车的兄弟是我组组员秦桐。我两今次就是来给陆长官解围的。“杨轶远呵呵一笑,如实的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也道出了徐文川的真身,显然这是在向对方表明,自己并无恶意而且对对方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徐文川等人不必再继续演戏下去了。说是这么说,杨轶远却并没有摘下自己和秦桐两人脸上的黏贴的假胡子,假头套等伪装,显然对于眼前的徐文川等人留有余地,有所保留,并没有将自己的真面目和盘托出。

“杨组长,现在可是国共两党合作,一致抗日的敏感时期,你们像现在这样拿枪劫持国民政府高官,不怕有搞摩擦的嫌疑吗?!要是你们今儿个敢把我两怎么样,到时候一旦调查起来,恐怕你们共党承担不起主动挑起摩擦,破坏抗日大局这个责任吧!”徐文川听到对方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内心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极力忍耐着内心喷涌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喝问道。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对同样身为国民政府高官的陆中校滥用私刑,公报私仇;不听属下的劝告,违反军统内部规定,独自押解重要人物;不辨对方身份真伪,贸然上车随后轻易被擒。我看如果这事宣扬出去,首先吃不了兜着走,前途尽毁的恐怕是徐站长您自个儿吧?”杨轶远听了徐文川那可笑的恫吓之后呵呵一笑,语带讥讽地反唇相讥道。

一旁的陆子陵早在杨轶远下车只是就看出来人是他,只是他跟杨轶远心有默契,一直没有出声,此时他见徐文川和尤泰峰两人都被轻易制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杨轶远道谢,他犹豫了一下,便对杨轶远说道:“多谢杨大哥仗义相救,兄弟我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劝告,使得自己被这小人欺侮,还要麻烦您来施救。真是惭愧。”

一旁的徐文川听了这话,内心的怒火更胜,要不是自己被手枪顶着腰眼,真想跳起来给陆子陵一拳,他恨恨地冷笑道:”好你个陆子陵,你果然跟传闻里头一样,早就跟共党勾搭上了。军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戴老板最痛恨的就是像你这样吃里扒外的狗,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放你妈的狗屁!你们军统就他娘的只会对抗日民主人士和不同于你们政见的学界人士下黑手!罪大恶极的大汉奸、日本人忠实的走狗、从你们国民党叛逃的汪精卫、周佛海、丁默村等人怎么不见你们去刺杀?!陆中校这样一心为国的抗日志士反倒仅仅因为一次任务的疏漏而被你们大肆打击,安置上各种罪名,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行为说出来是多么的可笑啊!”一旁的秦桐情绪激动地大声驳斥道。

“华老爷如此诚心实意邀在下前往贵府为小少爷测八字算阴阳,我陶某人原本是不应该有丝毫推脱的。但是实在是不凑巧,前几日我偶感风寒,身子骨不是太舒坦,已经一连三日未曾出摊了,今儿个正好由徒弟陪侍着要前往医馆去瞧病,这华老爷的邀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尤泰峰瞧了一眼正在对自己悄悄摆手的徐文川,眉头一皱,瞎话随口就来,试图将此事推脱过去。

“哎哟,陶先生,陶爷!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言推辞啊!且不说我家老爷指明了要你去给小少爷测八字,别的人都不行,而且现在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和满堂的宾客可都等着您呢!您要是不去,我可怎么向老爷和太太交代啊,这不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吗?我在华家干了快三十年了,要是今回办砸了老爷交代的差事,在宾客面前丢了老爷的脸面,我还不得被老爷扫地出门?你就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这样,只要你去,我禀明老爷,让他再给您加报酬,而且事成之后接您到城内最好的日本人开的医院去瞧病,医药费都是我们来出,你看这样可好?”听见尤泰峰不乐意去,这可急坏了这名忠诚的老管家,他连忙上前扯住尤泰峰的右手衣袖,急巴巴的苦苦哀求道。

“这——这——我——哎呀,哎呀”尤泰峰的右手被祝管家死死拽住,令他走脱不得,看着眼前这个心急火燎而又固执难缠的老头子以及手里头那条沉甸甸的小黄鱼,尤泰峰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求助似的把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徐文川,而被手铐铐着右手的陆子陵则假装搀扶着尤泰峰的他的弟子,心里头却在冷笑。

两人在大街上的拉拉扯扯似乎引起了正在学前街东侧站岗的两名背着老套筒步枪的伪警察的注意,两人向众人所站的方向张望了一番,随后不紧不慢地向着四人所站的丁字路口走来。徐文川看到那两名伪警察正在步步逼近,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尤其是自己手里头还拿着枪,这里距离日军的宪兵队驻地也不是太远,一响枪必然会遭到围捕,所以他连忙转换手势,对尤泰峰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尤泰峰叫上他一同前往华家,测完八字就走,免得再生枝节。

“嗯——好吧,既然祝管家您都这么说了,我陶某人再不去就是不给华老爷面子了。这样吧,我去可以,但是我身子骨今儿个很不得劲儿,走路虚浮,必须要带上我这两名徒弟一同前往,好搀扶照顾我,您看这不成问题吧?”尤泰峰见到徐文川的手势,连忙假装皱眉思考的模样,然后一抬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以,可以,只要您肯去,提啥条件我们都答应!”祝老管家看到尤泰峰终于改了口,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连忙一口答应。

尤泰峰觉得只要徐文川跟自己在一起,两个人监视陆子陵就没问题了。他们两人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去什么华府,徐文川手里头的那把勃朗宁手枪一直藏在自己的衣袖里,只要驶离苏州市的繁华街道或者陆子陵路上敢耍花招,他完全可以把陆子陵和祝管家在半路上打死,然后胁迫司机开车前往自己设立在苏州市内的联络站之一,再把司机杀掉。还能白白得一辆小汽车,这买卖稳赚不赔。一念及此,两人当即在祝管家的招呼下押着陆子陵上车。因为左手跟陆子陵的右手拷在一起的关系,尤泰峰让陆子陵坐在了后排座椅的最左边,徐文川坐在了右手边,他自己则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上。而祝管家则坐在了来时的副驾驶位置上。

车子启动,向着学前街东侧路口开去,那两名背着老套筒步枪的伪警察看到福特轿车车头的车牌,也知道这是副市长华博云家的车子之一,不敢阻拦,当即就放行了。车子经过那个治安岗哨,当即一加速,一溜烟跑了。

车子驶出繁华的学前街,在狭窄的苏州市内街道上七拐八扭地向前行驶着。正当尤泰峰和徐文川眼神相交,准备等车速放慢之时动手除掉祝管家,逼迫司机开车将三人送往秘密据点之时。他们所乘坐的福特轿车突然在拐弯的时候来了一个紧急刹车。强大的惯性使得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徐文川和尤泰峰猝不及防之下,齐齐一头撞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就在两人被撞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之时。被手铐铐着右手的陆子陵忽然侧过身子,举起左拳,一拳砸向了座位右侧的徐文川的鼻梁。

“砰——”一记结结实实的左勾拳,陆子陵的左拳跟徐文川的鼻梁骨来了个“亲密接触”,徐文川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中招“嗷——”的一声鼻梁骨顿时被打歪,金星乱冒眼泪横流之余,鼻血更是好似开了阀的自来水一般,“哗哗——”的喷涌而出。

徐文川下意识的想要调转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的枪口,对正在攻击自己的陆子陵来上一枪,不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祝老管家突然也回过头来,倏忽之间伸出左手,好似钢钳一般死死抓住了徐文川握枪的右手手腕,手上猛一使劲,徐文川顿时感觉自己的腕骨上好一阵酸麻,手中的勃朗宁手枪顿时拿捏不住,被对手一反手抢夺了过去。黑洞洞的的枪口顺势抵住了自己的腰眼。出手,抓腕,发力,夺枪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瞬间完成,眼前的这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动作敏捷地好似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迟缓之感,这点让徐文川震惊不已。

而几乎就在祝老管家夺走徐文川佩枪的同时,开车的那名年轻的司机也同时转过身来,一伸手,右手里头已经变戏法一般的多出了一把二十响的驳壳枪,被削去准星的枪口牢牢地顶住了错愕不已的尤泰峰的脑门。

“祝——祝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陶某人哪里得罪华老爷,您要这么对我?”被驳壳枪顶住脑门,全身不敢挪动半分的尤泰峰冷汗盈盈的大声质问道。

“大家都别装了,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华博云府上的管家和司机,就像我们不是什么牢什子的算命先生一样。他们今儿个就是冲着我们军统来的!”一旁同样被手枪抵住腰眼要害的徐文川没好气地喝道。

“不愧是徐文川徐站长,果然好眼力,不错我两确实不是什么华府的人。在下中共派驻苏浙地区‘锄奸小组’组长杨轶远,这位开车的兄弟是我组组员秦桐。我两今次就是来给陆长官解围的。“杨轶远呵呵一笑,如实的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也道出了徐文川的真身,显然这是在向对方表明,自己并无恶意而且对对方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徐文川等人不必再继续演戏下去了。说是这么说,杨轶远却并没有摘下自己和秦桐两人脸上的黏贴的假胡子,假头套等伪装,显然对于眼前的徐文川等人留有余地,有所保留,并没有将自己的真面目和盘托出。

“杨组长,现在可是国共两党合作,一致抗日的敏感时期,你们像现在这样拿枪劫持国民政府高官,不怕有搞摩擦的嫌疑吗?!要是你们今儿个敢把我两怎么样,到时候一旦调查起来,恐怕你们共党承担不起主动挑起摩擦,破坏抗日大局这个责任吧!”徐文川听到对方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内心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极力忍耐着内心喷涌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喝问道。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对同样身为国民政府高官的陆中校滥用私刑,公报私仇;不听属下的劝告,违反军统内部规定,独自押解重要人物;不辨对方身份真伪,贸然上车随后轻易被擒。我看如果这事宣扬出去,首先吃不了兜着走,前途尽毁的恐怕是徐站长您自个儿吧?”杨轶远听了徐文川那可笑的恫吓之后呵呵一笑,语带讥讽地反唇相讥道。

一旁的陆子陵早在杨轶远下车只是就看出来人是他,只是他跟杨轶远心有默契,一直没有出声,此时他见徐文川和尤泰峰两人都被轻易制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杨轶远道谢,他犹豫了一下,便对杨轶远说道:“多谢杨大哥仗义相救,兄弟我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劝告,使得自己被这小人欺侮,还要麻烦您来施救。真是惭愧。”

一旁的徐文川听了这话,内心的怒火更胜,要不是自己被手枪顶着腰眼,真想跳起来给陆子陵一拳,他恨恨地冷笑道:”好你个陆子陵,你果然跟传闻里头一样,早就跟共党勾搭上了。军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戴老板最痛恨的就是像你这样吃里扒外的狗,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放你妈的狗屁!你们军统就他娘的只会对抗日民主人士和不同于你们政见的学界人士下黑手!罪大恶极的大汉奸、日本人忠实的走狗、从你们国民党叛逃的汪精卫、周佛海、丁默村等人怎么不见你们去刺杀?!陆中校这样一心为国的抗日志士反倒仅仅因为一次任务的疏漏而被你们大肆打击,安置上各种罪名,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行为说出来是多么的可笑啊!”一旁的秦桐情绪激动地大声驳斥道。

秦桐的这一番声色俱厉的喝斥骂得徐文川哑口无言,但被人用手枪顶住腰眼的耻辱感又让他内心怒不可遏,愤恨之余他只能用一双阴狠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一旁的陆子陵。

“秦兄弟不要为难老尤。”陆子陵看着被秦桐手中的枪口抵着脑袋,面上满是惊惧之色的尤泰峰,口气略微放松了一些,对尤泰峰说道,“拿钥匙,给我解开。”

尤泰峰见陆子陵为自己说好话求情,对方抵住自己脑袋的枪口也略微松了松,当即轻舒了一口气,他用右手哆哆嗦嗦的在长衫下的衣裤口袋里掏摸了一阵,终于从中摸出了一把铁钥匙,“喀嚓——”一声打开了紧紧箍在陆子陵右手腕上的手铐。

重获自由的陆子陵用左手揉搓着红肿的右手手腕,面沉似水,看不出丝毫的喜怒之色。一旁的尤泰峰看着陆子陵那被手铐刮蹭得红肿不已的右手手腕,连连地说道:”陆长官,实在是抱歉。”

“把你自己跟徐站长拷在一起!”看到陆子陵手腕上的手铐被顺利打开,但手铐的另一头仍然拷在尤泰峰的左手手腕上,杨轶远忽然有了主意。他用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指了指徐文川,用下巴指了指陆子陵,半开玩笑半是命令地说道,“劳驾徐站长跟陆兄弟换一下位子呗!”

现在徐文川和尤泰峰手上都没有任何武器,对方杨轶远和秦桐手中的两支手枪可都是上了膛的,虽然心中一万个不乐意,恨不能将眼前的两人碎尸万段,但徐文川还是牙关紧咬,一声不吭的照做了,好在车内空间较大,两人在车内交换位置也没多大阻碍。

徐文川一在尤泰峰左手边坐定,自己的右手手腕就被尤泰峰拷上了手铐,两个难兄难弟顿时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看得出来两个人在愤恨之余都显得十分的无奈和沮丧,今天的遭遇实在是令两人颜面扫地。

徐文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铐上手铐,他似乎还想要将陆子陵重新争取回自己这边,他一改刚才的那种自鸣得意,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口吻,改为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嘴脸,向陆子陵套起了近乎:“子陵,不,陆兄啊!你能独自一人来跟我们苏州站接头,说明你还是把自己当成咱军统的人,并没有背叛家里,也决计不会倒向日本人那边。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跟共党搅合在一起啊!虽然你成功刺杀了董庆锋,但是上海站毕竟因为你指挥失误而遭受了损失,我们把你押回重庆也是遵照上头下达的指令,你回重庆说清楚了就成了,没必要跟我们这些奉命行事的人过不去啊!而且你现在跟共党勾勾搭搭,可是犯了戴老板的忌讳,这罪名可比指挥不力严重得多了!请你三思而行,切勿自毁前程,自绝于党国啊!”

听了徐文川的这一番半是劝导半是威胁的话语,陆子陵只是呵呵一笑,笑声中满含着不屑鄙夷、愤怒怨恨甚至一丝苦涩。他忽然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询问起一边的徐文川道:“徐站长,你知道上海吴淞口的第七号仓库吗?”

徐文川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似乎心有所愧地低声回答道:“知道,那是咱军统利用与青帮的关系承包下来的,是在上海最大的物资仓库……”

“那你又知道仓库里头都藏着些什么东西吗?”陆子陵继续用双手捂着脸,沉声逼问道。

“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不是我们这些中层人员能够过问的。”徐文川轻叹了一口气,断然回答道。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毛主任身边的机要秘书,想必你也知道一丝端倪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好了。仓库里头眼下堆放的是几十箱子,足有三四吨重的极品烟丝和进口的古巴雪茄。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前阵子这个装有‘战略物资’的仓库里头还装有大量的进口名表、香烟、法国香水、法国的波尔多葡萄酒,甚至还有两辆德国的奔驰小轿车。家里头居然拿上海站弟兄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条从上海至国统区的运输线干起了走私的勾当,在这国家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发起了国难财!你们可知道前线有多少弟兄指望着这条运输线和这个仓库里头的军火物资、药品来打击敌人,救治伤员?可上头的那些该死的官僚却拿这条运输线来给他们运送奢侈品,满足他们个人的骄奢淫逸!”

“你觉得这样腐败无能的组织还值得我去宣誓效忠吗?我在探查到吴淞口第七号仓库的秘密之后就已然心灰意冷了,原想着执行完刺杀董庆锋的任务之后就请求毛主任将我调离军统部门,哪怕是去前线当一名连排级军官,去充当炮灰我也认了。死在前线还不失为国民英雄,可要是为了那条腐败的运输线而被日本人和76号的狗特务们杀死,我却感到不值当!”陆子陵抽回了捂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情绪激动地向徐文川吼道。

尤泰峰听了陆子陵和徐文川的这番对话,看着眼前愤恨不已的陆子陵,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异常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他自觉心里有愧地插嘴道:“陆长官您说的这些,其实不光是徐站长,就连我也是有所耳闻。不对,应该说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也许更多。毕竟我们苏州站曾经亲自护送过从上海站的那个仓库里头流出的物资前往国统区。”

听到尤泰峰这么说,在场的其余四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佝偻着身子,乔装成算命老头的尤泰峰身上。他在内心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势同水火,但私底下新老政府的交流从未中断过。新政府已经心照不宣的为重庆政府提供供货渠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在军方乃至咱军统高层根本就不能算是秘密了。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定期交换双方短缺的物资,互相出卖一些秘密情报给对方,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一些自己这边的无关紧要的手下。陆长官您所说的走私军火药品以及各类奢侈品只是其中的小头而已,真正赚钱的则是鸦片走私和贩卖人口。重庆那边把西南出产的鸦片和由于战争原因造成的流民贩卖给南京新政府以换取军火药品和黄金,新政府则转手将鸦片卖给政界和商界的高层人士享用,把流民卖给开拓东三省和东南亚的日本商人。为小鬼子挖煤挖矿,修路造桥。这里头的经济利益十分丰厚,使得新老政府在金钱面前重新站在了一起。”

陆子陵心中的所有的推测以及疑问全部被尤泰峰的这番话击中,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陆子陵忽然感觉自己遍体生寒,手脚不知道是由于极度的愤怒还是别的原因,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第一次为自己身为军统的特工而感到悲哀和耻辱。

“啊——”陆子陵将满腔的愤恨,屈辱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凄厉的长啸,这啸声令在场的众人无不色变。

“陆兄弟,你千万要冷静啊!”杨轶远紧锁着眉头,出言宽慰道。

陆子陵停止了长啸,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徐文川和尤泰峰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这些出卖人民,出卖弟兄的军统的狗特务,比那些日本鬼子和76号的狗腿子还要可恨!我陆子陵今天宣布正式脱离军统,从此之后跟你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徐文川看着目光毅然决然的陆子陵,还想要挣扎一番,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和尤泰峰铐在一起的关系,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愤愤地说道:“我们不是狗特务,你们三个才是!我是堂堂的国民政府军统苏州站的站长,陆军上校。你们共党才是土匪乱党!”

“妈了个巴子!你再说一遍我们是土匪乱党试试!我先把你给一枪爆头了你信不信!”秦桐用手中的那把磨去了准星的驳壳枪顶住了徐文川的脑袋,顺手就给了他一记毛栗(食指和中指弯曲,以指关节敲击对方脑门)。这时候陆子陵已经把杨轶远送给自己的那把柯尔特手枪从徐文川身上搜了出来,用它同样对准了徐文川的胸口。徐文川气愤之余,也只能选择闭嘴了。

“陆兄弟,你看住他们,秦桐你先把车子开出城去,再把他两赶下车!”杨轶远强忍着胸中的怒气沉着地下令道,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那把缴获的勃朗宁手枪,只是枪口转向对准了坐在中间位置的尤泰峰。

“是!”秦桐没好气的收起了自己的那支驳壳枪,重新发动汽车,踩上了油门,福特轿车沿着出城方向一溜烟跑了。 wdMDTQ9BCXBVFRecifM+IC9D/LDkJG7Kz4H8Brw0u4jjJaCkbYPu1KfamSw8gM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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