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
一 |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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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到达不了的远方,你是我无法触摸的梦,你是黑暗中微小的光芒,你是寒冬里的暖阳。
你是美好。
你是所有……
很小的时候,简单做过这样一个梦。
在没有人去过的深海里,住着一条巨大的鲸鱼,那条鲸鱼和海水一样,是深蓝色的,在月光盈盈的夜晚,它全身散发出银白色的光泽。在漆黑无边的海上,像是一座闪闪发光的小小灯塔。
我们都会拥有各种各样或奇怪或平凡或诡异的梦。简单从小到大做过不少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这个梦印象深刻。
长大以后,接触到设计这个行业,简单就知道,自己喜欢着这个可以无限想象的行业,她曾经把这个梦变成一张张华丽的晚礼服设计稿,本以为会得到老师的夸奖,可最后得到的只有三个字。
“还行吧。”
还行吧,就是不算差,但也谈不上好。
就像围绕着简单的一切——身世、性格、外貌、身材、天分,都可以用“还行吧”来概括。
此刻,简单正坐在电脑前,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正飞速地在绘图板上绘制新的设计稿,突然收到简榛的邮件。
她点开邮件,里面是一段视频——
阳光下的简榛笑容格外灿烂,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嘴里一边哈着白气,一边冲镜头打着招呼。
“简单,简单,你看到了吗?这里就是最著名的圣彼得大教堂,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随后镜头里出现一栋非常具有历史感的建筑,尖尖的屋顶直指蓝得像宝石一样的天空,巨大的钟在教堂顶部显示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简单伸出手,将挡在眼睛前面的头发轻轻地拨到耳朵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能感觉到苏黎世的气息。她微微一笑,用手撑着头,继续看着视频里的简榛。
“苏黎世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城市,昨天我路过一家非常小的店铺,竟然在那里看到了非常精湛的丝织工艺,你知道吗?每一根金线都是那么完美,想着上学期我交的那个作业,我真的觉得什么都不是,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会说,如果学时装设计,就一定要来苏黎世看看。”
简榛的脸上飞扬着无与伦比的快乐。简单眨了眨眼睛,她必须承认,这一刻她的内心是羡慕的。
“下次再让你跟我一起出来玩,不要拒绝我了!为了‘惩罚’你这次抛弃我,我把那条漂亮的围巾买给你了!不要太感动哦!”
镜头前,简榛挥了挥一条金色和肉粉色相间的围巾。
电脑前的简单“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就是简榛,简单的堂姐,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做什么都出众、做什么都耀眼的完美女生。在她的衬托之下,什么都是“还行吧”的简单就像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小小影子。
她也会嫉妒,也会羡慕,可更多的是喜欢。
这就是简单对简榛的感情。
“好了,我妈又催我吃早餐了,人不吃早餐真的会死吗?”简榛在镜头前做了一个怪表情。
“明天我们要去滑雪,祝我好运,最后帮我问候许泽南,让他好好照顾我的花!”
画面停格在简榛大笑的表情上,简单关掉了视频,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下木质楼梯,便是整栋房子阳光最为充沛的客厅了。客厅分为餐厅、游戏区、休闲区等好几个分区,巨大的客厅外面是一大片可以供烧烤和娱乐的户外花园。
简单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后走到屋外,打开中央灌溉的开关,整片草地在水的浇灌下,显得绿意盎然。
这个豪华又温馨的家不是简单的家,而是简榛的家。
自从考上了A市的大学,爸妈就让简单寄住在了伯父伯母家,跟简榛生活在一起。两人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关系自然也比小时候更加亲密了。
伯父伯母都是非常善良又温暖的人,对于他们的照顾,简单心里非常感激,但她也知道,正因为这样,更不能肆意挥霍伯父伯母对她的好,所以在去苏黎世这件事上,简单主动承担起看守家里的责任。
简单的性格和简榛完全不同,简榛骄傲、自信、善良,简单则是害羞、沉默、安静。
如果说简榛是最美好明亮的太阳,简单觉得自己就像最沉静的星空。
“叮咚……”
门铃声响起。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简单显得有些慌张,她放下水,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
她命令自己要沉着,但是在开门看到许泽南那双好看的眼睛时,还是慌了神。
“吃早餐了吗?”
阳光下,许泽南的身上微微闪着金色的光亮,他看着简单,明亮的眸子有种让人沉沦的魅力。
简单用手拨了拨头发,可立马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做作,便只能带着懊恼低下了头。
“刚刚经过那家好吃的甜品店,给你买了一盒蛋糕。”许泽南把蛋糕放在桌上,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小管家,今天准备干点儿什么?”
说完,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简单的头,细细的碎发轻轻地拂过简单的眼前。细小的灰尘浮在空气里,这瞬间,简单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呼吸。
“想要画一个新系列。”
半晌,简单才用力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许泽南点点头,看着总是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简单,嘴角忍不住扬起宠溺的笑容。
简单抬起头看了许泽南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脸颊不禁有些发热。
两人的视线交接,许泽南也有些慌乱,他笑了笑,然后调侃似的抱怨道:“这个简榛,自己出去玩,还让我每天来帮她浇花。”
看着许泽南走去浇花的背影,简单忍不住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内心轻叹一口气。
笨蛋许泽南,简榛在乎的根本不是浇花,而是希望你每天都想起她啊……
是的,简单和简榛都默默地喜欢着这个叫许泽南的男生。不同的是,简单知道简榛的喜欢,而简榛不知道简单的喜欢。
从发现自己喜欢许泽南开始,简单就知道,他注定不会喜欢自己。所以,她很小心地把这份喜欢收得好好的。
等许泽南浇完花,回到屋里,简单轻声地说道:“谢谢你给我带的蛋糕。”
听到简单软软的声音,许泽南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头。他转身准备离开,可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
“简单。”
简单抬起头,只见平常都是无所畏惧的许泽南此刻脸红了。
“怎么了?”
“简单,我每天来并不是想要过来帮忙浇花。”
听到这话,简单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每天来是想见你。”
“怦怦……”
简短的一句话瞬间打乱了简单的心跳节奏,她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星期三我们球队和别校打比赛,如果可以,请你用女朋友的身份来为我加油吧。”
许泽南慌乱地发出邀请,随后又把一枚花朵造型的水晶别针放在了桌子上面,说道:“你要是答应,就收下;如果不答应,就丢掉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刚刚走到门边,因为紧张,差点儿撞在了门上。
简单站在原地,刚刚的表白在她的心里刮起了一场龙卷风。
许泽南竟然对自己说了喜欢……
这对于简单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就像橱窗里昂贵的玩具,只能静静地看着,连伸出手触摸的勇气都没有。
更何况还有简榛。
小时候,每年过年,奶奶总会送简单和简榛芭比娃娃玩具,每次简榛都先挑好了,然后把另外一个娃娃递给简单。
这一次简单也想这样,先跟简榛坦白这件事,再考虑要不要接受许泽南。
不是因为简单大方或是软弱,而是这么多年的习惯。
离许泽南说的时间越来越近,简单坐在床前许久,脑子里一片混沌,最后忍不住换上了那条最喜欢的粉色裙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单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如果今天先选择不答应,却刻意打扮了,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矫情?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门铃声就已经响起。
简单怀着慌乱又忐忑的心情下了楼,触摸到门把手的时候,身体还有些颤抖。
她打开门,脸上已经露出了还算自然的微笑,可看到的却是许久不见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简单疑惑地问道。
“简单,赶紧拿上护照,随便收拾点儿厚的衣服。”平常都是温文尔雅的简妈妈,今天显得格外焦躁,眼睛还有些红。
跟在她身后的简爸爸看起来比以往憔悴了许多,眼睛也有哭过的痕迹,他没有说话,脚步沉重地走进屋子。
这样的场面让简单的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简爸爸没有回答简单的问题,而是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撑着头,一副异常悲伤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爸爸,简单有些慌乱。
一旁的简妈妈深吸一口气,她拉着简单的手,声音有些哽咽:“你伯父伯母在苏黎世出了意外,已经去世了。简榛现在受了重伤,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我们现在立即出发去苏黎世。”
听到这个消息,简单的脑子“轰”地炸开,她呆愣在原地,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会这样呢?前几天简榛还给她发了视频,说要去滑雪。
她们说好了要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一起开创属于她们自己的品牌……
还要一起结婚,一起生小孩……
怎么会出事呢?
简单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慢慢地滑过脸颊。
“妈妈,简榛会没事的,对不对?”简单几乎用哀求的语气想要得到简妈妈的肯定。
简妈妈的眼睛也瞬间红了,她搂住简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没有说话。
简单靠在简妈妈的胸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指甲掐在手心里,有些疼。
她不断在心里祈祷——
简榛千万不能有事……
拿走属于我的一些东西,来交换简榛的平安吧……
这样的祈祷在她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收拾好了行李,直到被父母带上了飞机,看着整个城市越来越小。
简单一直没能睡着,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简榛受伤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呢?简榛那么好,老天爷怎么忍心让她受伤?
简单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性格内向的她时常受到其他小孩的排挤,她一直都是孤单的。但幸好她有简榛,每个寒暑假能够和简榛一起相处的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简榛是她唯一的姐姐,她们相拥相伴,一起长大,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简单感觉胸口狠狠地抽痛,她不怕痛,她希望更痛一些,能帮简榛分担一部分痛。
“简榛,今天苏黎世又下了很大的雪,你不是最喜欢雪吗?一定要睁开眼睛才能看见哦。”
“简榛,医生说你的状况很好,你一定要快快醒来哦。”
“简榛,等你醒来,再带我去圣彼得教堂看看好不好?”
“简榛,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围巾,每天都戴着它,你要不要看一看?”
金色的阳光洒在简榛浓密的睫毛上,她就像是一个沉睡的洋娃娃,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不论简单跟她说多少话,她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简单到苏黎世的第十五天了,这半个月里,父母每天都在忙前忙后地解决各种事情。平时总是喜欢逗笑的简爸爸变得异常沉默,简妈妈也因为操劳显得疲惫了许多。为了让父母少担心,也为了更好地照顾简榛,简单直接在简榛的病床旁开了一张小床,日夜照顾她。
简榛一家是在开车去滑雪场的路上,为了躲避一辆急速前行的跑车而冲进了山崖。据说为了保护简榛不受伤,伯母将她死死地圈在了怀里。
可简榛还是受伤了,头部遭受剧烈的撞击,医生说,能不能醒来,就只能看她的意志了。
简单不明白,平常意志力那么强的简榛,怎么这会儿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简榛,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生气了。”说完,简单低下头,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简单。”简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简单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当她抬起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泽南哥哥。”她轻轻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许泽南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笑了笑,说道:“昨天才听我爸妈说了简榛的事情,立马赶来了。”他说完,走到了简榛的床边,看着昏迷的简榛,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简单,你先招呼一下泽南,我去住院部办理一下手续。”简妈妈摸了摸简单的头,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们家简单这几天辛苦了。”
简单摇摇头,说道:“妈妈,放心吧。”
等妈妈走了之后,面对许泽南,简单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泽南坐在简榛的床边,表情有些忧伤。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苏黎世的冬天很冷,凉凉的风从窗口灌了进来,吹起米色的薄纱窗帘。
“简榛一定会没事的,对吧?”许泽南像是在寻找安慰。
简单点点头,说道:“嗯,她一定会没事的。”
“小时候,她总是仗着自己是女孩子,爱抢我的玩具,我当她是妹妹,总是让着她。那个时候,她总是缠着我,我被缠得烦了,就想着,要是有一天这个小姑娘不在了就好了。你说我那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坏的想法呢……”
许泽南低着头,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简单走到他的身旁,想要说点儿安慰的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许久,才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那天我找你,发现你不在家,以为你不想见我,我还有些生气,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简榛出事了。”许泽南看着简单,眼里透着一丝想念的意味。
简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许泽南的话,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
许泽南站起身,挡住了简单的视线,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简单的头发,声音轻柔地说道:“这些天你一定也非常难受吧?”
这句话让简单瞬间红了眼眶,每个因为担心简榛而无法入睡的夜晚,她都非常希望找个人说说话,希望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难过。可她从小就沉默内向,并没有倾诉悲伤的习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悲伤会变成别人的负担。
“如果累了,如果难受了,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许泽南继续说道。
简单抬起头,对上了许泽南的视线,那一瞬间,她竟然感动得想哭。
“不要老是一个人难过,不然……”许泽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然这里会生病的。”
简单看着许泽南,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许泽南摸了摸简单的头,声音轻柔地说道:“简榛一定会好起来,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而且那个丫头才不会轻易地放过我,自己一个人走掉呢……”
努力用开玩笑的口吻来调节气氛的许泽南表情却是悲伤的。
简单看着简榛的病床,用力地点点头:“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一起守护在简榛的病床前,许泽南会不时讲一些两人儿时的趣事,简单也会说一些小时候与简榛玩耍的场景。
看到简单讲起小时候的事情时眼睛发光,许泽南忍不住感叹一句:“或许小时候我们就应该让简榛介绍我们认识,真想看看小时候的你,一定很可爱。”
听到这句话,简单红了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话题。
“我去倒点儿热水。”简单拿着杯子,有些害羞地转过身。
看着这样的简单,许泽南露出宠溺的微笑,但很快病床上的简榛就让他紧紧地皱起眉头。
平时总是叽叽喳喳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许泽南感觉有些心痛。
简单察觉不到许泽南的眼神,就在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听见他惊喜的声音。
“简榛,你醒了?你醒了吗?”
听到这句话,简单激动地跑回简榛的床边,只见她的食指动了动,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努力地睁开。
“简榛,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握住简榛的手,希望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
许泽南站起来,说道:“叫医生,叫医生。”手足无措的他看了简榛一眼,便冲出了病房。
简单看着简榛,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祈祷一定会得到回应的。
简榛其他的手指也动了几下,像是在回应简单的话。简单一边笑,一边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将简单拉开,团团围住简榛。
“没事了,她没事了,一定会很快醒来的。”许泽南拍了拍简单的肩膀。
简单点点头,用手擦了擦眼泪,给了许泽南一个笑容。
两人站在病房外默默等候,这时,正在医院办理手续的简妈妈也闻讯赶了过来。
“简榛怎么了?简榛怎么了?”简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喉咙有些干涩。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简单拉着她的手,希望能够安抚她的情绪,说道:“简榛刚刚动了,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听到这个回答,简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她担忧地望着里面。
简单轻轻地捏了捏妈妈的手,说道:“简榛会好起来的。”
简妈妈点点头,眼睛还是红的。
过了好一会儿,简妈妈缓缓开口:“简单啊,简榛醒来以后,先不要让她知道伯父伯母去世的消息,怕她接受不了。”
听到这话,一想到已经在天堂的伯父伯母,简单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用疼惜的目光看着病床上的简榛。
“还有……”说到这里,简妈妈似乎有些不忍。
“醒来以后,先不要让她照镜子,简榛那孩子从小就特别的爱漂亮。”
这话让简单心里一惊,简榛虽然捡回了一条命,额头上却因为创伤而留下了一条无法治愈的伤疤。
那么爱美的简榛,如果知道自己的额头上有一条疤,一定会很难过的。
“简单啊,简榛醒了以后,就由妈妈来照顾她、爱着她,你会介意吗?”简妈妈看着简单,语气小心翼翼的。
简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摇头:“简榛一直都是我的姐姐,和亲姐姐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简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简单搂进怀中。
妈妈的怀抱暖暖的,简单希望简榛能够快点儿醒过来,这样就能够跟自己一起分享全世界最温暖的怀抱了。
漫长的观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个人的心都像是紧绷着的弦,为病床上的简榛牵挂担忧着。
医生和护士终于走出了病房。
简妈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她拉着医生,有些担忧地问:“医生,没事吧?”
医生露出轻松的笑容:“没事了,患者已经醒了,虽然意识还有些薄弱,但她恢复得很好,相信很快就能够痊愈。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你们尽量给她提供安静的休息环境,她能这么快醒来,在医学上而言,也可以算是奇迹了。”
听到医生这番话,简单激动地冲进了病房。
简榛躺在病床上,在看见简单的时候,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简单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简榛,别害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紧随其后的许泽南站在简单的身旁,冲简榛温柔地说道:“丫头,快点儿好起来,你还要带我逛苏黎世呢……”
听到许泽南的话,简榛努力地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看到许泽南以后,安心了许多。
和医生的交谈结束后,简妈妈也走进了病房。见到简榛睁开了眼,简妈妈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她摸了摸简榛的头发,温柔地说道:“简榛,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简榛轻轻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三人围绕在简榛的床前,看着她睡去,这才相信她确实醒来了,而不是做梦。
入夜的时候,简妈妈接到了简爸爸的电话,在离开的时候又一次嘱咐简单:“伯父伯母的事情一定不能让简榛知道。”
可简榛还是知道了……
那是她身体痊愈的第三天,几个偷偷议论的小护士让简榛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简榛一开始是木然地站着,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整个人开始发抖。
简单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慢慢地靠近她,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希望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关心。
简榛甩开简单的手,蜷缩在墙角,然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看着这样的简榛,简单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她颤抖着声音说道:“简榛,你还有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啊……”
简榛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像是落单的小孩,她顶着布满泪水的脸,愤恨地看着简单,苦涩地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
“说什么爸妈只是受了伤,在其他病房观察治疗。”
“说什么只是很小的事故,原来都是谎言,都是骗子!”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直吵着要开车,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
絮叨到这里,简榛突然用愤恨的眼神看着简单,眸子里透着浓烈的仇恨。那仇恨灼伤了简单的心,她慢慢地靠近简榛,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却又一次被简榛推开。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简榛一边后退,一边用力地嘶吼。
简单根本不明白简榛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不停地摇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简榛,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你这个骗子,骗子!”简榛继续后退,此刻她只想要逃离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地方。
她头上的伤口还有一点儿疼,身后传来简单的呼唤,但她不想管那么多了,她只想跑走。
一切原本都是美好的,怎么一瞬间都变了?
爸爸妈妈,许泽南……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接到那个电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简榛不愿意再往下想,每一个假设都让现实变得更加残酷。
来来往往的医生还有护士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走廊、病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在看着奔跑的简榛,在看到她额头上那块明显的疤痕时,表情都有些异样。
奔跑的简榛从这些来来回回的视线中感觉到了什么,她跑过一间医生办公室,看到里面有一块反着光的镜子,便跑了进去。
站在镜子前,简榛愣住了。
镜子里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吗?穿着丑陋的病号服,头发乱七八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还有看起来没有精神的面容,最重要的是额头上那赫然存在的疤痕。
简榛举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
还是有些疼,非常细微的那种疼。
“小姑娘,你在我办公室干吗呢?”一个头发有些白的老医生走进了办公室,不解地看着简榛。
简榛没有回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愿意相信镜子里那个丑陋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曾经她是那么美丽和高傲,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医生见简榛没有回答自己,轻轻地拍了拍简榛的手臂,说道:“小姑娘,你是哪个科室的?”
简榛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块丑陋的疤是真实存在于她额头上的,它是那么丑陋不堪,那么触目惊心。
“啊!”她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也因为这样的尖叫声,简单终于找到了她。
看到镜子,简单就知道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她走近简榛,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简榛,你听我说,医生说等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了,是可以治愈的。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简榛用力地推开简单,看着她毫无瑕疵的脸,心里滋生出了强烈的恨意,所有的安慰此刻听起来都是那么刺耳。
“你还想要继续骗我吗?看见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特别开心?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抢你的风头了,对不对?”简榛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有种歇斯底里的感觉。
简单一直摇头,她想要靠近简榛,却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简榛,简榛,你别这样,不要这样。”简单哀求道。
“不要怎么样?你现在是在同情我吗?是想要怜悯我吗?”简榛的心里立起了一道屏障,不让简单靠近一步。
“简榛,简榛,你听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简单哭着哀求道。
简榛看着简单,眼神变得有些陌生,她苦笑了一下,然后愤恨地说:“好起来?要怎么才能好起来?爸爸妈妈会回到我的身边,这块疤会从我的额头上消失吗?”
简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搂住简榛,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会陪着她,不让她一个人。
她慢慢地靠近简榛,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简榛歇斯底里地大喊。
“简榛,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简单一点点地靠近。
“你离我远点儿,不要碰我……”简榛整个人往后缩,想要拉开与简单的距离。
简单伸出手,在快要碰到简榛的那瞬间,一股力量将她推到了地上。
是许泽南。
他拉开简单,将简榛圈在自己的怀中。
这样的场景让简单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空的。
“简榛,别害怕,没事的,没事的。”许泽南摸着简榛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本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简榛,在看到许泽南的瞬间,终于收起了浑身的刺,紧紧搂住许泽南。
“许哥哥,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我会陪着你,我不走,你别害怕。”许泽南轻声安抚。
倒在一旁的简单慢慢地站起身,手心传来微微的疼痛,她快速将手收到背后,在许泽南抱着简榛回病房时,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
等许泽南和简榛走远了,简单这才有些委屈地擦掉眼泪。
“小姑娘,我来给你包扎一下手吧。”老医生看着简单,有些心疼地说道。
简单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用了,谢谢您。”随后就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
此刻还能回到病房陪着简榛吗?简单很想陪着她,可她似乎并不想见到自己……
想着刚刚简榛面对自己而发怒抓狂的样子,简单慢慢地走出了医院。
也许自己应该先回避一会儿……
苏黎世的冬天又潮湿又阴冷。
踩着厚厚的积雪,简单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一会儿,简榛并不想见到自己。
简单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行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冷冽的风像是可耻的小偷,偷偷地从脖子钻进温热的衣服里。简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双手抱紧自己,这样会稍微暖和一些。
大概是天气的关系,路上少有行人,宽阔的马路旁边是一座古旧的桥,桥面因为有车驶过,所以没有积雪。桥下的河水已经结冰,白茫茫一片,冬天的夜晚也来得特别快,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简单冲手心哈了一口气,暖暖的气息立马从掌心散开。
她继续走着,偶尔停下来抬头看看天空。只见夜空繁星闪烁,浩渺银河令人生畏。
如果天空之上真的有灵魂安息之所,那么可不可以让伯父伯母保佑简榛?保佑她如以往开心快乐,保佑她永远幸福?
简单一边祈求,一边因为简榛刚刚的愤恨而落下眼泪。
她低着头,伸出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刚想要继续前行,却发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看到几个打扮古怪的年轻人将她团团围住。
“亲爱的小姐,能请你喝杯酒吗?”
“这么晚了还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儿闷呢?”
“来吧,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玩吧。”
他们用英语说着带有调侃意味的话,看着他们有些猥琐的笑容,简单心里一惊。
傍晚,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自己一个人,如果真的遭遇不测,那该怎么办?
简单低着头,假装听不懂,继续闷头前行。
可那些人根本不放过她,紧紧跟随她的脚步,还不时发出邪恶的笑声。
简单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伸手想要拿出手机,却害怕在拿出的那瞬间就被这伙人抢去。思前想后,她表面装作淡定,继续前行,暗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盲打。
先解锁屏幕,屏幕的左下方是通话键,最后一通电话是拨给许泽南的,那还是简榛开始跑的时候打的了,按着那个号码就可以直接进入通话。如果许泽南接通,手机就会振动,振动的那一秒拿着手机报出自己的位置,然后开始逃。
简单一边在心里默念这些步骤,一边开始留意起路牌。
手机在口袋里已经拨通了许泽南的号码,可是等了许久,仍旧没有振动。
简单有些慌乱,她暗暗加快了脚步。兴许是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其中一个打着鼻环的金发男生伸手拦住了简单的去路。
“走这么快干吗?”男生问道。
简单没有出声,漆黑的街道上根本没有行人,这会儿大声呼救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她一边在心里默念“许泽南赶紧接电话”,一边害怕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句话都没说,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哑巴?”穿着黑色马丁靴的男生饶有兴趣地看着简单。
打了唇钉的男生露出有些不屑的表情,说道:“管她是聋是哑,先搜搜身上有什么值钱的。”
听到这话,简单浑身一激灵,她知道如果现在还不逃走的话,就肯定逃不走了,于是她想也没想就狂奔起来。
可她一个女生哪里跑得过几个男生,才跑一会儿,就被几人团团围住。
“原来听得懂我们说话啊!”
“竟然装傻!”
男生们显然有些愤怒。简单深吸一口气,盯着那个有唇钉的男生,他看起来像是领头人。
“你们想要值钱的东西,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的手机,我把它给你们,你们放我走。”说完,简单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打给许泽南但电话没人接通的画面。
见简单终于开口说话,唇钉男生来了兴致,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说道:“我觉得值钱的不只有手机。”
简单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拍了拍口袋,说道:“我不是过来旅行的,而是来探望家人,所以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唇钉男生一把扯过简单的衣服,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看着简单,眼神有些猥琐,一字一句地说道:“亲爱的,我觉得值钱的东西还包括你。”
这话让简单打了一个寒战,她咬着嘴唇,想要挣脱唇钉男生的束缚。
可在他的面前,她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简单停止了挣扎,她慌乱地在屏幕上按下许泽南的号码,“嘟嘟”声响起。
见到她拨打电话,马丁靴男生走到她旁边,一把抢过手机,并狠狠地摔在雪地里。
这一刻,简单的内心陷入了绝望,她一边后退,一边用力地大喊:“救命!救命!”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吧?你看,一个人都没有……”唇钉男生邪恶地笑着。
简单慢慢地后退,浑身都在发抖,空旷的街道上,她的呼救声显得那么无力。
男生们越来越近,他们的眼睛里透露出凶残的光。
简单死死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救命!”她再次呼救。
“吵死了!”就在这时,小混混们的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纷纷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高大身影正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你是谁?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唇钉男走到那个身影面前,伸出手指着他警告道。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听见唇钉男的手发出骨折的声响,他倒在雪地里哇哇大叫。
见到这样的状况,其他几个人纷纷冲了上去。可没一会儿工夫,几人不是被打了胸口,就是被踢了大腿,都痛苦不堪地倒在雪地里。
“走,赶紧走。”唇钉男挣扎着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带着余下的几人纷纷逃离。
等到几人全部跑没影了,简单这才回过神来。
她捡起因为落在雪中而没有坏掉的手机,拍了拍上面的积雪,然后走到那人的跟前。
“谢谢你救了我。”简单说。
“不是想救你。”那人冷冷地看了简单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简单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漆黑的眸子,浓密又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脸,嘴唇紧紧地抿着,有种不耐烦的意味。
这人长得真好看。简单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句。
她从来不会对男生犯花痴,甚至是许泽南,都没有让简单从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
“是你太吵了。”那人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样的回答,简单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睛,刚想说声“谢谢”,那人却走向了远处,从黑暗的角落里拖出一辆覆盖着雪的自行车。
趁他拍打着座垫上的雪,简单立马快步走了上去。
不管这个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救自己,可以肯定的是,刚刚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还是想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还没等简单把话说完,那人就径直跨上了自行车。他看了简单一眼,眼神有些冷漠。
“如果不想给别人造成要救你的困扰,就不要这么晚了还走人烟这么少的小路。”说完,他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雪地里留下自行车驶过的痕迹,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简单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之后,简单加快了脚步。
那人说得对,如果不想给别人造成麻烦,就不应该这么晚还在外面。
刚走了没两步,雪地里一个闪着光的东西引起了简单的注意。
她蹲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放在手心。那是一个水晶鲸鱼小挂饰。是刚刚那个人掉的?简单站起来,看着雪地里自行车的痕迹,心里冒出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