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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下马威(上)

次日清晨。

宁立言走下电梯时,又恢复了昨天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昨天一通折腾,他发现自己的腿伤居然不药而愈,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由暗自笑话自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不过手杖并没有丢下,反倒是越发装出腿脚不便的样子,毕竟将要面对的是王仁铿,伪装越多,越没坏处。

出门的时候,茶房带着诡异的笑容上前行礼,将几张纸条递给宁立言。上面全都是房间号和房间主人的姓氏,随后低声道:“这几位都是咱国民饭店的熟客,保证出不了纰漏。跟您就是交个朋友跳个舞,不知道三少……”

“今后别接这种纸条了,我不想跟她们打交道,最后是你自己为难。”宁立言将几张钞票塞给茶房,纸条随手就撕碎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这个小插曲让宁立言想到了陈梦寒,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最好还是别和她打交道。

军统的人耳目灵通人性全无,速来不讲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妻儿的江湖规矩。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之前,不该牵连那么个无辜女子。也是抱着这个念头,他也没去联络武云珠。那帮东北军的好汉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抗日的战场上,不该死在军统手里。

杨敏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宁家和杨以勤都不是好惹的主。眼下还没到抗战全面爆发,军统为所欲为的时候,王仁铿本人胆大包天,复兴社行事却还是有自己的顾忌和底线。对于天津城第一流社会贤达,必然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杨敏没事,便也就没什么值得担心。

他没坐人力车,而是让茶房从汽车公司租了一辆汽车。等车开到饭店,发现自己一时疏忽忘了规定车型,对方派来的居然是一部福特公司1908年设计的T型敞篷旅行车。

这种车形制上还遗留着浓重的马车痕迹,驾驶员与乘客头上没有遮挡,两边也空空如也。坐这种车视野倒是开阔,便于观赏景致,可是安全性实在太差。要是王仁铿想要取自己性命,只要派个好枪手准备狙击,只怕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射来的子弹。

下次必须跟茶房说明,要租一辆封闭汽车。

宁立言心里如是想着,眯缝着眼睛一语不发。这部汽车已经过了报废的年限,走在路上,就像是一个得了哮喘的老妇人,走不了几步就要颤抖一阵,还要发出阵阵杂音。

司机是个五十开外的老人,身材适中,面如枣红,粗眉大眼,胡须修剪得整齐。头上带着宽檐帽,穿着笔挺的礼服,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好像是个体面的英国老绅士。这都是给租客壮门面用的,哪个汽车公司都不会大意。作为个地道的天津人,这位司机是个自来熟,宁立言递给他一支香烟,他便打开话匣子。

“这车打买来那天,就归我管,我跟它比跟我媳妇都亲……其实我媳妇早没了,它现在就是我媳妇。您别看这车年头够口了,可架不住我会伺候,真要是撒开了跑,照样还能顶一阵子,就跟戏台上那老黄忠似的,那么大岁数了照样能斩将。就小日本、穷老俄那帮国家的新车,都未准跑得过它……我就知道您不信,您这岁数没赶上,想当年宣统刚登基,我这车跟人赛车可是露过大脸……在哪赛?当然是在天津了。我车上坐着革命党,手里拿着左轮枪,一脚踩踏板,一脚悬空,回着身朝外面搂火。就听那动静,啪,啪,别提多脆生了。清兵也不含糊,拿着那七响步枪在后面打,枪子就顺着我耳朵边飞过去。还有人喊,把车停下,拿住革命党有重赏。咱老谢是干嘛的?能干那事?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到底,您猜怎么着,绕天津卫折腾四十多分钟,那帮清兵愣是没追上。”

“等到宣统退位,南北和谈的时候,还有人找我呢,说是要给我送勋章,说我是嘛……革命功臣。对,就是革命功臣!咱能要么?咱天津卫的爷们,要的是脸,要是一要他那勋章,咱不成了贪小便宜了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您看那,对,就您手摸那地方往左一点,那地方那窟窿,就是让清兵拿枪打的。我当时有钱修车,就是不修,我得留着当个念想。后来坐我车那玩意,成了嘛国会议员了,还坐过一回我的车,我这一道就没理他。什么东西!为了五千大洋就把自己给卖了,当了那个嘛……猪仔!对,就是猪仔!您说说,好好的人不当,非得当猪,要早知道这个,我当初就不拉他!您别乐,这是真事,一点不掺假……”

有这么个人物一路讲着自己与这部破车的光荣历史,宁立言倒也不觉得闷,连带紧张感都消失了大半。只不过下车时一看时间,才发现坐这辆汽车比坐人力车还要慢一些。

当下天津四国租界里,属意租界最为冷清。整个租界居民不到一万人,学校里就更没几个学生。再说这个时候正是学校上课的时候,附近没什么行人,买卖家就更少。只有几个卖吃食的人在那耗时间,全等着中午放学的时候,赚这帮小少爷小小姐的零花钱。

宁立言买了两块熟梨糕,就和人攀谈上。他受过特工训练,于如何询问事情上,算是个专业人士。几句问下来,大概的情形就有所了解。

能在这所教会学校读书的,就没有普通人,家里要么是大老板,要么就是曾经手握生杀大权的显赫人物,一到放学的时候,门口都是汽车,要是坐人力车来接孩子放学,自己都觉得丢人。

天津卫这地方的好处,就是有钱人固定,汽车也很固定。只一看汽车的款式颜色,就知道这是哪个宅门的座驾。也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有陌生车辆出现,人们就非常注意。就在汤家小姐被绑架之前的几天,小学附近就有一辆陌生的雪佛兰来回转悠,引起过这些小商贩的关注。

雪佛兰这种车型在南方常见,在北方却不流行,这些摆摊的小贩又都是耳报神。天津的大宅门谁家养什么车都能如数家珍的报出来,就像说相声的使《菜单子》。一看就知道,这部车是外来户,根本不是天津那些财主的座驾。

只不过当时没人往绑架的事情上想,只当是这小学来了个新学生,家里打肿脸充胖子,买不起汽车就租了辆汽车撑门面。等到汤家的事情发作,才想起来这车多半是绑匪的作案工具。

除了这个情况,再有就是这里多了一个卖吃食的。在事发前一个月,两个河南口音的在这卖胡辣汤。本来以为他们是逃难的,也没人在意,可是这两人为了跟这帮卖吃食的套交情,每天早、中、晚必然撒一圈烟卷,这反倒让人起疑心。

一天最少两包“红锡包”,这得卖多少碗胡辣汤才能赚回来?小本经营锱铢必较,这两人大方的有点过分。再说他们每天对生意不上心,反倒是忙着和接送孩子的司机聊天闲扯淡。等到汤家的事情发作之后,这胡辣汤的摊子也就收了,再没看到他们出现过。这一来等于不打自招,这两个想必就是绑匪的同伙。

了解完了这堆情况,时间就快到了中午,陆续有汽车过来接人。每辆车除了司机,基本都多了一个男仆。看来汤家的事表面上没什么动静,实际已经惊动了意租界的各大宅门,大家都有了防范。

等到上了汽车,老谢问道:“您老是个侦探,还是警察?”

“猜出来了?”

“看您说的,这年头除了这两行人,谁愿意管这闲事?再说我也听明白了,绑票!好家伙的,这案子可邪乎。还是绑架的小学生,您说说,这不丧尽天良么?有能耐跟家大人使去,跟小孩子来劲算嘛本事!真格的,您老是侦探?”

“警察。”

“这可真没看出来。这年月像您这么和气的警察,可是见不着了,租汽车办案,还乐意给钱的,大概就您这一个。怎么意思,有地报账?”

宁立言笑笑没说话,将一盒三炮台递过去,随后问道:“天津城里,能租到雪佛兰的汽车公司有几家?能拉我过去转转么?”

回到国民饭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一路上聊天,宁立言与老谢却是投机的很。知道他本名谢广达,绰号老螃蟹。妻子已经不再人世,给他留下了四个足以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偏又找不到事由,全靠老爹养活。

做这行虽然穿着体面,实际日子过得艰难,偏又是个穷耿直,不肯受人接济。宁立言故意请他多绕了几圈,中午饭也故意吃得寒酸,只用两碗烂肉面对付,刻薄的像个黑心商人。直到回来的时候,才在路上找了家二荤铺买了五十个肉烧饼给他,说是辛苦一天调查的犒赏,主家给的,他要是不要,自己也没法要。

老谢拿着这些肉烧饼并没有道谢,似乎还在生那碗烂肉面的气,直到宁立言下车

时,才提醒了一句:

“您老可得多留神啊,这帮人敢在租界里作案,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您自己

可得多加小心。咱出来混事由,挣的是口吃喝,犯不上玩命。”

宁立言朝老谢笑了笑,并没说什么,径直回了饭店里。

一天查下来,他的怀疑已经变成了确定。这起绑架案的凶手,便是自己的教官加上前世恩师王仁铿。别的不说,就是根据那些小贩的描述,那两个卖胡辣汤的人,在前世便是熟人,乃至一起从事过谋杀行动。那些党国精英,黄埔悍将都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由他们做绑匪,放炸弹,汤玉林这种土军阀,自然无从招架。

他走这一趟流程,既是为了确定绑匪身份,也是为了做给汤家看。否则直接就说是某人所为,位置何在,这便不像个警探,反倒像是个算命先生。

推门进屋,房间大厅里的小餐桌上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礼品盒子,包装得很是精美。宁立言走到近前,见在礼品盒上拴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得大字:宁立言先生敬启。

这个便笺上的笔迹宁立言异常熟悉,是王仁铿的笔体!

总统套房隔音效果良好,房间内一片寂静,此时距离礼品盒不过咫尺之遥,礼品盒内钟表走动的滴答声送入耳中,分外清晰! 0WOT/lCewPErKAm8iO9E3cpSmbhRbHZq6mjJs9r6hBkyjqHglSBZXCjvPAqv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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