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坪峻和浩然入缅之后,并不顺利。英军常常嘲笑他们是乞丐之军。因为他们军装破旧,武器落后,就连伙食也分外的差,不似英军,在自己的殖民地上,供给丰富,衣着光鲜,武器精良。
但张坪峻那口RP口音的英语,让原本爱搭不理的英军联络人对他大为改观,从此沟通配合起来顺畅许多。但即便如此依然改不了英军这样一个猪队友存在的事实。
入缅不过短短数月,盟军非但没有击败鬼子,反而被鬼子追着打,节节败退,最终连撤回中华的路也被鬼子封死了。
一同远征缅甸的几个师团,伤亡惨重。盟军的几个高级将领间也是矛盾重重,打仗这种事情,时机很重要,失了先机,贻误了战机,就绝无胜利的希望了。
张坪峻他们且战且退,退到了野人山脚下。野人山顾名思义,除了野人出没,没有任何人烟。这座连绵不绝的高山,山峦重叠、林莽如海、树林里沼泽绵延不断、河谷纵横,豺狼猛兽横行、瘴疠疟疾蔓延,在缅甸语中被称为“魔鬼居住的地方”。
英军指挥官施舍似的命令盟军,绕行印度避难。可远征军内部分成两派,一部分将领早就受够了英军的歧视,为了民族骨气说什么也不接受这份施舍,宁愿翻越这座人间地狱。而另一部分将领则认为这野人山人烟稀绝,一旦入内,补给不可能跟上,那等于上了一条绝路,现如今保存战斗力比骨气重要的多。张坪峻深以为然,这样的热带雨林翻越难度和危险性极高,不亚于和鬼子殊死一搏的伤亡率。远征军的撤退路线在民族气节和保存战斗力量面前,始终难以达成一致。
最终,最高将领决定率军入山,张坪峻和浩然服从了这如山军令。部队将携带的辎重全数毁掉炸光,轻装徒步上山,大家似乎都没有认识到他们将要翻越的这座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请君入内的恶魔。很多人研究了地图之后只携带了半个月的干粮和水,将余下物品全部抛下,还乐观的认为可以在山上打猎吃野味。
张坪峻和浩然默默的将他人扔掉的一切生活物品捡起收好,负重上山。
一入热带雨林,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入眼只有遮天蔽日的雨林和寸步难行的灌木丛。此时正值雨季,部队迅速陷入困境,粮尽弹绝,军心涣散,疟疾流行,奎宁早已用尽,大量官兵或饿死或病死。倘若一个人因发高热而昏迷不醒,在蚂蝗吸血,蚂蚁侵蚀,大雨冲刷下,数小时内就变为白骨。以至沿途尸骨遍野,惨绝人寰。
部队入山没多久,就完全走散了队形。最可怕的是,野人山上有神出鬼没的野人,传言不少女兵和男兵转眼间就被虏走,再发现时面目全非,全身遍布齿痕,连全尸都没有。这样一个原始雨林,相隔五米就难以看见对方,就连呼喊听起来都不那么真切。张坪峻和浩然始终相互扶持,谨慎小心,枪不离手。张坪峻教浩然在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涂上泥浆,阻碍蚊虫叮咬。在这样的环境下,饥饿和瘴气不是最要命的,蚊虫的叮咬所传染的疟疾才是最大的威胁,一旦感染,无医无药的情况下,绝无活下去的可能。涂泥浆时还要小心是否有蚂蟥之类的混在泥浆中,一旦被蚂蟥叮住,切勿强拔,一定用手拼命拍打,将它震下。如此种种丛林经验,小而实用,在队伍中渐渐传开。
张坪峻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日,上山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和浩然背的干粮早已见底。他们只要发现能吃的虫子和植物就省下干粮,先吃能充饥的。也有些人分不清什么可以吃、什么有毒,误食之后,肚子痛的满地打滚儿,口吐白沫,可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一点办法。还有不少人拔了树根草皮芭蕉叶来吃,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再无任何可入口之物了。那些走在后面掉队的人基本已无活路。可在这人间地狱里,谁还顾得上他人的活路啊!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踏出了雨林,看见了久违的晴天艳阳。而入山时的3万5千人只剩3千多人走了出来。
张坪峻和浩然互相看着野人般的对方,想起倒在雨林里再也出不来的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军人,若是战场杀敌,英勇就义,即便是以马革裹尸还乡也是无上光荣,那是军人最豪迈的归宿。可那么多人怀着打跑鬼子保卫祖国的理想奔赴异国他乡,却无奈葬身于热带雨林的蚊虫和饥饿中,太憋屈太不应该了。
无论如何他俩活着走出来了,再难再苦他们总算活着走出来了。
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半条命的将领无奈之下还是不甘不愿的进入印度休整。此时已是盛夏,离彤莞临盆的日子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