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星轩和杨彤沅盛装打扮，携手款款而来，郎才女貌，甚是养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刚刚归国的留洋精英。两人高调的走进派克饭店，立即有侍者上前服务。

张坪峻在前台留了口讯，若有访客，务必通知他。因此侍者很快将二人引至张坪峻的房间。

张坪峻住的是顶楼的豪华套房，有一个视野甚好的江景会客厅，十里洋场的繁华尽收眼底。彤莞一见到彤沅就上前紧紧拥住她，二人喜极而泣，就连浩然都红了眼圈。

可不是吗？兄妹三人已经近六年没见过了。与家书不断的大哥不同，彤沅是被掳走的，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如今即便重逢也回不到过去一家和睦，嬉笑打闹的日子了，彤沅她已经走上了一条危机四伏的不归路。

好不容易姐妹二人才收住眼泪。张坪峻和尹星轩准备到浩然的房间去详谈，小鱼则默默的跟着二人进了房间。张坪峻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小鱼，小鱼回以他坚定的目光。张坪峻第一次发现向来没什么主见诺诺唯唯的小鱼，此时竟然隐隐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张坪峻轻声问他“泓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小鱼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叫他的学名。从来认识他的人都是“小鱼，小鱼”这样亲亲热热的叫他，大家都似乎忘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出自《吾庐放言》，“其既放也，泓浵瀇瀁，若千里悬流，四达而不可穷”。

杨老爷为他取名时，不单单是因为他五行缺水才字字带水，是真真正正对他的人生之路寄予厚望的。此刻张坪峻这样唤出他的名字，而不再是那个孩子气的“小鱼”，就是把他看作一个有思想有担当的成年人。小鱼一时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血气翻涌，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即挖出自己的心给他们看看自己有多么坚定多么诚恳的想加入革命。

张坪峻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等他回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咱们坐下谈吧！”

这边彤沅仔细的看着多年不见的彤莞，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妹，那个天天立在垂花门处等着她偷偷从外面买窝丝糖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倾世佳人。

想到张坪峻的身份，彤沅拉起彤莞的手细细问了起来。彤莞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了大姐，包括当年张家的祸事，以及如今张坪峻的转变。

彤沅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黄埔江，浑黄的江水卷着江上摇摇欲翻的船只，奔流向海，江边的纤夫们使出浑身的力气拖着船只怒号着与江水对抗，想要扭转船只的方向。各种想法在她的脑子里百转千回，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命运多舛了，比之张坪峻的遭遇，她至少还有父母双亲和兄弟姐妹，已然算幸福的了。可见这乱世中，人人皆如草芥蝼蚁，没有最苦只有更惨。必须要改变这个荒诞暴力的社会，必须要实现真正的人民当家做主，才能避免千千万万的张坪峻和杨彤沅的悲剧。

良久，她抬眼看着面色红润的彤莞，初为人妇，嫁的又是两情相悦，将她捧在心尖尖上的好丈夫。可他们谋的是苍生大计，随时随地都有舍生取义的危险，容不得儿女情长。彤莞，她明白吗？

彤莞看穿了彤沅的心思，拉着姐姐的手说：“大姐，你担心的，顾虑的，我全部都想过，我也纠结过害怕过。可是姐姐，就算我缩在后院里任你们粉饰太平，不去看这丑恶的社会。我当真能幸福快乐一辈子吗？我们姐妹二人，不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好好的就被噩运砸中了吗？许是我们命好，终是化险为夷没丢了性命。可我们能永远这么好命吗？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的孩子也要这么战战兢兢的生活下去吗？”

“姐姐，小时候爹爹教我们《礼记》时，说过“苛政猛于虎”，我们要做的不是躲着虎，躲不过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应该斩杀了这只虎，还一个朗朗乾坤给百姓。”

彤沅和浩然都被彤莞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惊住了。尤其是浩然，他那小兔子般乖巧可爱的妹妹此时就像一个光芒万丈的女侠客，手持利剑欲除尽世间不平之事。这才嫁给张坪峻一个多月，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彤沅看着彤莞眼底碎芒莹莹，就像那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她当真为自己的妹妹骄傲，如此深明大义的气魄，不愧是杨家教出来的好姑娘。想一想自己也算是老革命了，竟然还不如妹妹想的这般透彻。

浩然迟疑的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去，要留在这里帮大姐啦？”

彤莞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撅着嘴说：“张坪峻不让我跟他一起，他说太危险，他舍不得。”

浩然和彤沅这才都放下心来，革命可不是家家酒，闹着玩的。就算彤莞有勇气也有信心，可她的的确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经过训练，也没有经验，实在是不适合。

彤沅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兄妹三人聊起来家里的事情，连午饭都是叫进房间里吃的。旁边共商大计的三个男人一直到日头西斜，月上柳梢才出来觅食。 Y/7clRKDKObPBW0/M+VU7eASwQ1KDrb1PCpRqAu8oCub1DSqLP0+erYs8TrCbCw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