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有胆子大的村民悄悄在自家院门处伸出头来看一眼这传说中的恶魔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身红衣的新郎官不仅眉目俊秀的犹如一个文弱书生,骑着枣红马的高大身躯看起来帅气逼人。这当真是那个臭名远扬嗜血残暴的土匪头子吗?莫不是弄错了吧?最让人艳羡的是迎亲队伍中有一辆福特汽车,大部分村民没见过这样四个轮子自己跑的铁家伙,少数见过世面的人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汽车这个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了,那是上海、北平这些地方响当当的大人物才有的。汽车出现在湘西山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再名贵的汗血宝马也不过吃一把草料而已。这铁家伙要跑起来那可是喝油的啊!村子里的人家有的连灯油都舍不得点,更别提养着一桶桶喝油的铁家伙啦!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家就开始盘算起来原来干土匪是这么豪气的营生啊!
杨老爷早早站在院门口,要亲自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魔头。远远的喧嚣声传来,还夹杂着车轮和机械的声音击叩着耳膜。杨老爷心中一震,当年送浩初去日本读书时,在上海小住过一段时间,他是村子里唯一坐过汽车的人。想不到这张坪峻竟然用汽车来迎亲,不论他是借来充面子,还是抢来偷来的,能认可汽车这么新潮的事物,利用它为自己造势,看来这倒不是个不学无术的山大王。杨老爷不知不觉中给张坪峻加了分。
等到迎亲队伍走近,身着喜服的张坪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走在最前。这让杨老爷十分出乎意料,原以为绰号“张二胡子”的土匪头子会是个一脸横肉,面目狰狞的人,却不料竟是一个外形如此出众的后生。他暗暗点了点头,一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书生,再看看这俊逸不凡的外表,除去土匪的身份到真配的上彤莞。这样想着,原本绷得紧紧的心神就松懈了几分,面上也不觉露出几分家有喜事的喜色。
张坪峻潇洒的翻身下马,走到杨老爷面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重重跪下,端正磕了个响头。杨老爷和围观的村民都惊异的说不出话来,哪有人这样迎亲的?
张坪峻不理众人诧异的眼神,又连叩两个响头,声音洪亮,语带恭敬的说:“岳父大人,小婿张坪峻,自幼师承纪哲先生,曾随纪老赴英国游学两年。”
杨老爷听闻此言,瞳孔一缩,不由的乍舌。这纪家纪哲可是江南一带的大儒之首,要知道纪家祖上可是出过一代才子纪晓岚的。这纪哲的门生,学问必定不会差,怎么就做了土匪呢?
张坪峻不急不缓,继续说道:“后因家族变故,不得已落草为寇。此乃我毕生污点,不敢隐瞒岳父大人。纪老曾教育过我,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吾今指天发誓,今后必定洗心革面,再不做那些有辱杨家门风的事情。请岳父大人放心。”
说完,又是重重的叩了一礼。
话音刚落,人群中议论纷纷,张坪峻这是为了娶杨小妹纳的投名状吧。可这要是不当土匪了,那他们这帮乌合之众又能干什么呢?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杨家可真是泠村的大福星,不止给孩子们办学堂,还为乡亲们除了一害啊!
杨老爷也颇多感概,他设想了很多要劝说张坪峻改邪归正的方法,预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服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简单明了的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对张坪峻的好感立刻升至七分,遂上前扶起张坪峻,说:“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老夫也算是心安了,不过彤莞是我的幺女,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们千里迢迢从戊宁举家搬至泠村就是为了保护她免受战乱之苦。而今,她要嫁你为妻了,希望你好生待她,莫要辜负了她。”
张坪峻一听此言,又重重跪下,语气诚恳的说:“岳父大人,能与彤莞一生一世一双人乃小婿此生所愿,请您和岳母大人放心,我定会敬她爱她呵护她,许她一世安康幸福。”
杨老爷和杨夫人被张坪峻这番话打动了,今天的张坪峻实在是太让他们满意了。这也着实因为之前他的名声太差,才导致大家都以为彤莞是进了豺狼之口。未曾想竟然是个知书达礼的懂事孩子。如此看来,这门亲事也算喜事一桩吧。
这边厢,媒婆催促着吉时已到,快请新娘上轿!浩然背着梳妆打扮好已等候多时的彤莞,上了那辆气派的福特轿车。杨夫人含泪再三叮嘱彤莞今后在夫家不可任性,定要以夫为天,以夫为纲。耳边鞭炮齐鸣,众人都喜气洋洋的催促着起轿。彤莞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俏生生的娇颜隐在红盖头下早已泣不成声。车辆启动后,母亲柔软的手由手心滑出。彤莞顿时觉得手心空荡荡的,好像生生被割去了一块血肉,随即一支坚强有力的手自车窗外伸入包住她冰凉的小手,阵阵暖意自他的掌心传入,一点点沿着脉络传入心房。母亲哽咽的嘱咐声淹没在震耳的喜乐声中,温暖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似那情人间无声的拥抱,交缠的指尖,紧贴的掌心,所传递的不仅仅是温度,更是彼此默契的心声,仿佛在告诉她,此后他就是她的依靠,她的未来。以后的漫漫人生路都有他来牵手陪她走过。泪睫于盈,泫然欲滴,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杨家小妹了,她是张杨彤莞,张夫人,张坪峻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