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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才看到,在原始群体中,女人的命运是十分艰难的;在雌性动物身上,生育作用是自然而然地受到限制的,在生育时,个体多少被免除了其他疲劳;只有雌性家畜有时作为繁殖工具之外,还要承担劳作,被苛求的主人盘剥到精疲力竭,体能耗尽。这无疑是在与敌对世界斗争、要求充分利用群体资源的时期女人的状况;不断和无节制的生育产生的疲劳,还要加上艰苦的家务劳动产生的疲劳。但某些历史学家认为,正是在这个阶段,男性的统治最不明显;必须更确切地说,这种优势是被直接体验的,还没有被提出和被要求;人们并没有想方设法弥补损害女人的严酷的不利状况,但也不谋求侮辱她,像后来在家长制下发生的那样。任何制度都不认可性别的不平等;况且没有制度:没有私有制,没有继承制度,没有法律。宗教是中性的:崇拜某种无性别的图腾。

当游牧民族在土地上定居下来,变成农民时,可以看到制度和法律出现了。人不再限于与敌对力量作艰苦的搏斗;人开始通过强加于世界的面貌具体地表现自己,设想这个世界和自我设想;这时,性别差异反映在集体的结构中,具有特殊性:在农业共同体中,女人往往具有不同寻常的威信。这种威信主要可以通过孩子在建立于土地劳动基础上的文明中有着全新的重要性来解释;人安居在一片土地上,将土地变为私有;所有制以集体的形式出现;它要求土地所有者有后代;怀孕变成一种神圣的功能。许多部落生活在共同体制度中,这并不意味着女人属于集体中的所有男人;今日人们不大相信,曾经实现过群婚;男女只是作为群体才有宗教的、社会的和经济的生活,他们的个体性仍然是一个纯粹的生物学现象;婚姻不管是什么形式:一夫一妻制、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也只不过是世俗的偶然事件,不产生任何神秘的联系。对妻子来说,这不是受任何奴役的源泉,她仍然融入部落中。在同一图腾下汇聚起来的部落整体,神秘地具有同一神力,物质上共同享受同一片土地。根据上文谈过的异化过程,部落以客观和具体的形式在这片土地上把握自己;由于土地的永久性,部落自我实现为一个在时间的流逝中得以长存的单位。唯有采用存在主义的观点,才能让人明白在部落、氏族、家庭和所有制之间延续至今的同一性。农业共同体以植根于往昔、与未来相连的观念代替只存在一时的游牧部落观:人们尊敬图腾祖先,这祖先将名字赋予部落的成员;而部落极为关注它的后代,它通过遗留给后代、让他们去开垦的土地,得以延续下去。共同体考虑它的统一,期望生存能超越现时:它在孩子中认出自己,将孩子认做亲人,在孩子身上自我完成和自我超越。

但是许多原始人不知道父亲在生育后代中所占的份额;他们把孩子看作飘浮在某些树、某些岩石四周,某些神圣的地方,降落到女人体内的祖先亡灵化身再现;有的部落认为,女人不应该是处女,以便让这种潜入成为可能,但是其他部族认为,也可以通过鼻孔或口潜入;无论如何,破坏童贞在这里是次要的,出于神秘的理由,这很少成为丈夫的特权。显然,母亲对孩子的出生是必不可少的;正是她在怀中保存和供养胚胎,因此也是通过她,部落的生命散布于可见的世界上。所以,女性起到头等重要的作用。孩子往往属于他们母亲的部落,用她的名字,参与她的权利,特别参与享有部落拥有的土地。于是,共同体的财产由女人传递,通过她们,田野和收获确保给予部落的成员,反过来,通过他们的母亲,孩子们被分派到这样或那样的土地。因此可以认为,土地神秘地属于女人,她们对土地和收获既有宗教的又有合法的控制力。将二者结合起来的联系比隶属关系还要紧密;母权制以女人真正掌握土地为特征;生命的延续,也即本质上代代相传的生命,通过变形,在女人与土地之间完成。在游牧部落中,生育只是一个意外,土地的财富未被认识;但是农业劳动者赞美在田垄间和母腹内繁殖的神秘;他知道自己像牲畜和收获一样产生出来,期望部落产生其他的人,他们在延续田野的丰饶的同时也延续了部落;在他看来,整个大自然就像一个母亲;土地是女人;女人身上盘踞着像土地一样晦暗不明的威力 。部分出于这个理由,农业劳动托付给女人,她能够把祖先的亡灵召唤到自己怀里,她也有让播种过的田野迸发出果实和麦穗的能力。在这两种情况下,关系到的不是创造活动,而是有魔力的咒语。在这个阶段,人不再限于捡拾土地的产品,但是人还不了解土地的威力;人在技术和魔法之间犹豫;人感到自己是被动的,附属于随意分配生与死的 大自然 。当然,人多少承认性行为和耕作土地的技术的用处,但是,孩子和收获仍然是像超自然的恩赐一样;正是属于女人体内神秘的气息在这世界上吸引了埋藏在生命的神秘根源中的财富。这样的信念今日在印第安人、澳大利亚人、波利尼西亚人的许多部落中依然根深蒂固 ;尤其因为这种信念与集体的实际利益相一致,所以更具有重要意义。母亲这一职能使女人只能在家里生活;当男人去打猎、捕鱼、打仗时,她自然而然待在家里。但在原始群体中,只能经营小规模的、包括在村子范围内的园地;种植是家务活;石器时代的工具不要求高强度的劳动;经济和神秘观念都一致同意把农业劳动交给女人。在家庭工业开始产生的情况下,这也是她们的事儿:她们编织毯子和被子,她们制造陶器。时常是她们主持商品交换,商业掌握在她们手里。因此,部落的生活通过她们得以维持和扩大;孩子、畜群、收获、器皿,整个群体的繁荣都取决于她们的劳动和有魔力的能耐,她们是群体的灵魂。那么多的本事使男人产生混杂着恐惧的尊敬,这反映在他们的崇拜中。整个格格不入的 自然 就集中在她们身上。

我们已经说过:男人只有通过思考 他者 ,才思考自己;他以二元论去把握世界;这二元论先是没有性别特征。但自然而然地,由于不同于自以为相同的男人,女人被列在 他者 的范畴中; 他者 包括女人;她先是地位不够重要,不能单独体现 他者 ,以至在 他者 的中心再分出一部分:在古老的宇宙起源论中,同一个元素往往既体现出雄性又体现出雌性;因此,在巴比伦人那里,大洋和大海是宇宙混沌的双重体现。当女人的作用增长时,她几乎占据了 他者 的范围整体。于是出现了女神,人们通过女神,崇拜繁殖的观念。在苏萨 ,人们找到了“大母神”最古老的形象,穿长裙戴高帽的“伟大母亲”的形象,其他塑像展现的女神头上缠得高高的;克里特岛发掘出好几个女神的肖像。女神有时是臀部过肥的蹲姿,有时是苗条些的站姿,有时穿着衣服,往往是裸体,双臂抱紧在肥大的乳房下。她是天后,一只鸽子象征着她;她也是地狱的皇后,她从地狱爬出来,蛇象征着她。她出现在高山、森林、大海和泉水中。她处处创造生命;如果她杀生,她也使生命复活。她像 大自然 一样任性、淫荡、残忍,既慈悲又使人恐惧,统治着整个爱琴海、弗里吉亚 、叙利亚、安纳托利亚 和整个西亚。她在巴比伦名叫伊什塔尔 ,在闪米特人 中叫阿斯塔特 ,在希腊人中叫该亚、瑞亚或库柏勒 ;在埃及以伊希斯 的特点出现;男性的神附属于她。女人作为在天堂和地狱的遥远区域中最高的偶像,在人间就像所有的神一样被禁忌环绕,她本身就是禁忌;由于她掌握的权力,人们把她看做魔女、女巫;人们把她同祈祷结合起来,她有时变成女祭司,就像古代凯尔特人 中的德鲁伊特 一样;有时她参与部落的统治,甚至她会独自进行统治。这些远古时代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文学。但是父系制的重要时期在神话、纪念性建筑物和传说中保存着女人占据很高地位的时代的回忆。从女性的观点看来,婆罗门时代是《梨俱吠陀》 时代的倒退,而后者又是在它之前的原始阶段的倒退。伊斯兰之前的时代的贝都因女人 有着远远高于《古兰经》为她们指定的地位。尼俄柏和美狄亚的伟大形象令人想起那个时代:母亲们将孩子们视为自己的财产,以自己的孩子们为骄傲。在荷马史诗中,安德洛玛刻、赫卡柏 占有重要地位,古希腊已不再承认藏在闺房阴影中的女人有相同的重要性。

这些事实使人设想,在原始时代,存在一个真正的女人 统治时期 ;巴霍芬提出的这个假设,恩格斯重新引用;从母权制到父权制的过渡,在他看来,就像“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但事实上, 女人 的这个黄金时代只是一个神话。要说女人是 他者 ,就是说在两性之间不存在相互性的关系,作为 大地、母亲、女神 ,她对男人来说不再是一个同类;她的威力正是 超越 人的范围才确定下来的,因此,她在此 之外 。社会始终是男性的;政权总是落在男人手里。列维—斯特劳斯在他对原始社会的研究的结论中断言:“公共权威,或者简而言之社会权威,总是归于男人的。”同类,另一个人,和他一样,同他建立起相互关系,对男性来说,这总是一个雄性个体。在集体的中心,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显示出来的二元性,使一部分男人反对另一部分男人,而女人属于男人拥有的财产,是男人之间的一个交换工具。错误来自人们混淆了互相激烈排斥的他性的两种形态。在女人被看做绝对 他者 的情况下,就是说—不管她的魔力如何—她被看做是非本质,准确地说,不可能把她看做另一个主体 。因此女人从来没有建立起一个分离的群体,而是面对男性群体 自为地 构成的;她们同男人从来没有直接的和自主的关系。列维—斯特劳斯说:“构成婚姻的相互关系不是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建立的,而是利用女人在男人之间建立的,女人只不过是形成这种关系的主要理由。” 女人的具体状况不受血统类型的影响,而血统在女人所属的社会中具有头等重要性;无论是以父系制、母系制、双边制还是不区分制(不区分制从来不是严格的),女人总是在男人的保护下;唯一的问题是,要知道在结婚后,女人是否还屈从于父亲或者哥哥的权威—这种权威也扩展到她的孩子们—或者转到丈夫的权威之下。无论如何:“女人,她从来只是她的后裔的象征……母系制,这是女人的父亲或兄弟的手一直伸展到丈夫的村子。” 女人只是权利的媒介,而不是权利的掌握者。事实上,是两个男性群体的关系被血统制所确定,而不是两性的关系。实际上,女人的具体状况不是以稳定的方式与这样或那样的权利联结起来。在母系制中,有时女人占据一个很高的地位,还必须留意的是,一个女人当首领,一个女王处于部落之首,绝对不意味着女人在那里是至高无上的:俄国的叶卡捷琳娜 登基丝毫没有改变俄国女农奴的命运;这样的女人也有可能经常生活在屈辱之中。再说,女人待在她的部落里,而她的丈夫只能短暂地、甚至秘密地去拜访她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她总是生活在丈夫的家中,这个事实足以表明男性的优越地位。列维—斯特劳斯说:“在血统形态变动的后面,入住夫家的常规表明了标志人类社会特点的两性不对等的基本关系。”由于她把孩子们留在自己身边,部落的领土结构因此不与它的图腾崇拜的结构相吻合:图腾崇拜的结构是严密地建立的,而领土结构是偶然形成的;但实际上,领土结构最为重要,因为人们劳动和生活的地方,要比神秘的附属更为重要。在传播最广的过渡形态中,有两种权利,一种是宗教的,另一种建立在土地的占有和田地劳动之上,两者互相渗透。婚姻作为一种习俗,仍然具有巨大而重要的社会意义,而夫妇家庭尽管排除了宗教意义,就人际这方面而言,却显得非常重要。即使在性关系十分自由的集体中,也要求女人结了婚再生孩子;她不能单独同自己的子女组成一个自主的群体;她的兄弟的宗教保护是不够的;要求有一个丈夫存在。他对孩子们往往负有重大责任;孩子们不属于他的部落,但是,是由他抚养他们长大;在丈夫和妻子、父亲和儿子之间,形成共同生活、劳动、有共同利益和亲情的关系。在世俗的家庭和图腾崇拜的部落之间,关系非常复杂,结婚仪式多种多样即可为证。最初,丈夫向另一个部落买来妻子,或者至少在这两个部落之间有一种人与物的交换。第一个部落提供它的一个成员,第二个部落出让牲畜、收成、劳动。但由于丈夫要负担他的妻子和妻子的孩子们,有时他从妻子的兄弟们那里收到一笔报酬。在神秘实体和经济实体之间,平衡是不稳定的。男人往往更关心他的儿子们而不是他的侄子们;他正是作为父亲去选择确定自己的位置,只要这种确定一旦可能实现。因此,当一个社会的发展导致人意识到自身,并要强加自己的意愿时,这个社会便趋向于父系制。但有必要强调,即便面对 生命、自然和女人 的神秘,男人还处于混沌不清之中,他也从来未曾放弃自己的权力;女人身上危险的魔力使他害怕时,他便把她确立为本质,是他把她置于这样的地位,这样,他在自己同意的异化中成了本质;尽管繁殖的能力进入到女人身上,但男人仍然是她的主人,正如他是富饶的土地的主人那样;女人注定是屈从的,被占有的,被利用的,就像她体现其丰沛魔力的 自然 那样。她在男人眼中所享有的威信,是从男人身上获得的;他们跪在 他者 面前,他们崇拜 母亲 女神 。但是,不管后者多么强有力,却是通过男性意识创造的概念被把握的。男人创造的一切偶像,不管塑造得多么可怕,事实上都附属于他,因此,他也可能摧毁这些偶像。在原始社会,这种附属没有得到承认,也没有被确立,可是,它本身直接存在;一旦男人更清晰地意识到自身,一旦男人敢于自我确定和反对,这种附属便很容易变得间接。其实,即使男人自视为既定的、被动的、要忍受日晒雨淋的命运,他也自我确认为超越性、计划;在他身上,精神、意志已经得到确认,与生命的混沌和偶然性是相对立的。由女人代表的各种图腾崇拜的祖先,或多或少清晰地在其动物或树木的名字上表明了男性本原;女人延续着这个本原的肉体存在,但她的作用仅仅是抚育,而不是创造;在任何一个领域她都不创造;她给部落孩子和面包,维持部落的生命,如此而已,她仍然注定处于内在性中;她仅仅体现社会静态的、封闭于自身的面貌。而男人继续占据将群体引向自然和整个人类的职能;与男人相称的工作,只有战争、狩猎、捕鱼,他获得外来的战利品,使之归于部落;战争、狩猎、捕鱼,代表存在的扩张和朝向世界的超越;男性是超越的唯一体现。他还没有实际的方法,完全统治 女人 大地 ,他还不敢起来反对她,但是,他已经想摆脱她。据我看来,正是应该在这种意愿中寻找在母系血统的社会中流传极广的异族通婚的有名习俗的深刻原因。即使男人不知道他在生育中所起的作用,对他来说,婚姻也有重要意义:他正是由此达到成年人的尊严,平分世界的一部分;他通过母亲与部落、祖先和一切构成他的实质的东西相联;但是,在他所有的世俗作用,即劳动、婚姻中,他想摆脱这个圈子,确定超越性,对抗内在性,开辟一个不同于过去的未来,虽然他植根于过去;根据不同社会承认的隶属类型,禁止乱伦采取了不同形式,不过这种禁止从原始时代至今仍保留同样的意义:男人期望拥有的是他 不是 的东西;他与在他看来不是自身的 他者 相结合。因此,妻子不应分享丈夫的 神力 ,她应该与他属于不同家族,也就是不属于他的部落。原始婚姻有时建立在要么真实要么象征性的抢亲之上,这是因为对他人的暴力是对他性最明确的确定。战士用暴力获得妻子,表明了他善于归并外来的财富,突破了他的出生给他确定的命运范围;不同形式下的买卖—支付战利品,提供各项服务—表现出同样的意义,却少了很多光彩

男人逐渐地把他的经验传播开来,在他的描述和他的实际生活中,是男性本原取得胜利。 精神 战胜了 生命 ,超越性战胜了内在性,技术战胜了魔力,理性战胜了迷信。女人的贬值代表人类史上一个必要的阶段,因为她不是从自己的积极价值中,而是从男人的弱点中获取威信;令人不安的自然神秘体现在她身上:当男人从自然中解放出来时,也摆脱了她的控制。是从石器到青铜时代的过渡让男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实现对土地的征服和对自身的征服。农业劳动者是服从土地、发芽、季节摆布的,他是被动的,他祈求,他等待,因此,图腾崇拜的精神遍布人类世界;农民要忍受包围着他的力量的播弄。相反,工人根据自己的意图模仿制造工具;他用双手通过工具实现自己的计划;面对抗拒他、但被他征服的无活力的自然,他确定自己为至高无上的意志;他敲打铁砧,加快造出工具,而什么也不能加快麦穗的成熟;他按照造出的东西领会他的责任;他灵活或者笨拙的动作造出它或打碎它,他谨慎而灵巧,使之达到完美,为此而骄傲,他的成功不取决于神灵而是取决于自己;他向同伴挑战,他为自己的成功感到自豪;即使他还对仪式做出某些让步,准确的技术对他来说更加重要;神秘的价值退居第二位,实际的利益进到第一位;他没有完全从神灵中解放出来,但他与神灵分离,也就使神灵与他分离;他把他们放逐到奥林匹斯的天庭,给自己保留人间的领域;当第一下槌声响起时,伟大的潘神 开始萎缩,人类的统治由此开始。男人学会掌权。在他有创造力的手臂同制造出来的物件的关系中,他试验因果律:播下的种子发芽或者不发芽,而金属总是以同样的方式对火、淬火、机械作用作出反应;这个器皿世界任其封闭在明晰的概念中,于是,理性思想、逻辑和数学出现了。宇宙的整个面貌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女人的宗教与农业的时代相连,这是不可约减的时间、偶然性、命运、期待、神秘的时代; 劳动的人 的时代是能够战胜空间的时代,是必然性、计划、行动、理性的时代。即使男人要面对大地,今后则要作为工人面对大地;他发现,人能够使土地肥沃,休耕是好的,必须以某种方式播种某样作物,是他使收获增加;他挖掘河渠,他灌溉土地或者给土地排水,他开辟道路,建造庙宇,是他创造新世界。那些在母亲—女神的形象下存在的民族,那些以母系延续的民族,在某个原始文明阶段也止步了。这是因为女人只有在男人成为自身恐惧的奴隶,听任自己无能时才受到尊敬,他是在恐惧中,而不是在爱中,对她给以崇拜。他只有以把她赶下台来开始行动,才能发挥自己的才干。 他要将标举创造力、知识、智慧、秩序的男性本原认定为主宰。在母亲—女神旁边,出现一个神,儿子或情人,比她要低级,但形神酷似她,与她联合起来。这个神也体现了繁殖的本原:这是一头公牛,是弥诺陶洛斯 ,是使埃及平原肥沃的尼罗河。他在秋天死去,在刀枪不入但哀伤不已的妻子—母亲贡献出她的力量,寻找他的身体使之复活以后,春天他又再生了。不仅在克里特岛,在地中海的所有沿岸都可看到这一对:在埃及,这是伊希斯和何露斯 、腓尼基的阿斯塔特和阿多尼斯 、小亚细亚的库柏勒和阿提斯 ,还有古希腊的瑞亚和宙斯。随后,“伟大母亲”退位了。在埃及,女人的境况异乎寻常地有利,象征天空的女神努特,还有伊希斯,丰饶的大地的象征,即尼罗河俄赛里斯 之妻,都是极为重要的女神。不过,太阳、光和雄性精力之神拉 才是最高的王。在巴比伦,伊什塔尔只是贝勒—马尔杜克 之妻;是后者创造万物,并保证万物的和谐。闪米特人的神是男性的。宙斯在天庭统治时,该亚、瑞亚、库柏勒必须退位,只剩得墨忒耳 作为一个虽然还很庄重却是次要的神。吠陀的神有妻子,但人们不像崇拜他们那样崇拜她们。罗马的朱庇特没有与他比肩的神。

因此,父系制的胜利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暴烈革命的结果。从人类的起源开始,生理上的优势使男性独自确立为至高无上的主体;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这个特权;他们把自己的生存部分交付 自然 女人 ;但他们随后重新夺取过来;女人注定要扮演 他者 的角色,就这样注定只拥有暂时的威力,无论是奴隶还是偶像,都从来不是自己选择命运。弗雷泽说过:“男人造神,女人崇拜神。”正是男人决定他们最高地位的神是女性还是男性;女人在社会中的位置,总是男人给她们指定的;在任何时代,女人都没有强加自己的法律。

如果生产劳动适合女人的体力,女人也许能 男人 一起 征服自然;人类也许会通过男性和女性的个体相对于神来确定自身;但是女人不能把工具带来的希望变成自身的希望。恩格斯只是不完整地解释了女人的失势:发明了青铜器和铁器深刻地改变了生产力的平衡,由此女人的劣势确定下来了,这样说是不够的;这种劣势本身不足以解释她忍受的压迫。对她来说不利的是,对男工来说,她没有成为一个劳动伙伴,而是被排除出人类的 共在 :认为女人是弱者,生产能力低一等,都不能解释这种排除;这是因为她不参与他的工作和思考方式,因为她受到生命秘密的控制,因为男性不承认她是一个同类;一旦他不接受她,她在他眼里保留着 他者 的维度,男人就只能变成她的压迫者。男性要扩张和统治的意愿,把女性的无能变成了一种诅咒。男人希望通过新技术开辟新的可能性,他召唤顺从的劳动力,迫使自己的同类成为奴隶。由于奴隶的劳动比女人能够提供的劳动成效多得多,她便失去了她在部落中所起的经济作用。主人在同奴隶的关系中,感到他的主宰作用,要比他对女人以往含混的权威彻底得多。女人由于生育而受到尊敬和畏惧,是异于男人的 他者 ,具有 他者 的令人不安的特点,即使在她依赖男人的时候,仍然以某种方式掌握男人;主人与奴隶的关系的相互性对她来说 如今 已存在,因此她并不被贬为奴隶。奴隶不受任何禁忌保护,只是一个被奴役的人,与他人没有不同,但却低下,奴隶同主人的关系的辩证作用要花几个世纪才变为现实;在已形成的父系制社会中,奴隶只是一头人面牲畜:主人对它滥施权威,由此激起主人的骄傲,骄傲使他转而反对女人。他所获得的一切,用来反对她;他越是变得强大,她就越是失利。尤其是当他变成土地的所有者时 ,他也要求拥有女人。不久以前,他被 神力和土地 所占有,如今,他拥有 一个灵魂和一片土地 ;他从 女人 那里解放出来,要求拥有一个女人和他的后代。他期望在他在田地运用的劳动完全 属于他 ,为此,劳动者必须属于他:他奴役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们。他必须有继承人,他把自己的财产遗留给孩子,在孩子身上,他的世俗生命得以延续,并使他死后获得灵魂安息的必要荣耀。崇拜家神与私有制的建立重叠,继承人的作用既是经济方面的,又是神秘的。因此,一旦农业不再是主要受到魔力影响的活动,变成一种创造性劳动时,男人就发现自己的生殖能力;他要求得到自己的孩子,同时要求得到自己的收获。

在原始时代,没有比父系亲属关系代替母亲血统更重要的意识形态的革命了;此后,母亲被贬低到乳母、女仆的行列,而父亲的主宰地位受到颂扬;父亲掌握大权,并传递给后代。在埃斯库罗斯 的《复仇女神》中,阿波罗宣布新的真理:“并不是母亲产生所谓她的孩子,她只是流入她的怀中的种子的乳母;生育的人是父亲。女人作为一个外来的保管人,接受种子,如果神乐意,她就保存它。”显然,这些论断不是来自科学的发现,它们是公开主张一种信念。无疑,男人从这种技术因果律的经验中汲取对自身的创造力的自信,这种经验引导他认为,他同母亲一样,对生育必不可少。观念指导了观察,但是,这种观察局限于给父亲与母亲平等的作用:它引人设想,在自然方面,怀孕的条件是精液与月经相遇;这是亚里士多德表达的观点:女人只是物质,“在一切生育的人中,男性的活动本原是最好的和更神圣的”,这个观点表现了超越一切认识的力量意愿。男人特别要把后代归属于自己,最终摆脱了女性的控制,他从女人手中获得了世界的统治权。女人注定生育,完成次要的任务,被剥夺了实际的重要性和神秘的威信,只作为女仆出现。

男人把这种征服看做激烈斗争的结果。最古老的宇宙起源论之一,也即亚述—巴比伦的宇宙起源论,在一篇七世纪记载的、但再现了古老得多的传说的文字中,向我们叙述男人的胜利。 大洋和大海 ,阿普斯姆和迪亚马特生出了天界、人间和众神;但是他们感到众神太好动,决定统统消灭;是女人—母亲迪亚马特与最强壮和最俊美的孩子贝勒—马尔杜克进行搏斗;后者挑战她,经过可怕的战斗,杀死了她,把她的身体切成两段;他将一半造成天穹,用另一半建造地界的支柱;然后他组成了宇宙,创造了人类。在阐述父系制战胜母权制的《复仇女神》中,俄瑞斯忒斯 也杀死了克吕泰涅斯特拉。通过这些流血的胜利,男性力量、主宰秩序和光明的太阳神的威力,战胜了女性的混沌。众神法庭在赦免俄瑞斯忒斯时,宣称他首先是阿伽门农之子,然后才是克吕泰涅斯特拉之子。古老的母权死亡了,是男性的大胆反叛杀死了它。可以看到,事实上,到父权的过渡是缓慢完成的。男性的征服是一次重新征服,男人只是占有他已经占有的东西;他使权利与现实相一致。既没有斗争、胜利,也没有失败。但这些传说具有深刻意义。在男人确定自己为主体和自由时, 他者 的概念传布开来。从这时起,同 他者 的关系成为一出戏剧: 他者 的存在是一种威胁、一种危险。柏拉图没有否认这一点,希腊的古老哲学指出,他性与否定,因此与 是同一回事。确立 他者 ,就是确定善恶二元论。因此,宗教和法规带着极大的敌意对待女人。在人类上升到用文字书写神话及其法律的时代,父系制最终确立了,制定法规的是男性。很自然,男性给予女人一个从属的地位,但是,有人会设想,他们以对待孩子和家畜一样的善意去看待她。没有这回事。立法者筹划对女人的压迫,对女人是恐惧的。对于女人具有的双重性,人们尤其记得的是不利的一面:她从神圣变成不洁,被献给亚当、要成为他妻子的夏娃,贻害了全人类;当异教神明要向人报仇时,便创造了女人,是女人的头生子潘朵拉放出了人类要忍受的一切罪恶。 他者 ,就是面对主动的被动,就是粉碎统一的复杂,就是与形式相反的内容,就是抗拒秩序的混乱。因此,女人注定 作恶 。毕达哥拉斯说:“有一个产生了秩序、光明和男人的好本原和一个产生了混乱、黑暗和女人的坏本原。”《摩奴法典》将女人定义为卑劣的人,让她处于奴役状态是合适的。《利未记》 将女人列入族长拥有的役畜之中。梭伦 法不给女人任何权利。罗马法把女人置于受监护的地位,宣示她的“愚蠢”。教会法把女人看做“魔鬼之门”。《古兰经》极其轻蔑地对待女人。

然而, 必不可少的,正如物质对精神,黑夜对光明一样。男人知道,为了满足他的愿望,为了延续他的存在,女人对他是必不可少的;必须让她融入社会,在她屈从于男性建立的秩序的情况下,她清洗了她原有的污秽。这个思想在《摩奴法典》中表达得很清晰:“一个经过合法婚姻的女人,具有同她的丈夫一样的品质,就像消失在大海里的河流那样,她在死后被接受进入同一天堂。”《圣经》也这样赞赏地描绘“才德的妇人”的肖像。基督教尽管仇恨肉体,却尊敬作牺牲的处女和贞洁顺从的妻子。女人与崇拜结合,甚至能起重要的宗教作用:印度的婆罗门的妻子,罗马的女祭司和她们的丈夫一样神圣;在一对夫妇中,统治的是男人,但男女本原的结合对生育、生命和社会秩序来说,仍然是必要的。

他者、女性 的这种双重性,随后反映在她的后续历史中;女人顺从男人的意志直至如今。但这种意志是模棱两可的:女人完全被归入了东西的行列,而男人力图用他征服和拥有的东西装饰自己的尊严; 他者 在他看来保留着一点原始的魔力;怎样把妻子同时变成女仆和伴侣,这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他的态度随着一个个世纪的流逝而变化,这也带来了女性命运的变化。 qFFEV1l8kf5lM3Xt2vZT6N9G93YqXPwmZRcsztWTVV2EVQ3NKhsuVv7Bx/KqHT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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