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如,你还不承认?”
素如此刻正伏在地上,使劲地抽噎,她拼命地摇头,高呼自己的冤屈,却耐不过几双蒙了布的眼睛。
见老祖宗面若寒霜,双眸冷色。她心里也知道,老祖宗已经认定了是她下的黑手。所以想着,干脆认了吧,说不定罚的还能轻些。
她刚抬头,便看见长姐冲自己摇头。
可她此时一心只想认了错,受了罚回房,反正她再喊几声不是她,老祖宗也不相信。
“我承认,我承认。”任素如缓缓抬头,揉了揉哭肿的眼睛,道:“是我见朱婉姐姐站在面前,一时起了歹毒之心,推她下水的!”
云氏和任素汐相视一笑,从头至尾在一侧静观一切的任素墨,默默皱起眉,攥着手心。
任素言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砸了下来。
她当然清楚素如的想法,可此事不比以往。承认推任朱婉下水,和承认谋杀又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任素如此话一出,老祖宗顿时火冒三丈,雀头杖震的巨响。
她在齐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朝任素如走去,然后提起雀头杖朝她背上狠狠砸去。
“小小年纪就如此蛇蝎心肠,婉儿可是你的堂姐,你们俩身上流的可是我们任府的血,你怎么能如此恶毒,对婉儿下如此狠手!”
老祖宗被气得浑身发抖,火涌到头顶,涨红了脸。只见她高抬起雀头杖,再一次狠狠地朝任素如背上砸去。
任素如疼得“哇”一声叫了出来,慌忙地往一侧爬去,躲避着杖头。
“啊...祖母,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啊!别打了,我错了!”她边在地板上爬着,边高声痛呼,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令她几乎窒息。
任素汐搀着云氏在一侧,看得津津有味。李氏暗下抹着泪,老祖宗每敲一下,她的心都跟着颤一下。这一刻的李氏,恨不得冲上去,让老祖宗的雀头杖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她是大房夫人,这个身份让她做事不得不顾前顾后。
“祖母,素如只是想承认了,将此事翻过去。可把婉姐姐推下去的人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任素如终于意识到方才长姐为什么冲她摇头,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老祖宗听闻她这话更加生气。
“到这时候,你还不承认,看来是原本就没想认错。来人呐,请家法,去给老身拿铁鞭,我要用那鞭子教训教训这个恶毒女子!”老祖宗一把扔掉雀头杖,声音中厚有力,众人皆被老祖宗这般模样给吓傻了,一侧的婢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云氏在一侧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状,赶紧催婢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家法!”
任府世代为武将,铁鞭是任太爷请铁匠打造,是任府最严重的家法,除非子孙犯事人神共愤,否则不会轻易使用。任素言闻言,心下更是一颤,急忙跪拜行礼,道:“祖母,使不得啊。”
“使不得?”老祖宗瞪圆了眼,硬声道:“如何使不得,婉儿可是被害得连孩子都不能有了,今儿个就算我把这丫头的腿打断,都不算罚的重!”
任朱婉已经被搀着走到跟前,身子像张纸片般倚在婢子身上,泪光闪烁,楚楚可怜,也只有任素言能看清背后的得意和凶狠。
任素言望着趴在地上像只小狗般蜷着身子的素如,心头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上一世的任府,就是这般,被假的人证,物证判处的通敌叛国的罪名,那时的他们也是百口莫辩,含冤而死。
任素言没有想到,重生的第二天就在自家妹妹身上看到了那场悲剧的重影。
铁鞭被婢子们呈了上来,任素如看见铁鞭,吓得连连往角落缩去,“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祖母,你不能打死我,你不能!真的不是我!”
看到素如无助又绝望的目光,任素言的心口像是被堵上一块巨石,窒息的难受。
难道她重生归来,都不能保护至爱的人吗?难道她的前世今生,活的就只“无用”二字吗?
任素言的眸子散发出凶狠的目光,像是深夜里觅食的野狼,她紧紧盯着那根铁鞭,咬紧下唇,双手攥起拳头,等它抬起,她便会冲过去。
“你这个恶毒的女子!”老祖宗高呵一声,将鞭子扬起。
任素如抱着头,紧闭双眼,浑身战栗。任素言迈出一只脚,目光坚定。
突然——
“看来本王来的巧了,这将军府正唱着一出好戏呢!”
铁鞭定在空中,任素言松了一口气,众人皆朝门外看去。
信步而来的男子,身穿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系了块金牌,手中持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眼眸微眯,唇角微勾。好似什么情况下,他都是这副半笑不笑的样子,令人捉摸不透。
老祖宗收了铁鞭,领着任府一众人躬身行礼:“硕王爷。”
硕王撑开折扇,走上堂内,环视一圈,笑道:“是何事惹得老夫人动如此肝火?”
老祖宗微微躬身,恭敬道:“些许家事而已,惊着王爷了,还望王爷责罚。”
“老夫人言重了。”他转头,眸光扫过角落里的任素如,落到任素言身上。
任素言微微侧身,躲避掉他的目光。
硕王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继而收了目光,道:“不知四小姐犯了什么错,老夫人如此动气?”
“不过是些宅中琐事,说来太繁琐,怕王爷也不愿听。”老祖宗微微颔首,一举一动尽显恭敬和礼貌。
“王爷是来与将军谈事的吧,今一大早儿将军就被太子宣进宫去了,恐怕晚些时候才能回府。真是劳烦王爷了,待将军回来,妾身定告知将军,前往府上拜访。”李氏面带慈笑,说道。
任府祖上三代都在朝上任一品大官,深得圣宠,如今大将军任承明拥护太子,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不待见他,硕王不奇怪。可这一大家子女眷都对他避之若虎,真是令人又气又笑。
硕王假装没听懂李氏话中的逐客之意,笑颜依旧:“大夫人说错了,我不是来找将军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任素言,笑意更深:“早些时候,大小姐送了些礼到府上,答谢昨日搭救之恩。我瞧了瞧,都是些用不上的东西,索性亲自送了回来。”
任素言恰时上前,拱礼道:“小女的错,挑的礼竟没一样称王爷的意。”
众人并不对此觉得奇怪,硕王一直极力拉拢任府,但任承明的站队再明显不过,为了避嫌,不因此让太子心中生了嫌隙,故而任府与硕王府几乎不往来。如今,硕王亲自救下任府嫡女,这是多大一份人情,岂是单单几份厚礼能打发了的。
这也是李氏知道任素言是被硕王救下后,最担心的事情。
眼看着因为硕王,就让任素如免了这场鞭子,任素汐心下很是忿然。
她嘴上又是个没把门儿的,不懂时宜场合,只听出了老祖宗和大夫人话里的逐客之意,以为硕王听不懂,故作聪明的说:“硕王且快快回吧,我们任府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住口!”老祖宗震了下雀头杖,朝她喝令:“还不快跪下,向王爷请罪!”
任素汐被骇住,偏头去看母亲,云氏对她一使眼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张跪下磕头。
硕王非但不恼,反而俯下身,朝她伸手,拉她起身。任素汐抬眸,对上硕王含笑的眸子,这才看清他的脸,面如冠玉,模样俊朗。
“本王向来怜香惜玉,岂能让美人跪我?”
任素汐霎时红透了脸,敛了扈色,眉目含羞。
任素言在一侧冷眼旁观,暗忖这硕王还真是个风流子。
硕王又看了眼躲在角落,因为害怕仍在垂泪的任素如,笑着对老祖宗说:“本王瞧着这四小姐,也是个可人儿,不论她是犯了什么过错,还望老夫人看在本王的面上,饶过她吧。”
老夫人自然不敢多说,连忙承下,就令丫鬟将素如扶下去了。
而任素言则跟着硕王,遣了几个小厮去搬礼。
两人顺着廊前,沿着鹅石小径往正门走,阳春三月,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俏儿,簇簇粉嫩,令人心旷神怡。
硕王晃着他的折扇,笑道:“如今,任姑娘可算又欠下本王一个人情了。”
任素言连忙答道:“多谢王爷了。”
“不过本王开始后悔和姑娘的交易了,你这脑子.....”
硕王但笑不语,一时两人走到正门前,小厮忙去搬东西,任素言只拱手道:“小女改日定费一番心思,再备厚礼,送往府上。”
他冷笑一声,“不必。”言罢,长袖一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送走了硕王,任素言赶紧回房里去看素如,这事儿说到底是她疏忽了,一时逞快,以为报复了任朱婉,反倒被她算计了一回,日后更要加以小心。
这边任素如被紫鹃扶回了房,忙着给她敷药,那满背的淤青,令人好不心疼。
任素言赶到时,第一件事就是让紫鹃把房里的丫鬟婆子集在一块儿。
众人不知所为何事,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任素言走至跟前,朝众人横过一眼,满目审视,惊得众人赶紧住了嘴,俯下头。前世她与人结善,不理宅院之事,对待下人很是宽厚,大夫人又是个温润的性子,房里的下人未免放肆了些。
“今日召集你们来,只是想说一件事。”任素言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在众人脸上划过:“无论何时,都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下人就要做好下人的本分,莫要以为大夫人仁慈,我行走朝野,没人管束你们,就可如此放肆。再有下回儿,一个个准赏板子吃,打死一个算一个。”
众人惊住,大气都不敢出,心下都在犯着嘀咕,感慨这大小姐,为何像是忽然变了个人,双眸都噙着狠恶。只是她们不知,以德报怨的任素言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喋血重生的任素言!
众人唯唯,又听她说了几句狠话,战战兢兢散去。
任素言走到里屋,看着惊魂未定的素如趴在床上,攥着帷帐的手还在发颤,显然仍在后怕。
见长姐走过来,她赶紧伸手去迎,双眸又犯泪光:“大姐,真不是我推的婉姐姐,真不是。祖母,祖母她想打死我啊。”
任素言心下一窒,将她揽在胸前,轻轻安抚:“大姐知道,大姐知道。”
“大姐,素如好怕,我觉得祖母不会放过我。婶娘和任素汐一起作伪证害我,大姐,我究竟是哪点惹了她们。”任素言害怕的低语,任素言把她搂得更紧,心中想是被无数根银针扎着一般,钻心地疼。
她喋血而生,不就是为了护至亲一世安乐吗?如果这都做不到,她这条命得的又有何意义。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衔着匕首,你不招惹她,她也会揣着刀子来捅你。往后你莫要把自己的肌肤坦露,平白给人机会捅。”任素言咬着牙说道,心下已经有了整治二房的主意,既然重生为复仇而来,她就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经过此事,你也该长个心眼了,往后看你在外,还敢逞口舌之快。”
任素言又叮嘱素如几句,碰巧又婆子来请她往大夫人那去,她晓得母亲担忧,便辞了素如往母亲那去。
那边任素汐在任朱婉房里陪着她。
任朱婉自食恶果,丧了育子之力,却不能明目张胆对任素言做什么,便想借这个机会惩治下任素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硕王,硬生生把人给救下,心下越发气愤,看见旁侧的任素汐一副怀春的模样,心下更气。
她假装掩嘴偷笑,道:“妹妹莫不是对硕王动了心思?”
任素汐红了脸,道:“我可没有。”
“妹妹可得听姐姐一句劝,硕王爷与任府乃是对立面,日后太子登基,硕王爷可落不得好结局。你此时许了芳心,到时还不是一场空,况且大伯,二伯断然不会同意你与硕王爷的。早点断了这份心思吧,姐姐也是为你好。”
任朱婉拉住她的手,关切的说道。
任素汐晓得任朱婉的真心,把她当亲姐姐看待,也不瞒她。
“我自然晓得这些。哎呀...”她秀眉一蹙,咬了咬下唇,又说:“我实话与姐姐说,我瞧着那硕王爷五官清朗,竟比太子爷还有俊三分呢。”
任朱婉心下讥笑,再俊朗又有何用,硕王再能耐,如今太子势力也不弱,东宫之位稳妥,日后登基继承大统。任硕王再俊美的一张脸,最终都不过是乱葬岗上一具枯槁骷颅而已。
“此般,妹妹就许下芳心了?你也莫忘了,若不是他出现,你一向讨厌的任素如可就只剩半条命了。”任朱婉劝慰。
任素汐想到没落到任素如身上的鞭子就满心不甘,“也真是赶得巧。硕王爷若晚来一刻,铁鞭就落在那贱蹄子身上了,想想我就...哎!”
任朱婉斟了杯茶水,轻咳一声,潸然有泪:“只怪我命不好,没有父母,由人家欺负成到此生都不能育子,什么都做不得。”
又见任朱婉垂泪,任素汐心下着急,道:“姐姐别急,总有法子惩治任素如那个贱蹄子。”
“如何惩治,人家有大姐庇佑着,我们又能怎么做。”
“任素言算个什么东西,她一介武人,什么都不懂,对付起来不更容易。姐姐且放心,我自有好法子。”说着她侧身与任朱婉耳语。
任朱婉听后,秀眉微蹙,低语:“法子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我总觉得任素言近日来很不一般,恐怕不那么好对付。”
任素汐嗤之以鼻,昂首道:“任她再如何与往时不一般,这人还能一下子长出多少个心眼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任朱婉一想起,任素言看自己那寒气逼人的目光,还有突然掉包的茶水,被扯入水中,落下恶疾,就有些心有余悸。
“姐姐怕什么,凡事还有老祖宗撑腰呢。”
任朱婉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任素言,反抓住她的手,充满感激地看着她:“那我在此,就先谢过妹妹了。”
“你我姐妹,何必言谢。我早就看她们姐妹不惯了,给她们个教训,也是该的。”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任朱婉也不再劝了。反正出头鸟是任素汐,她只旁观看人斗就好,大不了事情败露,她把罪责一推,还是全身而退。
“对了,妹妹,我昨日看医书,上面说,有一味药可致人精神错乱,短时癫狂大作,我想......”她以帕半遮面,只露一双清眸,声音糯软。这样的声音,让人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恶毒。
“姐姐,我心下已经定了主意,只等回去与母亲商量一番,定会给姐姐出这口恶气。”
任素汐同任朱婉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岁云菀,一想到可以整治任素如姐妹,她的心中就一阵舒坦。
回到房内,见过母亲云氏,将想法与她一说,云氏也觉可行。她本就对大房不满,大夫人李氏不过京中一老员外的女儿,只因她嫁到大房,老祖宗便让她协理府中事宜,而她一个户部尚书的嫡亲妹妹竟然连一个老员外的女儿权利大都没有,这些年,她都心有不甘,对李氏多有刁难。
只可惜李氏偏是个闷不吭声的主儿,她的拳头每每都打在棉花上,实在没趣。
如此有个机会,能惩治下大房,说不好能把掌事权夺过来,岂不两全?
“你可万事要小心,药材切忌要自己去买,去远一点的药铺,至于大房那,到时我自然会安排。”云氏安排道。
珠帘被人卷起,夜灯下影影绰绰,有人进来,急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