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咚——
“贱人,贱人!”
“小姐,小姐,你莫要动怒伤了身体啊。”广丹一边抹泪,一边劝道。
一盏茶盅抛起又落下,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声响。伏在案台前的女子胸口不断起伏,漂亮的脸蛋几近扭曲,一双漂亮的杏眼正喷射着恨恶的火焰。听到她说话,女子转过头,缓缓站直身。
“啪”的一声,广丹只觉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右颊火辣辣的疼。
“那日回来,你说我送去的香包,她很喜欢,当即就挂在腰间。”任朱婉缓缓逼近她,蹲下身,蛇蝎般的眸子撕咬着她,“可是真的?”
广丹慌了神,那日她确实没见香包被任素言挂在腰间,只平日里总在任朱婉面前说些好话,也不过是投其所好,哪见过她为此发那么大的火气。
她不知如何作答,只顾得俯身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任朱婉仰天冷笑一声,拳头握的极紧:“任素言,我可不像五妹妹一般好骗。不管你是罗刹归来还是脑袋突然开了窍,往后的日子,我都不会再饶过你!”
她竟敢,竟敢让她和凝月宫的婢子下人们一同在宫前站了整整三个时辰。她是低贱的下人吗?
不!她是主子,今生今世她都会是主子。凝月宫的婢子也罢,东宫的婢子也罢,将来都得规规矩矩跪在她跟前唤一声主子。
她昂起头,声音极其坚定:“走,去岁云苑瞧瞧二夫人。”
岁月苑里,任素墨正侍候云氏喝药。
因火云菌毒侵入体,云氏的身子本就全靠昂贵的补药吊着。任素汐这一出事,她着了点凉风,夜里不得好眠,身子便更弱了。
此刻她倚在任素墨的怀里,低声唤道:“素汐,素汐可还好?”
云氏这副模样,任素墨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素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强忍住泪意,把勺子递到云氏唇前:“找了大夫去看过,只是她此时犯的错,惊动了宫里,父亲不敢轻易将她放出来,估计还要关上几天。”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此刻正呆在连下人都不会呆的柴房,云氏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流:“素墨,你去云府寻你舅舅,让他出面......”
“母亲,素汐招惹的,可是硕王。舅舅和父亲同样是扶持太子,就算他来,怕也救不了素汐。”说到这儿,任素墨没忍住哽咽,心下只道,更何况素汐已然归土,就算是灵丹妙药都救不了了。
“那,那你去温府寻你表姨。我和她素来交好,良儿丫头又和素汐打小儿就亲。她们,咳咳,她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云氏说道。
云氏口中的是她的表妹许瑶。许瑶幼时寄住在云府上,与她关系匪浅。成年后,她嫁给了任承忠,许瑶嫁给了御史郎温政。各自成家后,两人还经常约着赏花闲谈,可见关系匪浅。温家嫡女温良儿与任素汐同年出生,只差了半个月,兴许有这层的关系,故而两个女娃娃格外亲。
可任素汐亡故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表姨和良儿妹妹早该赶来了。到此刻她们都没有一句消息,想必是温大人给了消息,不让她们前来探望。
任素墨越想越无助,她救不了得罪太子的妹妹,救不了油尽灯枯的母亲。她身为二房的嫡女,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守在外头的妙香突然走进来,道:“三小姐来了。”
随即一个身子羸弱,眉目楚楚的女子走了进来。
任素墨强挤出一丝微笑,寒暄道:“婉妹妹来了。”
任朱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妙香搬来一个软椅给她坐下。她以帕子沾了沾眼角,眼圈还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
云氏撑起身子,道:“婉儿姐,这是有了什么伤心事?”
她话音未落,任朱婉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拿帕子抹了抹泪,伸手抓住云氏的手,道:“二娘,您可要节哀,不要伤了身子啊。”
任素墨大惊,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可她却像没看见一般:“素汐妹妹乃是为奸人所害,祖母已经寻了高僧为她超度,将来一定会寻个好人家的。”
云氏顿觉五雷轰顶,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炸开一般,绞着疼。她的目光渐渐呆滞,唇边挤出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婉,婉儿姐,你方才说什么?”
任素墨赶紧扶住母亲,生怕她一不小心昏了过去,柳眉揪作一团,痛心疾首的看向任朱婉:“母亲都是半截身子入了棺材的人,三妹妹为何还要说这些再给她增堵。你与大姐姐有何恩怨我不顾,为何还要再扯上我们一家人!”
泪珠簌簌而下,她的下唇打着颤儿。这些年来,她虽管不住母亲与妹妹做那些糊涂事儿,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任朱婉是如何把她们二房当做对付大房的枪,她看的一清二楚。
单说素汐,半条命都得算在她任朱婉头上。
任素墨越想越恨,越想越气,到最后看向任朱婉的目光几近仇恨。
见她这样,任朱婉哭得更凶了。
“我早提点过素汐妹妹,不让她同硕王来往,可她不听啊。”任朱婉语到此处,已经真真哭成了泪人,她提起帕子往自己脸上砸去:“都怪我,若是我多说她两句,或许她便听了。也不至于落得尸首在乱葬岗被野狗撕咬的下场。”
云氏闻言,几乎晕厥,幸而得任素墨扶住。不过半个多月,那个容姿焕发的妇人已经枯槁,垂垂老矣。她伸出骨骼分明的手,紧紧的捏着任素墨的衣袖,咬牙道:“婉儿姐说的,可是真的?”
任素墨心知再瞒不过,一时泣不成声,将憋了许久的委屈与难过尽数释放。
“母亲,素汐是自尽的。下令把她的尸首丢去乱葬岗的是父亲,闵大哥亲自去将她的尸首接了回来,葬在城郊的风水宝地。国都中早夭的贵胄子弟都葬在那儿,素汐生来最爱热闹,想来这下也不会觉得孤单。”
云氏只觉头脑间“轰隆”一声,什么都再不能听得真切。
“二姐姐。二伯下令把素汐妹妹的尸首丢去乱葬岗时,你我都在场。二伯之所以下那样的命令,难道,难道不是因为大姐姐几番言论吗?”任朱婉的朱唇咬着牙,倒真像是在为任素汐抱打不平。
任素墨将母亲抱在怀里,狠狠地抽噎。这件事情,她不是不恨大房,是任素言的主意,父亲才会动了把素汐丢去乱葬岗的心思。可是她最恨的还是任承忠,彼时他把她与素汐搂在怀中,一口一个心肝,一个宝贝。
她以为她们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没想到为了仕途,他竟然舍得素汐的尸首给野狗撕咬。她的父亲才是真真的绝情之人。
云氏气血涌到头顶,双腿绷直,使劲地蹬着锦被。她浑身都在抽搐,双眸怒睁,像是火云菌毒发时的那副诡异模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中毒,而是百恨。
“任素言!任素言!我不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