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慌忙呈上青铜剑,她褪去剑鞘,执剑而立,穿堂风一过,撩拨起她额角青丝,满目沉着,坚定。柳南哲一怔,他仿佛从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眼中看到了熟悉又摄人的目光。
那是一种见惯生死后的漠然,又是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愤。
任朱婉坐回古琴前,轻轻拨动古琴。任素言挥出长剑,剑锋飘忽,带过一阵“呼呼”的风声。一招一式都狠辣无比,似乎她面前的空气是相见眼红的仇人,每一次推出长剑,都像是恨不得将眼前的空气横腰斩断。
微移步伐,朝前探身,借助剑风,腾空而起,翻转,狠狠的将长剑刺入地板。长剑一弹,她又翻身落地,身段利索干净。
诸位大臣纷纷叫好:“好身段!”
柳南哲抽出随从的长剑,一个翻腾,跃到她身边。场上逐渐从任素言的独舞变为对决,柳南哲步步紧逼,一招一式看似要将她置于死地,实则有所保留。他不断变幻剑法,长剑挥舞的极快。而任素言渐渐力不从心,只能以剑相挡,毫无进攻之势。
双剑相抵,渐擦火花,气氛一再绷紧。
她终于抵挡不住,索性放弃抵抗,那支长剑陡然停在她的喉前不过一寸处,众人皆呼惊险。柳南哲唇角微勾,剑锋一转,似是要朝她喉咙割去,任素言眸色深深的直视着他,不为所动。
旋即,一缕青丝,缓缓飘落——
他俯身捡起那缕青丝,得意一笑,躬身行礼:“得罪了。”
任素言轻哼一声,丢下长剑,径直走出正堂。
任承明本来教授了太子一套剑法,准备让他在寿宴中舞,眼下这局势正好。于是朝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起身,道:“柳将军果然身手不凡,不知将军可愿与我过上两招呢。”
“皇兄乃贵躯,将军若不小心伤了您可如何是好,不如让臣弟来会一会柳将军吧。”硕王站起身,轻摇手中纸扇。
柳南哲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别人痛痛快快打一场了,瞧这位硕王爷,风度翩翩,执着纸扇,看似是个文弱书生,可他的步伐动作,看起来就比太子能打。
棋逢对手,他当然欣喜不已。况且和太子打,要顾及他的身份,处处礼让,哪有和这位王爷对决来的痛快。
于是他当下说:“太子尊贵,岂能与我一介武夫过招,若是不小心伤了您,柳某实在担不起罪责。不如就让柳某与这位王爷对决,舞剑给太子看。”
太子不好拒绝,点头同意。
一时堂前众人移步宽旷的庭院中。
柳南哲手执长剑,硕王梁佑臻手持折扇,二人对立,夜风习习,吹起衣袂飘飘。这一场对决,恍若是在九天之上。
柳南哲率先发动攻势,而硕王则不慌不忙摇着自己的折扇。待他到跟前,方才提起折扇,阻挡着他的进攻。
几番下来,硕王仍有条不紊的阻挡着他的进攻,丝毫没有反攻之势。
在旁人看来,柳南哲一直进攻,硕王处于劣势。可像任承明这种真正懂的人看来,硕王看似处于劣势,一直在防守,可他的防守密不透风,毫无破绽,而柳南哲一直都在进攻,疏于防守。若硕王猛然反攻,必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硕王微眯双眸,猛然发起进攻,纸扇分别攻击他的心,肺,喉。如果将纸扇换做铁剑,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足以将他毙命。
这一场对决,柳南哲甘拜下风,输的快意。
“硕王爷好身法,柳某甘拜下风,若不介意,改日我登门拜访,再与您切磋几个回合。”
“不胜荣幸。”他笑道。
站在廊下的任承明脸色极其不好看,硕王的出现,可谓打破了他所有计划。非但不能将柳南哲招揽麾下,倒成全了硕王一桩美事。
他唤来任闵,沉声道:“去查查,硕王是怎么进来的。”
太子也沉下心,照这样下去,柳南哲必定成为硕王的人,他的东宫之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或许母妃说的对,娶阿言之事,事不宜迟了。
任素言站在一颗大榕树背后,遥遥望着这一切,会心一笑。
这一场仗,快要打赢了。
“大小姐,容奴婢多嘴。奴婢想不通,这硕王赶来,搅了大老爷的寿宴,你为何还让奴婢去门口迎他呢。”青支问。这些日子,她发现大小姐常常同大老爷作对。
任素言扭过头,看向她:“青支,无论我做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绝不伤害好人,更不会伤害自家人。所有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只不过我的理由,无法对你说罢了。”
青支埋下头,道:“青支不能为小姐分忧......”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她朝她会心一笑,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的忠心与坚毅是她见识过的。
青支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笑起来,“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天,我还是头一回儿看见小姐真心开心呢。”
任素言哑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方才的笑容竟是由心而发。这些天,她变得比从前爱笑了,可那些笑容只是在伪装,伪装自己的仇恨和愤怒。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有发现,却被青支发现了。
她轻轻拍了拍青支瘦弱的肩膀,开始往回走。
“五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奴婢刚才派人去二房打听了,五小姐倒没怎的,只是她身边的婢子将宴会上的事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气急,正在房中数落五小姐粗心大意才会出了丑。”
“大小姐,你说这件事情二夫人会不会找到我们头上?”青支忧心忡忡的问。
任素言道:“怕什么,即使我今日不做手脚,二夫人就能对我们改观吗?她二房出了什么糟心的事,屎盆子还不是照样扣到我们大房头上。有些人就是冬天路边冻僵的毒蛇,你救活她,她会咬你,你丢个石头,她同样会咬你。左右不过被她咬一口,我宁愿朝她头上丢块石头。”
“好一个冻僵的毒蛇。”
清亮的男生在背后响起,她心头咯噔一声,停下步子,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