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上下的人,若是知晓她真的想做太子妃,恐怕都会觉得她在异想天开吧。
妓子之女,无兄无父,生在三房。纵使是这样的她,偏偏敢和任素言争。她有的,她不但都要,还要比她更好。
等到任承明寿辰那天,群臣贺寿,太子因心怀所谋之事,早早的便乘轿舆赶到将军府。任承明门前迎候,欲送他到内堂。
“今日师父寿辰,不必拘礼。”
因他幼时,任承明教授过他武功,故至今都唤他一声师父。
“今日宾客众多,师父恐怕要好一番忙活。前几日,我听闻阿言拒了父皇赐婚,我想去看看她。”他笑道。
任承明拱手弯腰,道:“素言这丫头,近来心气不平,拒婚一事乃是鲁莽之举,臣已经教训过她了,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我与阿言,素来便是这般,师父何必训她呢。”太子轻声道。
任承明再次拱了拱手,朝任闵示意,由他带领太子去静心菀。
两人离开大门口,太子便止住步子,朝任闵执礼道:“任大哥,我自己去便可。”
任闵知晓太子心意,也不好再跟,只弓腰行礼,看太子远去。
正值春日正好,茗月轩门口栽的樱花树早就开了花,满树粉红,春风一过,摇落一地樱花,意境盎然。要到静心苑,必定要经过茗月轩门前的这片樱花树林。
樱花林中,隐约有悠扬婉转的古琴声传来,如涓涓细流,如小雨淅淅,沁人心脾。
太子不觉好奇,心下道:这是何人,在此抚琴?于是转了脚步,往樱花林中去。
循声而近,转了两个弯,但见一女子一身碧色衣裙,在满树枯枝粉红中,如仙人而立,微风轻拂,几片樱花落入发髻间,更显娇嫩。她玉指抚琴,琴声明媚,口中还轻哼小曲儿,声音绝妙如娇莺初啭,微风振萧。
太子听得如痴如醉,直到她一曲终了,还意犹未尽,拍手叫绝。
那女子恍然抬头,这才发觉面前有人,定睛一看,竟是当今太子。于是火急火燎站起身,往前两步,屈膝行礼:“小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随着女子走进,带来一阵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识得你。上回在宴会上你舞了《霓裳》,实乃绝妙之姿。你应当是任将军的侄女吧,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取自父母之姓,再加一婉字,名唤任朱婉。”任朱婉巧笑的答道。
“取自父母之姓?这倒妙。只是任少卿之妻乃是户部尚书胞妹,云氏。你又是哪房的姑娘?”
任少卿是任府二老爷,名唤任承忠,云氏的夫君。太子幼时受教与任承明,奈何任朱婉久居在茗月轩,二人并不识得,上次宴会一舞,只是初见。
任朱婉含笑道:“我是三老爷的遗腹子。”
早些年任府接回三老爷的骨肉之事太子略有耳闻,只是他没想到那位行事荒唐的三老爷的女儿,竟出落的这般标志,落落大方。
他心头一动,却是唏嘘感慨,可惜她生母地位太过卑微,否则做侧室,将来同任素言一同嫁进东宫,弥补她不懂协理后宫事宜的缺点,也是件极好的事。
距此处不远的静心苑里,青支走进房内,朝任素言拱手道:“大小姐,太子正在往静心苑来。大公子让你好生候着,莫要怠慢太子,再惹大老爷不悦。”
任素言为自己插上最后一只钗,缓声道:“太子到哪了?”
“走到茗月轩了。方才小厮传话来,说太子在茗月轩前的樱花林里遇着了正在抚琴的三小姐。”青支糯声道。她想不通自家小姐在谋划什么,明明和太子感情深厚,却拒绝了圣上的赐婚。若是照这么下去,难不成她是想将太子拱手让人吗?
“去把前几日母亲送来的紫纱绣花罗裙拿来。”
任素言仿佛毫不在意樱花林中事,朝青支吩咐道。
“昨日老祖宗遣齐嬷嬷送来的一身百蝶翠纹长裙,我瞧着做工细致,比大夫人送来的要更好看。大小姐,要不穿那件?”青支建议道。
“不必了。就去拿母亲送来的那件吧。”她轻声吩咐道。
今天又要让二房和任朱婉失望了。前世便是同样场景,她穿了老祖宗送来的衣裙,当天被任朱婉以助兴为由要她舞剑。她欣然应允,却在舞剑途中,腰带断裂,衣衫敞开,好不狼狈。
太子碍于朝臣面前,只观之任之。她从未经历过此种事情,当下傻了眼,最终还是被兄长任闵解了围,并为此挨了父亲好一顿骂。现在想想,老祖宗送来的衣裳,必定是技艺绝佳的绣娘裁缝所制,怎会出现这等粗浅的问题。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叫她出丑罢了。
想叫她在太子殿下出丑的人,自然是任朱婉了。前世任朱婉费尽心机,假装与她姐妹情深,使得她还请太子立她做侧妃,和她一起嫁入东宫。
过去她如此处心积虑想嫁给太子,那么今生任素言便如她愿,不仅不会阻止,更会顺水推舟,帮她一把。
樱花林中,任朱婉听太子一番赞扬之词,脸上更显娇羞之色。
“小女技拙,不敢妄称。”
她微一欠身,太子只觉得那阵异香更甚,道:“这香味,倒是馥郁。”
任朱婉莞尔一笑,从腰间解来一个香包,柔声道:“这是小女秘制的香包。里头的茉莉花粉,乃是取自去年秋日,小女早起采摘的沾着露水的茉莉花研磨而成,芬香馥郁,若太子不嫌弃......”
太子笑道:“这香味放在女子身上更显柔情百态,放在我身上便显不端正,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任朱婉讪讪收了手。
站在不远处的紫衣女子,遥遥看着这一幕,心下一窒,百感交集。
过去她便是被他专情的表象所迷惑。纵使他不善权政,纵使他不懂谋略,她都义无反顾的嫁给他。权政可以帮他夺,谋略可以帮他想。她要的只是他一颗完整的心而已。
而直到最后,她才发现,他最专情的不是她,而是他的江山稳固,没有威胁。
今生无论他怎么做,任素言只要记住他的专情背后是任府血淋淋的结局,她便不会再相信了。
她转过身,对青支说:“回去吧,太子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