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面上十分难看,的确是素汐无礼在前,可如今云氏遭此变故,若是向着素言,改日素汐见了云尚书,状告他们任府薄待了云氏可不好。
于是她只能呵斥任素言:“素汐乃是你堂妹,家里提什么官衔。你爹爹一品大将军,入了任府的大门,还不是得对我行礼!”
任素言但笑不语,只等着任素汐狗急跳墙,先露出马脚。
“祖母,就是她下的药,母亲才会变成这样,您可得做主啊。”任素汐说着,又磕了两个头。
任素言却是不慌不忙的俯下身,紧紧的盯住她,笑道:“好妹妹,空口无凭的,难不成你竟想像当日栽赃素如一般,栽赃在我头上。”
任素汐眼中恨意更甚,上次整任素如不成,这次又吃了哑巴亏,她怎能罢休。当下让丫鬟将厨娘带上来,由老祖宗问话。
可大房,二房都是主子,纵使下人们昔时怠慢大房,在这种事情上也断然不敢造次作伪证。只说见到大小姐去了膳房,至于她在膳房里做了什么,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没有证据,任素言又是个硬性子,不会像素如一般吞苦认罪,一时老祖宗也没了办法。
任朱婉见风向已倒,此法非但伤不到大房,还说不定惹祸上身,便想见好就收。
她粲然笑道:“五妹妹是个偏执的性子,但她这般无凭无据的指控大姐,却是不对的。依婉儿看,二伯母身子已无大碍,以后好汤好食伺候着,便不会再有变故。这事说到底是膳房的下人们疏忽,不如赏膳房里的下人一人各十五大板,替五妹妹出出气儿,此事就算了了。”
说着她还笑意盈盈的看向任素言。在座的人都以为任朱婉帮任素言找台阶下,更加赞叹她不计前嫌,宽阔的肚量。就连任素汐眸中也闪烁着不解,可任素言却看得很明白,任朱婉这是怕她深究。
可她早在等这一刻,怎会不究。
老祖宗本想依任朱婉的法子去做,却见任素言拱手道:“祖母,且慢。”
然后她朝青支使了个眼色,青支得令,出去领了周嬷嬷进来。
任素汐瞬间花容失色,周嬷嬷是云氏安插在大房的人,此次便是让药交给周嬷嬷,让她毒害大夫人。任素言这会儿将她带上来做什么,难不成竟被她策反了?
不可能,周嬷嬷若是供出了她们,可就没人帮她养活那个好赌的儿子和两个年幼的孙子了。她怎么可能被策反!
任素汐不信,只会舞刀弄枪的人,能策反周嬷嬷。
“这又是闹哪一出!”老祖宗颇不满。
“周嬷嬷,你且把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周嬷嬷点了点头,朝老祖宗叩首,道:“今儿我在膳房为大夫人煎药,看见二夫人房中的赵嬷嬷鬼鬼祟祟的,我便上前问了问。她说是来催晚膳的,在膳房里转了一圈,便走了。我也不好多说,直到药煎好,我正准备送去静心苑,刚走到房前,便看见了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青瓷瓶。
“我瞧这花纹,质地不像是下人们的东西,膳房里都是粗使丫鬟,断然不会有此物。那便只有......”
“你胡说!”任素汐喝住她,道:“赵嬷嬷乃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与我母亲,虽是主仆,却情似姐妹,怎么会下此黑手!”
她双眸含泪,朝老祖宗道:“这分明就是大房的东西,为什么要栽赃给我们。难不成我们二房会自己害自己吗?”
老祖宗闻言,眉头紧皱。
任素言冷声道:“看来五妹妹眼中,只有二房是自己人啊。”
任素汐这才觉失言,咬紧下唇,怒视她:“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
“既然妹妹认定不是赵嬷嬷所为,那便只有一人了。”任素言抬起下巴,声音陡然提高,道:“青支,把伊药坊的掌柜请上来吧。”
听到“伊药坊”三个人,任素汐的心头顿时炸开了花,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跳出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满腔恐惧。她抬眸,求助的看向任朱婉。
任朱婉从一开始便一直给她眼色,让她不要再追究,奈何任素汐觉得自己占着理,母亲又是受害人,非要置任素言死地。她的百种眼色递给她,都未曾被她看在眼里,这会儿再帮她,便是引火烧身,她怎会以身犯险。
只能投给她一个怜惜的眼神,任她自救自赎。
老祖宗被闹得烦躁不已,不觉蹙眉,冷哼一声,道:“这家事,怎还扯上了外头的人!”
任素言晓得老祖宗对她现在刨根问底不满,也不着急,反正在老祖宗的眼里,大房除了她儿子和孙子,其他的都是厌烦的紧的人,多这一次也不多。
青支领着伊药坊的掌柜走到堂前,那掌柜分别朝众人微微颔首,道:“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
“素言,你叫这位掌柜来,是什么意思。”老祖宗不悦地说。
“回祖母。我最近对医术生了兴趣,便找了几本医书来看。瞧见有一味药,名唤...”她暗皱眉头,思忖了片刻,道:“什么菌的药材,性烈,医家不常用,但错用误食产生的症状与二婶方才发病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寻思着祖母定要彻查此事,方才遣了丫鬟去城中走访,看看哪家药铺卖这味药,说不定能帮得上忙。没曾想,还真查出来了。”
老祖宗面上有疑,迟迟不作答。任素言笑着看向她身后的任朱婉,细声道:“三妹妹,你读的医书比我多,应当也听说过这味药吧。”
任朱婉含笑点头。
她又问:“那我说的可对?”
“的确是这样,大姐真是好记性。”她笑着回答。
任素言在心中冷哼,这任朱婉不愧好手段,将一整个二房都当做对付她的棋子,到这会儿都能全身而退。过去,她竟然还认为这是一只只吃草的兔子,分明就是条嗜血的毒蛇。
“这又与我们任府有何干系。”老祖宗不解。
“我想五妹妹,应该懂吧。”她冷眼看向任素汐。
“我懂,我懂什么?”
任素言轻蔑的瞥她一眼,示意掌柜的继续说。
“昨日令府五小姐,来小店买过此药。火云菌乃是滇国稀有,全邺城也只有小店一家在售。因药材珍贵,故来求的人,要想带走此药,除了要付银两外,更需在账单上按压手印......”
任素汐彻底慌了,她伏在地上,下唇哆哆嗦嗦,像只受惊的小兽,说不出一个字,看起来无比可怜。几日前,她还是看戏的人,如今却成了戏中的可怜人。
“不知五妹妹求此药,是要作何用呢。”她眯起双眸,静静地望着几乎瘫在地上的任素汐。
看她慌张,看她绝望,任素言浑身的血液又沸腾开了。
“我,我,我......”她急的一颗颗掉着眼泪,却说不出一个字。
老祖宗心下已有决断。云氏看不惯李氏执掌府中大权的事,她是知道的。奈何云氏兄长与将军任承明同为太子效力,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氏虽出身不好,但府上诸事,皆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为任府生了一个嫡子。她对李氏,并无不满。
可如今云氏对李氏下如此黑手,结果还被素言这丫头给察觉出倪端。素言丫头心思这么糙的一个人,她们是做的多明目张胆啊。
云氏自食恶果,染病在床,尚书家知晓,自然会有想法。眼下矛头直指素汐,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敢道破。
任朱婉看出祖母的为难,她也暂且不愿丢弃任素汐这枚棋子。此刻为她解围,既能让任素汐承她的恩情,又能让老祖宗不作难,岂不两全。
于是她说:“是我托五妹妹去找此药的。最近我钻研了本医术,说此药和干姜,苍术等药材混合制成的膏药,对腰疼症格外管用。祖母近来总嚷嚷着腰疼,我便寻思来试试。看来是赵嬷嬷把此药当做大补之药,偷偷加进二伯母的汤中。本想着等二伯母喝了好邀功,不曾想弄巧成拙,竟演了这么一出让人胆战心惊的戏。我也是此刻才想明白。”
她柔声细语,听得人心头像是拂过清风,一时气氛都显得不那么凝重了。赵嬷嬷闻言,赶紧站出来应承。
虽然在座的各位都看出了事情的倪端,可任朱婉这般解围,老祖宗也信了她的话,便知这都是老祖宗应允的,故而也没人敢再说话。
任素言冷笑一声,声音虽轻,却在安静的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老祖宗轻叹一气,此事不光要给户部尚书家交代,更要给大房一个交代。
于是她下令:“赵嬷嬷行事不端,毒害主子,拉出去杖毙,丢到远山乱葬岗。此事,五丫头也脱不了干系,罚禁闭一个月,手抄心经二十遍。此事就到这儿吧,府内下人一律不得再提。”
说着起身:“走吧,老身去看看云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