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界其他各民族文化相比,中国文化偏重于强调一个观点:对一个人表示关心或者照顾的最好方式,就是“养其身”,从生理上满足对方。这种现象在生活中很常见,比如,很多老人喜欢给孩子喂饭,最好是能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的;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往往是“吃饭了吗”。也就是说,在很多人的观念里,人只有生理上的需求,只要我满足了你的生理需求,我就是对你好;反之,我只有伤害了你的身体,那才叫伤害,因为这种伤害看得见。至于精神伤害或者人格上的伤害,很多人则不以为意。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幕,一个大人用很难听的话骂一个看起来像是初中生的孩子,孩子说你这样讲话伤害了我的人格,大人竟然用无赖的语气说:你说我伤害了你的人格,好,那你把人格拿出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口。在这个大人看来,无形的伤害不叫伤害,因为用肉眼看不见。其实有时候无形的东西对人的影响更大,就好比人的思想,虽然用眼睛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决定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不同。
语言暴力的伤害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打孩子的现象越来越少,但骂孩子,尤其是口不择言地攻击孩子人格的行为,在生活中还是屡见不鲜。其实,和身体上的伤害相比,这种语言暴力对孩子的伤害更大,不少人终其一生都很难走出辱骂留给自己的阴影。
笔者以前看过一个小故事。一头熊在与同伴的搏斗中受了重伤,它来到一位守林人的小木屋外乞求援助。守林人看它可怜,便决定收留它。晚上,守林人耐心地、小心翼翼地为熊擦去血迹,包扎好伤口,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给熊享用,这一切令熊无比感动。临睡时,由于只有一张床,守林人便邀请熊与他共眠。就在熊进入被窝时,它身上那难闻的气味钻进了守林人的鼻孔:“天哪!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你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大臭虫!”听到如此不堪入耳的话,熊的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它一句话都没有说,当晚也无法入眠,勉强等到天亮,熊起床向守林人致谢上路。多年后他们偶然相遇,守林人问熊:“你那次伤得好重,现在伤口愈合了吗?”熊回答道:“皮肉上的伤痛我已经忘记,心灵上的伤口却永远难以痊愈!”这就是《增广贤文》里所说的“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发小的遭遇
语言暴力会对一个人心理造成巨大伤害。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某位教授通过研究比较受虐儿童和正常儿童的大脑发现:经常被语言暴力攻击的儿童,他们的小脑蚓部发育都不正常。小脑蚓部是主控情绪平衡的部位,受环境的影响要比基因遗传的影响大得多。它一旦有了异常,就会直接影响人控制情绪的能力。所以,这些受虐儿童长大后几乎都无法有效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会情绪失控,同时伴随着暴力倾向和破坏欲,自我认同感低,并且缺乏同情心,即使面对他人的痛苦也表现得很冷漠。
我的一个发小的遭遇就很好地说明了语言暴力对人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从他记事起,父母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对他进行各种辱骂。比如,他做事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父母就马上来一句:“你等着挨刀吗?”他回一下嘴,父母就说:“你懂什么?”如果他不小心在外惹祸了,父母会直接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他。至于骂他“白眼狼”“蠢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上辈子造了孽才生下你”“看看你那球样”等类似的话更是司空见惯。
在这种时刻充满着语言暴力的环境下长大,我发现他身上有几个明显的特点:
第一,他经常有自杀的念头,感觉活着没意思。每次只要和他聊天,尤其是当他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都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言语中透露出无限的消极和绝望,这是小时候极度缺乏安全感形成的心理状态。
孩子因为不成熟,看问题的角度常常是非黑即白的。用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德勒的话说就是“全有或者全无”:要么我是好的,要么我是坏的;要么你是爱我的,要么你是恨我的。很显然,当孩子遭遇语言暴力的时候,他们无法理解所有的事情,以为都是自己的错才造成的,父母之所以不爱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可爱。这种看法会导致孩子否定自己的价值,而这必然导致归属感的缺失,最终会让孩子长大后活得很茫然无力,甚至绝望。爱的一个重要功能是给人力量和面对困难的勇气,而爱的缺失则会导致相反的结果。
第二,他生活中几乎没有朋友,除了我和一个高中女同学。
他曾经讲过两件小事令我印象非常深刻。一件事是他的妻子为了给孩子树立一个好的榜样,每次他下班回来,都会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而他的反应则是非常紧张,感觉要窒息一样,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爱是一种能力,要给予对方爱有个前提条件,就是给予者自己要感受过爱,拥有过爱,自己没有的东西是无法给予别人的。很显然,他缺乏爱的能力。另外一件事是坐车的时候,无论多么挤,他永远都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如果别人无意中碰了他一下,他就会用不友好的语气大声提醒对方。即使是恋爱期也如此,当女方想缩短距离向他表示亲近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和女方拉开距离,几次恋爱都因此而告吹。
这其实源于小时候被伤害的经历。这种经历告诉他,距离太近就意味着被伤害。并且由于这种经历当时伴有激烈的负面情绪介入,形成了创伤,出于对个体生命的保护,潜意识就会通过“泛化”功能来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近距离接触,就像俗话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和任何人保持距离”成了他长大后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至少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保护。
第三,他的人际关系时刻都处于紧张状态。
在单位上班十几年了,他几乎每隔两年就要换一个科室,原因是与同事关系不和。这些不和常常起源于他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过于敏感而进行的错误解读,接下来的做法就是出口伤人。他说最想不通的是,他伤害别人的话,竟然和他父母小时候伤害他的话惊人地相似,包括对孩子也是如此。他从一个当初的受虐者变成了当下的施暴者。
这就是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父母和孩子的交往模式,常常在无意识中内化成孩子未来的人际交往模式,尤其是在应对冲突时。同时,父母对他的人身攻击,也让他从小建立了一个错误的认知模式:最亲的人都这样伤害我,外面的人更加不值得信任。戴上这副“有色眼镜”,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他常常会把对方想得很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第四,他很自卑。
曾经有一次,他有机会成为科室的领导,但到了竞选关头,他却主动放弃了。问他原因,他说每到关键时刻,脑子里就会出现父母诅咒他的声音。
除了自卑,他还会经常自我攻击。有一次他切西瓜不小心切到了手,因为伤口很大,不得已去了附近的医院缝合包扎。当他打电话向我说起这件事时,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连切个瓜都能把手切流血。”
孩子在小的时候,因为发展的限制,无法客观看待自己,他对自己的认识常常建立在父母的评价上。如果父母经常给出负面评价,孩子就会用这种评价给自己定性,这种“自我设限”最终会导致“自我实现”,孩子最后真的变成了父母口中的那种人。
一个人要活得幸福,最终取决于精神上的自立。当父母用恶毒语言攻击孩子的时候,会把孩子从精神上彻底摧毁。精神上死亡了,人活着,充其量也只是“行尸走肉”。英国有句谚语说得好:“舌头没有骨头,但能打碎一颗心!”因此,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为人父母者请嘴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