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酒有,有……”那人害怕到了极致,说了半晌怎么也不敢说出那个字。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端酒菜来的人明白,李珏明白,谭素也明白。
她忽然往前走了两三步,用尽全力一巴掌将那人打得昏天暗地,故作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我……”
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那里边的毒作祟,谭素觉得晕头转向,一下子扑在了牢门上。李珏起身走到她边上,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
这一变故谁也没有想到,所有狱卒都慌了,谭素无力地吼道:“都愣着做什么!去叫人啊!”
邢部的地牢暂时没有管事的人,没个主心骨,整个地牢顿时乱糟糟的一片。
李珏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五蛇毒,不会立刻发作。”
谭素抓住李珏的手,越捏越紧,她抬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只是在给王爷争取时间。”
李珏的瞳孔逐渐放大,“你……”
“鲁统领定会提前过来,只要王爷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她瞧见李珏呆愣的模样,一下子笑了,“倒是有些怀念在景王府的时候,至少王爷全心全意信任我,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难道你……”李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闪烁不定,“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心思这般缜密,根本和鲁桐说的不一样,怎会轻易将令牌外借,原来你……”
“王爷可是误会了什么?”谭素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声音道:“我虽救王爷,只是因为心里还爱慕着王爷,并不代表我会因此背叛相爷呢……”
她的眉眼在记忆中还比较模糊,这一刻却慢慢清晰了起来,和她当年初入王府时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李珏竟还能记得她的眉梢如柳,记得她曾写下的那俊逸风华的四个字:天下无佞。
那原本就是一句妄言,他竟然还期待她会以身试法吗?
李珏冷笑了起来,心头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喘息不得,“所以,你是因为爱慕我才救我?”
谭素目光晦涩,念念不舍地抓住他的手,习惯性地带上她的假面,“谭素在景王府的时候,就一直一直爱慕着王爷呢……”
李珏难以相信,用力抽回他的手,就像碰到某种脏东西一样,“可你背叛了我。”
谭素低低笑了起来,面色因咳嗽而苍白,“王爷能给我什么呢?谭素爱慕王爷,终究比不过爱慕虚荣呢……”
李珏咬紧了牙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讽刺过,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女人,竟然说她更爱宁子漠的权势!
天下苍生,皆爱虚荣吗?
就连当初如柳树般清秀俊逸的谭素,如今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何其悲哀!
谭素抓住牢门,目光晦涩地盯着他,嘴角却撅着一抹可怕的笑意,那种眼神就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在他心上。
李珏捂住心口那块烙铁落下的伤疤,忽然隐隐作痛了起来……
“谭大人!”有狱卒匆忙跑过来,伸手去扶她,“外面备了马车,谭大人快跟小的出去!”
谭素目不斜视,用力拂开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相爷呢?相爷什么时候来?”
那狱卒急得火烧眉毛,“已经派人去请了,大人快跟小的出去吧,先去找个医馆瞧瞧……”
“相爷不来我不走。”谭素抱住柱子,此时那杯酒也开始发挥作用,面颊染上几抹不正常的绯红,“你们都别碰我,不然我让相爷砍了你们的手……”
狱卒们吓得六神无主,只能跑到外面去看宁子漠来没来,地牢里从未如此乱过。
李珏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微微在发抖,就连声音都有些晦涩不明,“谭素,你既然爱慕虚荣,何必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现在能拖延时间的法子,只有这一个。”
“你就不怕宁子漠怀疑你?”
谭素淡淡一笑,“王爷在期待什么?谭素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步步高升也好,死无全尸也罢,这些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个,背叛王爷的人罢了,王爷何必对我念念不忘……”
李珏心头一刺,突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她在宁子漠那里享尽荣华富贵,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放弃到手的权势?
谭素微微低头,视线落在他胸口的烙痕上,想着那天血肉模糊的场面,忍不住伸手轻轻掀开他的衣襟。
半个手掌大小的伤疤,它所代表屈辱和痛苦怎么也洗不掉,“王爷,疼吗。”
她的手明明没有触碰到自己,却意外有种异样感。李珏没有推开她,讽刺地笑道:“这点东西,伤不到我。”
他话中有话,将她对他的伤害比喻得一文不值。谭素放下了手,有些留念,也有些失望,“不疼,就好。”
那边宁子漠都快回到相府了,突然被拦住,听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宁子漠瞬间面色就沉了下去,一脚踹过去,直骂道:“一群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马上回去!”
齐秉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将马车掉头,又“呼噜噜”地赶回到邢部。
谭素是真的被酒弄醉了,倒不是因为毒什么的,只觉得脸上滚烫,整个人昏昏沉沉。她听到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隐约伴随着宁子漠的怒骂,顿时抱住牢门,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宁子漠一走进来,瞧见谭素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面色红得不正常,顿时牙根都咬紧了,“你过来做什么!”
谭素一下子就委屈了,都顾不得解释什么,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相爷,谭素是不是要死了……”
“蠢东西!”宁子漠心烦意乱,一边骂着,一边将她拦腰抱起来往外边走,面色铁青,“死了好,死了省得心烦!”
谭素趴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当真就哭了,眼泪浸入他的衣服,滚烫灼热,“相爷,我还有几天?我存的银子还没用过,房间里的书也没有看完,我还没当上大官呢,怎么就要死了……”
宁子漠顿时胸口闷闷的,堵着一股气,怎么也疏解不了。他想着说两句软话安慰安慰她,迎面碰到了鲁桐,一身铠甲正义凛凛,眉锋目利,带来的禁卫军迅速将刑部包围。
宁子漠一下子就眯起了眼睛,瞳孔中藏着冷意,“鲁统领,来得可真早啊。”
鲁桐冷哼了一声,全然不屑,“还没宁相来得早,不过也是枉费心机。”
宁子漠不怒反笑,声音轻轻浅浅的,“不过是再花个五年斗垮他罢了,我宁子漠年轻,还算花得起。”
“你这乱臣贼子!”鲁桐破口大骂。
“鲁统领说话可要小心了,你辱骂的可是朝廷一品命官。”他说完也不管对方的脸色如何,直接转身离开。
谭素抱住宁子漠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相爷,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他瞪了我一眼……”
“鲁桐,禁卫军统领。”宁子漠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一只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