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漠近日早朝上得十分勤快,几乎无一缺席,每天什么也不汇报,只看戏似的站在一边,听着文武百官的上奏,也不发表意见。
以往他不在的时候,李珏党派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弹劾于他。可是李琰的心思不在朝堂之上,即便是收上来的奏折也是全权交给宁子漠打理,所以他来与不来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现在不一样了。
鲁桐先行出手,他摸不清套路,只有第一时间掌控局势,才能随机应变。他花了五年时间才斗倒了李珏,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一点也不想前功尽弃。
宁子漠冷下神色,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每个细节,猜测着每个可能,像毒蛇一样盯着朝堂上的每一个人。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索,鲁桐见了李珏说了什么,交代了什么,带走了什么,又能起什么作用。可任由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见李珏区区一面,能改变什么?
可这一面必然有其深意,否则鲁桐不会想方设法去见他一面。而且他身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光凭他自己,想不出这样完美无缺的办法。
宁子漠难免觉得焦灼,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李珏是那种稍微给点机会,就能翻身的人,他不得不防啊。
李琰听了一会儿,兴致缺缺,让上奏的人把折子交上来,就此退朝。
上交的折子,按照惯例还是交给宁子漠审理。他坐在偏殿随意翻查着手里的奏折,忽然翻到一份大理寺卿董刑天上奏的折子。
宁子漠记得此人在朝中中立,在查案方面是个奇才,也是被李琰信任的极少之人。他一般无事不会上奏,除非是李琰交代他调查的事,他才会将奏折递上来。
可他不记得李琰有交代过什么事。
宁子漠神色凝重,将奏折翻开,里边清晰记录了李珏通敌叛国一案的详情,并且将人证物证重新调查,用强有力的证据将以前的审查结果一一推翻。
董刑天这人从未判过冤案,李琰十分信任他,他说无罪的人,那必然是无罪了……
宁子漠如坠冰窟,他听到李琰从殿外进来,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僵硬着起身行礼:“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李琰拂起衣袍坐下,看了看桌上的奏折,“爱卿可看到董刑天的折子?”
宁子漠捏着手里的奏折,心里恨得滴血,可还是只能将奏折交上去,“臣正看到这本折子,请皇上批阅……”
李琰一向讨厌处理政事,可他却亲自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宁子漠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李琰竟然重新审理了案子,并且将他完全瞒在其中,这分明是开始针对此事。到底李珏说了什么,可以瞬间扭转局面?
宁子漠觉得,李珏应当是李琰心头的一根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才对。自己帮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他应当像以往一样听之任之,怎么还想着翻案了……
“皇上。”宁子漠终究忍不住,先行开口:“皇上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决定重新审理此案?”
李琰看得很认真,自他登基以来,除了尹青青的事,他还从未如此认真过,“朕,收到皇弟的一封血书。”
宁子漠心里凉了一截,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鲁桐从地牢里带走的东西,“血书上,可是写着他冤枉?”
“恰恰相反,他一点也没有喊冤。”李琰拍着桌子,深深叹气,“他在牢里关了这么久,一点也没有怨气,反而还写着他的治国良策,恳请朕一定要守护好大聂江山。”
宁子漠不明白,这样的雕虫小技就能让李琰放过他?
“朕忽然想起小时候,皇弟一向比朕聪颖,朕背不出书的时候,他在旁边提醒朕,朕写不出策论的时候,他把他的策论给朕。”李琰低下头,陷入回忆当中,“我的这个皇弟自小心善,从来不会想着害人。当年朕登基为帝,他也不曾反驳,安心辅佐朕这么多年,甚至……”
李琰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用力将手中的奏折合拢,“他为了大聂付出这么多,怎么会想着通敌叛国呢?朕真是糊涂了。”
宁子漠一直都觉得,李琰也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置李珏于死地,所以才会不闻不问。可没想到一封血书,竟然会让他感慨万千,甚至决定为他翻案。
那封血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金德,帮朕磨墨。”李琰合拢奏折,提笔写下将李珏无罪释放的诏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刺眼的很,尤其是玉玺盖上去的时候,宁子漠手指都捏紧了。
鲁桐是禁卫军统领,他可以绕过自己,将血书直接交给李琰。而血书里定然有让李琰放过李珏的理由,而且绝对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然而他想了很久,仍旧想不通李珏会写什么。
李琰将玉玺拿起,预示着这件事不可逆转。宁子漠仍旧想不明白,忍不住道:“皇上,就一点也不防着景王吗?”
“都是自家兄弟,有何好防。”
宁子漠从来不相信血脉这种东西,何况是吃人的皇宫,“皇上,景王手上还握着江镇兵权,又如此深得人心,长此以往只怕……”
“爱卿啊。”李琰淡淡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圣旨交给金德,“这世上谁都有可能造反,唯有我这个皇弟,没有可能……”
他的眼中折射出的那种光芒宁子漠看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输给了某种未知的东西,心如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