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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骤起，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邢部尚书龚德被人连夜叫了起来，起初还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睁开眼睛见了那人晾的牌子，一下子什么睡意都没了。
他连连行礼，态度恭敬地就差跪在地上，“不知宫里有贵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行了。”来人是一个女子，三十上下的年龄，发髻衣衫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她收回牌子，压低声音道：“带路吧，贵人还等着呢。”
龚德丝毫不敢耽搁，急忙正了正自己的衣冠，一路来到邢部大牢。他侧眼瞥见不远处走过来几个人，中间那人裹得最严实，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下，只露出雪白的指尖，尤其显眼。
“那人是……”龚德的心脏“砰砰”跳，很是紧张。
身后的人沉声道：“不要说话，只管往前走，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是是……”龚德脑门都出了细汗，也不敢多看一眼，那几个人静静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的头皮紧了又麻。
经过大门，刚到了里边，龚德身后的人又开口了，“把钥匙交给我，你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不准靠近半步。若是贵人来这里的事泄露了半句，我保管你后悔终生。”
“是是是……”龚德颤巍巍地把钥匙拿出来，都不敢抬头，“那下官就告退了，如有吩咐尽管知会……”
他经过贵人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她的指如葱白，露出来的指甲每一根都染了金色，镶金嵌玉，精致美艳，那根本不是旁人能肖想的女子。
龚德的头皮一下子又紧了，加快步子，刚才的那一幕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那人拿了钥匙在前边带路，一直往里边走，走到最深处才停下。大牢上的锁跟别处都不一样，烙了很大的“聂”字，钥匙也特别好认，一眼就找了出来。
钥匙插进锁里，轻轻转动，很轻的一声响也惊醒了里边的人。李珏以为是谭素来了，头都没抬，冷声道：“你还来做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看着中间的人。她听了这话好似一点反应也没有，抬手拂了一下耳边的发，柔声吩咐：“绰瑟，你带他们守外边。”
李珏听到她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
绰瑟把钥匙取下来，侧身行礼，“是，娘娘。”她摆摆手，那些人都随她离开。
大牢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李珏躺在草堆上，面朝墙壁，一言不发，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尹青青往前走了两步，动作缓慢冗长，每一下都踏得很稳。她背对着墙壁上的火光，看不清楚模样，只余下纤细的轮廓。
“王爷，方才是将我认成谁了？”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还是一如既往的柔美，就好像是早晨刚出太阳时的露珠，映着晨光。
李珏闭上了眼睛，就当自己从来没听到过她说话，不作一丝反应。
尹青青一点也不生气，像是料想到这般，压着声音低笑，“我倒是不知道，除了我，还会有谁惦记着王爷呢？”
李珏的声音冷然：“娘娘千金之躯，不该来这污秽地方。”
“王爷都来得，我怎会来不得？”
尹青青再往前一步，火光照到她的侧脸上，挺拔的鼻骨，诱人的唇形，就显现了出来。她的睫毛轻轻扇动着，让人连呼吸声都会随着她的频率起伏，这种美真的能摄人心魂。
“臣是阶下囚，娘娘是人上人，自然不一样。”李珏刻板起来的时候，就像铁面无私的判官，半点容不得情理。
尹青青笑了起来，像银铃一般，愉悦的声音很容易就牵动别人的情绪，“王爷不曾行礼，倒是意外。”
李珏一如既往的镇定，冷清回话：“臣有伤无法起身行礼，还望娘娘恕罪。”
尹青青沉默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倒是有好些年，没与你好好说过话了。”
她抬起手腕，摘了头上的斗篷，终于将她的面貌全部露了出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发饰，简单的妆容，也掩不住她惊人的美貌。像含着剧毒的罂粟，像带着利刺的玫瑰，让人甘愿为她舍生赴死。
尹青青伸出纤细柔软的手，推开了牢门，金色的指甲折射出靓丽的光线，稍纵即逝。她缓缓踏进去，长长的裙摆拖到了地上，精致华丽的足靴若隐若现。
尽管她今日将自己打扮得神魂颠倒，可李珏始终背对着她，不曾看她一眼。
尹青青忽然笑了，比牡丹还让人惊艳，“明明当年做错事的人就是王爷，如今倒是显得我低声下气的。”
“娘娘。”李珏语重心长地唤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不行礼也就算了，连敬词都不说了。”她弯腰把床榻上的稻草理顺了一些，坐在了他身后，精致的衣袖铺洒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显得不太真实，“王爷，现在我与你之间的距离都不到一尺，你还是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吗？”
李珏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被拉扯裂开，渗出了血。他捂住胸口，隐忍着喘息，被汗打湿的头发下，是他冷清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娘娘请回。”
尹青青也不在意，她掩唇而笑，自顾自地说着，“谁都在变，可唯独王爷还是老样子，真是难得……”
李珏没有回头，他盯着惨白的墙壁，上边映着他们两人的影子，随着火光摇曳，忽远忽近。
“从收押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吧？”尹青青背对着他，腰身挺拔，倾城容颜在火光之下格外旖旎，“王爷想出去，也不难，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我有个条件，我要听王爷亲口承认，当年那件事，是王爷做错了。”她起身，微微回头，凤眼中含着冰冷，“同样也是一句话的事。”
李珏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娘娘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那么在意当年的事。”
“可是想踩在王爷头上，却太难了。”
尹青青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不屈，正义凛然。这么多年他都从来没有变过，每每出现在她梦中的时候，都让她恨得牙根咬紧。
李珏轻轻开口：“臣做过的事，从来就没有后悔一说。况且，要赦罪，也当是皇上赦免，如何轮得到娘娘？”
他到了这般田地，竟然还是不肯认错！
尹青青陡然变了脸色，冷冽起身，“李珏，你最好能一直这样认为！”
她拂袖，愤然而去。
李珏依旧保持着原样，心思从未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