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寒风凛冽。
林高胥差人去请尹盛,让他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尹盛出门前没注意天气变化,出了门才发现今儿又降温了,冷得他“嘶嘶”吸气。
小厮见他太冷,便询问道:“公子要不等等,小的回去拿件狐裘可好?”
尹盛想到林高胥那平稳的性子,今儿十万火急叫他过去,必然是有大事。他裹紧了衣衫,钻进马车里,“没事,坐车里就不冷了。”
马车缓缓往前,路上并不平整,尹盛靠着马车起起伏伏,心思也跟着起起伏伏。他忍不住去想,林高胥是不是为了舍利子的事来找他?
越想,就越是无法心安。
马车到了目的地,尹盛随即进府。他走到里屋,听到林高胥似乎在跟别人说着什么,还想细听,林高胥出来了,顺手关上了门。
“高胥哥,你有客人吗?”
“无关紧要的人。”林高胥轻描淡写地略过,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马上去一趟相府,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谭素带出来,见不到人只管把事闹大。”
尹盛心里“咯噔”一声,惴惴不安,“可是舍利子的事情暴露了……”
林高胥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当是吧,务必把人带出来。”
尹盛心里顿时火急火燎,连忙出门上马车,掉头就往相府赶。他这人就是重感情,想到自己或许会连累谭素,也许还会连累林高胥,心里就不是滋味。
倘若东窗事发,他就去把事都顶了!看在他表姐的份上,宁子漠不会怎么动他。
尹盛打定主意,随即来到相府,指名要见谭素。谁知门口的侍卫不让他进,他软磨硬泡了半天,那两个侍卫还是不松口,就跟木头一样,只会说:“相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准进。”
“不准进,帮我通报一声总可以吧?”
“相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找谭大人。”
尹盛说得口都干了,冷风吹得他鼻涕直流,他连踹门的心思都有了,火气“噌噌”往上,“我说你们这儿是相府还是地牢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朝皇后的堂弟,堂堂一品带刀侍卫,你们竟然敢无视于我!等我禀报了宁相,你们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可这是相府,最大的官儿只能是宁子漠。那两侍卫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任他说破了嘴皮子也无动于衷,“尹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说你们!”尹盛气得胸口发痛,“哎呦喂,气死小爷我了,你们别等我缓过来,缓过来我抽死你们……”
里边正巧有两个小丫鬟经过,尹盛想到林高胥说的无论如何也要把谭素带出来。他顿时把命都豁出去了,趁侍卫一个不注意,闷头冲了进去,大吼大叫,“我要见你们谭大人!我有急事!帮我叫一下她!我是尹盛啊!一品带刀侍卫!喂!听到没有!”
丫鬟们被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冲进来,又被侍卫抱着扔了出去,张牙舞爪的滑稽得很。她们胆子小,不敢再看,只道:“快走快走!”
翠竹和采儿刚送了衣服,从前院出来,碰到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便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自称是一品带刀侍卫,嚷嚷着要见谭大人,谭大人哪是他能见的?”
采儿心里有了较量,转头和翠竹互看了一眼,“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被侍卫扔出去了,胆子真大,相府都敢闯……”
采儿听了她的话,也知道事态严重,急急忙忙回到前院,护院拦住了她,她说:“我是刚刚给谭大人送衣服的,有件衣服送错了。”
护院这才放她进去。
采儿进去的时候,谭素身边的白若和小环都在,她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些支支吾吾。谭素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追问她:“怎么了?”
她得到了应允,这才开口:“外面有个自称是一品带刀侍卫的人嚷嚷着要见大人,奴婢受到了惊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品带刀侍卫,尹盛吗?”谭素忽然笑了,挤压在心口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在哪?我去瞧瞧。”
白若一下子反应过来,吓得面色发白,“大人,你不能去。”
谭素回头,目光凉凉地看着她,“这相府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白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尹盛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见谭素誓不回头。他吼累了就跟他们大眼瞪小眼,瞪累了就一屁股坐在门口,惹得来来往往的人群指指点点。
里头传来谭素清雅的嗓音:“盛三儿?”
尹盛一下子跳了起来,瞧见谭素从里边出来,简直都要哭了,“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谭素气得发笑,“你这人……”
她往前踏了一步,被侍卫拦住了,她疑惑不解地抬头,“什么意思?”
“相爷吩咐了,谭大人最近要在府里看书,不能踏出半步。”
谭素一下变了脸色,故作惊讶,“怎么可能?相爷不是说了我在府里来去自如吗?”
“这……”侍卫有些为难,面面相觑,“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禀报相爷。”
谭素见目的达成,就收起面具了,笑眯眯地看着尹盛,“盛三儿,你死也要见我一面的情意,实在太让我感动了。”
“要不是……”尹盛说了一半的话,看到旁边的侍卫硬生生吞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不是你,我会在这里受罪吗?”
谭素挑了眉,眼底都带了笑,“话说你不是宫里的一品带刀侍卫吗,相府门口就俩人,闯个相府应该不难吧?”
尹盛气得脸都红了,“谭素!我就不该来找你的!让你自生自灭去!”
谭素笑得前俯后仰,又与他拌了几句嘴,正说到高兴处,宁子漠竟然来了。
他肩上披了雪白的狐裘,称得肌肤雪白,下巴尖尖的,凤眼狭长。一笑起来,还真有几分像狐狸,“素素,这是怎么了?”
他的身侧跟着齐秉,身后背着长剑,冷眼盯着他们,光是一个眼神就够让人胆寒的了。可比他更冷的,是宁子漠的手。
他将手轻轻搭在谭素肩上,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颊,寒进了骨子里,她脸上带着笑回头,“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