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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素走得急，只披了一件薄披风，冷风吹得格外刺骨。
可是她的步子却从未停息过。
她一路跑到邢部，一张脸冻得发青发白，门外的侍卫瞧见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谁知谭素一言不发，伸手拿了火把和钥匙，只管往里边走去。
地牢阴冷得可怕，比外面寒风更甚，牢里的人怎么可能挨得过这个冬天？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任谁关在这里都得发疯。
冷了饿了可会有人询问？
那些狱卒可会拿他当王爷伺候？
他身上还带着伤，可会有人帮他上药？
每一次来，心底都带着这样的担忧和不安，可是一到牢门口，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必须压在心头，不能泄露一丁点儿出来。
成大事者，不该被情绪所掌控。
谭素猛地定住了脚步，失控的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身上背负的重担让她必须清醒过来，将自己的目的明明白白地回想一遍，才敢打开牢门跨进去。
李珏整个人都没了生气，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以一种单薄的姿态。潮湿的地面那么冰冷，他身上的衣服那么单薄，狱卒连一床被子都不肯给。
谭素克制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决堤，握紧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问他是不是冷了饿了受委屈了。可是她不敢，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怕落入有心人的耳里，毁了她的全盘计划。
李珏察觉到她的存在，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只不过他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只能吐出嘶哑无力的话语：“你来做什么。”
谭素几乎要哭出来，她只有抬头望着头顶，才能让眼泪收回去。
想要成一件大事，总会有人牺牲，有人付出，有人受委屈，这是必然。她知道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就够了。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可以当着李珏的面跟他说：“王爷，谭素从未背叛过你，从未失过本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百姓，为了大聂，为了还你一个盛世清明的天下。”
能够如此，就足够了。
谭素缓缓蹲下去，却不敢触碰他，李珏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了。她头一次没有办法再装作坏人，没有办法再去冷言冷语地嘲讽他，只能这样静静地伫立。
李珏没再说话，他的呼吸声很冗长，在安静的地牢里显得很清晰。谭素发觉了不对劲，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竟然是烫得吓人，像火炉一样。
谭素心里猛地一紧，转头厉声道：“来人！王爷发高烧了，马上去请太医！”
守门的侍卫动都没动一下，“宁相吩咐了，不能……”
谭素目眦尽裂，凶狠得像一头吃人的野兽，“出了事你能承担吗！还不快去！”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根本来不及去想任何后果，就已经将李珏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曾经高大威武的身躯变得不堪一击，能够支撑大聂的肩膀也垮了，浑身烫得像火，能将谭素灼烧掉。
她突然想到了那年父亲上吊，他的尸体也是这样一动不动，怎么也叫不醒。
谭素紧紧将他抱住，浑身发抖，失神叨念着：“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
好像怀里的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她妄想用身体的体温，将他留住。
李珏半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谭素这些年对他一向恭恭敬敬，除了喝醉酒的那次从未越矩，可是今天她竟是伸手将自己抱进怀里，近得连她慌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了。
可是为什么？
明明就是一个背叛者，又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
他想开口说什么，喉咙被烧得发痛，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突然一颗滚烫的眼泪落进了他的脖子里，毫无预兆，滚烫如火。
李珏猛地睁开了眼睛。
外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谭素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松开手站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了半晌，很快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模样。
楚弘照被调走了，暂时没有管事的人。狱卒头头连忙赶了过来，“谭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谭素的神情隐在黑暗中，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又带了一丝指责，“我方才发现景王高烧不退，所以被吓到了。怎么说他也是皇亲国戚，供词没写下之前若是出了事，不光是你们邢部，就连我家相爷也会受到牵连！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管事的是谁？倘若以后再出这种事，相爷定饶不了你们！”
“大人恕罪！小的马上去请大夫！”
“哼。”谭素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真是办事不力！”
李珏烧得昏昏沉沉，平静地看着她，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望着她冷漠如冰的侧脸，不知怎么的竟会觉得有些安心。
就像那年她刚来的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