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前,便是把谭素扔在人堆里,也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她那时顶多就是景王李珏府上的一个门客,名不见经传,平时喜欢着男衣。眉目倒是清秀,却也不是容易让人记住的脸,性子也冷,王府上上下下认识她的也没几个人。
可就在一月前,谭素这个名字突然就响亮了起来,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要想说清这件事,还得从国情开始。
聂国奸妃当道、皇帝昏聩,专听谗言,尤其是宁氏一族的宁相宁子漠。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阴险狡诈、狼子野心,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哪怕是背地里都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一不留神就惹了祸事。
宁子漠的威严,是靠他的狠堆积起来的。
前户部尚书掺他擅自克扣军饷,奏章还没送到皇帝手里,当天夜里户部就失了火。一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无一生还,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天下人唾骂他,他也从不惜名,谁骂,就把谁拉出来。
要么当众凌迟,要么拖回去扒皮,扒下来的皮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城门上最高的地方。也不准亲朋好友去哭丧,谁敢去哭,就一并抓起来,实行连坐之法,男的为奴,女的为妓,小的烙上罪奴印记,终生不得嫁娶。
这般酷刑之下,再无人敢触犯他的尊严,连私下里提及他的名字都会惶恐不安,“大佞臣”的称号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可是宁子漠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不管做什么坏事都是正大光明地做,从不掩饰。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得罪他的人,死无全尸,奉承他的人,平步青云,聂国一时间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聂国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景王,他手握重权,便是皇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宁子漠自然是不太敢招惹,但是不招惹是一回事,利益相冲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珏的为人,天下皆知,是远近闻名的贤王。他曾经受先皇赏识,差一点是要坐上皇位的人。
只是天不如人意。
边境战乱,他毫不犹豫领兵出征,镇压了边境蛮夷。等他回朝之时,先皇已经驾崩,庸碌的大皇子被推上皇位。
李珏就此与皇位失之交臂,被封为景王,事后他也不曾有过怨言,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现在的皇帝,丝毫不敢逾越。
贤王与佞臣,天性冲突,不管是明着还是暗里,两人多多少少都交过手。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维持了聂国的平衡。但是两人永远不可能旗鼓相当,总有一不留神就惨败的时候。
就像李珏这次。
一时大意便败给了宁子漠,一下子就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锒铛入狱。
贤王倒了,整个聂国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希望。
也不知是谁挑起的事端,百姓们竟是叫嚣着“景王无罪”,要求“严惩宁子漠,打倒昏君”。就像是最后一颗希望的种子要被扼杀,百姓们为了生存奋起搏斗,不管是凌迟还是扒皮都不管用了。
宁子漠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他干脆选了个良辰吉日,将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全部赶到刑场上,大刀阔斧准备着,却不忙着砍头。
他往前一站,底下的人就吓得战战兢兢,拇指上的玉扳指都摸得发亮了,“只要谁站起来说,景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本相就对谁网开一面。”
谁都不想死,但更不想出卖李钰。男人们咬着牙,怒骂宁子漠奸佞小人,女人们害怕极了,就抱在一起哭。
此时却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锦衣墨发,身形挺拔,缓缓跪在了宁子漠的面前。
“景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多亏宁相及时察觉,才避免了一场浩劫。”她说这话时字正腔圆,不卑不亢。
宁子漠相当满意她的话,眯着眼睛盯着她,像一只狐狸一样,“你是个聪明人,叫什么名字。”
“回宁相,草民谭素。”
“谭素是吧,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
“谢宁相!”她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额头都碰到了地上。
“其余包庇者,全部诛杀。”宁子漠懒懒地一挥手,几名大汉便提刀行刑,一刀一个人头,足足砍了半柱香的时间。
血将整个台子都染红了,一直流到谭素的脚边,将她的衣袍也染红。她一直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一动不动,就像个死人一样。
从那一天起,谭素这个名字就出名了。提起她的时候,就像提到宁子漠那样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世人都说景王识人不清,养出了一头白眼狼,是天下最奸佞之人。谭素听到这些评价时,也和宁子漠一样一笑而过,从不在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谭素的做法和残害忠良没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