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足足半柱香工夫过去。
不只是贾思晴，就连岸上那些纤夫，一个个都是脸色无比阴沉。
噗通！
而就是此时，官船往南四五丈外，一个水花冒出，有人冒出头来！
“是墩子！”
岸上那些纤夫惊喜叫道。
果儿背着老茵儿，更是欢呼雀跃。
贾思晴看到墩子冒出头来，心中也是不由得暗暗松出了一口气。
墩子把脑袋从水面上冒出来，呼呼的喘粗气。他的心脏砰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边跳出来。
他从小就生活在黄河岸边，也常在水里边打转，水性算是极佳。但是真要说往黄河里边钻，他平生这还算是第一回。毕竟，再好的水性，黄河水鬼一卷，也就成了老龙王帐下的一只冤魂。
但这一回，他却是不得不跳进水里边！
这荷包，准确的说，是这荷包里的银两，对于墩子来说太重要了。这可是一条命！由不得墩子不去拼上这么一把！
好在的是，这河道里边水流虽然湍急，但是荷包里放的是银两和铜铸的小钱，沉的很，入了水之后直接往河底沉，冲不到太远。这儿也算是岸边，水不算太深，墩子顺着水流往下摸，老天爷给了几分运气，终归是把这只荷包给摸到了手里边。
摸到了荷包，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喘了两口气，墩子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几丈之外的贾思晴的官船。
下一刻，他并不直接游到岸上，而是直接在水里边游动，直奔贾思晴的官船而去。
他水性极佳，逆流而上都用不了多久，已经到了贾思晴的官船近前。
两只脚快速的踩水，墩子小半个身子都露出水面，一手浮着水面，一手高高举起荷包，傻笑着看着官船之上的贾家大小姐。
“草恁娘的墩子，捡了钱还送回去？”
“这小子这么拼命，不是为了钱啊？”
“嘿嘿嘿，这傻小子是有别的想法啊……看不出来，墩子平常看着老实，花花肠子不少啊！”
看到这一幕，岸上的纤夫们都哄笑起来。
他们都是粗人，但是评书里边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听了不少。像是男女传情，不是荷包就是手绢。常有那富家大小姐，游庙会丢了手绢，被穷小子捡起来，成就一段姻缘的佳话。当然了，这期间免不了还有富家大小姐的父母看不起穷小子，穷小子进京赶考，高中状元的桥段。总之这一线的姻缘，就靠手绢、荷包这些贴身之物来牵连着。
这回贾家大小姐掉了荷包，墩子冒着性命危险从河里边捞出来，还高举着要还给贾家大小姐。
这和评书里的桥段就算不大一样，也差不了太多了。
岸上纤夫们的哄笑声，自然也传入了贾思晴的耳朵里。
贾思晴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她看都不看墩子一眼，轻轻一挑帘子，走入船舱之中。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丫鬟杏儿也狠狠瞪了水里边的墩子一眼，同样快步走回了船舱。
只留下依旧在水里的墩子，傻笑似乎都僵在了脸上，面色也有些涨红。
“大小姐，刚才那个泥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也敢学戏里边的那些才子。呸！”
船舱之中，杏儿一脸的嫌弃。
“可惜了这个荷包了，白白便宜了这个泥腿子！”杏儿有些不舍的说道。
“好了，不要说了，这些粗话也是你说的？是不是要讨打？”贾思晴瞪了杏儿一眼，杏儿登时之间不敢言语了，低着脑袋耍弄自己的衣角。
“他捞出来的荷包我没有要，不是我看不起他是个泥腿子。而是刚才的事情，太过凶险了。我若是接了他的荷包，说不得会让他们有些别的念想。将来若是再有这种事情，还会有人冒着性命危险，到河水里捞荷包。这一次不管是他水性好也罢，运气好也罢，终究还能出来。若是下一次，稍有个不慎，就是一条人命。”
“所以我才丝毫不理会这人，连句谢都不说，就是要断绝了他们这种念头。”
贾思晴正色解释说道。
“大小姐你想的真多。”杏儿吐了吐舌头。
而此时此刻，墩子已经游到了岸上。
从水里边出来，免不了让帮子里的人一番嘲笑和奚落。
“滚！”
墩子脸涨红，羞得脑袋低垂着。
“墩子，荷包绣的咋样啊？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嘿嘿，里边的银两可不少吧？”
帮子里的纤夫起哄道。
“都滚开，这钱是给老茵儿叔瞧病的！”墩子攥紧了荷包说道。
这句话一出，帮子里这些纤夫都噤了声，脸上的笑都飞速的散了。
老茵儿拉纤吐了血，伤了肺腑，要是不找个医馆好好瞧瞧，再抓几副药的话，怕是老命都的丢在这运河道上。墩子捡了个荷包，里边就算有些银钱，怕是也不多。真要有很多银钱的话，贾家大小姐不可能不要回去。就这点儿银钱，能不能把老茵儿的命救回来，怕都不好说。
帮子里的这些纤夫，看老茵儿面子，也会贪图这一点儿银钱。
墩子攥紧了手中的荷包，暗暗松了口气。
正如孙独眼对他的印象一样，这小子看着敦厚，脑瓜子却也灵通。
看到杏儿丢了荷包那一刹那，他就意识到，救老茵儿叔的机会来了！
他冒着性命危险入了水，捞出荷包，实际上才是成功了一小半而已。
若是真想把荷包还给贾思晴，大不了先游上岸，反正官船已经靠了岸了，过会儿杏儿上了岸，直接交给杏儿也就行了。
但是那样的话，或许墩子能拿到一点儿赏钱，但要给老茵儿叔治病，怕是根本不够！
所以看着贾思晴还在船上，墩子直接游过去，直接高举着荷包，要给贾思晴。
岸上纤夫看到这一幕，再一起哄，贾思晴定然是不会接这个荷包的，最终这荷包也就落到墩子手里边了。墩子捞到荷包的时候，就掂量着里边银钱不少。贾思晴不接，在纤夫们看来，这荷包里怕是也没多少银钱，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打什么歪主意了。
人心隔肚皮，帮子里的兄弟也不是个个老实。银钱少也就罢了，银钱多了，说不得有人见财起意，铤而走险。
把荷包揣好，墩子快步走到了背着老茵儿的果儿跟前。
“墩子，你小子这是不要小命了啊！”
歪嘴刘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刚才墩子进水捞荷包，歪嘴刘这样的运河道上的老人都捏了一把汗。
“歪嘴叔，荷包总比我小命贵点儿吧？”
墩子呵呵笑了一声。
歪嘴刘倒也不说话了，这年头，小命和荷包到底哪个金贵，他也说不好。
墩子也不说话。
他的印象中，一条人命似乎的确是不如一只荷包金贵的。
从山东老家南下要饭那会儿，他就知道人命其实是有价的。如果说没价儿的话，那就是这条人命没人要。
墩子和爹娘从山东走到镇江，要饭都要不到吃食，墩子娘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让墩子爹把她卖掉。五十个铜钱一个大活人。买家已经过来看过了，墩子娘那时候还年轻，倒把手，卖给那些能吃上饭的人家，做个续弦，还能赚几个小钱。
然而真正要交易的时候，墩子娘却是病倒了，买家嫌弃还要花钱治病，也未必能治得好，也就没做成这笔买卖。
再之后，墩子娘就死在了路上，连一张草席都没有，埋在运河道上，再过几年，墩子爹也死的时候，想找那个坟都找不到了。
墩子不想老茵儿叔也死在运河道上。
自己死在河里被水冲走，都不愿就这么看着老茵儿叔死在运河道上。老茵儿叔真要死了，他都不知道该把老茵儿叔埋在什么地方。若是往后孙独眼问起来，墩子都不知道带他去哪儿找老茵儿叔的坟。或许随便在这运河道上找个地方，往下挖几尺，就有那么一具尸骨，可能就是老茵儿叔的，当然也可能是墩子娘的。
所以那一刻，墩子直直冲进水里。
可能老天都不想他死，他才带着荷包回来了。
“歪嘴叔，你带着帮子人，回吧。”
深吸一口气，墩子向歪嘴刘说道。
“你咋整？”
歪嘴刘问道。
“我和果儿进淮安城，抓点药。老茵儿叔要是死不了，今秋我们就回去。老茵儿叔要是死了，埋了他我们就回去。”
墩子脸色无比平静，口中说道。
“行！”
歪嘴刘使劲儿点头。
这一帮子人除去墩子仨也有小二十人。不可能都待在淮安城，等着老茵儿活命。
除开老茵儿，这帮子里也就是歪嘴刘算是个老人了，得歪嘴刘聚拢一帮子人，往回走，继续在这运河道上讨活命。
“老茵儿，我和兄弟们先走了！你这老东西命大，等着你回来！”歪嘴刘高声说着，再也不看老茵儿一眼，带着帮子兄弟，大步向南而去。
眼看天要大黑，他们实际上也是不能往回走，但是却不能进淮安城，即便要住店，也是住城外那种破败客栈的大通铺。实际上，往南走个二里路，还有河神庙，背青龙帮子里的人基本都在河神庙睡。到了明个儿天大亮了，再往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