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胡斯芮坐在办公桌前,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正低着头在纸上写什么东西。他知道有人正站在他的对面俯视他,但他并不抬头。
冬日的寒气从他背后的窗子缝里钻进来,还不时咝咝作响。这样的天气里仿佛连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女孩儿,穿着长过膝盖的黑色羽绒服,由于室内没有开暖气,她把羽绒服朝中间紧了紧,脸上露出不服气的倔强表情,但语气还是非常柔软地反驳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胡斯芮换了一支笔继续写,手指冻得有些红,在招人这个问题上他是坚决不可能退步的。末了,他换了一个稍微缓和的语气劝她:“你快点回去好好学习,不要因为这种跟你不相关的事情耽误自己的前途。”
“哥。”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她从胡斯芮办公桌前绕到后面蹲在他身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至少,你让她进来听她唱两句嘛!苏锌姐不仅唱歌好听,吉他弹得也很棒,最重要的是为人十分勇敢、霸气,你不晓得,她一脚就能把一米九的大高个踹飞呢!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啊……”
听到“踹飞”这两个字,胡斯芮拿笔的手无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他耐着性子看了她一眼,用非常肯定又带有一点蔑视的语气拒绝:“胡斯芪,你听好了。第一,我们暂时不提供随时都能把人踹飞的保镖职位;第二,我不认为拥有一身杀马特气质的人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有你要搞清楚,‘第八层’虽然是个酒吧,但来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如果让她那样的站在台上唱歌成何体统。”
“如果说在天桥下面摆摊贴手机膜的胡大胖也算是你所谓的有身份的客人,那我真是无话可说。顺便亲情纠正一下你,人家苏锌姐那才不是杀马特,是朋克风好吗?你说你好歹经营着的是酒吧,就不能稍微前卫一点吗?”胡斯芪望着穿着拘谨的胡斯芮瘪了瘪嘴讽刺道。
胡斯芮彻底停下手中的笔,耐心也消磨殆尽:“我用什么样的人,招待什么样的客人轮不到你来给我指手画脚,好好去读你的书,酒吧是正经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吗?”
“你以为我乐意看到你,要不是因为少时哥,我才懒得管你的破事!”说到池少时,胡斯芪瞬间就找到了底气,站起来趾高气扬地正色道,“我可不是什么正经女孩子,但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这样看来,我很符合你招揽客人的标准!”
犀利的言语不经丝毫雕琢就从说话者的口中,透过轻脆的空气直穿听者耳膜,胡斯芮摇摇头再次拿起笔,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问:将酒和碘酒分别滴在两片土豆片上,可观察到什么现象,试解释原因?
答:酒精滴在土豆片上无明显变化;碘酒滴在土豆片上会变蓝,因为土豆里有淀粉,跟碘发生显色反应。
胡斯芮在后面轻轻地打了一个“√”。他用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态度生硬又直接地将自己对苏锌不感兴趣的意思再次传达给妹妹胡斯芪。
自讨没趣的胡斯芪停止了和他的周旋。她这个哥哥虽说经营着一家生意火爆的酒吧,但实际上却是个恪守陈规的高中化学老师。格格不入的两个职业是如何让他“巧妙”地连接在一起的,至今还是个谜。酒吧生意能一直这么好的绝大部分原因也仅仅是另一个老板的功劳吧?
“第八层”就是N市市中心城市中央大厦的第八层,可见当初给这个酒吧取名字的人是有多随意。
乘坐电梯上来一开门就能看到“第八层”的大门,色彩变幻的照明灯忽明忽暗,门是半掩着的。
苏锌就靠在那扇没开的门上。
进进出出的顾客将酒吧里的烟尘味散播得到处都是,她皱了皱眉,手指触摸到吉他琴弦时有意无心地拨弄了两下。抬头顺着门廊看进去,长长的吧台上趴满了形色各异的人。吧台后面的巨型舞池里,一群群孤独的狂欢者肆意扭动着身体。
她收了目光,看了看时间,胡斯芪进去很久了还没有出来,想必工作的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电梯门又开了,一股冷风毫不客气地顺势翻滚过来直直地扑向她,她拿吉他的手不自觉地加紧了力度,骨节有些泛白。在这种季节里,她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皮衣,里面一件薄薄的蕾丝低胸T恤,下面是一条紧身黑色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了酒红色,短戳戳地竖着,左耳郭从上到下一共有四枚耳钉,在变化着色彩的灯光下,发出金属特有的冷清光芒,不怪胡斯芮说她杀马特瞧不上她的气质。清瘦的身体,消瘦的脸,一副营养不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也难怪胡斯芪只是看了一眼就对她充满了同情。
胡斯芪拨开乱糟糟的人群,远远地就看见苏锌立在门口,一想到事情没有办下来,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还没等她走近,苏锌立马就在她的脸上看出了端倪。苏锌非常识趣地将吉他装进吉他包里,并笑盈盈地说:“其实我更喜欢在街头唱歌,自由!”
“那不行。”胡斯芪反对,“大马路上唱歌哪有保障啊,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而且你还必须得穿成……”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锌的穿着,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不管怎么样,你帮我拿回了钱包,还把那个小偷暴揍了一顿,撇开我从那时就开始崇拜你不说,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苏锌将吉他背到背上:“你不用觉得非要报答我,就算是换一个人我想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放在古代应该叫什么?”胡斯芪跑过去按了电梯后又转身挽住苏锌的胳膊,“对,就叫江湖女儿,快意恩仇。”
江湖吗?苏锌想起很多年前看过《楚留香传奇》之《午夜兰花》中有这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如果你厌倦了这种生活,唯“死”而已。只可惜有些人连死都死不了。
可见,若非是迫于无奈,又有几个人是真的愿意浪迹天涯?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
“不过,苏锌姐,你放心,我哥那个老古板他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少时哥就不一样了,等他明天从瑞士回来,你就等着过来上班吧。”
电梯下到一楼两人分开,胡斯芪表示要开车送她,但是她以太晚为由拒绝掉了。因为现在她还不能回去,她要趁着圣诞节的气氛多唱两首歌,惨无人道又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中年秃顶男房东不是催房租就是涨房租。
走到平时固定唱歌的地方——旧时光咖啡馆外,苏锌搓了搓手,拿出吉他,今天忽然很想弹唱一首《笑红尘》: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
音节将尽,她分明唱着一首欢快洒脱的歌,有人却听哭了。
苏锌再次来到“第八层”,已经是圣诞节过后。
胡斯芪打电话过来说酒吧另一个老板已经回国,要在第九层扩张,对于招人的事很上心,希望能够见见她。
因为圣诞节期间,白天街上的人流量比较大,苏锌唱得投入忘记了约定面试的时间,等反应过来天已黑。她本想改个时间,但胡斯芪在电话中特别嘱咐,今天一定要去,说是少时哥刚回国事情比较多,最重要的是,如果人招够了就没有机会了。
苏锌本是满足于目前的生活状态,对于去酒吧当驻唱的事情并没有太过上心,可也不好驳了胡斯芪的一番美意,所以尽管有可能依旧被拒绝,她还是硬着头皮背着吉他去了城市中央(大厦的名字)。
有人在第八楼下,可以窥见那里已经人声鼎沸,想必夜生活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拉开了帷幕。她能看见巨大的烟尘肆意翻滚着,甚至在某个瞬间,她似乎清晰地看着那些烟尘变成了巨大的颗粒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幸好,通往九楼的指令让电梯及时关上了门。
“九重天。”
九楼的酒吧叫九重天!苏锌回头看了看电梯口,确定没有竖什么写着南天门的牌子才推门进去。
她现在开始好奇,究竟是有着怎样品位的人才能给酒吧取这么不负责任的名字。
装修不久的房子,到处充斥着甲醛的味道,地上还有一些零散的没有清理的装修材料,没有开灯,也没有暖气,四周的窗子开得大大的,似乎是为了散掉屋内因新装修而产生的气味。
“有人吗?”她问。
再朝里面走,除了对面高楼的灯光从窗口照进来能隐约看到酒吧该有的吧台、桌椅外,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
但她记得很清楚,胡斯芪说让她直接来九楼。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对方已经不在了吧。她这么想着,于是准备回去等下次再说。
转身时脚被什么东西磕得生疼,疼痛感伴随着冬夜的凉意从咽喉灌到胃里,她承受不住漆黑的房间向她袭来的压力,于是开始搜寻有墙壁的地方,她需要一个支撑。
冷冰冰的墙壁和冰凉的指尖刚刚有了接触,脚下软绵的物体就让她放弃了继续向前走一毫米的想法。她咬了咬牙准备原路返回,脚踝却猛地被一个温热的东西牢牢抓住,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毛发都竖起了。
大脑让她赶紧走,但身体却诚实得令她动弹不得并且让她出于本能地尖叫起来,她慌乱地想要挣脱掉脚踝处的束缚。
她猛地朝后退,腰却狠狠地撞到了类似于台子什么的物体上,但顾不得疼痛,她双手颤抖着摸索墙壁,碰到墙上一排凸起的按钮,用力一按,霎时灯光照亮了整个大厅。
她再低头一看,那擒住自己脚踝的东西居然是一只指节枯瘦并且足够修长的手,像是一瞬间得到了某种释放,她顺着墙瘫坐到地板上。
激烈的尖叫加上突如其来的灯光,让躺在地上的人缓慢睁开了眼睛并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皱着眉,额前的刘海凌乱地搭在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前,右侧的脸上有块因压睡而产生的红印子。黑色呢子衣里的那件深蓝色的衬衣此刻只剩一颗扣子还坚守着岗位,精瘦的锁骨下面大片结实的胸膛暴露在一室灯光里。
他勉强睁大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才停留在面前脸色煞白的人身上。他带着深深的醉意,用非常低沉的嗓音问:“你是谁?”
苏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已经移动到她身边,他半眯着眼,高挺鼻梁下的嘴唇很薄却很红润,周围有细碎的胡楂。他靠近她,浓重的酒气也扑面而来,这次开口便略带暧昧:“你……”
而这边,苏锌抡起早就在地上摸索到的酒瓶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力向那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卧槽”,苏锌就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九重天”。
剧烈的钝痛让池少时从混沌不清的状态瞬间清醒过来,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一手捂住伤口防止血流过多,一手掏出手机:“喂,110吗?我要……”
“Santa Cruz,一把吉他,一辈子的朋友。”墙边靠着的吉他忽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想起曾经有人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于是一些事像潮水般在那一瞬间汹涌而至,来不及接招,便深陷泥潭,最后他握紧手机的手慢慢松动。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要报警吗?”
“我要去医院。”
“先生抱歉,去医院您应该打120的。请问是需要我帮您叫救护车吗,请问您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呢……”
……
胡斯芪穿着当季非常流行的橘色棉大衣,站在城市中央的一楼冲苏锌挥手。
第三次来城市中央,苏锌是为了自己遗落在这里的吉他。
那天从九重天离开跑到马路上确定自己安全后,苏锌定下神才发现自己的吉他居然没有带下来。喘着粗气望了望灯还亮着的九重天,她确定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再上去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
后来,她不得不求助胡斯芪,并且告诉胡斯芪自己当天晚上动手打了一个在九重天喝醉的变态,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再次见面。
“苏锌姐。”胡斯芪看到苏锌后立马主动跑过去揽住她的胳膊,“我对你的崇拜感又加深了,连我少时哥都敢打,还打得鲜血直流,你可是真正的江湖儿女!”
胡斯芪说到底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不懂得民间生活的疾苦,所以不能理解苏锌目前的处境,说出这种崇拜的话,苏锌除了一笑了之也不能奈她何。
酒吧白天,特别是上午一般不会营业,所以身为高中化学老师的胡斯芮自然不会在这里。那么苏锌想拿走自己的吉他只能找胡斯芪,但是胡斯芪失策了,吉他是在“九重天”并不在“第八层”。
“苏锌姐,这里没有找到你的吉他,九楼现在应该正在清理,要不你上去看看,我在这里继续找找,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胡斯芪提议,苏锌附议。
不同于“第八层”的嘈杂、无序,充满烟尘味,“九重天”从装修风格上就要安静许多,没有过多重金属设备,也没有设置提供跳舞的巨型舞池。一切大概都是向仅供喝酒的场所发展。
“来了?”大厅尽头的落地窗前,有人背对着苏锌,听见脚步声,这么问道。
可是苏锌并不确定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出于礼貌还是回应了一下:“你好,我是来这里找我的……”
“吉他吗?”他转过身,右边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让苏锌确定他不仅是那天晚上被自己打的人,还是这间酒吧的老板——池少时。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当日的迷醉已不存在,现在满是澄澈和明亮,以及一些苏锌看不懂的别的成分。
“我记得苏小姐你是来找工作的吧!”他穿着暖黄色的毛衣靠在落地窗上,面容因阳光变得柔和,望向苏锌时是一脸的戏谑,对,苏锌看不懂的成分就是戏谑。
“怎么,现在只要吉他吗?”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指了指放在墙角的吉他,“你的吉他在那边。”
苏锌没接话,既然看出他是在嘲弄自己了,也没有必要再自讨没趣,她走过去拿起吉他说了声“谢谢”就准备离开。
“苏小姐若是再往前走两步,我保证人民警察十分钟之内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池少时慢慢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份文件丢给她,“并且会以故意伤人罪拘留你。”见她不说话,他嘴角扬起一抹愚弄的笑,“签字!”
“签字?签什么字?”苏锌愕然,“虽说我那天确实是动手打了你,但在那种情况下动手就算是在法律上讲也能称之为正当防卫吧!”她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护。
“劳动合同!”话语低沉且充满不可反驳的味道。
苏锌后退一步接过文件,对方的脸就在她的咫尺之间,右脸因额头上伤口的原因有些肿,高大的身躯在逆光中显得有些盛气凌人。她找了个安全的距离在合同书上签了字,问:“不听我唱两句,就跟我签合同,你不怕……”
“怕?”池少时转身坐到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我相信你既然是用Santa Cruz唱歌,那你的歌声想必不至于对不起你那把珍贵的吉他吧!”
他斜斜地靠在吧台上,从下到上打量着苏锌:开缝并沾着许多泥土的白色帆布鞋,线头无规律的破洞黑色牛仔裤,廉价的起球白色套头毛衣,用劣质的染发膏还是自己动手染的头发,以及左耳郭怎么看也是从地摊上买的用来装腔作势的四颗耳钉。
这一切都不过是说明,她过得不只是不好而且是相当窘迫。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唱歌使用的吉他却是吉他界的顶配,五年前的全球限量款。
不管是家变也好,还是有意外的奇遇也罢,他知道,现在她需要这份工作,不管是为了什么。
“并且……”他一副掌控了一切局势的表情,“若是只打个电话让警察把你带走,顶多只能让你在牢里受几天的罪,可是如果让你来上班,那就不一样了。”接过苏锌签好的合同盖了章,拿走其中一份丢进抽屉,他回头笑得一脸灿烂,“那样,我不仅可以随时差遣你、使唤你、折磨你,顺便还能让你给我赚钱,作为一个生意人,我觉得这是实现利益最大化的唯一可行性,苏小姐,你觉得呢?”
苏锌回头怔怔地看了一眼池少时,在那个异常温暖的冬日清晨,她明白了何为长着天使面孔的恶魔,心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愤怒,她启唇:“你这是诱骗!”
“诱骗?”他佯装皱眉,“合同难道是我逼你签的吗?苏小姐,可要注意你的措辞啊!”莫名的喜悦泛上脸颊,“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苏小姐又是具有完全民事能力的人,你这样损坏我的名誉,我可不能保证一定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苏锌低头翻开合同,扉页上“自合同签订之日起有效期为五年,其中不得以任何原因单方面毁约,如若有一方未能遵守合同约定内容,将自行承担赔偿……”,再翻到最后一页,那乙方签字后面龙飞凤舞的两个汉字“苏锌”不是出自自己手笔又是出自谁的?
其他内容大同小异,但是里面有一项:“乙方随时随地必须听从甲方工作上的调动和差遣,但凡涉及工作范畴内的调配,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违者将按照甲方的方式接受惩罚,乙方无权反驳。”
“这合同严重不符合劳动法上关于合同要公正、公平……”随着金属铁门发出的碰撞声,苏锌回头,“九重天”里已经没有资本家池少时的身影,她拿着那份已经盖章生效的合同,站在“九重天”的玻璃窗前,第一次在冬天感受到了燥热,但那是来自心底的愤怒。
池少时走下城市中央,黑色的呢子大衣披在身上被太阳光拉得老长老长。离大厦很远了,他才敢回头,靠在座驾上,隔着远远的空气回忆刚才对视上的那双眼睛。
分明是穷困潦倒的街头卖艺者,一身廉价的衣着却没有办法掩盖住她眼睛里对于“恶势力”的不屑和从容,不算太惊艳的五官中唯独那双眼睛格外出尘,像极了傅抱石的山水画,远山近水,黑白分明。要不是因为眼神里多了几分凌厉,他差点就认为那双眼睛是他的——一个旧人。
【酒吧名字的由来:但丁在《神曲》里将地狱分为九层,其中第八层代表着欺骗;天堂也有九层,其中第九层就叫九重天,代表着天使的凯旋。池少时在给酒吧取名字的时候,仿佛是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