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种鲁莽的状态,可能因性欲而起,也可能没有任何目的。
门罗的小说《忘情》很动人,故事冗长只截取一段来说:一个女图书管理员收到一封信,是一个饱含深情的小伙子写的,他在参加战事。他说他参军之前经常在图书馆看书,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看书,主要是暗恋她。
他们开始通信,非常细腻。从出生、成长,聊到对文学的看法。女主给他回的信里,有一段话打动了我。她说:“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托马斯·哈代。有人批评他的作品太灰暗,但我觉得很忠于现实生活。”
在看到这句话之前,我是把它当小说看的,这句话让我把感情投射进去了。门罗越往后写,他们的感情越发令人着迷。
男孩儿在信里说:“有一天我去图书馆,是个星期六的下午,正巧看到你打开门锁,一盏一盏地开灯。那时天色很暗,外面还下着雨。你没戴帽子,也没带伞,头发淋湿了。你取下发夹,松开了头发。你走到取暖器前停住脚步,甩了甩头发,水滴溅落在上面,发出‘吱吱’声,就像平底锅上的油脂。我坐在一边,读着伦敦《新闻画报》上有关大战的文章。我们相视一笑。”
对于女主来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信已经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慰藉。他们满足了彼此纯粹的被爱的渴望,又获得了灵魂上相互抵达的欢喜。
他向她描述前线上的事情,说他并不指望回家。比起死亡,他更害怕变成伤兵。她能想象到的是残肢、失明者、不成人形的烧伤者。他就这样把最脆弱的、最真实的地方袒露给她,她温柔地接纳。他们爱得非常激烈,就像明天会死去一样。
战争结束后,她每天都在盼望来信,但是没有。她在报纸上阵亡者的名单里找他,也没有。在流感肆虐、街上店铺几乎全部关闭的时候,她决定继续开着书店等他。几乎每天上班,她都觉得他可能来了,正倚墙等她;遇到客人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她觉得那可能是他;每次门被推响,她都害怕是他,所以鼓励自己数到十再抬头,以免给真正的他留下惊慌失措的一张脸。
哪怕生病,她也坚持去给书店开门,她冒着生命危险等他,就像他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壕里给她写信。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女主在报纸上读到他的婚讯。
在这之前的几天,她曾在书店的办公桌上收到他的字条。他说:“我参军之前就已经订婚了。”他没有写称谓,也没有署名。那一天他待在书店里,他们共处一室,她一直在忙着整理图书,他也不曾站到她面前,以及介绍自己。
“男人都是这么刻薄吗?”女主发问。朋友说:“他并不指望能平安回来,回来后未婚妻等着他,他还能怎样呢?”
一句“还能怎样”道尽辛酸。
我们的爱情,可能在遇到深爱的那个人之前,就已经命中注定了那个相守一生的人……爱情里,出场顺序很重要。一个人可能把爱给了你,却把余生给了别人,能给你的只有内心的那份默默的爱……
我们要相信真挚的感情,容许一个人在极端中和在现实生活中做出不同的选择,并且尊重他的选择。
爱可以在现实中百无一用,也可以是精神的全部。就算它不曾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我们也应该感谢它曾让我们的生活充满希望和动力。
我们都会在关键时刻放弃一些人,有些值得解释,有些无法解释。但这不妨碍曾经的身体力行留下的美好回忆。爱是一种鲁莽的状态,可能因性欲而起,也可能没有任何目的。
心理学有句话说:“你心里有钩子,别人才能往上挂东西。”你恨过自己心里的钩子吗?还是爱护你的钩子吧,爱护那个天真勇敢的自己,那个时候你有企盼、有信念,会手足无措,会慌不择路。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开一间书店,写一写信,告诉你阳光很好,我剪了短发,新买的手机套毛茸茸的,当洒水车轰隆隆地从门前过去,因为我正在给你写信,所以我心里有硕大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