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预测考试题

随着股市的全线上涨，我们班的同学也因为他们家长收入的上涨，个个变得风光无限——包括翠花，也越来越时髦，越来越花枝招展。

只有我，在走一条和大家完全相反的路线，越来越像个穷人。

简单举几个例子，你就能明白我的窘境了——

以前书包破了，妈妈至少会给我换个新的——现在妈妈就给我缝了一下；以前我穿的鞋虽然不是名牌，但好歹也是正常的鞋，一旦鞋子破了，妈妈会很快再给我买双新鞋——现在我穿的这双鞋左脚的脚指头都已经跑出来跟大家打招呼很长时间了——老肥称它是“开口笑”，妈妈为了省钱，也没有给我买新鞋；我们家的洗衣机原本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淘汰产品，用了十几年，修了无数次，这次又坏了，妈妈干脆不修了，她干脆改成用搓衣板手洗衣服；我们家饭桌上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没有见到肉了。

……

我天天在盘算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到头，猜测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存出她认为可以用来理财的钱。

为了锻炼预测能力，爸爸天天关注股票，天天神经质地念叨着：“看吧，我又预测准了，如果我们家这个时候有一万块钱，很快我就可以将它变成两万，然后变成四万……”

我忍不住泼他冷水：“爸爸，你清醒点吧，我们家根本没有一万块钱！”

妈妈则压根儿就不把爸爸所谓的预言当回事，尽管有几次爸爸真的跟妈妈证明了他的预言确实是准了，可是妈妈打心眼里认为那叫巧合，她说：“拜托，最近所有的股票都在上涨，如果你这个叫预言能力，那所有炒股的人都有预言能力了，别吵我，没看我正忙着吗？”

爸爸又忍不住说：“唉，我终于明白了天才是如何的寂寞和痛苦！”

的确，忽然间有了预言能力却又英雄无用武之地，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就在我为爸爸惋惜的时候，我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好久以前曾经出现的念头，于是，我放下手中的作业，问爸爸：“爸爸，你真的可以预见未来吗？”

爸爸哀怨地看着我：“杨歌，过去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相信我，难道现在连你也不相信爸爸了吗？”

我连忙安慰他：“不是不是，我当然相信你，可是爸爸，你是什么都可以预见吗？”

爸爸飞快地点点头：“那当然！不信你试试！”

好不容易我重视他的能力，爸爸兴奋得像个被人赏了糖的幼儿园小孩。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嗯，预言什么好呢？对了，我明天上数学课有数学测验，老师要出十道题，预测考试题这种事情你能行吗？”

爸爸拍拍胸脯说：“杨歌，你要相信你爸爸我！”

爸爸再次学一休盘腿坐下，一阵“咯地咯地咯地咯地”的配音之后，爸爸抱着一根对他来说像树干一样粗的圆珠笔，在我的本子上刷刷刷地写起来，我在一边看着他写，一边在心里直乐呵，哈哈，明天的小测不用发愁了！

爸爸一直写，我一直乐。忽然他停下笔来，我来不及收起满脸的笑容。爸爸说：“好啊，杨歌，你居然让我为你预测明天的测试题！你可不能这样投机取巧，学习的事情一定要踏踏实实……”

我装作一脸不屑的样子说：“爸爸，你预测不出来就算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次你预测不出我的考题，我就认为你不是好爸爸！”

爸爸着急了，说：“谁说我预测不出来的？”

说着，又在本子上哗哗哗地写了起来。

我心里再次偷着乐。

在最后还剩两道题的时候，爸爸突然将笔一推，恍然大悟地说：“差点儿中了你这小子的激将法，哼，我是不会再帮你猜题了！”

我心想，嘿嘿，老爸，你早就中了我的激将法。有八道题也就够了！

我拿起爸爸帮我预测出来的题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冷面杀手出的题真是越来越难了，幸好我提早拿到了题目，要不然明天考这种题，我估计一道题都答不对。

我取出数学课本、找出参考资料，一道题一道题地研究起来，爸爸在一边念叨着：“杨歌，你这是歪门邪道，投机取巧，不行的……”

我把爸爸抓到一边，一边看题一边说：“我看题总比不看题要好吧？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学习了。要不然我可叫妈妈来了啊，妈妈要是知道你帮我猜题，你也脱不了干系！”

爸爸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说：“这世道确实是变了，现在都轮到做儿子的人威胁起做爸爸的人来了！”

我认真研究我的题，不管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将所有的题都解答出来了，哈哈，明天我可是什么都不怕了！

妈妈在我做题期间进来过一次，看到我在认真地做作业，还很欣慰地摸着我的头说：“杨歌，你这么懂事，妈妈真是太高兴了。人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以前都怪我没有给你足够多的磨炼！”

天哪，其实我不是很需要磨炼的，我怀念不用这么省钱过日子的生活已经很久了！

当然，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点点头，顺便看了爸爸一眼，警告他不要出卖我。

我跟爸爸现在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当然不会出卖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我从来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上学过。

在妈妈重复了每日一定要重复的话之后，我将爸爸装在口袋里面，带着他出门去上学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校门口……”我一路上乐得将抗美援朝的曲子换了个词，就哼哼着上学了。

爸爸今天倒是很沉默，一路上一句话都不吭。

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发现今天大家都很沉默，都乖乖地坐在位子上看书——原因在于今天的小测试很重要，冷面杀手说将计入学期总评成绩当中。

老肥正坐在位子上愁着一张苦瓜脸看书，看到我这么乐呵，给了我一句：“杨歌，你家中彩票啦？”

晕，这家伙难道就没有更高尚一点儿的想法吗？

我不答理他，他倒是来劲了：“不过不像啊，你看看你还是穿着这双耶开口笑爷的鞋子。杨歌，我说你这双鞋也该换了吧，你们家要是实在穷，我可以资助你一下。”

去，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肥，你考试都准备好了吗？”

老肥惊慌失措地说：“哎哟，都怪你让我分心了，如果我等一下考不好，起码有一半是你的错！”

天啊，这真的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明明是他自己来招惹我的，怎么就变成是我的问题了呢？

懒得理他，我坐下之后，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做的题，哈哈，因为那确确实实是我辛辛苦苦一题题解答出来的，所以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惜最后两道题无论我怎么求爸爸，爸爸都不肯再告诉我了。

上课的铃声响起，冷面杀手拿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

同学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拼命看书，我敢发誓，如果平时大家这么努力学习，我们班的同学应该个个成绩都很不错。

冷面杀手说：“现在，请把你们所有的书本都放到书包里面，将书包放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大家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哀号：

“老师，能不能不要考试啊？”

“老师，我们都还没有复习好！”

“老师，能不能开卷考啊？”

……

每一次考试之前，我们班同学就得来这么一出，其实不只是我们班，这可能是全天下学生的共性吧？

当然我们也都非常明白，这根本是不起作用的，老师不可能因为我们说几句话就不考试了，所以我们一边叫，一边乖乖地收拾东西，直到桌面上就剩下文具。

冷面杀手开始发卷子。

我在心里头暗暗祈祷，一定要和昨天晚上爸爸给我预测的卷子一样，一定要和昨天晚上爸爸给我预测的卷子一样……

卷子一发到我的手上，我飞快地扫描了一下，谢天谢地，真的跟爸爸给我的题一模一样！哈哈，爸爸真的有预测能力，那以后我就前程无忧了。

爸爸也偷偷地从我的口袋里看着我的数学题，我感觉他在我的口袋里面高兴地蹦了一下，我赶紧压住他，让他安分一点儿。

我拿起笔飞快地作答起来，旁边老肥的动静一直都没有停过：他一会儿嘀咕：“这题目怎么这么难，我们学过这个吗？”一会儿又动动手，动动脚，眼睛四处瞄瞄。

我下笔如有神地做了前三题，忽然我想到我这个表现不对，我怎么可能不经思考就可以做题呢？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该怀疑我了。

我做贼了似的四处看看，大家都在认真地做题，冷面杀手则站在陈雪虎的身边看他答题，还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陈雪虎是我们班品学兼优的学生，没有老师不喜欢他。

幸好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答题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道题一道题慢慢做，最后两道题我确实不会做，因此就简单写了几步。

下课铃响了，冷面杀手站在讲台上说：“大家赶紧将卷子交上来！”

同学们纷纷抱怨——

“老师，还没有做完，再给点时间吧！”

“天啊，这次考试怎么这么难？”

“老师，再拖五分钟吧！”

……

还有些人一言不发，埋头苦写。

冷面杀手冷冷地说：“哼，平时不努力，光考试的时候努力有什么用！都把笔给我放下，否则扣十分！自觉一点儿，把卷子交上来！最后一个交卷的人扣十分！”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交上了卷子，冷面杀手拿着卷子就走了，留下班里的同学唉声叹气着。

每次考试大家都这样子，但是晚上睡一觉，大家又都忘了考试的可怕，爱玩的照常玩，爱吃的照常吃，上课不听讲的照样不听讲。

这一天下来，也没有发生什么新鲜的事情，我一直在心里暗喜，并且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曰而爸爸，显然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预言能力，因此倒是兴奋得有点儿不寻常，总是在我的口袋里面扭来扭去，我不时地拍拍口袋暗示他要安分一点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一回到家里，我连忙将爸爸捧在手心，夸奖他：“爸爸，你简直太棒了！”

爸爸也乐得手舞足蹈。

爸爸乐了一会儿说：“杨歌，下不为例，学习还是要靠自己踏踏实实地学！快点儿去做作业！”

爸爸这回可成了我真正的教学督导了，我只好一边点头一边心想：反正明天没有考试，没关系，下次考试前再想办法让爸爸帮我好了。

因为有求于爸爸，所以我最近也比较安分守己，再加上妈妈的省钱计划已经让我一切的娱乐活动都取消了，包括我最钟爱的足球——关键是那双鞋，我觉得我到足球场去踢一场球，我的鞋子就会散架，那我只能光着脚去上学了。

妈妈虽然最近为了钱烦心，但是看到我这么乖也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