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性温、味辛,发汗解表、行气宽中。
最近开始失眠。
时间忽然变得很长,黑夜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和时钟一个频率,急促而又缓慢;时间变得很短,睁眼天亮,长夜转瞬即逝。
失眠往往让人痛苦不堪,因为在安静的夜里,面对寂静无声的世界,人们会比白天要冷静得多,看事物似乎也更理性。冷静与理性之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往往会离事物的真相与本质很近,这对习惯当鸵鸟的人们来说,意味着惊恐与不安。至少她这样认为。
想过去,想现在,想将来,想人际关系,想为人处世,想曾经的幼稚,想如今的成长,想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
反正横竖也睡不着,总要让时间消耗得有意义些。
很多想法往往没有结果,换句话说,是想了也白想。可她还是固执地去想,很多想法纠缠在一起,纠缠不清,不能用蛮劲去拉,越拉只会越纠缠,并且让她感到麻烦与疼痛。
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任其纠缠,并且袖手旁观。
沈惜凡睁着眼睛,听着嘀嗒的钟声,她放弃了抗拒失眠的挣扎,认命地瞪着大眼睛,看着茫茫黑夜,思绪百转千回。
她转身叹气,已经连续五天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逼疯了,白天紧绷的弦,到了晚上还是不肯放松,酒店工作本来就是高强度的职业,尤其是身为房务部的经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公殉职。
她想到工作就没来由地一阵烦恼:真的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只是觉得如今养家糊口都不容易,实在没有什么好挑剔的。虽然找工作时没少动用人脉,三年后顺利升上经理,在别人看来俨然是金领一枚,但是压力也随即而来,现在,她正在为工作失眠。
她抱住枕头,哀号一声,半跪在床上想,明天休息,一定要去医院弄点安眠药吃吃。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坠入梦乡,脑子里却异样地清醒。梦中有一个熟悉的人,低眉浅笑,轻轻地喊她:“凡凡,你怎么还不醒来,再睡就真成小猪了。”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仿佛灌了铅似的,动弹不了。她又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脑中一片眩晕。
就这样吧,反正只是梦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沈妈妈打电话来了。沈惜凡摸索到听筒,抬腕看看表才七点多。她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闹醒,真是一天倒霉的开端。
沈妈妈依然是老调调,絮絮叨叨:“凡凡,刚才我出去晨练,又被阿姨们问你家女儿有没有对象了,哎,说得我难过死了,你说让我不要给你压力,我压力也很大啊。”
她眼皮跳了两下,“妈妈,你有事就说吧,不用这么多铺垫。”
“是这样的,妈妈的老朋友王阿姨啊,你也知道,她想介绍一个小伙子给你,据说是个‘海归’,这个人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有房有车,年薪二十万。”
王阿姨,又是王阿姨,能不能消停一点啊,再说这男的那么好的条件,干吗不留给她家女儿啊,没事就来祸害自己,沈妈妈也拎不清楚,没事就起哄。再说了,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吗,有吃有喝的,干吗再找一个人让自己操心烦神。
她想到这里就暴躁,无明业火从脚一直烧到脑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怒气冲冲地吼道:“什么海龟、乌龟的,不想见,烦死了,我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吗?”
沈妈妈吓了一跳:“凡凡,你还没睡醒?”
“我压根儿就没睡好不好,妈,我最近失眠,快死了,让医院的杨阿姨给我弄点安眠药,再这样下去你家女儿真要变白骨精了!”
沈妈妈叹气:“安眠药哪能乱吃,凡凡,要不你去看看中医?用点中药调理一下,反正现在药房都有代煎的,又不要你自己动手,你爸爸上次拉肚子,只吃了两剂就好了。或者你干脆住回家好了,家里电饭煲、砂锅什么的都有。”
她抓抓头,看中医,也许还不错,反正横竖就是花点钱,她贫瘠得连睡眠也没有了,现在也只剩钱了。
在中医内科诊室外等了半天都没人叫号,她只得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中医楼冷冷清清的,门诊对面便是大药房,整齐的小格子一排排的,密封好,一两个药剂师穿梭其间,拿着药单和小秤。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咳嗽,便是被外婆抱去一个极有名的老中医家看病,只需吃三剂便药到病除。那时候,她记得那个老中医家的院子里晒着各色的中草药,黑乎乎的,小学徒拿着小秤抓药,出错了还会被骂。
可是现在是西药的天下,谁还会想到去吃中药。
正想着,门口来了一个护士,沈惜凡连忙喊住:“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这里的医生呢?我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叫号。”
护士看看她的病历,抱歉地说:“小姐,不好意思,何医生刚才去了针灸室,我现在去叫他,麻烦你等一下。”
正说着,就见一个高高的男子从最里面的房间出来了,扶着一个老头子,护士忙指指沈惜凡,喊道:“何医生,有病人!”
沈惜凡原来以为中医的医生都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她倒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医生,还长得那么帅——是真的很帅,白大褂那么合体,比穿西装都帅。虽然她每天在酒店接待的都是豪门贵胄、名流精英,这个男人也可以打到九十分以上。
高高的个子,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巴,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远看表情实在冰冷,可是走近一看,那双眼睛却似含笑一般,流淌着淡淡的温柔和专注。
一定是医生这个职业使然,严谨而又充满人文关怀。
她有些懊悔,顶着个黑眼圈,也没化妆,随便一身休闲衬衫、牛仔裤——早知道她就衣着光鲜地来见这位帅哥。原来许向雅那个女人说得真没错,人生中出现帅哥是意外事故,所以即使是去倒垃圾也一定要穿得楚楚动人。
医生示意她坐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
沈惜凡愤愤地说:“失眠,连续五天了!”
没想到医生笑了起来,右脸颊上立刻出现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五天时间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失眠,不过,以前是不是睡眠都不是很好?”
她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应该是吧,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很难睡着,容易醒,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而最近就是彻夜难眠,即使睡着了也很容易醒。”
他指指手垫:“把一下脉吧。”
温暖的手指触上她冰凉的手腕,她有些不自然,虽然知道医生是在看病,她还是有些小紧张,尤其是面对那么帅的一张脸,她祷告医生摸不出她有些加速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医生拿开了手,翻开病历,询问似的下结论:“吃点中药吧?”
她点点头,指指自己:“那我,从中医的专业角度来说,是什么问题?”
医生很笃定地回答:“专业角度——失眠有很多原因,大多是因为禀赋不足,情志所伤,肝阳偏亢,火盛神动,思虑太过,损伤心脾。”
她愣住了,喃喃自语:“这么严重,又是心又是肾虚的,医生,我还有救么?”
医生微微惊讶,随即笑着解释:“你体质本来就是偏虚,再加上一些烦心的事,心火中烧,你平时会不会急躁易怒,心烦睡不着觉,口舌生疮,口干舌燥?”
沈惜凡嘀咕:“哟,神了,全被你说中了!”
医生低头开药,“给你先用一个月的药,治疗失眠疗程一般比较长,要有耐心,平时生活要有规律,戒酒戒咖啡,还有——”他抬头看了沈惜凡一眼,“女孩子不要太争强好胜,心放宽一点,可以去做做瑜伽之类的。”
“可是有没有让我今天晚上就睡着的药,我都困得发慌了!”
医生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仍极有耐心地回答:“大量的激烈运动应该有用,你可以去医院跑三圈,累得快倒了自然就睡得好了。”
沈惜凡被堵住了嘴巴,只好讷讷地看着医生写处方。忽然,她看到医生的胸牌,有些模糊,她稍微凑近了一点,只辨得出是主治医师,名字还是看不清楚,医生觉察到,疑惑地问:“我有什么奇怪的么?”
沈惜凡有些尴尬,连忙摇头:“没,我看你写的什么药,都有什么作用?”
他笑笑,指着处方解释:“黄芩清心,当归、生地、芍药、枣仁滋阴养血,甘草和中,豆豉、竹茹宣通郁火,柏子仁、五味子、合欢皮养心安神。”
沈惜凡看得似懂非懂,仍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医生好心:“拿了处方直接去收费处交钱,你是代煎的吧?”在处方上添了“代煎”两个字,“今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来拿前三服吧。”
“前三服?为什么不是一起来拿?”
医生笑笑解释:“因为中药也是有保质期的,放上几天药效就不那么显著了。”
她“嗯嗯”地应承,拿过病历,退出诊室,走出去,才发现原来处方上已经签了他的名字——“何苏叶”,她有些好奇,苏叶怎么听上去像一味中药名?
中午,她回到住处,刚进门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凡凡,你去医院了吗?哦,吃中药呀,好好,跟你讲件事呀,今天晚上……”
沈惜凡立刻打断:“我可不要去相什么亲,老妈你就死心吧!”
“不是,不是相亲,”沈妈妈连忙解释,“家里人一起吃个饭而已,你看你天天忙工作,都把你爸妈给遗忘了,我们两个在家都成空巢老人了!”
借口!一定是骗她去相亲的借口,但是她微微有些心软,只好满口答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只是下午我要去拿中药。”
沈妈妈乘胜追击:“好好,晚上六点人民广场的星巴克前见!”
下午沈惜凡睡得极安稳,也许是沾了中医楼幽静怡人的仙气,竟然一直睡到五点钟,她醒来一看大叫不好,匆匆忙忙穿衣服,打车奔向医院。
门诊部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向外涌,只有她一个人直奔大药房,看到药房灯已经熄了一半,她有些懊悔,心里呐喊:“哎呀,我的药!”
所幸窗口还没有全关上,但是没有人,她的票据捏在手上,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忽然早上那个医生从制药间里走出来,看到她笑道:“就等你了,五点半就下班了。”
沈惜凡真想一头撞药柜子上谢罪,但是她看帅哥医生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微微地放宽了心。医生推给她一包药,嘱咐:“一天两次,三天之后再来拿下面的。”
他说起话来,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年纪好小呀!
她立刻就明白了,如果不摆酷,谁会愿意被这样一个看上去生嫩的医生看病?
沈惜凡理所当然地迟到了,还拎着大包的中药,沈妈妈看到之后一巴掌拍到她头上,“让你早点来的,好意思把你老妈晾在一边干等。”
她虚弱无力地回答:“妈,我是病人唉!您得关怀我、理解我、宽容我。”
这天到饭店,沈惜凡还想妈妈终于开窍了,不再赞美家常菜,约她吃法国菜,要知道沈妈妈一直觉得法国菜量少又贵。谁知一会儿,便见到一位笑容满面的阿姨。
“怎么还有别人?老爸呢?”上洗手间时她问道。
“你爸学校有事,所以临时约的一个老朋友,她家在附近。对了,她儿子等一下也来。”沈妈妈人畜无害地笑道。
鬼才信那是你老朋友呢,分明一点都不熟,沈惜凡眨眨眼,面无表情——但她能怎么办?
落座,此时阿姨旁边已坐下一位青年,正一边清嗓子一边跟阿姨高谈阔论,讲的是今天逛街的事情,还伸出手露出一块硕大的表。沈惜凡皱眉,她最看不惯别人到处炫富,更何况,他长得很抱歉,脸像只猥琐的海龟。
“久等了?”她礼貌地一问。
他抬头,表情变了变,有些惊艳,她暗地里高兴,我沈惜凡就是素面也是一枝花。
“是,我马上还要去参加一个晚宴。你,这么小年纪就相亲呀?”他若有所思,但她捕捉到他眼里一丝微弱的或叫清高或叫轻蔑的东西。
“抱歉,我以为是我妈妈朋友的聚会呢。”
“没,没,我也是被我妈妈临时叫过来的,哈哈哈,这里环境不错吧?”
沈惜凡根本不想理他,钻石王老五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工作天天碰到;环境是不错,但是与其比肩的餐厅她又不是没有去过,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她只好闷闷地拿起刀叉专心于面前的鹅肝酱和起司蛋糕。
“海龟”有些惊讶,沈惜凡优雅的举止让他立刻生了好感,开始侃侃而谈,从母子关系扯到伊朗核问题,最后以“你喜欢什么”收场。
“工作呀!”她假装轻描淡写,“没办法,做酒店经理的,心系顾客。”
他非但不尴尬,还来了话题:“嗯,工作好,我也喜欢工作,我觉得女孩子就要出去工作,不出去工作像什么话啊,毕业啃爸妈结婚啃老公的,简直是一只米虫,而且我个人很赞成婚后AA制,各人赚的钱各人花,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是不是啊?”
相亲也相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婚后AA制的提议,她哑然失笑:“各花各的,谁也别管谁,小孩要钱了就两人各出一点吗?”
那“海龟”还狠狠地点点头。
她立刻装作惊吓的样子:“感觉好可怕,那还结婚干什么呢,这不就是合租嘛!”
还没等“海龟”作出什么反应,沈惜凡连忙假装看表,“哎,晚上还要值班,阿姨你们吃吧,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说完就拎起包,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扬长而去。
沈妈妈气得半死,她还真看上了这只“海龟”,刚想叫住沈惜凡,结果“海龟”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沈小姐!”“海龟”激动地说,“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沈惜凡吓得脸都白了,摇摇手:“对不起,对不起,高攀不上。”
“海龟”自说自话:“沈小姐是我见过最配我的人了,说实话我相亲都相了百余号人了,我觉得沈小姐人漂亮,工作又好,尤其是很有上进心呀,这点我最欣赏了。女人就应该经济独立,小鸟依人的我最反感了,哦对了,如果沈小姐愿意跟我结婚,我可以多给些家用,毕竟我是男人嘛,赚得多多出点也是应该的。”
第一次被这么夸奖,居然是这种情况下,她真的很想吐血,但是还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谢谢你,可是,我身体不好。”
“海龟”惊讶:“沈小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哎,最近体检,检查出来腹部有个肿块,也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举起那袋中药,“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话还没说完,“海龟”就一溜烟地跑走了,沈惜凡优雅款款地走到洗手间,看四处无人,扶着墙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苏叶3克,生姜10克,红糖15克。将生姜、苏叶洗净切成细丝,放入瓷杯内,再加红糖,以沸水冲泡,盖严,温浸10分钟即成。每日2次,趁热服食。
出自《本草汇言》,生姜,性味辛温,辛能散风,温能祛寒。紫苏叶,辛温行散,叶轻入肺,能发散风寒、宣肺止咳;梗入脾胃,善于行气和中,理气安胎。故为风寒咳嗽、脾胃气滞所常用。此外,又可解鱼蟹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