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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袁非早就听说过,看风景的美丽女孩自身也是一道风景,在残阳如血,波光粼粼的未名湖畔,眼前的女孩已经超出了风景,称得上是一道美丽的幻景。

女孩站在泛黄的潮湿草土上,长发飘逸,身穿一件束腰黑色夹克,手里提着漂亮的皮鞋,身后是一株婀娜的杨柳,不远处几丛半倒仆的芦苇映衬着妖娆的体态。袁非看得痴了,在秋天的肃杀中,感到了勃勃生机。

袁非每年的春秋都要出去行走两次,2013年的秋天,他来到了湖北未名湖。一天晚饭后,他一个人漫步湖边,便遇上了此情此景。

眼前的女孩感觉到了他放肆的目光,把脸转向了一旁。袁非也觉得有些失态,便掉头离开湖畔,回了度假村。他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担心起湖边的女孩不穿鞋会不会着凉。

袁非这天夜里梦见了未名湖,看见灰色的湖面上有只小船在飘荡,船上有个女孩好象在向天招手,天空满是黑云,似乎要压在女孩身上。他醒来以后看看手机,才凌晨三点,近段时间总是这样,三四点钟就醒了,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一直睁着双眼到天亮。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袁非去了山坡上的未名寺,他想趁没有游客的时候给菩萨上一次香。他并不信佛,只是觉得老庙里那深渊般的宁静值得去体会一下,体会的过程自然包括燃上一炷香。

未名寺里静悄悄的,一个胖和尚在旁边的厢房门外漱口,一阵牙刷跟瓷盅激烈相碰,划破了寺院的早晨。袁非瞧了他一眼,这不做早课的胖和尚也正在好奇地看着他呢。

袁非敲开厢房的门,找老居士买了香烛,然后慢慢走进大殿,恭敬地给佛主上了三支香。他绕到偏殿想看看普贤菩萨,却看见一女孩站在菩萨像前,腿边放着个鼓鼓的黑色背包。袁非从背影里就认出她是昨天在湖边碰见过的人。

袁非的出现惊动了正在沉思冥想的女孩,她掉头看了一眼袁非,提起背包从旁门出去了。袁非发现女孩漂亮的眼里满是忧伤,看着她寂寥的背影,心头像被一只爪子给拽了一下,疼得他一凛。

袁非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忽然想帮助这个忧伤的女孩。可当他追出门去时,女孩已经不知去向,他落寞的走下山坡,上了旁边的老镇。

袁非在镇上吃了早饭,顺便逛逛附近的小店,在一家买纪念品的小店里,他再次看见了穿黑色夹克的女孩。女孩此时正在专心挑选一件石头手珠,袁非快步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女孩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把手珠举在他的面前说:“好看吗?”

袁非被她的举止吓了一跳,他挠挠头皮说:“好看。”

“那就掏钱吧”。女孩不客气地说。袁非又被吓了一跳,半天才懵懂地掏出钱夹,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捏在手上,他说:“老板,三十卖不?”

老板迟疑一下点头同意了。袁非付过钱,女孩把石头戴在了右手上,她指指背包对他说:“我们走吧。”

袁非此时完全糊涂了,他提着女孩的背包跟她出了小店。站在小街上,女孩问他是不是金江人,袁非点点头。他说,我的口音那么明显呀?女孩笑了笑说,我也是金江人,所以……

袁非“哦哦”了两声,仿佛看见了缘分。女孩问他现在去哪里?袁非愣愣神,问道:“你想去哪儿?”

女孩说:“我去车站,来这里已经两天,该走了。”

“那,那我送送你吧。”袁非没有留她的意思,他喜欢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两个人来到车站,车上只有几位乘客。女孩没有立即上车,她站在车旁,看着附近的小桥,袁非此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知道看着女孩。不一会,售票员叫他们上车,说车要开了。女孩看了他一眼说,再见了。袁非突然清醒过来,他说:“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

女孩摇摇头,说:“我没有手机,手机几天前被偷了。”

袁非没有跟她说自己的手机号,只是看着她上了车,望着汽车远去,心里忽然像被掏空了一样。袁非知道过去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轻易地爱上了这个忧虑的女孩。

袁非心头的郁闷再次聚集起来,感到心里堵得慌,便一个人跑上了未名寺旁的小山。他站在山头的凉亭上,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满脑袋都是女孩忧虑的眼神。

临近中午,袁非回到了度假村。他走进饭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袁非苦笑了一下,认为自己真的是坠入爱河了,否则不会看见女孩子都像她。

袁非要了几个炒菜,独自在角落里坐下,菜上来以后,他又要了两瓶啤酒。袁非看着眼前的盘碟,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往嘴里倒酒。这时,一个女孩站在他的对面问:“这里有人吗?”

袁非没有抬头,只是说,你坐吧。女孩在对面坐下了。袁非自顾慢慢喝着酒,过了好一会,觉得对面的女孩没有点菜,他抬头看了眼女孩,手里的酒杯掉在了桌上,还好杯里没多少酒。

女孩莞尔一笑说:“大叔,你可真是目中无人。”

袁非望着她,半晌才说:“你,你怎么又出现了。”

“在车上忽然想起忘记问你名字了。”女孩眨眨眼说。

“我姓袁名非,非常的非。谢谢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我自干一杯。”袁非说着放正酒杯,满上啤酒,一口干了。

女孩微微笑了一下,说:“袁大叔好。”

袁非蹙下眉头说:“你吃过饭了吗?”

女孩点了点头。袁非叫她再吃点吧?女孩摇了摇头。袁非说,你怕长胖呀。女孩又点了点头。

袁非问她喝酒不,女孩点了点头。他找服务员要来杯子,试着给她满上一杯。女孩接过纸杯说:“我很少喝酒,不过,一瓶啤酒还是没问题。”

袁非说:“我听前辈说过,女人要么不喝酒,要么就是好酒量,想不想今天拼一次酒。”

“你能喝多少?”

“喝两瓶不会乱讲话。”

“好,今天就拼一次,输了的付帐。”

“不对,嬴了的付,输了如果还记得付帐就不是拼酒了。”

“好吧,嬴了的付帐。”女孩高兴地给袁非倒满杯,然后给自己满上,她说:“认识你非常高兴,来,先干三杯。”

袁非说:“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请问小姐贵姓?”

女孩笑笑说:“我叫浅雪。”

“好名字,这下,我们真认识了。”

两瓶啤酒报销以后,袁非胆子壮了起来。他盯着浅雪看,看她圆圆的杏眼,看她微翘的鼻头,还有那可爱的鲢鱼嘴巴。浅雪说,你这样看法,会把女孩吓跑的。袁非说,金江女孩是出了名的泼辣,一定不会在乎,你有男朋友吗?浅雪说:“我让你这样看……当然是没有呐。”

袁非喜滋滋地说:“我也是单身。”

“大叔年纪不小了,怎么,跟老婆离婚了呀。”

袁非想起前妻们,叹了一口气,却问她怎么到未名湖来了?

“我出来流浪已经一个多月,去了哈尔滨,沈阳,承德,内蒙古,北京,还有保定,我姨妈在保定。”浅雪扳着指头说。

“哇,一次去了这么多地方,真是在流浪哟。”袁非吃惊地看着她。

“是啊,真的好喜欢流浪生活,可钱已经不多,过几天就只有打道回府。”

袁非说,家里不担心你吗?浅雪说,担心有什么用,他们又管不着我。袁非说,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没工作单位呀?浅雪说:“没,以前开了个化妆品小店,后来倒闭了。”

这次,袁非跟浅雪都没完全喝醉,他争着把账付了,拉着她的手臂来到了湖边。他们在游艇处上了一条画廊木船,袁非本来想租一条铁皮快艇,管理员见他喝过酒没同意。船上有七八个游客,袁非跟浅雪在靠边的位置上坐下。

木船离开湖畔,在平静的湖面上缓缓移动,湖水里一团团油污破坏了袁非的好兴致。他干脆不看船外,专心瞧着浅雪。浅雪笑笑说:“你看我做什么,秋天的未名湖这么美丽,你还是别错过才是。”

袁非说:“未名湖只能远看,置身其中还是看你好。”

浅雪小声说:“别乱讲话呐,这么多人。”

袁非:“我说的是实话嘛,不怕被听见。”

这时,有一条打渔船从他们身边经过,小船上的一个粗壮汉子也在看着浅雪。浅雪对汉子笑了笑说:“打到鱼没有哇。”

汉子“嘿嘿”笑着说:“没,现在湖里没啥子鱼了。”

“你是四川人呀?”浅雪高兴地说。

“是啊,我是四川南江人,你好象也是那个凼的。”

浅雪笑笑说:“我以前是四川人,现在是金江人了。”

汉子说:“金江呀,算是半个老乡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湖里真的没什么鱼了,污染严重,鱼都快死光了。”

浅雪按住嘴唇说:“嘘,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污染啊,要不,谁敢吃你的鱼呀。”

汉子脸红了,他摸摸头皮说:“你还说得真对,我以后不提污染。其实,湖里的水质比池塘好得多多,我们的鱼还是鲜嫩可口的。”

“祝你今天多捞到几斤鱼。”浅雪向汉子招招手说。

汉子说:“托妹儿吉言,我今天晚点收网。”

木船跟打渔船离得远了,浅雪把目光收了回来。袁非说:“你真像个爱心天使。”

浅雪看看他说,你不会是在骂我吧。袁非说,不是,你很真诚的。浅雪说,我这样跟陌生人说话,是不是有点三八。袁非说,不是,这说明你有一片爱心。浅雪说,女孩子有点怕听爱心天使这个词,你知道吗?袁非打打自己的嘴说,我乱讲话了,该打。浅雪笑了笑说:“我跟你闹着玩的。”

现在虽然是旅游旺季,但由于不在节假日,度假村的房间还是空余多多。袁非替浅雪开了房,要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两个房间阳台紧靠在一起,胆子大点完全可以翻越过去。浅雪跑上阳台,看着这样的布局蹙了下眉头。袁非知道她担心什么,忙说:“我恐高,不敢走阳台。”

浅雪笑着说:“你就是爬过来,我也会叫你再爬回去。”

袁非有些尴尬,过了一会,浅雪说:“今天让你破费了,不好意思。”

袁非轻声说:“小钱,不走心。”

浅雪点点头说:“对于你自然是小钱了。”

袁非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

浅雪看看窗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夜里的未名湖又是一番景象,黑黢黢的芦苇丛和墨绿色的湖水,仿佛都静止了,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稍偏的湖岸上,袁非跟浅雪肩并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静止了。

两人偶尔说上几句话,不久,一阵风儿吹来,将浅雪的长发吹向他的脸。袁非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冲动,一把拉住了她滑腻的小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非旋转的脑袋才缓和过来,他松开浅雪的手说:“今天的夜色真美。”

两个人呆了很久才回房间,袁非在卫生间洗过澡,穿上睡衣,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他坐了一会,浅雪也搬着椅子出现了。

袁非愉快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浅雪笑着说:“这样隔着栏杆,安全。”

“你想距离产生美,是吧。”袁非站起身,把手伸向浅雪。浅雪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他们尽量前倾着身子,只是刚好能够摸到对方的手指尖。浅雪说:“你看,我们就这点缘分。”

第二天,袁非在阳光里苏醒,他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便赶忙起了床,他记得这晚总算是没有在三四点钟醒过来,因为那个时间他才睡着。袁非洗漱完毕,出门去敲浅雪的门,准备一起去吃早饭。他敲了好一阵,无人开门,于是出去找了一会,附近没有浅雪的影子。

袁非找遍度假村,只好去服务台要求开门,浅雪的房间是以自己的身份证开的。他进去没有看到浅雪,只看见茶台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压着那串石头手珠。

大叔,早上好,这串手珠权当还你的店钱吧,以后有机会再还余款,再见!

浅雪 即日

袁非看着纸条苦笑了一下,这份感情还没有发芽,就被小姑娘给扼杀了。他忽然觉得心头郁闷,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袁非去镇上坐车,看见车站旁边有一家周易馆。他走进去问手拿易书的老者,能不能卜卦找人?老者说,找人测个字就行了。

袁非随手写了个“简”字递上去。老者看了一会说,你找的是位红颜吧?袁非点点头在心里说,年轻人想找的当然是漂亮女人了。

老者又说,门里有个日字,日落者,红颜也,这里也可以作一日便可找到解。袁非听他这么说,忽然来了兴趣,自己跟浅雪认识一日多一点,一起看了一次日落,日落时分正是晚霞红颜,她躲避自己,不也有日落隐身的意思吗?

袁非惊奇地说:“真的一日便可找到?”

“差不多吧,一日数日都可解。”

“字面上说在哪里能够找到呢?”

“这个嘛。”老者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袁非掏出五十元塞在他手上。老者说:“字面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你是文化人,自己多看看,应该会领悟到。”

袁非拿起自己写的字,他依据“日”在“门”里是躲藏的意思看下去,忽然豁然开朗,哈哈笑道:“我知道了,她躲在芦苇丛里。”

“聪明,竹头在上,芦苇,我们这里又称水竹,当然是在湖里了。”

袁非精神抖擞,他又写上一字,递给老者说:“你能测到我们的结局吗?”

老者看了字笑道,你欺心。袁非说,没有啊。老者说,你是依照刚才的思路写的这个“结”字,所以,我不测。

袁非说:“这个‘结’字怎么讲,我真不知道。”

老者说:“你自己写的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有个‘吉’字吧?”

袁非看了看,“哈哈”一阵大笑:“真的有个‘吉’字呢。”

老者说:“‘吉’字是有了,可旁边有许多纠缠呢。”

“你是说这个绞丝旁。”

“不错,再者,闲话也不少,你活在闲话里累不累?”

“闲话从何而来?”

“士者,小友也,你看,你不是生活在口上吗?”

“这样啊,闲话无关紧要,我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好,走自己的路,小友可以去找爱人了。”

袁非又掏出五十元递与老者,这个花白胡子的可爱老头摆摆手说:“你刚才给的足够。再见,走好。”

袁非离开镇上,直奔湖畔,他租了艘快艇,开始在茫茫湖面上寻找浅雪。可一直到太阳下山,也没发现浅雪的影子。 r70hN/2Zo72XiQDC052G+otlVjeHX0gPX1b5rhh24l03hcJgiX/q/pRt0oJAeBy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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