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H A P T E R 1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一天到晚总是告诉我们应该这样做、那样做,或是这不对、那不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对我们的能力,总是估计过低?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先不说经常给我看牙的那位牙医,就说我妈妈。她经常对爸爸说,别看詹姆斯整天瞪着俩眼儿,支棱着两只不算小的招风耳朵,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着。
这大概就是他们说到那些不太适合我们知道的话题时,并不十分在意我是否在场的原因。
说到招风耳朵,爸爸的至少比我大出两个号码。可是每当妈妈向爸爸提起我的招风耳朵时,爸爸不但听之任之,有时还跟着哈哈大笑,就像他没长着两只招风耳朵。而妈妈好像从来没看见,爸爸也长着两只招风耳朵,也从来没有拿爸爸那两只招风耳朵说过事儿……
招风耳朵怎么了,看看本届总统奥巴马,他那两只招风耳朵只能比我大,不能比我小,可也没耽误他当总统!
这事儿我就不提了,提起来让人扫兴。
要说也是,别看我坐在人群中,可我常常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总是在想自己感兴趣的事,那些事儿绝对比他们说的、干的更有意思。当然也不是永远如此,有那么一会儿,偶尔,我会回过神儿来,听上一耳朵、看上一眼。
如此这般,妈妈并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好些照他们看来我不该知道的事儿。
所以我不太想计较她对我的这些诽谤,如果计较起来,至少他们谈话时,对我就得多加小心了。
他们当然不会对我说到,他们是怎么认识、怎么恋爱、怎么结婚的。可我还是从他们或他们和朋友间谈话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每一个孩子都感兴趣的、他们父母的故事。
比如他们的交往,就是从冰球赛场上开始的。
那时妈妈是甲队的球员,爸爸是乙队的球员。别看妈妈是全赛场上唯一的女队员,可是球艺上佳。特点是滑速极快,个子又小,出溜一下,就从球场这头到了球场那头,自由自在地穿行在那些人高马大的男队员的胳肢窝底下,出其不意地就从人家胳肢窝底下,把人家正在运行的球,掏到她的球杆下。
据说那一次,直到第三场比赛的最后四分钟,双方还是一比一僵持,难分胜负。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甲队有个队员带球进入了乙队后方,第一杆球在乙队守门员的英勇扑救下,没能进球。此时,另一名甲队队员趁乙队守门员扑倒在地、尚未起立之时,又挥起一杆……傻瓜都看得出来,那一杆绝对不会虚发,肯定将比分变为二比一。
可是那名甲队队员却被乙队一名球员绊倒,那枚原本直射球门的球,一歪头儿,就偏离了轨道,眼看到手的一分,被乙队闹飞了。
当时,妈妈的位置就近在门前,她认为那个乙队队员有意犯规,而裁判又没有给予公正的裁判,气愤之中,就势给了身旁一个乙队队员一脚,而那个乙队队员,就是我爸爸。
那时候爸爸还没有成长为一位绅士,而是一名混不论的半大小子,何况是在球场上,正准备还妈妈一脚的时候,裁判的哨子响了,并且把妈妈提溜出了事故现场。如果不是裁判及时的哨子,我想,那一脚肯定会让妈妈在床上躺几天。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恐怕那一脚也就踢上了,管他什么裁判的哨子。可我爸爸在大的方面从来是个守规矩的人,这可能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我爷爷是当地法院的院长——所以爸爸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兴风作浪,成不了大气候。这是我妈妈说的。据说妈妈经常在冰球赛场上和别人大打出手。所以,妈妈的大名在参加这项运动的半大小子的孩子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她后来竟成长为社交场合的一名淑女,就是我姥姥的本事了。我也不知道,这两种非常难以统一的风格,姥姥是怎么在妈妈身上统一起来的。我妹妹戴安娜种种不搭界的表现,说不定就是从妈妈这儿来的?
妈妈受到五分钟不能上场的惩罚。她看了看表,赛事只剩下三分多钟,即便再踢谁两脚,也没有赢球的可能了,便离开赛场扬长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直到现在,爸爸都对冰球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妈妈早就不参加冰球赛了,只是在爸爸比赛的时候,她也不怕冰场上直钻骨头缝的冷气,会从头到尾待在赛场那个“冰盒子”里。说是给爸爸鼓劲儿,可谁也不清楚她到底站在哪一方,毫无明确的立场。不管哪个队攻到对方的门前,她都大喊大叫。比教练更起劲地指挥这个球员或那个球员如何进球。其实谁也听不见她嚷嚷的是什么,就是听见,也不会有人听她的指挥。她算哪一位?!
不论哪方进球,她都吹个刺耳的全场都能听见的口哨……尽管我知道,她和姥姥一样,是个老纽约,可我总觉得她和布什是老乡。
她尖利的口哨和喊叫,就连自己也时不时尖叫不已的戴安娜都受不了。起先,戴安娜也曾进到那个冰盒子里去凑热闹来着,可她受不了妈妈的尖利的口哨和手舞足蹈的样子,无论如何妈妈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她请妈妈安静,妈妈却说:“你可以站到那边去,不必和我站在一起,或是回到观众席上。”
尽管我们待在冰盒子外面的观众席上,听不见她喊些什么,可是看还看不明白吗?
不像我们文学课的老师,她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些字凑在一起,我就是听三遍,也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爸爸说:“这就是文学!”
至于爸爸的球艺,当年如何,现在又如何,究竟比当年进步多少,我就不便说了,只有妈妈心里清楚。
轮到我参赛,妈妈就没那么热心了。说到底,我们那些比赛,不过是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冰球运动员之前的训练,她自然觉得没看头。
而爸爸总是从始至终地参与我所有的赛事:他和我们队员一起进入赛场,郑重其事地站在教练席上,看上去跟真正的教练一模一样,其实他只不过是个自愿的、义务的、辅助教练的辅助教练。
什么是辅助教练的辅助教练?就是专门给队员抱水瓶子、拿擦汗毛巾的,对我们的赛事压根儿没有发言权,但是有拍手叫好权。
可爸爸比较绅士,不愿意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只是两眼闪闪发光或是暗淡沮丧,这当然要看我们队赢球还是输球而定。一旦我们队进了球,他那样子真像个返老还童的半大小子,难怪妈妈老对他说:“你以为你还是十六岁呢!”
既然妈妈能在冰球赛场上给没招她没惹她的爸爸一脚,她给我的那些折磨也就不奇怪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叫做锻炼。我忘了是几岁的时候了,有一阵儿起床之后,我就是不想自己穿衣服,不论妈妈多么忙乱,非让她给我穿不可。如果她不给我穿,我就来个大喘气儿,哭得他们以为我憋死了。
医生却对他们说,没有关系,我的肺活量非常之大,甚至大出一般儿童的两倍。
于是妈妈就把我送进车库,打开车门,塞进汽车,说:“请吧,你在这里可以尽情地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我决不会打搅你。”那个阶段,如果早上有人找我,我多半都在车库里。
为此我和妈妈较劲儿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学会切换电视频道之后,才把大喘气地哭闹,改成看电视了。
就算我继续较劲,我能较得过她吗?
戴安娜穿衣服倒是不需要妈妈的帮助,但是她没完没了倒腾那几件裙子的劲头,让人以为她至少有十间更衣室。
那时候,每天每天,我们不得不为等待戴安娜穿衣服花费许多时间。我经常愁眉苦脸地坐在楼下等他们,不,我是说等戴安娜。
等得我烦死了,只好看电视。其实我并不十分喜欢那个恐龙Barney,但每次打开电视,都是他挺着大肚子在唱:“We area happy family……”
我敢说没有人不会唱这支歌,也没有人不知道Barney,甚至我姥姥、姥爷,奶奶、爷爷。
除了他,谁能称得上是历久不衰?打算在这里落地生根的哈利·波特,很快就会对此深有体会。
当Barney唱起这支歌的时候,如果妈妈或爸爸那时心情恰巧不错,他们多半会跟着哼哼两句,所以我估计这个节目就像“芝麻街”那样,少说也上演几十年了,也就难怪哈利·波特一登陆,就受到那样的欢迎。新鲜啊!
哼完这支歌,爸爸会说:“可怕的不是经济滑坡,不是股市低迷,而是我们没有了想象力。”
妈妈就问:“你所说的‘我们’,不会是‘我’的泛指吧?”
爸爸说:“难道你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吗?”
听说他们从彼此认识那天起,就这样谈话。
那时戴安娜比我更爱看这个节目。
不过谁也说不准戴安娜真正感兴趣的电视节目是什么。有一天下午,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妈妈吓了一跳,以为她溜出家门,被人拐跑了。后来发现,她独自坐在客房的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冰球赛。那时她只有四岁半,一个四岁半的小女孩儿,几个小时不动地坐在那里看冰球赛,是不是挺酷?
这也许和爸爸爱好冰球有关。
所以我们家的女性,都有踹人一脚的习惯。戴安娜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照爸爸的屁股来上一脚,包括后来加入我们家族的舅妈。
小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洗澡,妈妈只好在澡盆里放上许多玩具作诱饵,而他们也会留在洗澡间帮助我们。
不过直到现在,我们对洗澡也没多大兴趣,不同的只是再不需要在澡盆里放上玩具,才能引诱我们去洗了。
话说回来,洗澡有那么重要吗?当爸爸妈妈“忙”得不能在我们睡觉之前赶回家的时候,我们家的保姆阿丽丝从来不逼我们洗澡(谢天谢地,他们经常“忙”得不能在我们睡觉之前回家)。两三天下来,我也没觉得我或是戴安娜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同学们也跟我一样,我还没见过哪个同学,能把洗澡当成吃冰激凌那么乐和的事儿,再说我们也没有因为谁身上有什么味儿,球队就不带他玩儿球,或是老师就让他考试不及格。
那时候,我常常把戴安娜摆在澡盆边上的玩具,碰到澡盆底下去。爸爸只好一边叹气,一边趴在地上,够那些掉在澡盆下的玩具。
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他们不把玩具放进洗澡间的篮筐里。况且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爸爸不嫌到澡盆子底下给戴安娜掏玩具麻烦,我又何必多嘴。
还说我懒!
关于懒惰的事,该说的太多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我们家,是有其父母必有其子。
就说我们家去年买的电话机吧,决不亏本。用得那叫一个惨啊!刚用了一年,显示屏上的号码就模糊不清了,来电显示、回拨的功能全都无法执行,顶人家用了好多年。这事儿跟我和爸爸没关系,都是妈妈、戴安娜、阿丽丝没完没了折腾它的结果,加上她们用完之后到处乱扔……
有一次电话机竟然被妈妈扔进了垃圾桶,她说她刚打完电话,修水管子的工人就来敲门,她急着去开门,顺手就把电话机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是什么地方?再结实的东西放进去,也得少活几年。而阿丽丝喜欢在泡澡的时候打电话,就别提电话机也经常跟着她一块泡澡的事了。
何况电话机还是戴安娜的一个“常规武器”,她生了我的气,想给我几拳而又撵不上我的时候,就会把手里的电话机,使劲朝我砸过来,她的劲儿可真不算小……
请问,全世界的电话机,有哪一部受过这样的折磨?!
…………
这使爸爸妈妈接听了不少不该接听的电话,也错过了很多应该及时回复的电话。
爸爸说应该买个新电话机,妈妈也说,应该买一台新电话机了。可到现在,恨不得一年过去了,也没见他们谁买个电话机回来。说他们忙吧,不管什么球类运动,都能让爸爸没时没晌,玩得天昏地暗。
还有下馆子呢,吃起来也是忘乎所以。
而妈妈,一旦进了商店,也就不再嚷嚷自己多么疲倦、多么忙了。
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就不能抽出几分钟,在小电器的柜台前面站一站?
…………
反正这不关我的事,我跟电话的关系不大。实在不行,还可以跟我的朋友用电脑联络呢。
爸爸趴在地上,尽量放平身体,这样,他的手才能更深地探入澡盆下面。你想,他那个块头摊开来有多么大!就是这样,他还得吭哧吭哧地折腾好一阵子。
戴安娜照他屁股就是一脚,还说:“大屁股!你这个笨蛋。”
爸爸的屁股并不大,相反,因为很小,经常得到妈妈的赞美。戴安娜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一种发泄。你想想,一个大屁股和一个小屁股,踢哪个更来劲儿?那还用说!
对此,爸爸除了翻眼睛也想不出什么招儿。
你知道戴安娜那一脚有多厉害?看看她穿的那个鞋码!有时她去参加足球比赛,一时又找不到她的球鞋,就穿我近期淘汰的球鞋。
我相信没有哪个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儿,能穿她那么大码的鞋。每当她穿上那条紧身裤,外加她那两只脚,看上去活像迪斯尼那只著名的老鼠。
之所以强调“近期”,是因为如果不是近期淘汰下来的,不论是鞋还是其他东西,早不知被阿丽丝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丽丝常说,我们家的东西太乱、太多,如果不经常扔掉一些,我们的房子早就被废物掩埋了,尤其是我和戴安娜的房间,她根本就没法整理和打扫。
她怎么拿我和戴安娜比,除了那些奖杯,我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说起来,戴安娜的东西真是不少,每逢她的生日或圣诞节前的好几个星期,她就开始提醒大家,她喜欢什么什么样的礼物。她特别好意思。
她的特点之一,就是干什么都特别好意思。
就像她“表演”之后,总逼着我们给她献花,尤其她还没上学之前,什么都不是、也没有资格参加任何表演队的时候。
不论白天黑夜,想起来就给我们来一招儿。
更不要说到了晚上,吃完晚饭,我、爸爸、妈妈、阿丽丝,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有事没事,先得端坐在沙发上,观看她演过不知多少遍的歌舞。
那真是个备受折磨的事儿啊,简直比踢球还累,不一会儿我就会感到肚子饿,我睡觉之前总是来碗冰激凌,不能说只是因为馋的缘故。
麻烦的是吃完冰激凌,我还得再刷一次牙。不过我该上床了,爸爸妈妈又赶不回来的时候,我对他们的这项要求,基本上是打马虎眼。
然后就让我们给她献花。谁受得了她一天好几次的演出,我们得买多少鲜花给她?
还是妈妈聪明,买了一大把塑料花,随便什么时候都不会凋谢,更主要的是经得起折腾。
戴安娜的房间没有“砰”的一声开裂,真有点奇怪,不但没有裂开,反倒越来越空。因为她那些财产,经常不知哪里去了,如果她问阿丽丝:“我那个粉红的手提包哪里去了?”
“哪个粉红的手提包?背的还是手提的?上面有那个小熊图案的还是没有的?”阿丽丝会问个仔细。
可是不论哪个,全都没有了踪影。问到最后,阿丽丝总是说:“可能被清洁女工扔了。”
“可能”是什么?按照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在我们家,“可能”就是怎么说都行,真要较起真儿来,最后都是没有肯定答案的。难怪这也是爸爸、妈妈,以及大人们爱说的一个词儿。
以实求实地说,戴安娜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尽管清洁女工“可能”扔了那么多她心爱的东西,她也从来没有质问过,或向清洁女工发过火。不像对我,哪怕沾了她一丁点事,她都又跳、又叫得我不得不堵着耳朵,赶快跑出家门。
不过呢,她更可能是窝里横。
也可能她并不在乎丢了什么,反正在她生日或圣诞节之前,可以再次提醒大家,她喜欢什么什么。
至于妈妈和爸爸,他们只管买,买完之后,那就是戴安娜自己的事儿了,如果戴安娜为了丢失的东西,不停地尖叫,再给她买一个就是,反正他们自己也记不住,他们给戴安娜买过什么。我的房间里,只不过有太多的各种球赛的奖杯,书架上已经满得不知再往哪里放了。
就是那些著名的世界冠军,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么多的奖杯。可以想象得出,我那些奖杯,都是什么等级的奖杯。不过这话只能我自己说,别人说了我肯定不高兴。
阿丽丝又出馊主意了,说:“你应该淘汰一些,说了归齐,这些奖杯其实都是玩具。”
我回答说:“你记得奶奶说过,要扔掉我那些玩具汽车的事儿吧,当时我说什么来着?‘你要是扔掉我的汽车,我就给警察打电话!’”
于是,那些奖杯照旧拥挤在我的书架上。
每天放学回家,首先听到的就是阿丽丝的抱怨,为了整理我的房间,她不得不起早贪黑,等等等等。而我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很多时候,人们就是对着我的耳朵嚷嚷,我也是一个听不着、看不见,为此阿丽丝说我不重视她。
书架上的灰尘越积越厚的情况,实在怨不得阿丽丝,谁有耐心天天挪动、揩拭那些奖杯?就是我自己,也只管往上摞,自从摆上去之后,也就再也没动过它们,哪怕是欣赏它们。许多奖杯,我都忘了是在垒球、还是冰球、还是篮球赛上得到的……也许阿丽丝说的没错,那些奖杯其实都是玩具,只不过这些玩具能给我以鼓励。
好在妈妈从来不往我的书架上看,她没有时间。也许她根本就知道,那里的灰尘有多厚,可有那指指点点阿丽丝的时间,她还想省下来睡觉,或是去商店购物呢。
我们家的女人,从奶奶、姥姥、妈妈到戴安娜,包括后来的舅妈,甚至保姆阿丽丝,个个都很有特色。
男人则不同,爷爷、爸爸,以及我,都算不了什么,除了舅舅和姥爷。
我舅舅倒不像我这样“生动”——这是妈妈的词儿,他只是想象力特别丰富——这也是妈妈的词儿。
我开始不明白什么是想象力丰富,后来,当舅舅把妈妈称作我们家的“警察”时,我还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了。
他还建议说,如果有一天,妈妈不想干律师这一行了,顶好去当警官,不论从理论到实践,她都具备一个警官的潜质。
反正我们小的时候,只要不听话,尤其在汽车上互相掐架、嚷嚷得妈妈什么也听不见,或不系安全带等等,妈妈就说去找警察,好像警察是她们律师事务所的同事。有一次戴安娜的尖叫和我的前后滚翻合起来发作,可真要把汽车掀翻了。戴安娜的鼻子还流了血,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撞的,还是我的胳膊肘碰的。恰好路边停着一辆警车,妈妈真把汽车停下,走到警车那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和警察说了些什么,然后警察就过来了。
当我看着警察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的时候,真有点傻了。他板着脸,轮番看着我和戴安娜,我和戴安娜立刻蔫了,她喷涌的鼻血也立马止住了。
然后那位警察对我们说:“请不要在汽车上打闹,影响司机的驾驶。如果影响司机的驾驶,出了事故,你们就得跟我到警察局去了。再有,不系安全带也是违法的,知道吗?”
我还以为他会对我们说:“背过脸去,把手放在头上!”好在没有。
从那以后,我和戴安娜再不用妈妈督促,自己就系上了安全带,也不在车上掐架了。
我们在汽车上的时间怎么那么多!好像我们的业余时间全用在汽车上了。每到夏天的周末,我就奔波在各种各样的球场上,爸爸是我的专用司机,而戴安娜就奔波在各种各样的钢琴、芭蕾舞等等学习班上,妈妈是她的专用司机。
阿丽丝周末当然休息,每当她看到爸爸妈妈载着我们,匆匆忙忙奔往这里或那里的时候,总是笑得特别甜蜜。
爸爸喜欢什么球类运动,就给我和戴安娜安排了什么球类运动。有那么两次我实在太累,想要在家休息休息,问妈妈可不可以,她说:“这个问题你得和爸爸谈。”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和爸爸谈,一点结果也不会有,我还是得到球场上去。
阿丽丝说:“去不去练球真的不重要,这是游戏又不是上课。”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可是爸爸说:“是这么回事。不过看看你的考试成绩,哪一门比球赛好?”
说到考试成绩,我当然没词儿了。不过他这样说,也不全面,如果我高兴,只要注意那么一点点,谁的成绩也比不上我,可谁让我经常处在没有“注意一点点”的状态?
再说,考试成绩能说明什么呢?平时我对某些问题的解答、思考,比如电视上的一些智力测验,他们哪位回答得比我敏捷、正确?可不论老师还是爸爸妈妈,都认为考试成绩才是正儿八经的事儿。
戴安娜倒是没有对爸爸给她安排如此频繁的球类运动发出过怨言,在球场上也跑得比谁都快,可从来不见她接招儿,哪怕那个球离她只有一腿远,她也不伸腿。难怪教练只让她踢后卫,所谓踢后卫,不过跟着跑而已,没有人指望她在球场上有什么贡献。
为此爸爸没少和她谈话,她拼命点头,就像她非常同意爸爸的意见,可是一到球场上,照旧不伸腿。你能指望,对美食、时尚穿戴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戴安娜,对球赛真有兴趣吗?
这是我都能明白的事,爸爸为什么就不明白。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戴安娜谈个没完。
奶奶说:“其实父母极力煽动孩子们去做的事,大多是为了他们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
爷爷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本人就是个橄榄球迷,也不只是橄榄球,应该说是各种球类运动。不过这正应了奶奶的话对不对?
或许爸爸对球类运动的爱好,就是爷爷煽动的结果,而爸爸没能完成爷爷的梦想,就让我们接着干。
爸爸听了之后,一脸的糨子。
我知道,戴安娜只是不想和爸爸理论而已,她在这方面比我油,知道和大人们理论,是理论不出结果的,他们只要撂给我们一句“因为我这么说”,我们就没词儿了,不,我的意思是说,就是有词儿,也等于没词儿。
我相信,每个孩子,只要想和父母理论理论,并问他们一个为什么的时候,父母们最经典、权威的回答就是:“因为我这么说。”
只有在古代,国王才能“因为我这么说”,然后不管对不对,人们都得按着国王说的去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可我和戴安娜还像是生活在古代。
我问爸爸:“为什么你和妈妈说了‘因为我这么说’,我们就得照着办?”
他说:“没有为什么,这是家庭的法律。”
现在什么案子不是双方律师平等答辩?我对爸爸这条不允许对方反驳的法律,非常不理解,便去问当过法院院长的爷爷,有没有这条法律,他想了很久才回答我:“没有。”
按理说,所有的法院院长和律师,对重要的、耳熟能详的法律条文,都应该烂熟于心。他用得着想一想才能说出来“没有”吗?
可他接着说:“因为很多事小孩子还不懂,分不清是非,又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大人必须帮助他们。如果孩子们不听大人的话,很可能会出大错,以致影响他们的一生……”
这种解释听上去就像超市里九毛九一个、什么滋味也没有的大白面包。那种面包吃了以后当然不会再饿,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哪里像妈妈在纽约中央火车站给我买的橄榄面包!
为此,说不定我将来得学法律,当律师。妈妈说:“走着瞧吧,你已经换过不知多少‘职业’了。”
不论妈妈怎样揭我的老底,反正今后我要学着拿法律说事了。
所以有天我们出门,汽车都开出去一百米了,爸爸扭头一看,前门浇院子的水龙头还没关,他让我下车,帮他去关上水龙头。我说:“这不是我买的房子,我对它没有责任。”
爸爸也没词儿了。
戴安娜刚刚学会打电话的时候,一早起来,就轮番给她想得起来的人打电话,当然,直到现在她还保持着这个爱好。
如果戴安娜给妈妈打电话,又恰恰是妈妈刚刚到达律师事务所的时候,比如说九点多一点,妈妈一定是在厕所里接听她的手机,或是正在享用她在家里没来得及享用的早餐……上班好像倒成了她的副业。所以她和爸爸不一样,比如,爸爸对我们打扰了他的如厕,那样地不满。
换了爸爸,可就没有妈妈这样的机动灵活。
我可不像他们那样,动不动就揭别人的老底儿。我并不愿意老提爸爸读书时,是个C等生的往事——这当然是在我瞪着俩眼儿,看似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的情况下,妈妈就肆无忌惮、大嘴一张时听来的——可是爸爸所有的行为,都不能不让我想起,这不能说是往事的往事,因为C等生的种种表现,至今也没有从他身上完全消失。
记得我和戴安娜入学前的那一阵,妈妈常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嘿,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之间,你们就要上学了。”还捎带一个刺耳的口哨。
她这是为我们终于长大、上学而自豪,还是高兴一天之中,至少有那么几个小时,我们不在她眼前晃悠了?
我从没见过有谁的口哨吹得像她那么响,简直赶得上一个牛仔。当她吹起口哨的时候,你就瞧爸爸那副崇拜的模样吧。要说她这是高兴我们一天之中,至少有那么几个小时,不在他们眼前晃悠,我也理解。
有时,我的确可怜妈妈。
冬天,太冷的时候,我和戴安娜无论如何不愿意站在冷风里等着坐校车,而保姆阿丽丝还在呼呼大睡。
难怪奶奶说:“我真羡慕阿丽丝,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份工作。”
别价,还是由阿丽丝来照顾我们吧,如果让奶奶来做这份工作,我和戴安娜可能都得被诊断为多动症,并送到医院进行那个什么治疗。
妈妈既要赶着上班,还要给我们做早餐,然后还得送我们去学校。即便不是冬天,我们可以坐校车了,妈妈也得为我们做早饭,所以我们的早餐是老一套,没什么新鲜玩意儿。
要是我说不喜欢水果摊饼,想吃煎咸肉条的时候,妈妈就说:“对不起,这儿不是饭店。”
如果我们的摊饼经常是糊的,也纯属正常,因为她的眼睛既要看着炉子,手里还要准备上班带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她的午饭,还有诉状资料等等。
如果你看见她的睡裤上经常粘着巧克力,就像她拉肚子或是上厕所没擦干净屁股,也不要大惊小怪。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餐椅从来没有干净过。戴安娜说,那是因为我的嘴吃饭像漏斗,而我说是因为她吃饭的时候,喜欢甩动手里的勺子。
“快点儿,快点儿。”这是我们家早上使用频率最高的字眼儿。怪不得我常常觉得胃不舒服,都是早饭吃得太匆忙的缘故。妈妈说:“谁让你老赖在床上不起来,早上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在床上多赖一分钟,其他时间就得缩减一分钟,这个数学题你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学过了,是不是?”
别拉扯数学题,这跟数学题可没关系。
凡是“警察”说的,能不对吗?
“早上的时间是有限的”!我在床上多赖一分钟,其他时间就得缩减一分钟,所以我不是忘了课本就是忘了作业本,或是足球鞋、打橄榄球用的护牙套……尤其是护牙套,特别不好找。
“我不是让你昨天晚上就把一切都准备好,并且检查一遍吗?”这套话,也是我每天离家之前必听无疑的。然后就是一通乱找,找的结果,是我不得不丢三落四地去上学。
关于丢三落四的话题,在我们家也是非常有得可说的话题,不过缓缓,等我回头再说。
我刚穿好夹克,就听见妈妈喊道:“下一个!”
所以有段时间,如果你听见我把戴安娜叫“下一个”,实在怪不了我。
再不就是我们临街的树死了,妈妈得请求我们这个小镇的市政府,批准我们砍伐这棵已经死去的树。
或是家里的锅炉漏水,不得不买一台新的,而安装工人这一天有时间,妈妈又没有时间候在家里,或是妈妈那一天有时间,安装工人又预约了别家的活儿等等。
或是几天暴雨之后,不知房子哪个地方漏雨,地下室里的积水就像小池塘,妈妈又得联系房产保险公司,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的玩具捎带也都泡了汤,我提出保险公司也应该赔偿我们的玩具。妈妈说:“对不起,我没有为你们的玩具保险。”
我说:“这不公平。”
妈妈说:“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而是没有为玩具保险的保险公司……也许你又可以换个‘职业’,将来开一家为玩具保险的保险公司?”
她是不是又在忽悠我?于是我去咨询爷爷,爷爷说:“按理说,你的玩具,应该包括在财产之内。不过首先应该看看保险合同,有关玩具一项,是否已经写在合同上。”
我估计妈妈根本就没有把玩具写进合同,不然她不会不为我惋惜,反而高兴地说:“啊,上帝,这些东西终于可以丢进垃圾箱了。”
“上帝”是妈妈经常挂在嘴上的词儿,只有在这种时候,我觉得她对上帝的崇拜才是真心实意的。
…………
当这一切处理完毕,妈妈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我又摔断了腿。
所以她总是两眼上翻,双手抱在胸前,说:“上帝啊,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结尾。”
爸爸说:“什么叫‘生活’?这就是生活。”
每天下班回家,爸爸看看逼着我们做家庭作业的妈妈,总是说:“甜心,照顾两个孩子真是很辛苦。”
“照顾孩子”是家长们永不枯竭的话题,每逢谈起这个题目,他们就像谈起地狱。
他放下公文包,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爱尔兰黑啤酒,边喝边在每间屋子里晃上两圈,然后对妈妈说:“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妈妈总是回答说:“请问,哪一件事情是我的?”
爸爸就豁达地笑笑,然后拿起他的吉他,弹唱起来。
妈妈就说:“我想我有三个孩子。”
爸爸说:“应该说,我有三个孩子。”
当然我也比较可怜爸爸,每到周末,就是他干苦力活儿的日子:比如剪草,尤其夏天,几天不剪,草就长疯了,比如做那些笨重的家务,比如给掉漆的门窗刷上新漆……他说他不是没钱请工人来做,而是要给我一个榜样:如何做一家之主。
从这些方面来看,我并不那么愿意长大,也不想当一家之主。爸爸笑着说:“等你过了三十五岁再说这些话也不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到剪草的时候,他就不再提议,我们应该买个院子更大的房子了?
他们还总是说我,老在问“为什么”。我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我能不问吗?
爸爸就不问“为什么”了?他常常瞪着一双莫名其妙的眼睛问大家:“为什么我总是那么累?”
就像妈妈总在恳求:“上帝啊,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结尾。”
而且他经常挂在嘴上的这个“为什么”,照我来看,根本谁也用不着问,问他自己就行了。
周末早上,最后一位起床的肯定是爸爸。
当他不戴眼镜、头发支棱着并发出这样的疑问时,他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显得特别无辜,十分让人同情,这与他上班时的形象,真有天渊之别。
有年圣诞节前,他带我去他们公司,参加了一个由他主持的party。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正式场合的表现,否则,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这副十分让人同情的样子。
你可以想象,一个身高一米九十的小屁股男人,身着燕尾服是什么样子。像不像维也纳新年舞会上那些交谊舞演员?他听了我的比喻之后,一脸失落,说:“对不起,我不认为这是对我的赞美。”
换了我舅舅,不要说燕尾服,就是无尾礼服,他穿上之后,也像一只青蛙,一只有个大白肚子、仰面朝天晒太阳的青蛙。
千万别告诉我舅舅!
我想我能回答爸爸为什么他总是那么累。远的不说,就说说上周,下班之后,他都干了什么。
星期一晚上,他本来有一个商务方面的饭局,饭局结束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钟,可他照例收看电视里播放的冰球赛。眼下正是冰球冠军赛的赛季,那种节目,就像妈妈烤感恩节的火鸡,至少得烤上四五个小时,如果那只鸡再大一点的话,所费的时间就更难说了。
星期二晚上,按照爸爸制定的日程表,是他和妈妈讨论家庭建设,或结算家庭开支的时间。
因为意见分歧——我真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没有过分歧——耗费的时间,也和烘烤那只感恩节的火鸡差不多,却照例没有结果,他们说,下个星期二接着讨论。
所以妈妈每次在家政讨论会上,都会问那个老问题:“我该不是在参加欧盟会议吧?”
即便由爸爸负责审理家庭开支的账单,工作量比较大,可是一个月才一次,对不对?
在这个星期二的家庭预算会上,爸爸还提出:“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用一个全职保姆吗?是不是改用钟点保姆,我大致算了一算,这样可以节省很大一笔开销。”
妈妈挑了挑眉毛,说:“是不是这样,走着瞧吧。”
可不,紧接着爸爸就参加了一个什么俱乐部,年会费为七万五千元,还不算每个月应付俱乐部的其他费用。
顺便说一句,爸爸是许多俱乐部的成员。他的兴趣非常广泛,并且属于确实能玩出点儿名堂,而名堂又不大的那一类。
星期三晚上,通常是爸爸那个冰球队的活动时间,或是练习或是比赛。不过他们那个队很少赢球,我甚至觉得这正是妈妈期待的,当然,这是我的猜想,不过这个猜想八九不离十。因为凡是爸爸那个球队有赛事的当天,她的情绪都非常好,表现在不大容易违反交通规则,不大容易忽略我和戴安娜的需要,下班回家的路上,肯定会拐到坐落在河边的那家法国糕饼店去买甜点……虽然爸爸从球场回来时,我们都已入睡,但他总会在厨房的台面上,找到那些来自法国糕饼店的点心。好像妈妈早就料到爸爸那个球队会输,这些甜点,可不就是对爸爸的一点……什么?我也猜不出来。
俱乐部为什么把爸爸他们那个球队,放在这样一个时间段?据说他们那个球队太烂了,好的时间段,自然给了那些更专业的爱好者。
第二天,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到前夜的赛事,并斩钉截铁地说:“看吧,下一次我们肯定会踢他们的屁股。”
妈妈总是笑眯眯地说:“甜心,你以为你还是十六岁呢!”
爸爸那个冰球队的赛况,十分影响我的创作。
我喜欢绘画,奶奶常说我有绘画方面的天才。
对我刚刚完成的那幅自画像,妈妈的评价是:“亲爱的,你那副样子看上去很忧郁。”
“那是因为爸爸的球队又输了。”
“可你爸爸那个球队不是每周都有赛事,对不对?”
而对我画的那张全家福,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嗯,不错,非常不错,看上去真像四只等着喂食儿的狗。”
星期四晚上,爸爸和妈妈看电影回来已经十点多,接着又看什么球赛,可他们却限制我和戴安娜看电视的时间,还有某些电视频道。
当然,妈妈对那些频道的控制,有她特殊的办法,而不是像有些家长那样,把电视遥控器藏在小孩子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忘了为什么,有一天我没能按时上学,想必是闹脾气了,因为妈妈对阿丽丝说:“不必开车送詹姆斯,让他自己想想,如何打发这一天。”
整整一天没人玩儿,想打乒乓球吧,也没人和我打。我问阿丽丝:“你愿意和我打乒乓球吗?”
阿丽丝巴不得妈妈给了她那个指令,说:“对不起,我不想。”然后接着打她的电话。
看电视吧,也没什么可看,我最喜欢的探案节目上午是不播放的,而某些有趣的频道,他们认为对我没有用,停止了付款。这都是妈妈的主意,一般来说,这种馊主意都来自她的脑袋。
当初电视频道的推销员问过妈妈,打算买什么、买几个电视频道,妈妈问:“有最便宜的吗?”
“最便宜的”是什么意思?
“最便宜的”就是除了球赛、新闻和看了几十年的卡通,什么都没有的频道。如果不是爸爸离不了球赛频道,恐怕妈妈还能找到更便宜的。
说来说去,这是他们想出来的,对我的另一种惩罚。
我明白了,还是去学校好。
在我们家,什么都是两套标准,何止是限制我们看电视的频道、时间。好比说,明目张胆地拿起我的东西就吃,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拿起他们的东西就吃,他们就会挺正经地说:“这不礼貌,很不礼貌。”
我去地下室拿什么东西那一会儿工夫,爸爸就吃了我的面包,那是妈妈从纽约中央火车站的面包专卖店买来的,意大利橄榄面包,不但里面加有橄榄干,而且里面揉的也是橄榄油而不是黄油,相当适合我的口味。
我对他说:“嘿,那是我的面包。”
他说:“那又怎么样?”
我伸手去夺,可是他把手举了起来。我围着他转了又转、跳了又跳,怎么也够不着我的面包。
面对一个身高一米九十的人,除了无奈、绝望地重复“那是我的面包”,我还能做什么?!
姥姥同样侵吞我们的食物。
我和戴安娜在万圣节挨门挨户要来的糖果,每次足有两大袋。我明明记得睡觉之前,我们把糖果袋子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第二天起来,连袋子带糖果全没了。
问他们我们的糖果袋子哪里去了,他们总是回答:“不知道。”或是说:“你们对牙科医生印象如何?”
前几年,我还心有不甘地到处寻找我们的糖果袋子,现在我再也不会花时间去寻找它们了。戴安娜却还坚持着,楼上楼下地寻找,可我不愿意多跟她废话,在吃的问题上,她非常执着。如今他们那些猫儿腻,再也糊弄不了我了。万圣节后,姥姥和姥爷通常会在我们家多待几天,那几天,从姥姥嘴里总会冒出一股奶油花生糖的气味。
人们在万圣节散发给孩子们的糖果,一般都是物美价廉的奶油花生糖,有谁见过在万圣节散发Gdava巧克力的?
尤其在姥姥吹奏萨克斯管的时候,这股味道就更为强烈。姥姥之所以这样热爱萨克斯管,是因为我们隔壁的邻居杰夫称赞过她的吹奏:“不错,相当不错。”
在我看来,杰夫对姥姥的赞扬,跟妈妈、爸爸对我和戴安娜的那些赞扬差不多。那年,当戴安娜终于学会坐在马桶上方便,而不在纸尿裤上拉屎撒尿的时候,妈妈就总是这样赞扬她:“我真不能相信这个,戴安娜你真是太了不起、太出色了!”
想当初姥姥肯定也这样赞美过妈妈,姥姥是不是忘了?
我姥爷经常为杰夫家的钢琴调音,妈妈说,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杰夫就“吹捧”姥姥。
杰夫还向他许多音乐界的朋友,推荐姥爷为他们的钢琴调音,杰夫这样评价姥爷的工作,说:“这是一个天生和音质有关系的人。”
杰夫是谁?杰夫是萨克斯管演奏家,世界排名第五。
我们这条街,真可以说是藏龙卧虎之地,比如街头那一家的约翰,就是纽约市那个number one厨子,他的儿子艾克斯就是我的老相识,我们从小一起在这条街上长大。
如果我们去纽约那个饭馆,约翰肯定亲自为我们下厨,闹得厨房里的人都出来看,这些客人是谁,竟能得到约翰这样的盛情招待?
受到世界排名第五的赞扬,姥姥能不更加热烈地吹奏她的萨克斯管吗?
所以我不大相信五官科医生的话。我的耳朵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只要姥姥一走,我的听力立马恢复正常。
周五爸爸妈妈参加party回家,已经午夜两点多了。
阿丽丝的车灯却亮着,深更半夜的,难道阿丽丝还打算出去吗?
走近一看,是两个少年在车里面翻东翻西。他们问道:“嘿,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少年回答说:“没什么。”然后打开车门,骑上他们放在树下的自行车就走了。
爸爸问妈妈:“你认识他们吗?”
妈妈说:“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爸爸的朋友非常之多,走在我们这个小镇的街上,不时会有人招呼他:“嘿,汤姆!”或是停下来对他说点什么。他和人家聊得十分热乎,可是据我看来,他根本拿不准自己认识还是不认识人家。
我估计跟他打招呼的那些人,要么是他那些俱乐部中的一个成员,要么是我们的街坊。
街坊们肯定没有不认识他的。
每当万圣节来临,街区为孩子们设置的那些游戏项目,还不够他和吉姆玩的。
尤其是那个篮球筐,几乎被他们两人包了圆。每进一个球,他们两人就大呼小叫,闹得整条街或是几条街都能听见,你想,街坊们谁能不认识他呢。
“也许是阿丽丝的朋友?”
阿丽丝非常肯定地说:“是小偷。”
爸爸说:“不可能,我们这个区从来没有发生过盗窃案。”
对于爸爸的话,阿丽丝的反应有些像妈妈,马上给911打了电话。
警察很快就来了。
我当然被惊醒了。
可以想见我是多么的兴奋。长大之后当警察是我的理想之一,不过当个卡车司机也不错,各种品牌、型号的玩具汽车我有一百辆之多,地下室里全是我的汽车,从前我还准备将它们收藏起来,将来开个私人博物馆什么的。
奶奶不只一次说:“你的汽车太多了,我准备把它们扔掉一些。”
“奶奶,对不起,您要是扔我的汽车,我就给警察打电话。”
不是吓唬人,三岁的时候,我就会拨打911。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我就是试一试,看看911是不是像人们说的那么管事。
警察马上就来了,看看我们家风平浪静的样子,便问爸爸:“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爸爸说:“我倒要请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警察出示了911总机的接听记录,爸爸大手一摊,张大眼睛对我说:“我真不能相信这个。”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他们不能相信的东西太多。
听了我的回答,奶奶看着我的那副样子,就像看电影里的那匹恐龙,从此不再对我的汽车说三道四。
要是爷爷,肯定不会有这个想法,爷爷是法院院长,他当然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地下室的一场漏雨,把我和戴安娜的玩具,全泡了汤,最后让妈妈称心如意地送进了垃圾桶。
好在我们已经长大许多,对那些玩具早就没有兴趣了。我甚至没有为此感到伤心,记得从前,如果某个心爱的玩具找不到了,我张嘴就嚎啕大哭。
难道最后,我们都得这样无动于衷地扔掉我们曾经心爱的东西吗……想到这里,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警察请阿丽丝仔细查看一下汽车里的东西,阿丽丝说:“没有必要,谁会把重要东西放在汽车里?”
“那你为什么报警?”
“难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应该报警吗?”
警察当然不能说阿丽丝不应该报警,但他坚持阿丽丝必须查看一下汽车里面的东西,以确认是否丢失了什么。
阿丽丝只好去查看汽车里的东西,然后说:“不过丢了几个‘两毛五’钢镚儿,是我准备用来付过路费的。”
之后警察又拿出一张表格,十分得意地对阿丽丝说:“请填写一下这张表格,表格的内容是我们必须了解掌握的。”
“早知这样麻烦,真不该报警了。”也许阿丽丝有点明白,多嘴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我们家,从没人对她喜欢多嘴说过什么,警察可就不论了,所以没事顶好不要惹警察。
我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跟在警察后面,在后院的树丛里以及房前屋后转来转去。爸爸大声吼道:“有你什么事?赶快回去睡觉!”
这是周末,明天又不上学,睡多睡少有什么关系?所以我给他来了个听不见。
我比警察更加失望的是,什么可疑的迹象也没有发现。
警察还打算上露台上看一看,妈妈说:“时间不早了,就这样吧。我估计他们不过是找点零钱买烟抽。”
第二天,警探又到我家来了,再次调查事件的始末。我认识这个警探,他是同学威廉的爸爸,也是我们镇上唯一的警探。他把头天晚上警察转过的地方又转了一遍,又请妈妈填写了一些表格。
妈妈说:“我并没有报警也没有丢失什么。”
“对不起,我在执行公务。而且汽车是你名下的。”警探说。“虽然是我名下的汽车,但那是给阿丽丝专用的。”
“对不起,给谁用我们不管,出了事我们只找车主。”
不论我的爸爸邦达先生,还是我的妈妈邦达太太,还有阿丽丝,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只有我兴奋地盼望着有个结果。
但是没有结果。
我们这个小镇上发生的侦查案,大部分都是没有结果这个结果。
是不是因为威廉爸爸的眼睛有点斜视的缘故,用那样的眼睛看东西,肯定和一般人看东西的效果不同。
可是镇上的人,没有一个这样想过:我们是不是需要换个警探。
星期六晚上,爸爸照例打网球打到十二点多才回家,星期日一大早,六点多钟他就起来去打高尔夫了,结果闪了腰。疼得他不得不在后腰上别了两个小冰袋,就像西部牛仔后腰上别的两支枪。星期一据说他还要去打冰球,我想他会取消这个活动,妈妈笑眯眯地说:“走着瞧。”
…………
这就是他一周的业余时间活动表,也可以说这是他每周业余时间的活动表。我要是问他:“那你什么时候睡觉呢?”
爸爸说:“等我死了再睡也来得及,现在还是先享受生活。”
“那你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喊累呢?”
爸爸瞪了我一眼。
…………
综上所述,一到周末,如果没有party,如果不去打高尔夫球、滑雪、游泳等等,我看爸爸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总而言之是在家待不住。
要不就趁送我到朋友家去玩的时候,他自己也就不请自到地坐在人家家里不走了,一直混到吃晚饭的时候。
一般来说,我朋友的父母,自然和爸爸妈妈也是朋友,或彼此认识。
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他就自制啤酒……制作啤酒的那套工具,是妈妈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她似乎很后悔,送了爸爸这么一个大玩具。其实她也不必要后悔,爸爸就是没有这个大玩具,肯定也会给自己找到另外一个玩具。
“没有一点自制能力。”此话妈妈常用来形容我和戴安娜,我看用到爸爸头上也不错。
其实我可不像爸爸那么爱玩儿。一旦有本《探索》或是《世界地理》,可以几个小时不动窝,只不过他们谁也看不到这一点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每逢我看书的时候,就像成了隐形人。不过我心知肚明,这绝对可以说明,奶奶对我的看法很不靠谱。
我肯定不是问题儿童,我也没有多动症,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容易给人下结论。
虽说我有时弄坏水龙头、撅断窗户上的把手、捉弄戴安娜、拔掉电器上的插头、弄断古董家具的胳膊腿儿等等。
但由于妈妈对我戒备有加,实际上我也破坏不了什么。
她虽不像爸爸那样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俱乐部,但特别爱好古董。我们地下室的一间屋子里,锁的就是她那几件古董家具。那次地下室漏雨,着实让保险公司损失了一大笔,下次他们再给什么人保险的时候,顶好看看那家人是否有收藏古董的爱好。
所以客厅里,除了沙发和几个胳膊腿儿粗壮的茶几,什么也没有。那种茶几,结实得可以在上面跳踢踏舞。
如果没有客人来访,家具上从来不放任何东西,不论日用的或装饰用的……
奶奶因此说我可能是问题儿童,或是得了“妥瑞氏症”。奶奶说,这种病一八八五年由一名叫做妥瑞的法国人发现。
一旦说起法国,四平八稳的奶奶就显出少有的兴奋,她最崇拜的就是法国,连日常用的肥皂都得买法国货。
据说有这种病症的儿童,大多是不自主地眨眼、耸肩、出怪声、咳嗽、注意力不集中、讲脏话等等。照这么说,戴安娜才应该是问题儿童。
一打开作业本,她就不是她了,发出各种古怪的恶声,找个原因,不知真假地就大哭起来……原因其实是有的,就是她压根儿不明白,或是做不出来家庭作业,她那张脸,也立马变得像是老了二十多岁……
只要一合上作业本,她马上笑逐颜开。我真怀疑,刚才那个号啕大哭、恶声恶气的女孩儿是不是她。如果这时妈妈再拿出一件新衣服给她,那么,相信我们周围,再也找不到一张像她那样光芒万丈的脸了。
奶奶又说经耶鲁大学研究发现,“妥瑞氏症”患者可能因B型淋巴球缺陷,一旦发生链球菌感染,血液中攻击大脑基底核的自体免疫抗体含量就会增加,妥瑞氏症患者在精神细胞遭到破坏后,就会出现不自主的行为。
她建议妈妈给我试一试洗血疗法,或是免疫球蛋白注射治疗,疗效可达六成到八成,至于这种治疗对我一生是否有效,她也说不清楚。
如果不能确定对我一生是否有效,为什么还要让我试试洗血疗法,这是一个负责的建议吗?
于是妈妈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这些行为表现,在心理精神医学上,被称为“儿童行为问题”,是指行为偏离正常儿童的规范,并且在表现程度和持续时间方面,超过一般儿童所允许的范围。
医生安慰妈妈说,通过家人、学校和心理专业人员的合作,是可以协助我纠正改进的。但要努力防范我成长后,发展为反社会人格,造成更为严重的暴力或违法行为。
“为什么会这样?”妈妈问。
“原因是多方面的。通常被认为与成长环境、不良人际接触交往、家庭教育方式、遗传因素、大脑疾病等原因有关,或与早年出现和持续发展的小儿多动症的心理障碍有关……”
从此妈妈经常不显山、不露水地,对爸爸进行智力测试,而奶奶立刻把她一直掩盖着的、对阿丽丝的不满表现出来。
阿丽丝特酷,谁也拿她没辙,包括动不动就给我们来个治疗方案的奶奶。
我早就看出来了,奶奶不十分喜欢阿丽丝,奶奶曾说:“生活在孩子周边所有的人,对他们的成长都会发生影响,不仅仅是父母。”
而爷爷说:“那是汤姆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没有权力过问。”也许因为爷爷是法官,懂得什么事儿都不要介入,离得越远越好。
爷爷是他们那个小城的首席法官,正当他办理退休手续的时候,爸爸就因为去看望爷爷和奶奶,在那个小城开快车,被警察拦截并罚款。
奶奶说:“因为爷爷是首席法官,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法官家的一举一动,你爸爸憋了几十年,如今爷爷退休,他终于可以放肆一下了。”
据我所知,爸爸也不是如今才逮着放肆的机会,爷爷一退休,那个小城的人,纷纷举报爸爸早年的败行劣迹。
比如十二岁那年,他还没正式学过开车,就敢开着爷爷的汽车,载着几个男孩儿,在自家门前的林荫道上显摆。
我的问题是,那时候,也就是我爷爷还在位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邻居向爷爷或奶奶举报他们的儿子?
他还趁爷爷奶奶出去旅行的时候,在家开party,喝酒、打牌,满桌子扔的都是啤酒瓶子,顺便说一句,至今黑啤酒还是爸爸的爱好之一,因为爷爷是黑啤酒的爱好者。如果爸爸在爷爷的储藏室,能找到其他口味的啤酒,他对啤酒的爱好可能就不一样了。
结果爷爷和奶奶提前回来,把他们一个个都撵了出去。很长时间,爷爷和奶奶都没发现,他们储存了多年、二百多块钱一瓶的葡萄酒,已经变成了水。原来都被爸爸、叔叔和那些男孩子喝光,然后又灌满了水。
奶奶看着酒瓶上被他们重又粘贴得像是从未撕开过的商标,还说:“手艺真不错。”
这样说来,我的品行可比爸爸好多了。
可奶奶说过爸爸是“问题儿童”吗?
奶奶十分喜欢介入各种人事,这也许和她的职业有关,总体上来说,她对琢磨人充满了兴趣。
其实奶奶有点多虑了,我和戴安娜既不酗酒、也不撒谎。再说,奶奶所说的“妥瑞氏症”的种种表现,阿丽丝可都没有。
除了爱喝酒,阿丽丝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妥之处。她的专用汽车里,常常扔着空酒瓶子,以前妈妈总是替她清理汽车,扔掉那些酒瓶子。现在妈妈不替阿丽丝扔了,而是把这些空酒瓶子放进阿丽丝的卧室,这样阿丽丝就能明白,扔掉她的空酒瓶子,是她的事而不是妈妈的工作。同时,奶奶也就对阿丽丝没那么多话可说了。
可阿丽丝似乎看不见自己的空酒瓶子,她陪着那些空酒瓶子,睡了好几天,直到清洁女工来打扫卫生、为她叠床的时候,才替她扔进垃圾桶。
而且我有点喜欢阿丽丝,因为她并不干涉我们看电视的时间,妈妈说我们只能看三十分钟,她却让我们随便看,爱看多久就看多久,只要在妈妈回家之前关闭电视就行。
她也不干涉我吃多少糖。我特别爱吃糖,哪怕为此经常上医院补牙,并为此丢了几颗牙,我也在所不惜。
尽管妈妈不让我们吃糖,可是阿丽丝爱吃,她得为阿丽丝准备糖果是不是?妈妈把糖果买回家之后,往储藏室里一丢,就没她的事儿了。
阿丽丝说:“这就是我喜欢美国的原因之一,美国有那么多各式各样口味的糖!还有那么多不同国家、不同风味的食品!在美国,要想减肥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可不,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两条瘦腿一叉,真像烧烤用的夹子。很快,她的屁股看上去就赶上大象的屁股了。戴安娜三四岁的时候,特别喜欢躺在她的肚子或是靠在她的屁股上睡觉。所以阿丽丝经常对妈妈说,她要找一个美国丈夫。
我很同情阿丽丝,几年过去,她还没有找到一个美国丈夫。据说有个英国男人追求过她,可阿丽丝最后还是没有嫁给他,也许因为英国的糖果,口味没有美国多?
她说:“不,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一朵玫瑰花。”
就是这个理由?送不送一朵玫瑰就那么重要?难道我将来也要送玫瑰给什么人,不然人家就不接受我的求婚?
阿丽丝的另一个理想,就是成为世界知名的作家。她对我说:“作家这个职业比较容易发财和出名,看看那些世界著名的作家,很多没有读过大学,有的甚至是家庭妇女。你知道克雷洛夫吗?”
我当然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甚至没有受过系统的中学教育。”阿丽丝十分向往地告诉我。
不读大学就能有这样了不起的结果,太让人羡慕了。照阿丽丝这么说,戴安娜将来最好去当作家。
爸爸和妈妈听了阿丽丝的理想之后,什么建议也说不出来,因为妈妈从来不看小说,至于世界上有哪些著名的作家,以及那些作家的老底儿,更是不得而知。
好比我问妈妈,谁是Ivan Andreyevich Krylov,她竟然得上google去查!然后还说:“一个人不可能全知全能,只要能做自己行业的头一号就行……”
从阿丽丝的这个决定,你就可以知道,她有多么聪明。妈妈在帮助我们理解不好懂的功课时,经常“绕着走”,绕来绕去我们就明白了。我想阿丽丝这样做,也是一种绕着走的办法,因为她只读了高中,没有读过大学,听她的意思,将来也未必读大学。而爸爸和文学的关系和我们一样,不过是看《哈利·波特》的水平。所以你在我们家的书房里,肯定找不到一本小说。至于我看的也不过是《探索》《世界地理》之类的杂志,戴安娜看的是时尚画册,偶尔看看老师让他们看的课外读物,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小说。
但是他们觉得应该支持阿丽丝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爸爸为阿丽丝交了学费,让她每周一、三、五上午,到附近的学院学习语言、写作,可她经常因为睡过头,错过了上课的时间。她还说,写作是学不出来的,而是靠天赋。
对此我很能理解,她每天晚上出去party,很晚才回家,怎么能像我们那样,起个大早去上课呢?我每天晚上九点半上床,早上还起不来呢。
不要说奶奶,仅就这一点来说,我也很羡慕阿丽丝的生活。我羡慕一切不用去学校上课的人。
家里除了爸爸,就连妈妈,对阿丽丝因为睡过头,耽误了学院的语言、写作课,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每次妈妈送我去练冰球,必得经过那家二手家具店,那时她总要对我说:“看,这就是阿丽丝那个学院艺术系老师开的二手店,专卖从中国弄来的旧家具。还问他的学生,哪个愿意来这个店里当店员,有两个艺术系毕业、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学生,巴不得地跑到这里来当店员。我想阿丽丝不坚持上什么语言、写作课,是有道理的。”
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之后,我也没闲着。
既然医生说,“儿童行为问题”是与成长环境、不良人际接触交往、家庭教育方式、遗传因素、大脑疾病等原因有关,从医院回来后,我就开始注意研究我们家的成员,虽说“遗传”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这一研究,我们家可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据爸爸说,他喜欢有秩序的生活,所以每干一件事,事先都要做一个计划。
爸爸准备把车库上面的平顶利用起来,在上面加盖一间房子,正好他在家休年假,他说他一定在这两周之内,招标成功。可他除了找朋友打高尔夫,就是打冰球,两周过去,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院子的栅栏也早就该修了,常有不速之客——狗或别的什么动物造访,到了冬天甚至还有小鹿。
几个月前,他就做好了修复栅栏的计划,说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由他来完成这项工作再好不过。
“这还不容易?”他说。
接着又在电脑上查看了各个木材厂的栅栏价格,做好了这项开支的预算等等。
“春暖花开——”听起来很不错,挺浪漫的,特别是“春天”那个词儿,尾音上扬,如果放在嘴里反复念叨念叨,那腔调简直跟电视台的儿童节目主持人一模一样,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弱智儿童。
我爸爸是有那么一种浪漫的倾向。我出生那一天,他用剪草机在我家后院草地上,剪出了我的名字。那几个字母,占用了整个后院的草地,你得站在楼上往下看,才能看清楚那几个不多的字母。
我的名字?
“詹姆斯·邦达。”
顺便说一句,我们家恰巧姓“邦达”。
据说只有在为我命名的这件事上,爸爸和妈妈没有过分歧。
现在冬天都快来了,栅栏还没影儿呢。
于是妈妈就给什么公司打了一个电话。爸爸下班回来,对院子周围那圈新长出来的栅栏,就像没看见似的,不过从此再也不提由他来安装栅栏的事。
他的朋友泰迪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据泰迪说,没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这还不容易?”他总是说。
我太熟悉这句话了,常常会从爸爸,或是泰迪,或是吉姆的嘴里听到它。
妈妈说,这就是她喜欢那部电影的原因。你看过《Fool’s Gold》那部电影吗?
只要那个男主角一出场,妈妈就笑得岔了气儿,爸爸的脸立马就黑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每当爸爸或是泰迪说要干个什么事,并且说“这还不容易”的时候,妈妈就让我走开,就像他们正在讨论的是儿童不宜的话题。
泰迪不但对爸爸、妈妈,也对我和戴安娜许过不少愿。记得其中之一是在我三岁生日的时候,他要送给我一辆亲手制作的电动火车。现在我都这么大了,那辆电动火车还没有影儿。
妈妈说:“那辆火车不是出了车祸就是无限期晚点。”
说得也是,不论火车、汽车,连飞机都有晚点的时候呢,何况一辆手制的火车。
泰迪为我做的火车虽然晚点了,但他确确实实为我们家做过一个鞋柜。
我们家侧门的前厅里,永远摊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
我的鞋还好说,比较简单,不过是适于各种运动的鞋子罢了。戴安娜的鞋子复杂一些,但也赶不上爸爸和妈妈的鞋子:什么上班的、晚会的、运动的、休闲的、高帮的、低帮的、翻毛的、不翻毛的……他们还说我们乱七八糟!不用数,看看那些乱放的鞋,属谁的多?!
再加上阿丽丝那些时尚的、五颜六色的鞋子……是啊,她的鞋子都上了她的床,还有那么多的鞋子,不扔在前厅,你让她往哪儿放?
那些鞋,东倒西歪、随心所欲、怎么躺着舒服就怎么样地扔着。不是把这个人绊个趔趄,就是把那个人绊个趔趄,那次妈妈不但被鞋子绊倒,还崴了脚,她刚要发火,一看,把她绊倒的是她自己的一双高跟靴子,也就没话可说了……绊倒我们倒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绊倒我姥姥、姥爷、奶奶、爷爷,就麻烦了。
泰迪说,家具店的鞋柜式样、材质都不够好,而爸爸喜欢的那种樱桃木的更是难找,一般来说,人们不大用樱桃木做鞋柜,所以他自告奋勇地要为爸爸做一个樱桃木的鞋柜。
泰迪的鞋柜倒是没有晚点,爸爸在为那个鞋柜付了泰迪两百多块钱之后,就把它放到车库里去了,那是什么意思,我不说你们也能明白。
那个鞋柜,也像爸爸做的任何一个家伙什一样,不是柜子门关不上,就是四条腿不一样长。
不是我糟改爸爸,事实如此。
爸爸和泰迪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同学,不知这是他们的中学教育、还是大学教育的结果?
厨房的门和锁早就坏了,通常我们都从这个门出入,因为旁边就是车库。
这次爸爸终于为厨房安了一个新门,又在门上换了新锁。
不过你要打算关上那个门的话,必须先用铁锤砸几下才行。
至于那把锁——当我们兴致勃勃又十分疲惫地从姥姥、姥爷家回来的时候,爸爸却无论如何打不开自己安的这个锁了。
而前门的钥匙,无论邦达先生还是邦达太太,从不带在身上。他们只好给小镇上的警察打电话,为此他们付给警察一百块钱的支票。
妈妈的铁杆朋友朱丽亚说:“如果找工人来做,连门带锁不过一百整。”
然后她和妈妈立马谈起电影《Fool’s Gold》里的男主角,一边谈,一边和妈妈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完全不管爸爸那张黑脸。
最后妈妈果然连人带锁一百整地找了个工人,重新为厨房安了一个门,也重新换了一把锁。自然,这都是趁爸爸出差时干的。
至于我们家的那个宽带网,爸爸也曾说要亲自安装,为此,他也费时一个多月,作了安装计划……结果呢,就像我们院子周围的栅栏。等爸爸从阿根廷出差回来,我们这栋房子已经纳入了不知哪个通讯公司的宽带网。爸爸就像对待我们院子里新安的那道栅栏、厨房里新安的门和锁那样,来了个视而不见。
现在妈妈不再理会爸爸各种各样的自力更生计划,也不再希望爸爸在家务上帮她一把,对爸爸那些如何做好一家之主的榜样教育,既不追问也不发表评论了。
现在她在电话上和女朋友们聊天的时间,显然减少许多,而是动不动就给各种服务部门打电话,我估计这都是朱丽亚的主意。
过几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爸爸问她:“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妈妈说:“我希望得到一个完整的睡眠。”
爸爸又眨巴着他那双无辜的眼睛,问:“难道你没有一个完整的睡眠吗?”
妈妈放下正在腌制的羊排,说:“看来我只好给自己一个礼物了。”然后摘下做饭的围裙,到她的铁杆朋友朱丽亚家去了,我想她是到那里去自助一个礼物了。
不过她确实因为缺少睡眠,从楼梯上滚下来过。
每天早上她都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潦潦草草地化一个很脏的妆,就去上班了。所以她的眼线总是洇开来,像个熊猫似的。
缺少睡眠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爸爸。
据说爸爸经常打呼噜,不是小呼噜,妈妈说,是属于“抑扬顿挫、惊天动地”那一种。
幸好不是每天都这样,要看他当天是否过度疲劳,比如是否滑了雪、打了冰球。
妈妈为他买过一种内服的、专治打呼噜的药,睡前服用。还买了一种外用的、贴在鼻子上的胶条,可是都不管用。妈妈说,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起诉这些药物公司,整个一个蒙事儿,害得她不得不夹着枕头,到地下室的乒乓球台子上去睡。
其实地下室那个地方不错,冬天最暖和,因为挨近暖气锅炉,夏天也很阴凉,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抱怨的。
换了我,绝对不会觉得不方便。比起车库,地下室可是好多了,她忘了过去把我塞进车库那档子事儿了,那里冬天可是够冷,夏天可是够热!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戴安娜。
戴安娜晚饭吃得太多,常常被噩梦惊醒,又吐、又拉、又喊肚子疼。
即便如此,半夜三更,当妈妈到她房间查看时,她却不先报告有关肚子的情况,或是有关她的噩梦,而是先问妈妈:“你在吃什么?”那时她还迷迷瞪瞪,没完全清醒。
据她说,因为她总是看见妈妈的嘴在动。我建议她去医院看看眼睛,有人说近视眼会遗传,爸爸就是高度的近视眼。
妈妈又是为她擦洗,又是给她找酵母片,大家如此这般地被她折腾一夜,是经常的事。
即便不是晚饭吃得太多,凌晨时分,她也会突然大叫起来:“妈咪,谁把我的夜灯关了?”
如果妈妈不答应她,她会“妈咪、妈咪”地一直叫下去,她的韧性,经得住任何挫折。
让我怎么说好?!面对食物,戴安娜从来没有说过“不”!不论是在餐桌上,还是其他进食的场合,如果有人问我们,还要不要再加点儿什么,戴安娜总是回答:“要。”
妈妈说她吃起来就像一个卡车司机。
她吐了又吐,肚子还是那么大。从脖子底下就开始往外拱,直到小腹才往回收,并随着她的大喘气,一鼓一鼓地呼扇着——不是呼吸,她那样的肚子靠呼吸是撑不起来、也是鼓动不起来的,所以只能把戴安娜的呼吸,叫做呼扇。
每当她穿紧身裤的时候,都要妈妈帮忙,妈妈就说:“吸口气,憋住,憋住就能扣上扣子了。”或是:“憋住,憋住就能拉上拉链了。”
据我妈妈说,这还是从我姥姥那里承传下来的宝贵经验。想必我姥姥从前就是靠吸口气、憋住,才能把裤子上的扣子扣上的。
我想,戴安娜的呕吐,可能也是一种平衡。
这不,刚吐完,她就唱上了,我知道,一会儿她还得吐一场,没有两场是下不来的,没有两场她的肚子也舒服不了,不用问,晚饭又吃多了。
就说我们男孩子,也没吃到这种地步。即便在阿丽丝拿出我们喜欢的甜点或零食的时候,也很难让我们停下正在玩的游戏,或实在熬不住嘴馋,也是三口两口吃完,赶快接着玩儿。而戴安娜呢,不管我们在院子里玩得、喊得多么热闹,她却不为所动,端坐在餐桌上,一口、一口,不慌不忙地吃完她那一份,并且把盘子刮得、舔得非常干净。
在夏令营倾向性的发展测试中,有关“事物兴趣”那一栏的后面,老师总会为戴安娜加上“食欲”一项,在这一项后面,不但画上一个钩,钩后面还要画一个加号。
所以我最不愿意和戴安娜一起旅行,不愿意长时间和她同乘一辆汽车,她一路都在放屁,而且非常臭,活像一座移动厕所。你说说,这种人怎么就跟戴安娜王妃同名了!
不过她现在有所进步,每逢要放屁的时候,她就跑到院子深处的一个角落,发放之前她会做个拉警报的手势,放完之后,还对大家做一个解除警报的手势。
这还不算,还有其他一些让我难以忍受的事情。
从前我们还没上学的时候,看到路上的标识,妈妈总是顺便教我们读读标识上的字。
她倒是挺爱跟着读,但从此就读个不停。再说,她的门牙像兔子的门牙那样,裂着一条大缝儿,说起话来,跟卡通片《Winnin the Pooh》里的狮子Tiger那样跑风——噢,那只又多事又笨的狮子。
我一再对她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听这个声音了。”
她就像没听见那样,还是说个不停。
再不就轮流唱那几支破歌,一唱就是五十遍,有多少次我厌烦地对她说:“对不起,请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她还是没脸没皮地唱。
讨价还价更是她的专长。如果妈妈说:“你不能再吃冰激凌了。”
“那就吃一个酸奶。”
如果爸爸说:“再过五分钟你该睡觉了。”
“十分钟。”
爸爸说,我们家有法律方面的基因。爷爷是法院的院长,妈妈是律师,戴安娜也具备这样讨价还价的能耐,不用说,将来准是块干律师的材料。
妈妈说:“你这是对律师职业的无知。”
而且戴安娜一会儿一张脸,说变就变。超市里一个收钱的老头,竟说她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
由此,奶奶又说戴安娜将来肯定是政治家,是干大事的材料。
可是当你看到她戴上一条塑料项链时的满足感,你就会怀疑奶奶的说法是否正确。
噢,天哪,还有她那个狗骨形的发箍。
她居然就叫了个“戴安娜”!
此外,时不时戴安娜还把各个房间的闹钟倒拨一些时间,半夜三更,说不定哪间房子的闹钟就刺耳地响了起来,不过这声音对我毫无影响。
只是在这样折腾一个夜晚之后,我反倒醒得很早,自然会吵醒戴安娜,其实我觉得她一直在等我吵醒她。
于是她来到我的房间,照我的后背就是一脚。
我的朋友或是老师,经常问我的一个问题就是:“你的脸上怎么有个口子?”
“我妹妹抓的。”
过了两天他们又问:“你脸上怎么又一个口子?”
“我妹妹又抓了一下。”
我当然不能让她白踢,可我还没碰着她,她就鬼哭狼嚎地大哭大叫,所以爸爸常说:“我现在就为这只小母狗将来的丈夫发愁。”
当我们吵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爸爸会把我们弄到楼下,以为就此可以让妈妈多睡一会儿。
到了楼下,我们仍然会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争吵。
如果我从冰箱里拿瓶“绿巨人”酸奶,戴安娜必定也要一瓶,如果冰箱里找不到第二个“绿巨人”,她又有了哭闹的理由。她的哭,非常具有戏剧性,听上去就像谁踢断了她的腿。
这样大的动静,谁也不能装作听不见了,妈妈只好下楼来调解我们的矛盾,好让爸爸及时脱身,按时上班,他上班的地方离家比较远。
不过妈妈好像以为自己还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顺便就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妈妈汽车的刮水刷下面,常常别着警察局的罚单,而她的车被警察当街拦住更是常有的事。那时,妈妈总是无辜地问警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说:“您没看见标识吗,不能左转。”
她说:“噢,是吗?标识在哪里?”
当警察指出,标识就在我们差不多每天一逛的超市出口处时,妈妈竟像第一次听说似的:“噢,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我爸爸说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因为我姥爷开车开得也很玄乎,还大拇指一翘,说自己:“我是老纽约客了。”
就算他是老纽约客,再怎么说,也是个全身骨头嘎巴响的老纽约客了。
妈妈自然成了小镇法院里的常客。
她对我们抱怨说,那是因为她太困,闹得她无法注意多如牛毛的标识。
一到法院,戴安娜准会大哭大闹,其声其色,简直就像消防队那几辆赶去救火的消防车。
我们镇上的消防车,三天两头外出执行任务,奇怪的是,从没见镇上哪栋楼房被焚烧过的样子。那些救火车不是鸣汽车喇叭开道,而是使用老年间的号角。戴安娜大嘴一张,并发出嚎啕时,可不就像那几个老年间的号角。
我们这个小镇相当有历史,在保持历史风貌方面,小镇政府做过不少努力。所以好几部电影,都来我们这个小镇取外景。可是小镇上的人大多见过世面,从不要求影星的签名,或是围观、跟踪他们。有些人甚至抵制电影公司在这里拍外景,他们认为那帮人搅扰他们安静的生活。
有个电影导演还看上了我,跟爸爸说,想让我去当童星,爸爸回答说:“对不起,我不能替我儿子安排他的人生,这要他长大之后,自己来决定。再说,我们家没有从事这种职业的传统。”从来没有遭遇过“不”的大导演,非常不高兴。
妈妈对爸爸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十分难得地给了爸爸一个大吻。还说:“不错,你这不是也会聪明地回答吗。”
“你的意思是,我的回答经常是笨拙的,是吗?”
据说那些大牌明星,也不十分待见我们这个著名的小镇,是不是因为这个小镇的人不尿他们?不得而知。
由于戴安娜这只大喇叭,法官根本听不见妈妈在说什么,妈妈也听不清法官在说什么,最后只好让我们走人。
所以法院里的人和镇上的警察,没有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尤其是戴安娜。自然我们家的支票,也有不少是开给警察局和法院的。
我怀疑戴安娜在法院的号啕大哭,其实是她的表演,反正在一切场合,不管是正式的还是不正式的,都会激发戴安娜的表演欲。
爸爸出差时,万一爷爷生了病,妈妈就会请假前往,帮助奶奶看护爷爷,或陪奶奶送爷爷去医院看病。
一进医院,戴安娜就不请自便,拿起医院为病人准备的糖果就吃。她的医疗保险在那个医院吗?!
或是乱摸乱动,护士也不敢说什么,顾客是上帝,病人也是上帝啊!尽管戴安娜的医疗保险不在爷爷那个医院,可戴安娜是某个病人的孙女对不对?真绕脖子,连我说说这件事儿,都觉得绕脖子。
医生护士倒是都喜欢她,没人对她说“不”,大家还会围着她聊上几句。聊着聊着,她会突然对着医生护士的脸,十分得意地说出字母“p”打头的那个单词,后头的字母我就不说了,反正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不能重复那个脏字。
弄得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闹得我们非常不好意思。
谢天谢地,她现在终于懂得,不能说这个脏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