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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军十年
李九思 刁则纯 记录 整理

1920年7月,冯玉祥派人到郑州招兵,说是成立随营学校,招学兵。有个荆迪凤(音),也是郑州人,在冯部十六混成旅当排长。我找荆迪凤说:“我去。”并到关帝庙求得上上签。签上说:“公侯将相本无种,虽暂困,终必泰。”我始终相信它,决心跟荆迪凤上十六混成旅。同时去的共37人,都是学生。到了湖北谌家矶检查身体,有七人未过关。我被编在十六混成旅的补充团第一营第四连。

当时,十六混成旅有四个团:一团团长李鸣钟,二团团长张之江,三团团长张树声,炮团团长鹿钟麟,补充团长张维玺,旅参谋长刘郁芬,参谋刘骥。

冯玉祥曾对士兵讲话说:“你别看我现在当了旅长,我也当过伙夫,当过兵。你们好好干,保国卫民,才能当官。不吃苦中苦,难得人上人。”他常问我们:“你们的父母是什么人?”大家回答:“是老百姓。”“你们的亲戚朋友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你们脱了军装不干了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冯又说:“钱跟你爹放在一块,你们不能见了钱就不要爹了。”他常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当时操练很严格,早晨3点钟起来,冬天穿短袄单衣,非跑到出汗不可,长距离跑步,最艰苦了。天冷打雪战,弄得浑身是雪。河水结冰了,赤身到河上,用脚蹬开冰块,下去洗澡,真是刺骨的冷,连长张自忠带着大家苦练。

每天早上操练两个钟头,下午练各种体操、木马、独木桥、跳高、跳远等。学军事知识,不识字的,认《六百字课》。一天不认三个字,不能吃饭。士兵臂上佩一个白布臂章,上写:“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

旅部原有一个模范连,连长是冯治安。11月,又把我们这个连调到旅部,成为模范第二连,还是张自忠当连长。这样,时常跟着冯玉祥,冯不断对我们讲话。

第三团团长张树声请假不干了,便由补充团张维玺调充。补充团长为刘郁芬,参谋长由刘骥充任。

1920年11月间,十六旅调到信阳,与毅军鲍德全、河南归德府镇守使闹矛盾。吴佩孚支持鲍,要打十六旅。冯把鲍打败了,把鲍1000多人的枪缴了过来。吴佩孚下令给冯:枪要交回去,少一颗螺丝也不行。冯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完完整整地退给他。

在信阳这一阶段,训练特别严格,特别紧张,吃穿更困难。

1921年,吴佩孚命令十六旅去陕西打督军陈树藩。陈有几个旅的人,吴叫冯一个旅去,想借陈灭冯。冯部到郑州后,两个模范连列队迎接吴佩孚。吴对我们很客气,拍拍我们的肩膀,笑笑。

冯部到了潼关后便不走了。冯玉祥、刘骥等曾在城楼上开会,我不知其内容。这时训练更紧,纪律极严。如一个姓杨的连长因调戏妇女,冯决定枪毙他。杨求饶,冯说不行,鹿钟麟、张之江都跪下求情,也不行,杨还是被枪毙了。

约在二三月间,冯部由潼关出发,过灞河,水齐腰,衣服尽湿,又冷。四个团在前面打陈树藩,两个模范连跟旅部在后面。前面张之江指挥,后面是冯本人指挥。我们只听见炮声枪声,不到半天,把陈树藩打跑了,冯带两个连上西安,那时陕西督军是阎相文。

这时冯玉祥的部队改编为十一师,冯是师长,旅长有李鸣钟、张之江等。

那时,陕西杂牌军很多,省长刘镇华有20多个营,胡景翼有4000至5000人,郭坚有l000多人。这些人都向督军阎相文要饷,阎没有办法,喝大烟自杀。阎死,吴佩孚叫冯玉祥当督军。

冯当督军后,两个模范连改为学兵营,张自忠为营长,冯治安升为第一团第一营营长。

这时,冯开始拉拢刘镇华和胡景翼。因郭坚拉拢不了,便想法子收拾他。冯请郭来吃饭,把冯部士兵的《精神书》200多本发给郭的部队,不断和郭见面,尽讲好话,说他不错。一天,冯请郭吃饭,以摔酒杯为号,让手枪队出来把郭抓起来,当场就拉出去枪毙了。冯对郭的部下说,愿干的留下,不愿干的回家。这样收编了一部分郭的部队。

1921年5月,吴佩孚叫冯把督军让给别人,上河南打赵倜。赵是河南督军,有四五十营部队。吴还是要借赵灭冯。

冯部上河南,刘镇华特别高兴。我们离开陕西时,刘部列队欢送我们。冯走后,陕西军政大权由刘独揽。

冯部由陕至豫,一路急行军。冯规定要严守纪律,一定要公买公卖,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不准向老百姓借取。如有不守军纪的,要严办。一路上不准住民房,都搭帐篷露营。到潼关,休整一天,继续向洛阳前进。到郑州有火车,我们没有坐,步行到洛阳。部队由洛阳到郑州,驻在郑州附近,学兵营跟冯玉祥驻在洛阳。郑州附近还有靳云鹗的第八混成旅。冯带了一个手枪队到郑州和靳会面,赵倜知道了,准备晚上收拾冯玉祥,冯闻知后,星夜回到洛阳。到洛阳立即带领学兵营向郑州开拔。坐火车到汜水关,铁轨被扒去一条,修复半小时,继续前进。到了郑州,学兵营住在二里岗老百姓院子里。这时,在郑州以东20多里的地方,冯部与赵倜的部队接火了。赵倜人多,冯部打得很艰苦。一天夜里,冯命令学兵营向前方增援,在火线挖战壕,准备打。一夜无事。拂晓,有人来接防,学兵营回到二里岗休息。大约中午的时候,胡景翼和冯玉祥来到二里岗。靳部第八旅机关枪营长下命令说:现在我们向敌人攻击,正面由冯督军部队担任,右翼由胡景翼担任,左翼由八旅机关枪营担任。命令后,散开,前进,学兵也前进。张自忠不管一切,命令前进,谁不前进,枪毙。双方打得很激烈,我们没有什么进展;胡景翼的队伍上来了,他们枪支很少,见枪如命,六七千人上去空手夺枪,就这样把赵倜打垮了。冯把这些兵集合起来,整顿好,向开封前进。到开封,学兵营驻在演武厅,一面学习军事,一面学《精神书》。

三个月后,我到教导团学习,团长是石友三,教育长是张维藩。我被编在第一中队,中队长是高树勋。在教导团,一天操练两个钟头,其余时间学习军事:步兵操典、射击教范、初级战术等。六个月后毕业,我升为司务长,被编在河南第五团第二营第五连。团长门致中,营长吴清旺(音),连长李增志(音)。

当时官兵薪饷,每月只拿到五分之一,司务长5元,排长7元,连长71元,营长140元,团长280元,旅长400元,师长600元,特别费l000元。冯玉祥送钱给孙良诚,一送就是一两万现洋,所以孙感激冯。当时士兵借饷,规定交到我手里,叫“士兵存款”,这是西北军的老规矩。不叫士兵乱花钱,有钱一定要寄回家养父母;绝对做到“烟酒必戒,嫖赌必戒”。这是冯玉祥的规矩。我当司务长,从不喝人茶,抽人烟,兢兢业业,谨慎小心。

1922年一二月间,冯部开到北京,驻南苑、西苑一带。冯在河南时,成立了五个团,全是少喝没吃的老百姓。五个团长是佟麟阁、门致中、过之纲、葛景章(音)、韩复榘。五个团是冯自己搞的,没有饷,吴佩孚一看,冯几个月就增加了五个团,日子长了,更不得了,制服不了他。因此,把冯部调到北京。当时黎元洪当总统,曹锟为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是副使,冯当陆军检阅使,无实权。冯把河南招来的五个团编成三个混成旅:第七旅旅长李鸣钟,第八旅旅长张之江,第二十五旅旅长宋哲元。

我当司务长,还管队伍。天冷,早上跑步,排长不去,我去。干了三个月,升为排长。先在机枪连,后调回二团二营五连。升了官,我更加拼命苦干,不敢出一点错。后来又把我调到学兵团辎重连当排长。石敬亭这时是十一师参谋长。

学兵团长由冯玉祥兼,团附张自忠。后来冯不兼团长,由参谋长石敬亭兼团长。学兵团的训练、学习,比普通团更紧张。排长以上还学英文,由美国留学生教。学军事,学各种技术,严格注意卫生。每星期先检查枪支,有一点脏就要挨打;再检查个人卫生,衣领、口、鼻、指甲都查;再就是查宿舍、厨房、厕所。营长戴白手套摸一摸,有点黑,司务长就要挨打。有一天,我当全团值星官,检查内务时,发现厕所有一个苍蝇,张自忠在全团军官们的面前叫我趴下,用洋镐把我打了五下,打得我几个月不能起来。我发誓一辈子也不跟张自忠。后来队伍要出发,我被送到第八混成旅医院。

1924年三四月间,冯部出发打张作霖。吴佩孚的计划是:分三路攻东三省。第一路总司令彭寿莘,第二路总司令王怀庆,第三路总司令冯玉祥。第一、二路攻山海关,第三路由古北口经赤峰攻东三省。吴佩孚的阴谋是:一、二路先打下东三省,冯到不了,回头一、二路打冯,消灭冯。冯玉祥看到吴佩孚要收拾他,就联合胡景翼、孙岳成立了国民军。胡、孙各有一万多人,冯是国民军第一军,胡是第二军,孙是第三军。吴佩孚催冯赶快出发,冯老是拖。吴下命令,冯没有办法,只好出发。一天走七八里,十天才走到古北口。我这时病未完全好,张自忠派人叫我上前方去。在前方住了两三天,忽然宣布回北京。一天一夜走了180里,天亮到了北京。老百姓说,天兵到了。学兵团住在旃檀寺,冯把曹锟赶下台,把溥仪赶出故宫,由鹿钟麟经手“逼宫”。溥仪、亲王、宫女等人出来时,什么都不准带走。

那时,学兵团和另外两个团在北京驻守。一、二、三军向天津、山海关进发,回过头来打吴佩孚,抄吴的后路。吴在天津,冯打天津,各国公使迫吴离开天津,吴只得坐两只兵舰,带七八百人,逃到湖北鸡公山(湖北督军肖耀南原是吴的部下)。吴走后,张作霖进关,与冯推段祺瑞为执政。

当时北京是冯玉祥的势力。鹿钟麟为北京卫戍司令兼一个师长。京兆尹(市长)是刘骥。青海、甘肃、察哈尔、热河、绥远、宁夏、陕西都归西北军。这时是冯玉祥兴旺发达的时期。

赶走曹锟后,胡景翼为河南督办,孙岳为河北督办。很快又把孙岳拿掉,提李景林为河北督办。山东督办郑士琦,后来是张宗昌取而代之。

段祺瑞派王揖唐当安徽督办兼省长,王有顾虑,要冯玉祥派部队保护他。冯派我带30名内卫队保护王督南下,冯亲自对我说:“你这次跟王督上安徽,有很大意义。他没有部队,你去,咱的部队向南方发展,你就是告示,好坏全在你。你几十个人就代表西北军,军纪要特别好,全国看着你。”这时冯是西北边防督办。

我当排长,带30个人的内卫队保护王揖唐南下。到蚌埠,王下车时,有五个混成旅长去接他。到督办公署后,王对我说:三天以内不见客,你这卫兵特别注意,不准闲人接近。三天以后,王接见了几个旅长,要看看这几个旅的部队。有一天阅兵讲话,王要他们守军纪,听命令。而后三个旅长向王要三个月的军饷,王发愁,没办法。一天,王到车站接陈树藩,乘机坐车跑到安庆,把我留在蚌埠。当我们决定走时,有一营军队要缴我们的枪。我们开会决定:宁死不交枪,并作好战斗准备。他们的旅长说,你把他们几十个人解决了,冯玉祥派十万大军来,你们谁能打得过。结果,他们不敢缴我们的枪,我们离开蚌埠到了安庆。

王揖唐曾是南北调和的代表。他在安庆的时间很少,时常以安福系首领身份到各省去活动、拉拢,以巩固段执政的地位。他到湖北找督办肖耀南,并去看吴佩孚。吴住鸡公山,王只带我一个人去。他不让吴知道我是西北军的。王说:“你们是死敌。”王、吴谈话时,叫我离开,不让我听。王还到江苏与卢永祥督办联系,到江西和方本仁督办联系,到芜湖与吴金标镇守使联系,为段执政做工作。

约在1925年4月间,王揖唐上北京,路过郑州时,胡景翼上车与王谈了话。到北京时,卫戍司令鹿钟麟、京兆尹刘骥都去迎接他,很隆重。在北京住了一星期,王上张家口见冯玉祥。冯带张之江、张自忠等团长以上军官都去欢迎。王冯谈话内容,我不清楚。听说是冯跟张作霖有矛盾,张占了天津,还要北京,说是快要打了。一打,南方要起来,吴佩孚要起来,四分五裂,段执政要完蛋。王督去见冯,大概是为这个。

王又上东北见张作霖,没有叫我跟他去。他去东北,主要是调和东北军与西北军的矛盾。两三天后,他回到北京。刘骥到郑家花园见王时,先到我的住处。刘对我说:“你要好好干,你这几十个人代表西北军,只要跟王督,升官不成问题。”不久王回安庆,以后再没有出去过。

6月间,王又上北京,仍然是去调和冯、张的矛盾,没有成功。王给我电报,说他不回安庆了,辞职了,叫我留在安庆。我打电报给冯玉祥,要求归队。冯复电,叫我率队北归。回到张家口,冯又叫我把家眷接去,住在督办署,和李德全住在一起,后来感到不方便,便在外面找房子住下。

一天,冯对我说,在衙门待了七八个月,吃苦耐劳的作风恐怕丢了,派你几十个人到附近的土山上掏井,一定要掏出水来。挖了一个多月,快有泉了。冯派我到交通兵团当上尉副官。

1925年冬,西北军和东北军打起来了,就在北京与天津之间。第一师第二旅被奉军打垮了,程希贤升任旅长,收容溃退官兵。程派我当旅部手枪队长兼五团二营营附。每天激战,旅长上前线,我始终不离。一天,在廊坊车站,徐树铮的专车经过这里,西北军把徐拉下来就地枪毙。是冯玉祥为陆建章报仇,陆是被徐害死的。

廊坊一带,每天激战,伤亡也很大。冯玉祥本想速战速决,三天把李景林打垮。谁知李很能打,我们打了个把月,一点没有进展。冯下令“总退却”,意思是北京都不要了,守南口。张之江、鹿钟麟一看电报,觉得这样丢人,也对不起冯。他们把“总退却”改为“总攻击”,规定不准放枪,全拿大刀、刺刀拼,分三道战线,前边拼完了,第二道上去,第二道完了,第三道上去,决心死战。一天拂晓前,以大炮为记号,开始攻击,把李景林打退了,我们向天津方向追。门致中带一个旅在最前面,进入天津市区。对方有三个团长、一个参谋长、一个师长往租界逃时,被抓住带到总指挥部。那个师长说跟鹿司令熟,要求见面。程希贤去报告鹿钟麟,鹿批了四个字:“准予袅首。”程希贤的号长把他们杀头了。李景林失败后,退到山东。

这次作战,西北军伤亡很大,战后各归原地。

1926年,张宗昌、李景林联合向天津进攻,兵力很强。此时孙岳当河北督办,顶不住,驻北京的西北军全部出动支援。我当副营长,到前线去打。张李两部攻势很猛,西北军只有防御力量,不能进攻。张有一团白俄骑兵,厉害,不怕死。我带一个连加一个排在天津不远的地方守一座大桥,对方多次进攻,被我打退了。白俄骑兵来冲,我们尽力防守,伤亡一半。最后他们用山炮轰,盖沟被掀了,一百几十人只剩下十几个人。我带着队伍,节节抵抗,节节后退,退到一个村子,又支持了几天,便退到北京附近,驻在离南苑一二十里的地方,全部挖沟,准备抵抗。很快,对方打到北京,我们向南口退。我们这个旅一直退到察哈尔附近。这时冯玉祥上苏联去了,由张之江代理西北边防督办职务。守南口的总指挥是刘汝明。东北军和吴佩孚的军队攻南口,很猛烈,我们伤亡很大,打了几十天,被东北军打垮了,南口被攻破。张之江见大势已去,离开张家口。队伍纷纷退却,刘汝明在后面收容散兵。“西北票”成废纸。我们第二旅归韩复榘指挥,跟着退到绥远。

西北军退到绥远一带,决定打阎锡山去。韩复榘大概是第三路总指挥,攻大同。锥子山(音)是大同的门户,韩复榘派我这一营去攻,他对我说:“打不下锥子山,我要杀你的头。”山上有三道防线,一道一道被攻破了。全营五六百人,最后只剩下三十余人。韩又给我拨了一部分人。

大同攻不下,就把它围住,抽我们这营去保护口泉煤矿。煤矿监督赵品山跑了,我们在赵的公馆里缴获了十几个皮箱,我报告了团长,结果给旅长拿去了,也给团长一些,我连一根毛也没捞到。

后来我部又被调去打大同。挖地道,用炸药炸开城墙,一连人冲上去,一个也没有生还。上面又决定还是派兵围住大同,绕过它前进,向山西进攻。晋军抄我们的后路,宋哲元(热河都统)带一个手枪团支援我们,才把晋军打退。忽然又接到命令:总退却。韩复榘的第三路军退到绥远驻防,和晋军接洽,说归他们指挥。晋军要求他们穿山西军服装,“白牌牌”要卸掉,韩复榘都答应了。具体归绥远都统商震指挥,到时要钱,领衣服。

行军路上,我们住老百姓的房子,临走扫地,糊窗时打破了碗,赔人家钱。一针一线不能动。这是冯玉祥的治军办法。冯还派军法官在队伍走后查,查出不按规定办的,给连长撤职处分。

到了洛阳,韩打电话叫我,我骑马到指挥部,韩复榘集合营长以上军官,说我打仗勇敢,是责任以内的事,但用办公费买盘、碗,从中渔利,判处五年徒刑。这是曹福林对我的报复,过去在北京时,我请假回家,当晚没有回营,团长曹福林骂我“混蛋”,我打了他一拳,他一直怀恨在心。现在他当了师长,就来报复我,这是1927年夏天的事。几天后,部队向郑州出发,把我送到洛阳县监牢里,坐了十个月的牢。石敬亭想办法把我放出来。我出来后,上训练总监部高级班,后当步兵一大队四中队中校中队长。在训练总监部受训的有三千多人,主要是各部队挑选的营、连、排长,我那个中队的学员原是连、排长,教官是保定毕业的。一次蒋介石来洛阳,到训练总监部讲话,大意是全国要团结起来,同心协力,步调一致,共同对敌,共产党是主要敌人。讲了一两个钟头,我是这次才见到宋美龄的。

北伐时,孙良诚最卖力,号称铁军,蒋介石为了使冯部里面起矛盾,直接委孙良诚为山东省主席。冯当时是蒋介石的军政部部长,见蒋委任省主席不通过自己,不买蒋的账,不让孙到差,而叫石敬亭去代理。当时训练总监已取消,后来冯才叫孙去当山东主席,这是蒋冯矛盾之一例。

从冯内部说,也不断发生坏事。如郑州国民大队长王长春,曾是石敬亭的学生,因为贪污,被枪毙了。又如,陕西兵工厂督办沈家新(音)因强娶女学生,也被冯枪毙。沈是石敬亭的学生,石去电报保沈,电报未到,沈已处死。这些事例说明冯玉祥执法严,但犯法的人仍不少。

冯玉祥命令将编遣人员收容起来,在郑州设立训练所。训练所长是刘汝明,赵登禹的弟弟赵学礼是大队长,我在赵下面当中队长。

韩复榘当河南省政府主席后,把训练所改编为暂编第一师,师长是过之纲。我当时在这个师的第一旅第一团第一营当营长。那时上甘肃招新兵,到了天水,住一两个月,差不多团长以上的官都弄个姨太太。特务团长赵学礼花l000元现洋把一个名叫兰芬的妓女娶来做小老婆。过之纲撤了赵的职,赵带小老婆到潼关,他哥哥赵登禹在潼关一带驻防,有个旅长出缺,赵学礼当了旅长兼潼关警备司令。他逛窑子,叫手枪队把门,谁都不能去。各团各营分到各县招新兵,征来的兵,出几十块钱就可以放回去。过之纲师长发财,团长以上都发财。有个副营长杀了团长,架走营长去当土匪,跑的人到了汉中,张维玺(汉中镇守使)把几十个人抓了回来,一律枪毙。

各部把兵招齐了,第一师改名为军,过之纲当了军长,有兵无枪,便派两千人到鹿钟麟那里领枪,只领回四五百支破枪。没有枪,每人发一把大刀。赵学礼被撤职,过之纲派我去接任特务团团长,驻天水。

大半是上边知道过之纲在天水弄得不太好,忽有消息说,张自忠带第六师来接防。我当团长不到两个月,过调我为第一旅副旅长。我怀疑是过认为我是张自忠的人,靠不住,所以把我的团长职务拿掉了。张自忠到天水前一两天,过之纲带第一师跑到青海投孙连仲去了。过不叫我跟去,派我负留守责任。第二天张自忠带两旅人来了,见到我,要我想办法给认识的人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原来做什么,仍然做什么,保证不拨散。我去联系,一师二旅旅长董泽光(音)带一个团回来了。张自忠把特务团归董节制,成立十八旅,董当旅长,我为副旅长。一方面因我有功,一方面叫我监视他。不久,过之纲又回来了,大概是孙连仲把他的队伍拨散了。过后来奔西安,带着11个骡子驮着现洋、金沙,发大洋财了。

过走后,张自忠补充枪支,加紧训练,一个师完整的三个旅,人马齐全。一方面,整顿军纪,还是冯玉祥“不扰民”的办法,跟过之纲不同了;一方面,筹饷,要现洋,筹了几十万款,派一团人护送给鹿钟麟。押运部队走到武功县时,几千老百姓和红枪会打来了,想抢枪,抢接济,打了几个钟头,终于把他们打退了。他们都是老百姓,年景不好,弄吃的很困难。过了武功县,再没有遇到麻烦,平平安安到了西安。

这时听说冯玉祥由山西回来了,冯阎要联合打蒋介石。当时冯的部队大概有十万人。孙连仲从青海调回来了,高树勋跟孙当师长。青海不要了,后方部队全调上去,准备大战。西北军在平汉线,阎锡山晋军在津浦线。第六师张自忠直达郑州,开到离许昌几十里路的地方。接着,孙连仲、吉鸿昌、孙良诚、方振武、高树勋、鲍刚,都开到平汉线。第六师向许昌进攻。十八旅全是甘肃兵,最顽强,最能打。张自忠下命令:有枪的打枪,没有枪的拿大刀砍,扔手榴弹,不准后退,后退杀头。我是张自忠的人,董泽光让我指挥。第一次,攻下几个村子,打得蒋军节节败退。可是我们伤亡也不小,听说左右友军也打得相当激烈。特务团长刘振三受伤躺下了,张自忠派我去当团长,打到离许昌二三里的地方。张自忠决心要把许昌拿下,命令我带特务团进攻附近一个土围子,我带头爬上墙去,半路滑下来,跌伤了腰。我躺在担架上指挥,终于把土围子拿下来了。张自忠把我送到开封总医院去治疗,几个星期后我重返前方,许昌还未打下,张叫我仍去当副旅长。我照样上前线指挥作战。后来,两个旅被蒋军包围了,张派最精锐的十七旅绕到蒋军后面,不到半天,把包围我们的部队打退了。十七旅伤亡也很大。因为柘城方面吃紧,张又调第六师到柘城那边去,一到就上火线,很激烈,要不是第六师来,蒋军一下就到郑州了。

冯玉祥的总指挥部设在郑州,先驻在县政府,蒋介石派飞机来炸,把郑州炸得一塌糊涂。总指挥部搬到了城东北一座高塔附近。前方战斗激烈,伤亡很大,需要补充兵源,张自忠派我回郑州请总司令部想办法。冯玉祥批准由过之纲新兵师拨一团人,过不给,又经司令部黄维纲处长打电话联系,过才拨给一个团,团长叫姚启发(音)。验收时,我按花名册点名,姚对我不满。我用电报向张自忠请示,张叫我把部队停在郑州训练待命。这期间,我经常上冯玉祥那里去。一次,听见冯打电话给郑州十八里河的吉鸿昌,要吉坚决顶住对方进攻,要抽出部队出击,非死守不行。这时大约是1930年七八月间。

不久,听说汪精卫来,说是不打了,停止攻击。主要是阎锡山不打了,不但不打,还要撤兵,冯这边确实是胜利的。事后知道,蒋介石已经打不下去,准备撤退了,再打,蒋非垮不可。就在这个时候,阎不打了,西北军没有办法。阎锡山从津浦路一撤,我们一个也回不了。汪精卫去了以后,我们停止攻击,就在十八里河附近待着。在此情况下,蒋介石给西北军高级将领送现洋,给委任状,只要投过来就有钱有官,把冯玉祥搞垮了。孙连仲头一个带几个军投蒋了。还有梁冠英、吉鸿昌,六师十七旅王修身也走了,归孙连仲。孙良诚也走了。张自忠没有投,第六师还有两个旅没有投,跟张自忠走,过黄河北去,把姚启发团也带走了。张在渡过黄河向北走前,在郑州想见冯玉祥,没有见着,很泄气。回来路上,他对我说:“嘿,蒋给我二十三路总指挥,30万现洋,我没有接受,坚决要回来跟冯先生。没见着。我带部队过黄河,你是郑州人,留下,看看情况怎样。”当夜张带部队北走了。

郑州一片混乱,不愿投蒋的兵纷纷北逃。快到中秋节了,我还是决定走,追赶部队去。到了黄河大桥,人山人海,都是溃兵。过河往山西方向走,半路遇到一排兵,拦住我,叫我们把东西留下。我说,我是副旅长,奉命收容散兵。经我这一“唬”,他们不敢拦了。我“诈”他们,叫他们不得随便乱来。溃败的队伍,军纪坏到极点,随便拉人家的牲口。我带着四个卫兵,也拉了两匹骡子。走到山西地界,赶上张自忠部队,张自忠叫我回四十八旅当副旅长。

部队到了晋城住下,高树勋师也在附近。不几天,高树勋往南走了,他找孙连仲去了。

张自忠带着队伍——两旅一团在晋城,吃喝都成问题,就开到曲沃。阎锡山不给钱,他们就向老百姓要白面,每人要60斤,除吃三四十斤,多余的卖了买菜吃。这时,冯治安来找张自忠,他们是换帖兄弟,张自忠收容散兵给冯治安编了一个师。曲沃附近这两个师,都是冯玉祥的亲信。

孙良诚跑到天津不干了,他的三个师驻在翼城附近,也很困难,军纪也差。三个师长:张人杰原是张自忠部下,汤传声原是冯治安部下,鲍刚原是方振武部下。张自忠派我去找他们,想把他们拉过来。第一次去,没有成功。张人杰说,他现在是师长,过来当个旅长,不干。汤传声有点犹豫:去吧,当个旅长,不去,队伍没有张人杰大,怕张吃掉他。第二次又去,鲍刚请我吃饭,张人杰作陪。鲍当面说我,去拉他们的队伍,不客气的话,把你抓起来,不但不请你吃饭,还让你到小屋蹲着。这次去,汤传声,自动过来投冯治安,这是我的功劳。汤这一师过来了,冯治安把它拨散了,汤做了个师部参议,张人杰更不来了。

宋哲元失败后,人没了,官也没了,穿便衣过黄河,来找张自忠,住在曲沃附近。这时,张学良在北平,北平、天津一带都归张学良。宋哲元派肖振瀛到张学良那里活动以后,我们归了张学良,成立二十九军。张学良派弓富魁点检我们的队伍,点完以后,说部队要缩编,旅长编为团长,团长为营长,营长为连长,师长不动。缩编以后的二十九军,下有两个师:三十七师、三十八师。每师四个团,每团三个营,每营四个连,每连120人。我原来所在的十八旅编为二二六团,团长是原旅长董泽光,我是第一营营长。

缩编以后,发八成饷,团长120元,营长80元,连长50元,发中国票、交通票,可以兑现,还可以领衣服,待遇好多了。如果不归张学良,冻也得把我们冻死。 XZtKXKSc8wzwGA+iNPxpbmRPXU6qFH9mfpUvFvz7bGHp72UKRgu6A+bm0nAs+T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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