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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军见闻
石仁麟

我于1926年在冯玉祥将军戎幕充国民军联军总参谋处秘书,曾负责保管来往机密文稿。并曾参加全军军以上参谋长会议,担任记录,又奉命主编《冯总司令训令文稿汇编》,将冯对部下的重要指示选集数百篇订成巨帙,印发全军以资参阅。后来又随冯至南京,先后在编遣委员会和军政部工作,对于冯在北伐一段时期的事迹颇多耳闻目击。兹就记忆所及,作一简要回顾。

草亭密语 驱曹倒吴

冯玉祥原籍安徽巢县,生长在河北保定,家世清寒,出身行伍,历任北洋和国民党政府军政要职,为北洋军阀中的杰出人物;从他所策动的滦州起义,廊坊起义,驱曹倒吴,驱逐溥仪出宫,张垣政变,手掴曹锟宠幸的李彦青,怒斥蒋介石亲信刘纪文等一系列事件来看,可以说明他在反帝反封建方面都曾作出贡献。但有些人对他不无微词,千秋功罪历史自有定评,本文只据事直书。

当第一次直奉战争后,直系凭战胜声威,曹锟驻节保定,吴佩孚坐镇洛阳,互为声援,并借“猪仔议员”贿选曹锟登上总统宝座。吴佩孚任直、鲁、豫三省巡阅使,权倾内外,野心勃勃,战争烽火弥漫全国。先是冯玉祥充河南督军,在第一次直奉战争,长辛店一役率部策应,出力甚多。战后吴之亲信张福来继任豫督,冯则充任陆军检阅使,有职无权,与吴貌合神离。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开始前夕,冯的盟兄孙岳由大名镇守使调来拱卫北京,在检阅使署一座草亭之内密商主和之策。既有成约,复联合陕西陆军第一师师长胡景翼暗中布置,伺机而动。

那时冯部被调赴喜峰口一带与奉军作战,冯仅遣少数斥候队轻装前行,每到一地即以电报报告其行踪,取信曹、吴,并借口修路,把炮火兵力潜伏在沿公路两旁的城镇,不露声色,待吴佩孚嫡系部队第三师开赴山海关前线之后,立即班师回京,由孙部策应入城,包围总统府。胡部得讯亦由前线反戈,会师一处,驱曹倒吴,宣告主和,拥段祺瑞为临时执政,迎孙中山先生北上共商国是,成立国民联军总部。冯被推为联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胡景翼任第二军军长兼河南军务善后督办,孙岳任第三军军长兼河南省长,在孙未到任以前由何遂代理;以张之江为察哈尔都统,李鸣钟为绥远都统,宋哲元为热河都统,刘郁芬代甘肃督办,鹿钟麟任北京卫戍总司令。冯入京安民布告中首述,“兵凶战危古人所戒,国家至不得已而用兵,必求有益于国有益于民,断未有不顾国家之安危不恤人民之涂炭,好战喜斗如今日者,殊不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云云,仅此寥寥数语,却已道出当地人民苦于内战的心情与他们主张和平的动机。自此之后,冯与国民党拉上关系,后来配合北伐军五原誓师,解西安之围,出兵潼关,与国民革命军会师郑、汴,直捣幽燕。“草亭密语”实为其历史转折点。因此冯玉祥对此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非常重视。1927年驻节开封时曾为纪念此日大征诗文。我曾为秦德纯参谋长代拟七律三首,其中一首诗云:“草亭数语两心明,结合纯然出至诚。从此中原风气变,大河南北起欢声。”盖已道出此一事实的重要意义矣。

整饬内部 严格军纪

冯玉祥对于参谋长的选用非常严格,除非与他一起行伍,才识兼优堪膺斯选者,不讲究学历外,否则非国内外陆军大学出身者不用。所以他的历届参谋长都属于这两种类型。如蒋鸿遇、石敬亭属于老行伍出身类型,刘骥、熊斌、邱山宁、王乃模、曹浩森、秦德纯等都属于陆大出身类型。

冯部久戍西北,人才较缺乏。冯玉祥对于外来投效的知识分子,十分器重,提拔很快。如薛笃弼、薛笃烈、邓哲熙、邓崇熙、郭春涛、何其巩、黄少谷、唐悦良、邓翠英、邓飞黄、戈定远、简又文、凌勉之、孟宪章、王开化、李世军、郑方珩、雷嗣尚、周鸣湘等,后来在政治舞台上都是活跃人物。

冯军总司令部设总参谋长、副总参谋长、总参赞、左右参赞、参赞、总参议、参议、顾问、秘书长、副秘书长、高级秘书、参谋、秘书、副官、军务、军需、军医、军法、民政、机要及抚恤、外事、电政等处。总参谋长初为刘骥,副总参谋长为曹浩森,后刘调任第三十军军长,曹升为总参谋长,以二十三军军长秦德纯调任副总参谋长。后曹调本军训练总监,以第五方面军总指挥石敬亭调任总参谋长。后石又调任山东省政府代主席,秦德纯升充总参谋长,吴锡祺升代副总参谋长,后又易张联升。总参赞蒋鸿遇,左参赞林立,右参赞周煜坤,总参议熊斌,其余参赞、参议甚多,不能一一列举。参谋处长由吴锡褀兼,副处长虞典书兼军务处,秘书长初为何其巩,后易黄少谷,副秘书长戈定远,副官处处长许骧云,后许调铁路运输司令,以胡长海继,后胡又另调,以张自忠继,仍兼第二集团军军官学校校长;军需处长初为贾玉璋,后为傅正舜;军医处长谢文龙,副处长胡兰生兼后方总医院院长,军法处长徐维烈,民政处长任佑民,机要处长邓翠英,外事处长唐悦良,电政处长郑方珩,抚恤处长武景唐。此外还有总政部,由郭春涛任主任,下设秘书、组织、宣传三处,秘书处长李世军,组织处长简又文,宣传处长孟宪章。

冯部官佐分为三等十二级,一等比将官,二等比校官,三等比尉官。一等一级只冯玉祥一人,其余方面军总指挥、总参谋长、副参谋长和一些资深军长,均为一等二级,部分军长和师长为一等三级,旅长为一等四级;团长为二等一级,营长为二等四级,连长为三等一级,排长为三等二级。总部处长、副处长、科长比照师长、旅长、团长等级铨叙。将官用红缎胸章缀以黑星,校官用黄缎胸章缀以黑星,尉官用蓝缎胸章缀以黑星。但旅以上副主官如副旅长、副师长、副军长、副总指挥之类,则用红缎胸章缀以白星,使人一目了然。

冯部服装官兵一致,冬夏均是灰色,并绑裹腿,军服上身用窄袖,下身军裤均用中国式,便于前后掉换来穿,可以耐磨一些。冬日帽子多用棉帽,后面双层可以放下来护耳护脸,北地苦寒,此种式样正合实用。夏日戴大草帽,附以蓝油布帽罩,既可蔽日又可遮雨,同时蓝色是保护色,行军作战两得其宜。

冯部在北伐时期因西北各省地瘠民贫,维持这一庞大军队食、穿、用三项,已感财力不胜,更谈不上按月发饷,官兵一律每月只发给菜金、服装、鞋袜。菜金每日每人三角,按旬具领,所省下来的钱发给本人,作为零用,其他一些则用于军医疗治,病号饮食公家有照顾。遇有特别用途可打借条,由直属长官批准报销。校官以下不准携眷,带眷者每周有一两天外宿假。所有眷属用的粮煤得比照本人标准向军需处请领。眷属一般以父母妻子为限,如有老年父母随营奉养,冯玉祥还不时赠与皮袄和肉米,以示优待。遇有重大节日或作战胜利,冯玉祥常给予官兵以现金或实物犒赏。所以大家还不觉得没有薪饷的困难。一直到北伐胜利之后,才按等级发给维持费。冯玉祥对于参谋、军需人员似较重视,常给以肥缺调剂。如刘骥曾充陇海铁路督办,王乃模、杨慕时曾充京汉铁路局局长,龚柏龄曾充京奉铁路局局长,陈琢如曾充津浦铁路局局长,舒双全曾充崇文门税关监督等。但时间都不很长,大家轮流来干,总使多一些收入,生活能过得去,安心为他效力而已。

冯部官兵除佩符号、胸章、识别带之外,军服内外还缀有标语式的印好的小布条,如“打倒帝国主义,瞄不准不放”,“不到二百米达以内不放,随便放枪就是懒虫就是反革命”,无论官兵在换洗军服时,必须将标语拆下缀上。冯玉祥时常于检查内务或召见部队长时亲自检查,如未佩戴,即受申斥。

冯部行军非常迅速机密。冯玉祥在北伐时期驻节郑州、新乡时,经常命车站方面掌握四辆火车头,朝东西南北向升火待用,一声令下,挂好就走。究竟冯何时要走,目的地在何处,他人很难捉摸。一看见他的手枪旅开始拆帐篷,就是要走的迹象。这时没办的事赶快办好,要吃的饭赶快吃饱。有时甚至事未办完,饭未吃好,车已开动,其迅速有如此。

在每次战役开始时,冯玉祥经常废寝忘食地批阅电报,研究敌情。时常用电话指挥作战,有时部队已动,命令才下,只是补办手续而已。他的部队经常要作好战斗准备,听候调遣。军令森严,作战非常勇敢,所以能打硬仗。从刘镇华部军长梅发魁在豫东作战不力,即被当场枪决,可见一斑。

冯玉祥有时从谏如流,和蔼可亲,有时声色俱厉,拒人千里。在开封,总部有一位二等一级参谋何成璞系日本陆大毕业,与曹浩森有同学之谊。由曹介绍来参谋处工作,并在禹王台参谋训练班任教官。他时常上条陈,深得冯的嘉纳,将他提升为一等四级高参,他很感激冯的知遇之恩。不料有一次他上条陈,提出凡涉及军法案件,应组织军法会审,然后执行,为冯所不能接受,说他信口雌黄,不负责任,授意叫他告退,何不得不走。因受此刺激,再东渡扶桑,后来回国在陆大任教,颇负声誉。冯看到不惬己意的文电,有时有很奇怪的批语,如“放屁”“放狗屁”“脱裤子放屁”等一类骂语。有一次对蒋介石的亲信、所谓党国元老吴稚晖因话不投机,竟用诸葛亮骂王朗的语调,骂他:“苍髯匹夫,皓首老贼……死有何面目见总理于地下!”骂得淋漓尽致,不留余地。

冯蒋关系 由合而分

当国民党宁汉分裂之时,冯玉祥初用两面手法,派刘骥为驻武汉代表,又派熊斌为驻南京代表。尽管宁汉两方都委他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他均不就职,仍以国民军联军总司令自居。后因蒋介石下野,南京军事方面群龙无首,指挥不统一,致为孙传芳部所隶而有龙潭战役的发生,南京岌岌不保。后来靠海军之助虽把孙军击退,但仍与何应钦部相持于明光、固镇之间,尚有威胁首都的可能。同时张宗昌、褚玉璞所部直鲁联军曾向陇海线猛攻,前锋逼近开封,给冯很大压力。冯感到有迎蒋返国主持北伐的必要,除分电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痛陈迎蒋复职之必要外,并派张之江、马福祥东渡日本迎蒋回国。彼时蒋正拟与宋美龄结婚,利用宋家的政治影响以图东山再起,得此机会正中下怀,乃即返国。当蒋宋举行婚礼之时,冯遣其夫人李德全前往参加,由秘书长何其巩随往。以此何其巩后来乃得到蒋的垂青,当上北平市首任市长。

自蒋介石东山再起之后,为着整饬军纪继续北伐,枪毙了作战不力的赖世璜、王天培两个将领,把前锋推进至徐州。冯玉祥也就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同时将盘踞在陇海线东段的直鲁联军打垮,并与何应钦所部在徐州会师。蒋、冯两人先前原未谋面,这次蒋乘专车自徐州东来,冯乘专车从兰封(今兰考)往接,两车在野鸡岗相遇才获会晤;并同车回到开封,结拜金兰。当他俩在河南省府礼堂拍照时,冯让蒋居左,说蒋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让冯居左,说冯年长为兄。两人互让不休,后经王铁老转圈拍两张照片,两人互换居左,以表示既讲公谊又讲私情,两人均表同意。自此之后蒋给冯来电就称“焕章大哥”(焕章乃冯别号),冯给蒋去电则称“介石我弟”,在表面上煞是亲热。

在此次会谈中,蒋、冯决定了北伐大计。由四个集团军共同出兵分进合围,直捣平津。蒋部第一集团军沿津浦铁路线北进,冯部第二集团军向鲁西先取济宁,再攻济南,然后与第一集团军会师北进,将主攻兵力放在津浦线上。平汉线由第四集团军李宗仁部负责。第三集团军阎锡山部以一部兵力守住娘子关,并以主力从平绥路大同出击,以攻敌军侧背,预定在1927年秋季攻下平津。当时还约好冯先驻新乡,以欺骗奉军,牵掣其兵力,俟蒋回归南京与阎、李两方商妥部署完毕,再以电报通知。冯即移驻兰封开始进攻。

冯、阎两人说来也是换帖兄弟,从冯给阎去电每称“百川仁仲”可以知之。不过他俩因利害冲突而貌合神离。当冯坐镇新乡时,其先锋部队在磁县、邯郸一带集结故作欲动之势,果然张作霖所部奉军被迷惑,误认为将来如果革命军开始进攻,其主力可能放在平汉,这方面必有一场鏖战,当即将其精锐王牌部队三、四方面联合军团张学良、韩麟春所部配置在平汉线上。且乘我军未动之前先发制人,先将阎锡山部队打垮。乃围攻琢州,把阎部主力傅作义部队围困城内月有余日,一面分兵猛攻娘子关,使阎部首尾不能相顾。阎感到力不能支,乃派其参谋长朱绶光来新乡向冯请兵救援。冯以无兵可调为辞,仅允派骑兵郑大章所部在阎部侧翼活动,虚张声势,减轻阎军压力,以顾全阎的面子。其实当时冯并不是无兵可调,乃以冯在南口退却之时,阎曾乘人之危命商震将冯部改编不少,不免有介于怀,故不愿在此时期,代人火中取栗。

当蒋、冯在开封商定北伐军事大计之后,蒋回南京部署一切。冯到新乡牵制奉军。迨各方准备完成,李、白率部沿平汉线北进,冯撤出此线移驻兰封,彼时指定第一兵团刘峙部在津浦线大汶口出击猛攻张宗昌、褚玉璞所部直鲁联军。第四兵团贺耀组部挡住徐州、扬山、黄口一线,确保津浦、陇海两路要冲,相机出击。冯部第一方面军孙良诚从豫东出发,由鲁西菏泽一带向孙传芳所部五省联军进攻,以马鸿逵军为策应。方振武部向全乡鱼台出击,与孙良诚部合力围歼孙传芳部五省联军。兵力部署既定,一声令下,各路奋勇前进。全线战事非常吃紧。不料孙传芳部以贺耀组部第三十三军张克瑶部驻守黄口战斗力非常薄弱,认为有机可乘,如果把黄口占领,可以切断蒋、冯两大军联络,并可直奔徐州,截断刘峙所部后路,使全部趋于崩溃。因此仅留少数兵力守卫济宁,以主力出击攻下黄口车站。贺耀组抵挡不住,急向蒋介石求援,蒋急电冯玉祥抽调一部往援。冯立即派在兰封候命的石友三军星夜驰援。当孙传芳部击溃张克瑶军占领黄口车站正在扬扬得意时,石友三部业已赶到,乘其立脚未稳,拦腰侧击,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中途又被方振武、马鸿逵两部截击,伤亡惨重,溃不成军,甚至连孙传芳的苏浙闽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大印也被马鸿逵部俘获。当孙传芳部倾巢出击时,济宁已被孙良诚部乘虚攻占,这时已回不得。同时张宗昌、褚玉璞又怪孙传芳不该离开济宁,贸然出击,以致失去犄角之势,影响全盘战局,造成此次惨败。孙传芳感于内外对彼不利,知大势已去,只好把残部交给李宝章、王金珏等统率,自己溜走。褚玉璞为着挽回危局,曾亲到兖州、泰安一带督战。但士气不振,节节败退。蒋介石急电冯玉祥即日前往济南指挥作战。冯在得电后由兰封回到开封稍事摒挡后,即启程赴鲁。在途中得到报告知,孙良诚部已攻占济南车站,贺耀组部已进入济南城内,方振武部已占领济南辛庄。彼时南京方面组织有战地服务团,以蒋作宾为团长,战地参谋团以张之江为团长,均已开到前线。

当我军节节进展之时,日本驻济南的××师团害怕革命军势力扩张,影响日本帝国主义在济南既得的利益,正在蠢蠢欲动之时,恰好我政工人员在城门口张贴标语和漫画,日本兵往下撕,我军予以制止,日军乃以护侨为名采取行动,并向战地服务团外交处处长兼山东交涉员蔡公时交涉,一言不合竟将蔡杀害,同时炮轰我军阵地,贺耀组部乃退出城外。蒋介石闻讯亲到离济南20公里的党家庄车站时,冯的专车行至泰安,闻前方有变,原拟折回开封,乃以蒋介石来电话坚邀冯到党家庄商议,遂继续前进。蒋、冯两人在党家庄车站站长室密商对策,决定以孙良诚为山东省政府主席。在孙率部作战未到任以前,调冯部总参谋长石敬亭代理,暂移省会于泰安。冯则移驻河南道口,所部由大名绕过济南,直取德州,进攻平津。并派何成浚为军使,进入济南,与日军师团长交涉,叫他们停止射击,遵循外交途径,由两国政府协商解决。

冯军移驻道口没过多久,就听到张作霖乘专车退回沈阳时,在皇姑屯车站被日本人谋害,遇炸身亡。冯玉祥乍听这个消息还不大相信,后经其驻津秘密代表丁春膏来电证实,真相始明,乃即移驻新乡,听候中央命令。

当北伐军事节节推进之际,冯部孙良诚、韩复榘两方面军都在最前线。蒋介石为使冯玉祥更加卖力,一鼓攻克平津,曾许下大愿,说鹿钟麟是河北定县人,过去曾当过北京卫戍总司令,韩复榘是河北霸县人,为着驾轻就熟和实现冀人治冀计,如攻下平津,即以鹿钟麟充任平津卫戍总司令,韩复榘充任河北省政府主席。冯玉祥对此非常高兴,驱军疾进。迨韩复榘部到达南苑之时,蒋即派何成浚秘密北上,暗中活动,利用冯玉祥过去在驱曹倒吴和驱逐溥仪出宫时,曾向北京各大户摊派捐款,触犯了富豪利益。他们听说冯要重来,无不戒惧,由北平绅商出面,公推王士珍为首组织治安维持会,欢迎阎而反对冯。蒋即以民意所在为由,以阎锡山任平津卫戍总司令,商震任河北省政府主席,仅以冯的秘书长何其巩任北平市市长,自食前言。按北伐收复平津战役,冯部出力最多,阎部出力较少,而论功行赏,适得其反,使冯对蒋大大不满。于是乃称病请假,赴辉县百泉疗养。

那时蒋约定四位总司令在北平会面,蒋、阎、李三位已到,冯则迟迟不行。南京方面已知此中原委,敦嘱张之江、马福祥一再去电促驾,冯才勉强成行。初起程时以泰山号铁甲车压道,过了保定,冯的专车先行,反叫铁甲车殿后。本列车原挂有花车一辆供冯乘坐,但冯将花车分配给参谋处乘用,自己坐在由巩县兵工厂加装钢板的铁篷车上,车至丰台时,冯令转向西直门车站驶去。因此集中在北平西车站迎冯的人们闻讯较迟,都扑了空。至冯的专车到西直门车站停车以后,欢迎人员才蜂拥而至。他们为冯玉祥选定颐和园为行辕,冯不去,令随行官兵仍留住专车之上,本人率一些卫队和随从人员到西山白云寺孙中山灵前伴灵。他的行动神出鬼没,与众不同,令人捉摸不定。阎锡山时任平津卫戍总司令,阎部张荫梧任北平警备司令,晚间城禁森严。虽然冯的专车停在西直门车站,但入晚10时城门紧闭,停止出入,非有上级命令不得开城。可见彼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冯玉祥到北平的当天晚上,蒋介石以四位集团军总司令均已到齐,即举行一盛大欢迎大宴会,尽情欢叙。冯即席大发议论,大意说,“北伐用了这样长的时间,动员这样大的力量,现平津虽告克复,而东北问题尚未解决,军国大计急待筹商,国人所寄望于我们者至为殷切,岂仅为此谋耶”。蒋为之动容,并提议四个总司令和其他重要人员,翌日在汤山开会磋商一切。决议东北问题改用和平解决,目前先以裁军入手,与民休养生息。约定在一个月以后,各总司令集会南京,会商编遣大计。但决议尽管决议,沿平汉、平津两铁路干线各站仍有不少部队在大招新兵,培养个人势力。冯玉祥对此深表愤慨,命参谋秘书两处在平、津、保、石各地报纸中收集此类招兵消息的材料,加以整理,以便在将来编遣会议时提出纠正。

冯玉祥在到平之日,即面饬参谋秘书副官各处着手筹备在南口旧战场开一大规模的追悼会,以追悼在此战役阵亡的将士。经过积极筹备,该会果即开成。是日,蒋介石、李宗仁和海军总司令杨树庄代表陈绍宽等均亲临参加。冯玉祥以阵亡将士的孝男身份,向各位长官来宾道谢,并作沉痛的追述和演讲。不少当年曾经参加此一战役生还的官兵,感动至泣下。

冯玉祥到平停留不及十天,即回开封,且不作去南京的准备,而以轻装简从,跑到西安去巡视。蒋介石知道他在华北军政要职人事安排上曾厚阎而薄冯,引起冯的不满。而冯部兵员人数最多,实力雄厚,裁兵问题如得不到冯的合作,很难收到良好的效果,必须挟冯以自重,如冯来则阎不敢不来,李更不成问题。乃以军政部部长一席为饵,让冯的挚友马福祥、驻京代表张之江,送电促贺,冯始成行。迨冯到南京之后,蒋即分电阎、李促其来京。他们虽各怀私意,但均不敢不来。阎原定由铁道乘车南下,开封方面闻讯已筹备欢迎。而阎鉴于徐树铮过去覆辙,忽临时变卦,从天津乘外国轮船到上海,转京沪路到南京。从这里可以看出冯、阎之间的内在矛盾。

蒋介石鉴于冯玉祥充任了行政院副院长兼军政部部长,恐冷淡了阎锡山,乃决定将冯系薛笃弼所担任的内政部部长一席让给阎锡山接充。另设一卫生部以安置薛笃弼,使冯、阎两方均感满意。

冯玉祥即就军政部部长之职。军政部规模甚大,设陆军、海军、航空、兵工、军需五署和总务所。部内组成人员除海军署署长由陈绍宽充任自行组织外,余采取中央与冯部各半为原则,掺杂少数他系人员。政务次长张群兼兵工署署长(蒋系)、常务次长鹿钟麟(冯系),总务所所长虞典书(冯系)、主任参事马晓军(桂系),陆军署署长曹浩森(冯系)、副署长项雄霄(蒋系),航空署署长熊斌(冯系)、副署长张静愚(蒋系),兵工署副署长徐廷瑷(冯系),军需署署长俞飞鹏(蒋系)、副署长贾玉璋(冯系)。后来张群调充上海市市长,所遗的政务次长兼兵工署署长一职由陈仪(蒋系)接充。

冯玉祥对于调京供职人员选择甚严,并且采取降一级任用为标准,非有正式学历和能力较强者,鲜能当选,因此使行伍出身者感到不平。韩复榘曾电冯大发牢骚,自请解甲归田,将兵权交与石友三(韩、石私交甚厚,石在西北军中资格与韩相埒。因在南口退却之时,石曾受商震改编,冯对石不满,不肯再重用石,当石敬亭调总参谋长之时,遗下第五方面军总指挥,韩曾力保石友三,冯未准,径委了张维玺)。冯得韩电后极为不安,乃向中央建议将河南省政府改组(原由冯担任主席,在冯公出期间由民政厅厅长邓哲熙代理),调韩复榘为河南省政府主席并将其兵权卸去,当经行政院会议通过。冯玉祥并亲书一长函用珂罗版复印多份,向校官以上官佐,每人送给一份,以示慰问,而安众心。后来由于蒋介石的收买,韩、石联合叛冯,在此时已露端倪。

蒋介石在冯玉祥未到南京之前,只恐他不来,用种种手腕要他来。既来之后,即联冯以对付阎、李,迨阎、李都到南京,又联阎、李以对付冯玉祥,在编遣会议上对冯施加压力。

国军编遣委员会由蒋介石任委员长,中央党部代表吴敬恒,国府代表谭延闿,行政院代表宋子文和各将领杨树庄、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李济深、何应钦、朱培德等为常务委员,下设总务、编组、遣置、经理四部。总务部主任李济深、副主任葛敬恩,编组部主任李宗仁、副主任张华辅,遣置部主任冯玉祥、副主任刘骥,经理部主任阎锡山、副主任朱绶光。当时蒋提出全国共编50个师的指标,交大家讨论。冯对于编遣标准首先提出这样意见,那就是:“强壮者编,老弱者遣,有枪者编,无枪者遣,训练优者编,训练差者遣,战绩优者编,战绩差者遣。”并主张各集团军部队混合来编,不必拘泥哪一区域,编遣后军权归中央统一掌握,各集团军总司令均到中央供职,加强中央领导,以改变以往割据的局面。但蒋、阎、李认为各集团军取消之后,所有部队均应归军政部直接节制,冯是军政部部长,那么冯的权力太大;而且他的野心不小,又很有一套权术;善于带兵将,很容易把别人部队拉了过去。蒋、阎、李各怀鬼胎,抓住兵权不放。因而在会议场中形成两种意见。一种主张不分畛域,但照军队素质、训练程度、战绩表现为取舍标准,混合来编。一种主张我国幅员辽阔,南北语言、生活习惯和信仰有所不同,不便强为合编。双方各执一理,无法取得一致。

冯后来又提出一个方案,即第一、第二两个集团军原来兵员较多,各编12个师,第三、第四两个集团军各编8个师,其不属各集团军的各省杂牌军队共编10个师,以符合全国50个师的指标。同时冯自以为他和蒋拉得很紧,以蒋冯的联合兵力可以控制一切,必能得到蒋的支持。其实这是冯的天真想法,他就没有想到蒋对他早有戒心,绝不愿冯的力量能和他分庭抗礼。倒是阎锡山看穿这一着,提出另一个方案,那就是第一、二、三、四集团军各编11个师,另设一个中央编遣区,也编11个师。所设中央编遣区也归蒋掌握。这个方案表面上是抬蒋压冯,拆散蒋冯合作关系,而实际上也便宜了阎自己,同时又讨好了李宗仁,很快就得到蒋介石、何应钦、李宗仁、白崇禧等同意,并顺利通过。

按当时冯部共有9个方面军,第一方面军孙良诚,第二方面军孙连仲,第三方面军韩复榘,第四方面军宋哲元,第五方面军张维玺,第六方面军刘郁芬,第七方面军方振武,第八方面刘镇华,第九方面军鹿钟麟。每一方面军辖三个军,每一军辖三个师。此外还有不辖于各方面军的直属军、师、特种兵师和民团军等。兵员实数不下四五十万人,就按12个师改编所裁已多,若再改为11个师,要裁的数目更多。而中央和第一编遣区归蒋掌握的就现有部队还不足编22师,阎、李两部也是如此,无怪他们在平津克复之后还大招新兵增加自己的实力。冯至此已知为他们所抵制,孤掌难鸣,因而托病不再出席。一面急电后方,速将编余部队改编为各种警察和保安团队,以保存实力。蒋看冯态度暖昧,称病不出,虑有异志,借口北方局势未稳,让阎先返北平坐镇。这使冯更为恼火,乘蒋因事赴沪之际,留书向谭延闿院长请假,回转开封。编遣会议遂陷于停顿状态。

编遣不成,内战遂起,首由桂系发难。先从罢免非本己系统的湖南主席鲁涤平入手,企图把湖南、湖北与广西连成一片,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桂系曾派代表温乔生与冯联络共同倒蒋,已承允诺,并由陶钧、胡宗铎在武汉开始行动。蒋闻讯急亲率精锐部队由海军第二舰队掩护,溯江西上,直取武汉。并令鲁涤平所部从湖南、江西一路出击,切断陶、胡两部与广西方面的联络。同时派贺耀组为代表,面请冯玉祥出兵相助,事后当以武汉相谢。冯采取两面手法,派韩复榘率强大兵力进驻信阳,挡住武胜关口,按兵不动,坐观鹬蚌争持,待收渔翁之利。陶、胡因蒋军节节进逼,感于势孤力弱,无法负隅,又兼李明瑞倒戈,使桂系倒蒋运动很快就告失败。西征胜利结束之后,冯欲在武汉方面分得一脔,蒋认为冯之出兵并无助己诚意,因而未与,仅允在山东日本问题获得解决后,将青岛交冯。冯只好耐心等待。

蒋乘战胜桂系声威,认为无人再敢与他抗衡,重弹编遣旧调,因有编遣实施会议的召集。当时曾派出许多点验组分赴各部队实地点验,以为裁编标准。先是冯回西北之后,军政部长等于虚悬,此时改由鹿钟麟升任。至冯原兼的编遣会遣置部主任一职,此时也由李鸣钟接充。贺国光继刘骥为遣置部副主任。周亚卫继张华铺、葛敬恩身兼编组、总务两部副主任,使编遣会内部人事先获健全,便于推动工作。

日军自五三惨案强占济南、青岛、辽东一带之后,鉴于平津克复,蒋介石政权日趋巩固,此问题不便长拖不决,已有归还之意。只以蒋虑青岛收回之后,势不能不交给冯玉祥,这样使冯得一海口,可以向国外输入军火,不啻为虎添翼。因此蒋宁可将青岛收回问题暂搁一边不谈。此刻迫于当地民众要求、全国舆论压力,和国际声誉关系,势难迁延不决。乃捏造口实说日人批评冯部军纪不好,不让孙良诚出兵接收青岛,而任命葛敬恩为青岛市市长,派宪兵司令吴思豫率宪兵队前往接收。冯玉祥怒不可遏,乃命孙良诚自山东撤兵,并令韩复榘、石友三等部均退入陕西,据守关内,准备与蒋决裂。但韩、石原对冯不满,同时又贪恋中原财富,不愿再到陕、甘贫瘠之区受苦,因而受蒋收买,在撤退途中叛变,与冯分道扬镳。后来冯、阎、李与汪精卫等合作,在北平召开国民扩大会议,联合反蒋,引起中原大战,这是后话。 fJAII8DhfOyHZAv8UKx/3rgePPklh5Hklj3z2SQsL73EqXbzfN3EW5i+PqfXTa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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