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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阴越过时间的海

“没考好是我的事,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得到,跟乔意可还有乔叔叔没有关系。”沈橙橙说。

这是标准答案,但凡有人问到这个问题,沈橙橙都会这么回答。她怎么可能对林唯一说:“因为,我不会原谅乔意可,要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不就等于是让他赎了罪?”

她不会让乔意可有任何赎罪的机会,特别是这个罪过还是借由别人之手替他还上一部分。

这样邪恶的答案,沈橙橙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林唯一轻叹道:“难道不是因为想要乔意可记住自己做过什么吗?要是他如此轻易地以等价交换的方式补偿了你,他便不会记得这件事。只有欠债,才会让他牢牢记得,他做过了什么。”

听到这话,沈橙橙突然抬头,她眯起眼睛,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沈橙橙隐隐觉得脊背一凉,有种后怕感。因为,除他之外,没人敢说出这番实话了。

林唯一认真地审视着沈橙橙,“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说谎。沈橙橙,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听了他的话,沈橙橙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林唯一却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是生怕她逃走似的说:“沈橙橙,你不要逃,我没有恶意。”

沈橙橙稳住心神,嗓音颤抖着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我什么都知道。”林唯一自嘲地说:“但是,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为什么拒绝我。”

这时,沈橙橙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嘈杂,好像在马路上。

那边的夏颜冲着沈橙橙嚷道:“橙橙,你在学校吗,有没有空?”

“有空,怎么了?”

“等下我来接你。”说完之后,夏颜利落地挂断电话,连拒绝和疑问的时间都不肯留给她。

她拿着电话愣了半天,不知道该做如何表情。林唯一问她:“谁打来的电话?”

“夏颜。”

“那个跟你关系很好的女生?乔意可的表姐?”林唯一又问,似乎是想要得到她的认可。

她点了点头,皱了下眉头:“可能咱们只能随便吃点什么了。”

林唯一不由分说拖住她的胳膊往校园外走去,他向来强势,这时候也弱不下半分。他说:“先陪我吃完这顿饭之后,我陪你过去。”

沈橙橙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林唯一抓得很紧。

“林唯一,很疼。”沈橙橙小声告饶。

“哦,对不起,不好意思!”林唯一赶紧松开。

沈橙橙快走几步,和林唯一并肩而行。她侧过脸,对他说:“前面有个小餐厅,食物还不错,但是,环境不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林唯一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店门口,刚刚准备进去,夏颜的电话又来了。

“橙橙我到了,你人在哪儿?”

夏颜话还没说完,林唯一直接挂断电话,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沈橙橙错愕地看着他,他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说:“先吃饭,再赶过去。”

林唯一吃饭不矫情,但沈橙橙怕他不习惯,上桌之前拿了纸巾擦了桌子又擦了椅子,这才让他坐了。林唯一冲她说:“沈橙橙,真不用。”

“别了,上次跟我说真不用的人半夜吐在地上,我得给她拖地。那个人叫苏莫青青。是因为她说她可以吃烧烤。”沈橙橙撇了他一眼,“还是我来吧,我不想再做多余的事情。”

这会儿,林唯一只能站在旁边,等她忙完了之后才落座。等着服务员放上了菜单之后,她问了林唯一:“你有什么不吃的吗?一定要说实话。”

林唯一想了想:“没什么。”

沈橙橙暗自揣摩了半天这三个字的真假,想了一阵,还是点了三个比较安全的菜。

等待上菜时,沈橙橙的手机在林唯一的口袋里又响了起来,震动声让人感觉头皮发麻。林唯一将电话递给沈橙橙:“你跟夏颜说说吧。”

沈橙橙如获大赦,赶紧接过电话对夏颜解释说:“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就来”。

夏颜在电话那边“吼”了起来:“什么?你这是被人绑架了吗?”

沈橙橙含泪点头,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没有,林唯一来找我,我等会儿就来。”

听到这个名字,夏颜这才放她一马,说:“说好了半个小时啊,我从挂掉电话那个时候就开始掐表。”

沈橙橙挂了电话后暗想,“其实,林唯一也有少爷脾气。大约当年是隔得远了,才觉得男神是完人。”

菜上齐了,最后一道是铁板鲫鱼。沈橙橙爱吃鱼,刺多一点的鲫鱼她也吃得了。她慢斯条理地理着鱼刺,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的林唯一。他吃着另外两道菜,筷子连碰都没有碰一下那份鱼。

“不是说什么都吃得吗?”沈橙橙反问。

林唯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太会吃鱼,特别是刺很多的。”

听完这话,沈橙橙举手叫服务员又拿了一副新碗筷。她将鱼腹上的肉全部夹到干净碗里,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将鱼刺剔除。她没顾上吃饭,就记得给他理鱼刺了。

小店里热热闹闹,冷气开得十足,但林唯一的脸却忍不住红了。

先是耳根,接着蔓延到全脸。他忍不住挡着脸,生怕被沈橙橙看到他的窘迫。

沈橙橙给他处理了小半碗的鱼肉,这才满意地端到他面前:“虽然,我刚刚处理过一次,但你吃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

林唯一愣了好久,这才记起来自己应该道谢。

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鲜嫩清甜。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了吧,无关乎品种、无关乎制作方法。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其实,只想要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林唯一心想,他找到了这样的人。

两人吃完饭,走回学校。隔了老远,沈橙橙就看到了夏颜的车。她也没管林唯一,快步往前跑去。

跑到车前,沈橙橙有些气喘,她扶着降下的车窗,气息不稳道:“我……我来了。”

夏颜摘下那副挡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四下探看,遍寻不见后,有些好奇地问:“林唯一呢?”

“你在找我?”

被叫到名字的林唯一突然出现在夏颜面前。

夏颜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她惊叫一声,说:“你从哪里出来的?”

“副驾驶那边绕过来的,你没留意罢了。”林唯一耸了耸肩。

两人相看一阵,林唯一对夏颜说:“我以为你不认得我。”

“我怎么会不认得你,沈……”说到一半,夏颜突然意识到这是秘密,她赶紧闭嘴。

听到这里,林唯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看着站在一边的沈橙橙,只见她神情窘迫,恨不得钻到车下,更是无言地印证了夏颜未说完的半句话。

“夏颜,你今天是叫沈橙橙去喜来登?”林唯一问。

“你怎么知道?”夏颜很是吃惊,一双大眼瞪得很圆。

“要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着急?”林唯一反问。

夏颜不接话,想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没邀请你?”

“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问他更合适吗?”林唯一回答。

站在一边的沈橙橙有点不明所以,因为,两个人仿佛打哑谜一般的来去应答,说得都是她听不懂的话。她想要问,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夏颜下车,问林唯一:“会开车吗?”

“技术不错。”林唯一说。

“那我们一起去。”夏颜擅自做了决定,并将沈橙橙塞到副驾驶后,又挪了椅子上了后座。

直到林唯一把车开出学校,沈橙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去见谁?”

“乔意可回来了。”夏颜顿了一下,又说:“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时大张旗鼓。说是连着高中同学聚会一起办了,我听了就觉得好笑。高中同学聚会,你不是他高中同学啊,为什么请了那么多人,偏偏没请你?”

听了夏颜的话,沈橙橙自嘲地笑了笑:“人家请的是同学,我算……奴隶?”

夏颜伸手,狠狠捶了一下她的肩膀:“呸,你要是奴隶,我就是奴隶主,乔意可算个屁!”

“痛、痛、痛!”沈橙橙惊呼。

“知道错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

……

林唯一停好车,三人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去了宴会厅。夏颜熟门熟路,沈橙橙在一边有些担忧地问:“夏颜,你摸得这么清楚,是早就预备好要砸场子了?”

听到这话,夏颜有些气急,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橙橙点头,站在一旁的林唯一也点了点头。

夏颜垂下肩膀,一边推开大门一边回头对他们说:“感情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副德行。”

宴会门被夏颜推开,里面的热闹突然凝滞下来,像是有人把正在播放的电影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瞬间。

沈橙橙在偌大的空间里一眼就看到了乔意可,三年不见,他依旧眉目如画。他比以前长得更好看了,原来是嚣张,现在却变得沉稳。乖戾的表情变得成熟,剑眉朗目,鼻子高高挺挺,一张薄唇红润,一笑能让多少人为之倾倒。

不过那又如何,依旧比不过林唯一。

空气里出现滞涩的气息,乔意可恍若无觉,他举起杯子问:“都怎么了,不过是老同学不请自来罢了。”

听到这话,沈橙橙本来垂下的眉眼又抬了起来。她看着不远处的乔意可,忍不住冷笑起来。

乔意可往这边走来,经过夏颜时,声音刻意放缓了:“怎么了?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同学聚会,不是向来都不爱来这种地方的吗?”

很尖锐的提问,沈橙橙的左手紧紧拧成了拳头,如果,不是理智尚在,她真的恨不得一拳挥到乔意可的脸上。

夏颜为什么不喜欢参加同学聚会,他难道不知道原因?现在,当众用如此讽刺的口吻提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夏颜下不了台面?

想到这里,沈橙橙走了出去。她挡在夏颜面前,微微仰着脑袋,对乔意可说:“是我要她带我来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人。”

沈橙橙性格一向温和,从来不会跟人发生正面冲突。即使是有,也会恰当化解。很多人都知道她不喜欢争吵。

但很多人也知道,沈橙橙、夏颜、苏莫青青三人,即便再不爱和人吵架,但一旦涉及彼此之间的事,丢了颜面也要为对方讨回一个公道。

这三人的友谊很奇怪,即便自己可以吵得无理取闹,可一旦有外人说她们一丁点不好,三人便会一致对外,并忘却了之前的矛盾。

现在,不外如是。

三年未见,乔意可看到沈橙橙也是一愣。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过她的脸,午夜梦回,醒来时总会念叨着她的名字。如今一见,他觉得沈橙橙有些不同了。

模样上还是乖巧可人,睫毛纤长,眼神清澈,五官秀丽。但曾经的惴惴不安消失不见了,现在的她仿若清泉。看得到底,却难以触碰。

乔意可忍不住露出微笑,他半敛着眼皮,小声说:“我……自然不会忘了你。”

“那真是多谢了。”沈橙橙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她今天穿的是连衣裙,裙摆过了膝盖,遮到了小腿肚。这时,她拉起裙摆,她的右脚上有一道蜿蜒的疤痕,从小腿一直蔓延到裙摆深处,粉色的疤痕很长,让人胆战心惊。

乔意可忍不住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颤动。

“没忘,就好。”

看到他似有触动的神情,沈橙橙笑了,松开了抓住裙摆的手。长裙洒下,重新掩饰住了那道长疤的存在。

夏颜看到了沈橙橙的小动作,她心里一惊,看向沈橙橙的时候有些无奈。

这时,不远处有人走来,夏颜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来人。

“夏颜、沈橙橙,好久不见!”冯安妮迎了上来,状似亲热地挽住了两人的手,把她们往别处带:“之前我就要乔意可叫你们来,他非说联系不上,你看,这还不是来了吗?”

沈橙橙皱眉,并不留痕迹地挣脱了冯安妮的手,说:“不来也好,节约了两个人的饭钱。”

冯安妮不甚在意,说:“意可还差这点儿?”

“又不是他赚的,花得还不是他爸妈的。”夏颜补充。

冯安妮不说话了,眼睛一斜,本想翻个白眼,最后,又硬生生忍住了。

其实,在林唯一说乔意可有女朋友的时候,沈橙橙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她的准备终究不是万全之策。谁能想到,乔意可的女朋友会是冯安妮呢。

冯安妮从很久前便和夏颜不对盘,从上学到现在,她费尽心思和夏颜作对。那时候手段不断,除了撕夏颜的作业,偷藏她的书包,告诉老师夏颜包里带了小说。

这还算小事,后来冯安妮还鼓动全班不交语文作业,因为,夏颜是语文课代表。接着,公然在语文课上向老师提出申请,要求更换课代表,并且强烈要求全班投票。

夏颜在冯安妮的干涉下,辞去了课代表的职务,但冯安妮依旧不放过夏颜。明里暗里的为难和说坏话皆是常态,甚至,有时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全部倾撒在夏颜的座位上。

因为,旁人害怕自己受到波及,都没有人敢和夏颜多说一句话。

那段时间,夏颜孤独至极。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便一直忍到了最后。

沈橙橙和苏莫青青一直不理解冯安妮的做法,最后,夏颜回想了很久,对她们说:“好像是有一次,她和我撞衫了。我无意间说这件衣服是限量款,国内没有卖的。有人问我怎么辨别假货,我就说了。那些人拿我的衣服和冯安妮的衣服做了比较,发现她那件是假的。”

只是一件衣服的真假,但她们像是结下了血海深仇。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冯安妮依旧如幽灵一般,死死萦绕在夏颜的左右,不让她好过,也不让她安生。

见冯安妮还想说点什么,沈橙橙立刻拉过了夏颜。她对冯安妮说:“我来了,也看了,看你们二位过得挺好,就不多打扰了。”

不知怎么地,大概是沈橙橙说得太顺,她居然还冒出了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我们就先走了。”

不知怎么地,这话被乔意可听到了。本来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嘱咐,乔意可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拧住沈橙橙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

大概是乔意可眼里的光太摄人,沈橙橙忍不住避缩了一下。而乔意可低下头,死死盯住她道:“我欠你的还没还呢,你就想走了?”

“我……”沈橙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下意识想要避开乔意可,却怎么都脱不开他的手。

见状,林唯一走上前来,他轻搭在乔意可的手上,接着猛地一握道:“约定我完成了,现在你也别强人所难,没看到橙橙想走吗?”

“橙橙?”乔意可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突然之间尖锐起来:“你跟她认识了很久吗,你凭什么叫她橙橙?”

林唯一掰开他的手,将沈橙橙解放出来。沈橙橙松了口气,连忙藏到林唯一的身后。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昭示了沈橙橙对林唯一的依赖。就是这样的小细节,彻底激怒了乔意可。

他怒极反笑道:“你们都给我滚!”

三人依言滚了。走到停车场时,夏颜突然摸着自己的胃部说:“我还没吃饭呢!”

沈橙橙瞪她:“你到底带我们来这里是干吗的啊!”

夏颜眨了眨眼,说:“吃饭啊,结果本末倒置了。本想着先吃饭后示威,哪知你一上场就把金主给激怒了,饭也不给我们吃,直接让我们滚了。”

“这是我的错吗?”沈橙橙反问。

“不管啦,不管啦,我们先去找点吃的,别分什么对错了!”说完后,夏颜伸手推着沈橙橙往车的方向走,跟在两人身后的林唯一觉得好笑。他“咦”了一声,接着一手一个,将两人掉了个头。

夏颜不满道:“你干嘛呢?”

“走反了,你的车在那边。”林唯一松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

夏颜讪讪地“哦”了一声,跟着林唯一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林唯一松开了夏颜的手,但却趁此机会抓住了沈橙橙的手。沈橙橙一瞬间有些慌乱,这样的牵手和握手不同,因为,林唯一的手掌和她的手完全契合起来,像是没有一丝空隙。

她本想挣脱,却意外感受到了林唯一的颤抖。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像是很紧张。

那一瞬间,沈橙橙的心跳起了微妙的变化,有几个节奏忽而凌乱起来,完全自成一派,不听指挥。

过了几日,沈橙橙仍在想着那天夏颜带她去见乔意可的目的。

单纯是为了气乔意可,还是借由她去打击冯安妮?想来想去,沈橙橙简直快把自己给逼疯了。她索性不想了,趁着没课,她对着镜子收拾了自己一番,径直打车奔向市内,去找权佑。

权佑是沈橙橙的朋友,虽然,他比她大了五岁,但依旧不妨碍两人的交情。他在市内临河的位置开了一间茶室,沈橙橙偶尔去坐坐。就这么一来二去,便开始熟稔。后来,沈橙橙将苏莫青青和夏颜也带去那里,四人便都熟识了。

之前冷清的茶室,因为她们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而两人真正的交好,倒是因为一个意外。

开店总容易遇到意外。一次,有位顾客的男朋友找上门来向权佑挑衅,说权佑勾引他的女朋友。权佑一脸茫然,那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挥了拳头上来。两人扭打成一团,见状,沈橙橙立刻报了警。警察赶来将两人带走,沈橙橙也跟去做了笔录。

好在事情水落石出,只是那人的女朋友单方面对权佑有着不切实际的憧憬,而权佑压根儿不知道她是谁。

打架事小,但两人在扭打过程中将茶室门口的墙面损坏。本来洁净的墙面和室内相得益彰,现在却变得全是污渍,显得斑驳。

权佑有些懊恼,沈橙橙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我来帮忙。”

沈橙橙凑齐颜料,仅用一天功夫便在墙面上画出一幅宁静致远的山水画。竹筏流水,远山如黛,和茶室的气氛更搭配了。

虽然,权佑没说什么,但自那之后,两人更亲近了些。有时,沈橙橙来,权佑直接免单。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慢慢变了。对沈橙橙来说,权佑更像是自己的哥哥,是个凭空多出来的亲人。她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实在没办法和苏莫青青、夏颜明说时,便会找上权佑。

这次,也不例外。

沈橙橙走进“桥之中”时,权佑坐在室内一角正在看书。听到门口有动静,他站起身来,恰好和沈橙橙对上了视线。

“来了,你一个人?”权佑问。

“嗯,一个人。”沈橙橙四下看去,又说:“今天没什么客人呢。”

“准确来说,在你来之前,只有我,没有别人。”权佑轻笑。

相比林唯一和乔意可,权佑长得不算耀眼,但他身上有种旁人无法企及的光华,安定而顺遂的感觉能让人平静下来。而且权佑越往后看越好看,最重要的是,他有内涵。和他聊天,只会觉得愉悦。

如果要做比较,权佑是茶,一杯香茗下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沈橙橙看着权佑,笑出声:“不是,看你这样的营业状况,我总觉得你这家店的生存岌岌可危。”

“哪有,还算能够维系温饱,你担心什么。”权佑说。

不远处的古旧时钟发出“铛,铛”的响声,权佑抬起右手,看了眼手表,说:“十二点了,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肉酱意面,炸鸡块!”沈橙橙思索了一下说。

“每次都要吃炸鸡,真是小女孩。”权佑看着她,眼里有温柔的笑意。

“你的茶还有吗,我去拿个杯子接着泡。”沈橙橙说。

“还有,今天泡的是正山小种。你来得也巧,我刚刚喝了一道茶。”权佑说。

沈橙橙端着茶,站在开放式的厨房外面,权佑正在把黄油饼干放进烤箱,回头时,看到她问:“怎么今天忧心忡忡的,发生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忧心忡忡了?”沈橙橙将茶杯搁在桌上,绕进了厨房。

权佑没有回头,他一边从冰箱里取出食材一边说:“你要是来找我喝茶,不是这副模样。既然已经摆出了这副模样,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你很困惑。”

一语中的。

沈橙橙撇了下嘴,感慨了一句:“怎么每次都被你猜中。”

“这叫了解,不叫猜。”权佑纠正。

“好,好,好,我说。”

于是,权佑做饭时,沈橙橙就在一边絮絮叨叨。她说了林唯一的突然告白,也说了夏颜拉着她去见了乔意可和冯安妮的事情,也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说完之后,香喷喷的肉酱味道在整个室内蔓延开来。本来柔肠百结的沈橙橙被食物的香味安抚了心绪,突然放松了下来。

权佑用一个灰蓝色的盘子给她盛了面。盘子的明度不高,显得黄色的意大利面和红色的酱更加鲜艳。沈橙橙拿了叉子,又撒上了一层芝士粉。等到面上铺满了黄白的芝士粉,她这才虔诚地端着盘子走到了座位上开始吃。

权佑把鸡块端了上来,沈橙橙忍不住徒手去抓。他看得好笑:“你每次都是这样,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反感,倒觉得你可爱。”

听了权佑的话,沈橙橙眨眼:“那说明我是真的可爱。”

权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啰嗦。”

权佑很宠沈橙橙。茶室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格外干净整洁。他为了不让油烟弥漫,菜单上都没有油炸食物。但沈橙橙三番四次想吃炸鸡,权佑无法,特地为她去买了一个空气炸锅。

平日里空气炸锅都不怎么用,只有在沈橙橙闹着要吃炸鸡的时候,权佑才会给她做上一份。

权佑对自己的茶室有着苛刻的要求,却舍得为沈橙橙破例。

而沈橙橙也很珍惜和权佑在一起的时间,这是难得的平心静气。她只要受伤难过,除了会想到苏莫青青和夏颜外,便是权佑了。但她也担心,自己如此频繁地“骚扰”权佑,会不会让权佑觉得麻烦。

想到这里,她放下叉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话突兀,权佑看了她一眼:“怎么就要跟我对不起了?”

“每次我都拿自己的烦心事来麻烦你,长久下来,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烦。”她小声说。

“怎么会,你每次跟我说什么,我都很乐意去听。你尽管烦我。”权佑笑眯眯地说。

听了权佑的话,沈橙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权佑停顿了一下,说:“那个……林唯一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沈橙橙有些迟疑。她思忖了一下,说:“我不大敢想,也不知道林唯一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管他什么意思呢?凡事要是全部刨根究底,早就失去神秘了。而对于恋爱来说,正是那一份神秘最吸引人。你看,当年你对林唯一一知半解时,不是最喜欢他吗?”权佑问。

权佑的话让她无言以答,只能点头。

“乔意可回来,夏颜拉你去和他见面。我个人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地道。”权佑说。

“不地道?”她反问道。

“你想不想见乔意可是你的事情。但夏颜拉你去,就变成了她想知道你俩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你呢,你的感受是什么呢?”权佑反问。

感受是什么?沈橙橙垂下脑袋,忽而又抬起头,说:“从我露出伤疤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当年赌气不接受来自他家的馈赠是为了让他理亏,但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人也是会变的。伤疤依旧在,只是我选择了向前看。”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沈橙橙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并不觉得再直面“乔意可”这三个字有什么困难了。

听了她的话,权佑也放了心。他说:“既然你都这样想了,那便是没什么事能够再困扰你了。”

“是啊,如果不是跟你聊天,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看得这么开了。”沈橙橙说。

“既然你都不介意乔意可了,就别计较夏颜那次冒冒失失的事情了。女孩子有时候对旧仇人是很不理智的。”权佑说。

提到夏颜的旧仇人冯安妮时,沈橙橙总觉得有点不安。但她又说不出这种不安的理由,只知道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她总觉得冯安妮此次是来者不善,但具体要做什么,她又猜不到了。

好在正午阳光肆意,隔着玻璃撒了进来,温柔地倾泻了一室。她这才发现,茶室的设计相当美,仅仅是坐在这里,便能感受到人间的美。看着往来人群和泛着波光的河道,沈橙橙焦躁不已的心绪又慢慢平静下来。

未来的忧虑不必现在担心,明日自有明日的担当。

和权佑一番攀谈后,沈橙橙的心情好多了。周末,她被网球教练一个电话叫醒,对方在那头冷飕飕地出言提醒:“我说橙橙,你还要惫懒到什么时候啊,你办的季卡是有时限的,你自己不来上课,还想拖到几时?”

还在被窝里的沈橙橙被教练一通狂批的头皮发麻,最后,只得起床。而教练下了死命令:“下午两点到四点的课,再不来,有你好看的。”

下午两点,沈橙橙准时出现在网球场。除教练外,她还看到了林唯一。林唯一也是一身运动装,黑色的运动衫,白色短裤,脚上踩着一双荧光橙的网球鞋。那鞋的颜色太过耀眼,有些晃眼睛。手上还拿着一款和她一模一样的球拍。

她能说什么呢,球拍这么大,她没办法悄悄把它给藏起来啊。

林唯一走到她的面前,露出一口白牙,还满脸欣喜地说:“好巧啊。”

“巧吗?”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有些偶然,只怕是别有用心的必然吧?

沈橙橙暗笑,巧不巧,她是不知道,但就这份用心,她莫名地被他感动得有些心软,连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秋风还夹裹着最后的暑气,但沈橙橙的心头却无比火热,风声响起,带起了一片可以燎原的心惊。

她上网球课,林唯一就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神情,反而大大方方地托着腮一直看着她。

那样直白的眼神,傻子都看得明白。

她羞得想要躲开,不过每次都会失败,反倒引来教练的怒火:“沈橙橙,看球,球在这里,那边是个人!”

被点名的她只好惨兮兮地挪回视线,但下一次撞上,林唯一眼底的热情依旧会将她包裹。

其实,她也有想过,两人相处时,除了第一面有些尴尬,后面几次居然表现得好像多年老友一般。他并没有过多疑惑,她自己也并不觉得尴尬。

是的,他是她的憧憬。但林唯一的平易近人,却让她意外。

这节网球课上得沈橙橙云里雾里,好在两个小时总算熬过去了。她拿着球拍走到场边,林唯一递来一瓶橙子味的运动饮料,瓶口已经细心地拧开,她只用接过来往嘴里倒就行了。

说实话,这样的细心,让沈橙橙有些感动。

她接过饮料,林唯一又坐回原位。他看着她,说:“你还真是不辜负自己的名字啊。”

沈橙橙含了一嘴的饮料,疑惑地咕噜了几句。她本以为林唯一没听懂,哪知他眨了眨眼睛,说:“你在问我,你说什么?”

一字不差。

“沈橙橙,喜欢橙子和所有橙子味的东西,连香水也挑橙子味道,甚至连颜色也偏爱橘色。不是吗?”

林唯一的话,让沈橙橙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唯一,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了,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林唯一笑答。

他此刻的微笑十分自信,还带着一份莫名的笃定。沈橙橙几乎溺毙在那样的神情中。

不知是高温烈日,还是徐徐热风,反正沈橙橙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慌,连心脏都有些不安分起来。她假装镇定,狠狠喝完了一瓶饮料,企图压制住自己快要从喉头滚出来的心脏。

喝完后,她连忙起身,背对着林唯一说:“我……我去练习了。”

说完之后,她几乎是跑着逃离现场的。哪知她太过紧张,没跑几步便踩到了场边的小球,脚一打滑,摔落在地。

“轰”的一声,听起来就像是磕到了骨头了。林唯一立即起身跑到她的身边,她还趴在地上,看样子是摔懵了。

林唯一问:“你觉得哪里疼?”

沈橙橙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好一阵后,才说:“都……都还好,我,我比较耐摔。”

听到这话,林唯一更加肯定,“这孩子约莫是摔傻了。”他直接将沈橙橙打横抱起,沈橙橙只觉得突然失重,一阵颠倒,便感觉到了林唯一的体温。

她靠倒在林唯一的怀里,惊慌失措地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她的脸通红,此时只能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好阻挡住他的目光。

不管怎么看,沈橙橙的行为都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林唯一只恨自己没办法多长出一只手来,好拍拍她的脑袋,要她不要紧张。

其实,网球场附近就有医疗站,但林唯一不放心,坚持开车带她去医院就诊。到医院时,沈橙橙对林唯一说:“我伤得不重,可以自己走。”

林唯一置之不理,依旧抱着她往医院里走去。他连挂号都没舍得让她多等一会儿,就直直闯入了主任办公室。

正在办公桌上伏案的主任抬起头来,看到林唯一,还有些惊讶:“唯一,你怎么来了?”

“叔叔,快帮我看看她伤到哪儿了!”林唯一的额头上全是汗,脸上写满了紧张。

林唯一向来遵纪守法:过马路会等红绿灯,买东西也会老老实实排队,平时自己上医院也会按顺序挂号。

但是,一遇到沈橙橙的事情,他便放弃了一切原则。

他抱着沈橙橙拍CT,林主任看过后,对他说:“没事,小姑娘左脚只是肿了,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了筋脉,过段时间就好了。”

听到这话,他算是松了口气。他伸手,轻轻在沈橙橙上脑袋上敲了一记道:“跑什么跑,笨手笨脚的,连那么明显的球都看不到。”

沈橙橙抿了下嘴唇,立刻道歉。

见到她这副样子,林唯一又心软了。他刚要说话,林主任先开腔:“唯一,这是你女朋友吧?”

林主任的话,让沈橙橙大窘,她刚准备说不是,却被林唯一截下了话头:“还在追呢,叔叔,你也觉得她长得像我女朋友啊?”

听到林唯一的话,林主任大笑:“你这个小鬼头。”

林主任和林唯一的对话,让沈橙橙更是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脑袋藏在椅子下面,再也别拿出来见人为好。

林主任开了药,又嘱咐了沈橙橙一番,林唯一听得比她还认真。临走前,沈橙橙朝林主任鞠躬致谢,林主任笑了笑,说:“我们家唯一可是个好孩子,让他这么上心的姑娘,我可是从没见过呢。”

听到这话,沈橙橙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又开始慢慢发烫了。

因为,她简直快疯了。

哪有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明明还没见过几面,连家长都先见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但真说生气,她又气不起来,心里还蔓延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甜味。因为,这实在太细微了,藏到心里的角落,让人无法发觉。

谁也不是傻子,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不用心,都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沈橙橙并不想奋起直追那些虚无缥缈的理由,可是今天,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林唯一带给她的那种爱意。

不过从那日之后,林唯一更是光明正大地找上她了。他借口她行动不便,天天跑来她的学校探望,那样毅然决然的姿态,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即使是有人对她有意思,看到了林唯一这样的竞争对手,连上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便直接退让了。

林唯一很优秀,这是众人默认的事实。

她整日都能见到他,深感疑惑,忍不住问:“你天天来找我,不准备上课了吗,你学校那边没事吗?”

林唯一笑道:“我特意算过课程,所以没问题的。”

听到这话,沈橙橙有些感慨。脑子好使的人真是不一般,连逃课这种事情都计算好了最佳时间。

不过相处久了,林唯一也走下了她心中的神坛。虽然,不再完美无瑕,可是鲜活了起来。

他的性格随和,待人有礼,但对于喜欢的事情又格外地执着。林唯一喜欢马术运动,业余时间都花在了马场里。他甚至还有一匹自己的马,名叫Iris(伊丽丝)。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沈橙橙就知道,这是一匹母马。她问林唯一时,他点了点头,并解释说:“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

沈橙橙对此很感兴趣,林唯一经不住她的央求,说抽时间带她去马场看看。

听到这个应承,沈橙橙有些激动,一时忘记了自己腿脚不便。她本想是感谢性地握握手,哪知脚下一绊,直接扑到了林唯一的怀里,还给了他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而林唯一,也被这个热情的拥抱闹了个大红脸。一米八六的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会比较好。

虽然,每次都是他厚着脸皮跟在沈橙橙身后,有时也假借一些不成文的借口去牵她的手。但这一次,却是沈橙橙主动的。虽然,只是无意,但林唯一就是想将其归结为“主动”。

他一向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的自制力,可面对这一瞬,他一直暗想,若是能将这一刻延长再延长就好了。

抱住林唯一的沈橙橙察觉到了他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抿了下嘴唇,心里暗想,原来真的不是她的错觉。面对着林唯一,她的的确确也会感到紧张。

好在沈橙橙伤得不重,再加上林唯一的精心照料,她恢复得很快。其间,苏莫青青和夏颜都喊她周末出去玩,都被她以腿脚不便为由给拒绝了。但这样的她也并没有在家休养,反倒是被林唯一带着到处跑。

明明只是日常出行,却硬生生地被林唯一带出了一种约会的味道。每次出门前,沈橙橙还要提前两个小时收拾打扮,等到林唯一来接她时,她多少还有些忐忑。

夜深人静时,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自己是真的在慢慢走出阴霾。

不再惧怕别人的示好,也不再抵触别人的接近。而且沉寂很久的心终于又复苏了。

这些,应该都是林唯一的功劳。

当再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时,她忍不住笑了。

“他果然天生就适合这个名字,独一无二,不做他想。”

“唯一的唯一。” dTsieU5nmK+029nNlE7fmINgortRmr/6Qd8nW4rjfwiK1FZZy7/TIudKKy3fdF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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