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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田村卡

邮市火了!

月坛疯了!

时间被定格在1997年3月,地点被一个叫做谭小雷的家伙定格在北京西城,一个叫月坛公园的地方。

谭小雷这两天有点犯蒙,因为数钱数的,晃一晃脑袋,估计都是哗啦哗啦的一片声响。估计这钱来得太容易的时候,搁在谁身上都容易犯蒙吧,总之,对谭小雷来说,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那么不可靠,像是一场梦魇。所以,他时不时要掐掐自己的脸,找找那种尖锐的疼痛的感觉。这个时候,疼痛对他谭小雷来说,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疼痛恰好验证了他真是一个有钱人了。

邮市最近有点怪,面额100元的大票才好使,50元的钞票也凑乎着用,要是10元的现钞让人看见,这生意估计多半做不成,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谁也没有时间跟你瞎耽误工夫,数钱都快要拿尺子量了。人民币什么时候变成南斯拉夫的第纳尔了,其实不是贬值,而是被一帮据说是搞投资的人迅速归拢到了这个叫做月坛的地方,快要盛不下了。

谭小雷把今天赚到的钱一五一十地数好,100张一捆,用皮筋扎好,放到一个纸箱里面。纸箱已经快装不下了,要是装一箱子纸,估计没这么沉吧,换成钱,怎么就沉了许多,谭小雷想到这,不禁觉得好笑。把纸箱一脚踢进床底下,盖上几张旧报纸,再扔上几只破鞋和几双臭袜子,算是伪装,转身就出了门。

这时候一定会有人要问,怎么这么多现金不存进银行,放在床底下,多危险呀!那没办法,因为说不定这一箱子钱到了第二天一早,又变成一箱子邮票或者电话卡什么的,第三天又变成了现金,第四天再变成小型张或者纪念币,等等。马克思不是说过嘛,货币要想变成更多的货币,就必须首先变成商品,而此时的邮票就是这种神奇的商品。

1997年的3月,距离谭小雷进京才仅仅两个月,他就赚到了平生第一桶金。令他做梦都没有想到,300套不起眼的电话磁卡一下子卖到了170万元人民币,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谭小雷恍然如梦。

不错,月坛邮市就是这样一个催生梦想的地方,一个缔造神话的天堂。

谭小雷住的地方,离月坛公园近在咫尺。从公园北门出来,向左一拐,行300米,就是他临时栖身的地方——月坛招待所。这条街叫月坛北街,是那个时候北京唯一一条不通公共汽车的街道,顺着道路走到头,就是钓鱼台国宾馆,那是各国政要和国家元首临时栖身的地方。国宾馆跟谭小雷注定一点关系也不会发生,他每天出了招待所就是右拐,再右拐,进的是月坛公园。这里才是他的世界,他的全部,至少目前是。

谭小雷是西北人,祖祖辈辈都在兰州周边讨生活,家里穷得叮当响,轮到他的父辈,好不容易落脚在榆中县城。父亲在当地一家煤矿当爆破工,每个月能拿回来300元,母亲也在矿上给工人做饭,顺带帮他们洗洗工服,每月也能挣到200元,这500元要养活一家五口人,因为还有他的奶奶和他的哥哥谭大雷。按照这个架势,学是上不成了,谭大雷读到初中毕业就跟着他爸下井了,谭小雷好不容易读到高中毕业,算是全家学历最高的。但是,往往百无一用是书生,养家糊口,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等大事。

读高中的时候,谭小雷就开始瞒着家里人,先是利用双休日,后来一毕业干脆就是全职,在甘肃兰州的邮票市场上摆个小摊,卖点打折票,或是些叫不出名来的破古董,混碗饭吃。小漏吃不饱,大漏不敢想,偶尔也能捡个中漏,本地市场太小,捡来的漏也卖不上好价钱,所以他也经常带着捡漏来的邮票或是一些铜钱大洋什么的,登上去北京的列车。

那个时候,月坛邮市是全国的风向标,月坛要是打个喷嚏,全国各地的邮市都会跟着感冒。一张来自月坛的邮票行情小报,放在其他地方简直就是一张圣旨。谭小雷平时蹲守在兰州邮票市场,一旦收到像样点儿的货,就要去趟月坛。

1997年1月初,这是他第十五次来到北京,但就此落了脚、生了根、发了芽。彼时,他离开学校已经五年,期间,他结婚生子,老婆是他高中同班同学赵晓芹,儿子毛头也快两岁了。

在谭小雷的心目中,人生就这样按部就班地从一个剧情转到下一个剧情,没有高潮的部分和华彩的章节,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顺承。

列车缓缓驶进新落成的北京西站,雄伟的气势和宽阔的开间,让谭小雷惊叹不已。下了火车,出了车站,凭着前几次的经验,他摸到了原先他常住的那个月坛招待所,要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住了下来。

一路疲惫,来不及洗澡,他便倒在床上。此时他的脑子就像他仰面冲着发呆的天花板一样,一片空白。

前些时候在兰州,一天风和日丽,这一天注定就是他谭小雷的幸运日。

日头虽好,可还是大冷天,午饭后,吃得饱饱的他裹得像一只皮球,正懒洋洋地蹲在地上闭目养神,朦胧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手拍他的感觉,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不急不慢,不重不轻,简直就是上帝之手。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见有个老先生杵在他眼前,问他猴票多少钱有卖?他一看就明白,这人是想出货而不是买进,很多人都是这个习惯,明明想卖却先问买价,但这绝逃不过谭小雷长期在地摊上摸爬滚打练就的一双鹰的眼睛。

谭小雷故作轻松,懒洋洋地随口说了一个低价:

“1600,要不?”

一边说价,一边假装翻本找票,其实他一枚猴票都没有,就他手里的这些破破烂烂,加在一起估计都买不起两三枚猴票呢。

这个价钱比他的进价恐怕还要低200元呢,当时的市场价已经是1800元了。对方真要想买,他就再想辙,生意人嘛,临时想辙是长项,见招拆招都是基本功,说什么暂时没货,说什么品相不好等等,就圆过去了。然而对于这个价钱,老先生看来已经很满意了,说我呢其实是想卖,因为孙子要出国留学,急等着用钱,随即亮出底牌,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破布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集邮册,里面赫然插着20枚猴票,4个四方连加上4个单枚,其中一个单枚还连着一个厂铭呢。

原来真有猴票想出手呀!谭小雷不禁眼都直了,身子也跟着僵直起来,估计是一早蹲得久了,腿肚子有点转筋,猛地一站起来,眼前直冒金星,头还晕着呢。单枚的猴票,他谭小雷是见过,但一次见到20枚,这还是头一遭。谭小雷心想,这屁大的兰州城,还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啊!老子蹲了大半天,还真等到一条大鱼呢!

不容这老头多寻思,谭小雷一把将这老头的胳膊拉住,径直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双方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1200元一枚成交。谭小雷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齐24000元,给了这个老头。这个漏对于谭小雷,绝对是平生第一大漏,也是他在兰州的最后一个漏,因为他从此离开家乡,成了北漂。

猴票,学名是T46《庚申年》生肖邮票,1980年2月15日发行,面值8分钱,当代美术大师黄永玉操刀设计,小猴子纤毫毕现,跃然纸上,特别惹人喜欢,据说当初黄永玉设计时很是费了一番脑筋,设计稿放在黑暗处居然放出了红光。计划发行量是500万枚,但是在真正印刷时,因为是影雕套印,油墨质量又不过关,废品率很高,最后出库成品只有400多万枚。

1980年初,改革开放才一年多,中国内地依然很穷,发了工资首先要买米、买菜、买鸡蛋、买肥肉,然后攒点钱还要一年扯一身新衣裳,根本没有闲钱买邮票。猴票都让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的人买走了。香港有个姓蔡的,一次性就买了1000版猴票,斥资不过区区6400元人民币,但这个数字对于普通的中国人,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等到1997年,他出售了其中一部分猴票买进了中环的一栋楼,那可是在香港的一栋楼呀!在内地,流传这样一句话,凡是卖了“猴”的都后悔,凡是买了“猴”的都赚了。到后来,猴票涨到了一万多元一枚,有关猴票的投资都成了神话。谁都不曾想到,猴票在出生的时候,是如何接着地气的。

谭小雷明白,在兰州,自己把别人当瓜切了,到了北京,自己也成了瓜等着别人切呢。邮票的交易也有一条看不见的食物链,食物链的顶端就是大邮商。大邮商见多识广,经验老到,关键是资金充裕,见到好货能压得住阵脚。谭小雷梦想有一天能成为大邮商,但到底多大算大,他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如果非要一条标准的话,那就是同时拥有10版猴票吧。当然,他最后的财富比这条标准要多出很多很多。

前十四次进京,他都被人当瓜切了,而且每次明明都带着戒备去的,可被那帮大邮商三绕两绕,就稀里糊涂地缴了械。这一次谭小雷进京也学精了,没有急于出手给他以前认识的郝温学。郝温学在谭小雷眼里,就是大邮商了,手里的猴票很多,市场上戏称“养猴专业户”,足有几百枚之多。什么单枚、双连、方连、带边、大块、带厂铭,洋洋洒洒摆了整整一个柜台,据说家里还藏着几个整版的猴票。郝温学的猴票卖价高,收价低,是市场上出了名的黑,谭小雷前几次来京城就领教过了。这一次,他学乖了一点。

一月初的京城,正是寒冬腊月的时节,大雪过后,天未放晴,满地的冰棱子。京城的冬日,头顶上永远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散不开似的,总不见太阳。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整条马路上是一片无声的萧瑟。行人一个个缩着脖子,锁着眉头,走起路来一阵小风似的,有时候明明看着还在前头匆匆行走,一转间就消失不见了踪影,估摸着是突然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京城的胡同多。

谭小雷在招待所住下后,第二天一大早,出了门就缩着脖子,轻车熟路,直奔了月坛公园。一进公园北门,他吓了一跳,买门票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拐了好几个弯,一直排到大门外的街边,足有四五百人之多。门票也从上次来的5毛涨到了5元,很多人买门票一次就买10张20张的,省得第二天入园再排队了。行情小报上说,最近邮市行情大涨,谭小雷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可这样的场景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

一大帮黄牛党聚集在门口的空地上,成群结队地凑热闹,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根烟,只要你带个包什么的,就会呼啦啦围上一堆,像野狗一样,恨不能从你身上立马叨下一块肉去。月坛公园的北门、南门、东门,还有周边的人行道上,都是他们游来荡去不知疲倦的身影。

“大哥,有票吗?高价收!”

“大姐,有货吗?咱谈谈好吗?”

“猴票,猴票,一万一张,一万一张!”

“红楼爱科双加字,长城山茶和益鸟,你有多少要多少!”

“哥儿们,想出点什么吗?嗨……嗨……别走呀,咱再聊聊!”

或者干脆一声断喝,先把行人吓得止了脚步,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黄牛们也好判断一下此人能否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再说。黄牛们的职业习惯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谭小雷清楚地记得,他的第一次邮票交易就给了这些人,至今仍是隐痛。

一整盒“桂花”无齿小型张,当时他从兰州拿到手是5万元,在月坛公园门口被这帮黄牛截住,因为他是第一次来京卖货,没有经验,结果6万就卖了。次日,他再进邮市,一问价,顿时火冒三丈,切齿之痛油然而生。这种小型张整盒的货源特别奇缺,很多邮商都没有见过,正常成交价应该不低于10万,整整少卖了4万,谭小雷从此就恨上了黄牛。

谭小雷有了先前的经验,一路装聋作哑,绕过黄牛党,又足足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一张门票。他偷偷地捏了一下胸口,感觉到一个小纸夹还在,便松了一口气。这气是分好几截从他的胸腔里游离出来的,一截一截的之间还隔着几秒,没有一次把一口长气出完,仿佛旁边有人探听似的。有时候,一口气就是秘密,秘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东西。

那个小纸夹里面,正是他从兰州带来的20枚猴票。

1997年1月的月坛邮市就像一口大锅,里面热气腾腾地煮着饺子,下面大火正旺,不缺柴火,上面汤水已开,不停地有新的饺子争先恐后地跳进去,看上去满满一锅,没有任何间隙。谭小雷就是一个新饺子。有细心的人做过统计,说当时月坛邮市里面,每平方米能站五个人,但是听说到了当年的三月,同样的地方就要站上八九个人了,脚无立锥之地说的就是这里。

谭小雷从锅沿挤到锅中央,花了三十分钟,挤得满身大汗,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是一只快煮熟的饺子了,热得不行,鞋子都差点儿被挤掉了一只。

这个时候的市场正值风起云涌、人才辈出的阶段,像郝温学这样级别的邮商不知又一下子涌现出来多少个,而猴票向来又是邮市的硬通货,跟美金一样好使,因此,谭小雷轻而易举地就将猴票变成了现金,并且对成交的价格十分满意。

在兰州,谭小雷是每枚1200元收上来的,在月坛是2200元出手的,20枚净赚2万。谭小雷想到家里的老父亲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拿回家300元工资,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这次出气没有分几截,一口长气,一出到底,很是畅快。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笑脸,还有赵晓芹崇拜的目光。

谭小雷仔细将这些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确信一张都不少,才将钱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小心藏好,然后终于有了一点时间来看看周围的情景,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那就是专注,他们都在专注地盯着柜台里一盒一盒的小型张,或是一沓一沓的整版邮票,还有一条一条的电话卡什么的。

这种专注很难用语言做出准确描述,夹杂着一点点烦躁,还混有一丝丝期待。像是什么呢?对了,就像在澳门赌场里常见的那一种表情,每个下了赌注的人,面对荷官开出结果之前,脸上的表情大致如此吧。下的赌注越大,就越是专注,专注得令人屏住呼吸。专注的背后有没有隐藏着一丝丝恐惧呢?至少目前还没有。如果你上午进场买了一万元的邮票,下午就变成了2万元,那谁还有工夫恐惧呀,数钱还没有时间呢。

谭小雷在邮市里挤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发现自己认为的天文数字,在这里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摆在他面前的一处普通摊位上,一沓一沓的现金在柜台上被整整齐齐地码放着,100张一捆,中间勒着一道皮筋,足有50万以上。

他看见两个人正在嘀咕着什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最终成交,买家拿走一叠小型张和一条电话卡,卖家也就是简单地数了数捆数,然后往柜台里一扔。过了几分钟,这些钱又被转到了下一个柜台,再过一会儿功夫,这些现金又被转移到另一个柜台里,中间始终都没有人拆开点数,只是看看捆数而已。谭小雷纳闷,这里的钱怎么真成纸了呢?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正午,谭小雷早晨出来什么也没有顾上吃,这回真的有点饿了。太挤了,真消耗体力呀!得来点吃的垫垫肚子,他想。

月坛公园东门的北边还有一个小门,平时都是锁着的,铁栅栏外面都是叫卖盒饭和煎饼果子的。最近的市场,人多极了,盒饭自然是供不应求,栅栏外面也挤满了小商贩,一个盒饭带片肉,敢要你15元。谭小雷刚从兰州过来,真有点舍不得,就要了一个煎饼果子。囫囵吞下后,还是饿,又加了一个,花了4元,勉强半饱。谭小雷领悟到了,在京城,即使是吃饱肚子,也要多挣点钱才够。这一点儿真不像是在兰州,一元的兰州拉面能让你吃到肚子圆咕噜嘟地撑得慌。

谭小雷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玩意儿,他竖直了一双耳朵,睁圆了一双眼睛,在市场上转悠到下午三点,逐渐转出了一点门道。他的结论是,现在市场上是田村卡最热,纪念币次之,邮资片第三,小型张排老四,整版邮票只能算是老五了。

田村卡跟现在用的IC电话卡不同,田村卡很薄,上面不带芯片,而现在的IC电话卡较厚,上面嵌着一块芯片。田村卡正面印有彩色图案,背面涂有磁条,是我们最早使用的电话卡,1994年8月开始发行,2001年1月停发,现在早就退出历史舞台进入收藏领域了。因为当时这种相应的磁卡电话机是由日本田村公司制造的,属于日本技术,所以大家都叫它田村卡。

田村卡发行后,由于属于新生事物,并没有引起收藏者和投资者的重视。一套田村卡一般都是4枚到6枚,面值从10元、20元、30元、50元到100元,总价都在几百元,谁舍得秘藏而不用呀,所以人们买来都是为了打电话,而且是分开单枚买,用完一张再买一张,自然消耗量很大,像面值380元一套的“梅兰芳诞辰一百周年”田村卡在月坛邮市上一度就是面值打7折销售。田村卡由于印刷精美,题材热门,发行量很小,随着发行套数越来越多,形成一个单独的系列,这才引起人们的关注。

邮市先前就是邮票的交易市场,邮票几乎是单一的交易对象,到了1991年以后,钱币交易越来越多,邮市变成了邮币市场,到了1997年开始爆炒田村卡后,邮市形成了邮币卡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就是邮币卡市场的真实由来。

谭小雷注定今天要成为有钱人,因为他敢赌,而且时机也抓得十分精准。挣大钱,更多的是需要运气。

在投资市场上想成为有钱人,关键的要素是敢孤注一掷,就像香港拍的赌王电影,最后的镜头总是周润发把面前的所有筹码,外加什么股票房产,甚至包括自己的一条胳膊,一并押上,赢了就是亿万家财,输了就是光杆一个。谭小雷有赌性,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不安分的基因,他真的敢孤注一掷,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离成功就是一步,如果运气差,离回家也是一步。

“梅兰芳”田村卡在这个时间已经突破面值,进入快速上升通道。集邮的人都知道老纪特邮票里有一枚“梅兰芳舞台艺术”小型张,发行量只有2万,1997年的价格也是2万多一张。后来人们形成了一种惯性,认为凡是粘上“梅兰芳”这三个字就一定值钱。“梅兰芳”田村卡就是在这样的惯性中,突然发了力,成交价是一路飙升。先是打折,380元的面值就卖230元,场内外一些主力资金很快盯上了田村卡这个板块,在这个板块里面又很快盯上了“梅兰芳”这个品种,还有面值50元的“乙亥猪”生肖卡。于是“梅兰芳”很快跃上面值,500元成交,而“猪”的成交价也涨到了180元。

谭小雷对田村卡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在兰州摆地摊的时候,就见过这种玩意儿。兰州的邮市就在兰州邮票公司门口,一溜儿地摊,他挨着邮票公司的门口最近,当然也跟邮票公司里面的经理最熟。经理姓姜,一开始两人并不熟,一个是“路人甲”,一人是“路人乙”,姜经理爱抽烟,经常要从营业厅溜出来抽一支,谭小雷的摊位就在门边,每当姓姜的一露头,谭小雷的烟就立马递到他眼前,两个人一来二往,就成了朋友。

改革开放以来,几乎所有城市的邮票公司门口都会自发地形成邮票交易市场,赶不走,打不散,整天是公安、城管、工商、文化、税务来检查,但是它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有的市场一挺就是十几年,直到1997年以后才陆续告别露天,登堂入室。

兰州邮票公司营业部的柜台里面就摆着不少田村卡,当时邮政和电信还没有分家,很多地方都是邮政和电信一起营业办公。田村卡属于电信部门管辖,但是也摆在集邮窗口出售。谭小雷买过一些,都是按面值买的,包括“梅兰芳”的卡,然后都是用来打电话,打给谁?多半是打给月坛的郝温学了,打探行情呗。记得当时谭小雷买电话卡,是看在姜经理的面子上买的,因为田村卡实在是不好卖。有时候,姜经理为了多卖出几张田村卡,还特意搭售一些紧俏的邮票给谭小雷。

用这玩意打电话,电话机的屏幕上会显示卡的余额,还有就是退卡时,卡上会按面值的消耗进度打一个孔,几个孔打下来,这张卡就废了。而邮市上炒作的卡全是崭新的卡,连个划痕都不能有,品相特别关键,所以整条的田村卡最贵,但是一条卡1000枚,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一般人投资都是买100张,用一个小的塑料袋套上,封上口,尺寸正合适,也挺好看的。最不济的就是买一张,单张的价格有时要比整条的价格便宜20%。

股票市场有严格的涨停板和T+1制度约束,而邮市没有。涨停板,顾名思义,就是每种股票每天的价格涨幅不能超过10%;T+1,简而言之,就是每种股票当天买进不能当天卖出,无论怎么涨跌,也要等到第二天交割。热钱一旦进入邮市,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谁也控制不住。邮票价格就像坐过山车,忽高忽低,一天能从100元涨到1000元,第二天也可能从1000元跌回100元,所以进邮市的人心脏都特好,不然可能是走着进去,躺着出来。

田村卡在1997年1月份的月坛邮市上就相当于硬通货,谁买到了谁就挣钱。市场上专门做田村卡的庄家姓金,估计是家中排行老五,所以人称“金老五”,本名倒是没有几个人知晓。市场就是这样的,大家关心的是价格、是现金、是利润,谁关心别人姓什么叫什么呀。总之,在月坛邮市上要是有一个固定的摊位,那是相当牛的,月坛邮市靠着月坛公园的东边铁栅栏一侧,所有交易通道和摊位呈T字排列,金老五的摊位就恰巧处在这一横和一竖的交叉处。金老五在市场上已经混迹了近十年,自月坛邮市开业那天,他就在。市场上没有不认识他的,在京城集邮界也是赫赫有名,市场管理层的那帮人跟他都是称兄道弟的主儿,所以他不是牛人谁是?简直就是月坛邮市第一牛人。

做田村卡需要大量现金,一般的邮商根本做不了,一条磁卡就是1000张,一张就算200元,一条就要20万,玩磁卡的手里要是没有几百万,根本就周转不开,想想看,这个时间的金老五身价能有多少,据说应该在1000万左右。这还只是一月份的身价,等到了三月份,保守算也超过5000万了吧。

谭小雷不认识金老五,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金老五的具体身价,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靠近了金老五就等于找到了一座金山。当然,更令谭小雷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的是,他的身价有朝一日会超过金老五,而且不止一倍。

邮市本来就十分拥挤,一个人想从邮市的这一头挤到另一头就需要半个多小时,但是邮市最拥挤的当属这个T字路口的交叉处,金老五恰恰把着这个邮市的咽喉要道,信息也来得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每逢生意不忙的间隙,金老五嘴里叼根烟,表情闲适,瞭望着整个月坛公园。打个比方,有人从南边挤过来,手里拿着猪卡,他就顺口问一句:“嘿,哥们,这卡一百几呀?”

“哎呀,是金哥呀!今儿个价都高,182呢!”

“上午有成交吗?”

“有啊,刚才东北老三那边182就卖了一整条呢!”

“不错,不错,有空多过来转转吧!”

“好嘞!回见!”

金老五一听就明白了,猪卡现在是182元一张成交,该多少钱进多少钱出,他心里就有了底。如果再有人从北边挤过来,老金也会顺口问一句。总之,信息是越多越好,越准确越好,对交易肯定有利。信息在邮市,无论何时,那就等同于钱。

邮市正值行情高涨的大好时候,一天能出几个价,同一个市场的价格也能差出很多,因为邮市不像股市,不是集合竞价,价格也不写在大屏幕上,每一个邮商或投资者的进货渠道都不一样,邮市的任何一个角落的成交价格也都只有买卖双方知道,何况有时候买卖双方还刻意隐瞒呢?邮市的价格全凭供求关系,信息的流动是稍微有点迟缓的。邮市东头的猪卡182,邮市西头的猪卡185,邮市南头的猪卡188,邮市北头的猪卡190,那是常有的事情。

谭小雷卖了猴票之后就一直在邮市上挤,挤着挤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是也没有白挤,因为他有一双好耳朵,也有一双鹰的眼睛。他是一个有心人,不像一般人瞎挤,挤完了除了一身臭汗,什么也没有得到。像谭小雷这样挤一挤,就挤出了好几十万上百万的收入来,那估计是前无古人了。在这拥挤得差一点就挤掉鞋子的一路上,他听到最多的词儿就是“田村卡”,再细听之下,就是“梅兰芳”和“猪”卡。所有一路的信息汇集在一起,就是一点都不懂的人,也能听出点门道来了,那就是从元旦到现在不足半个月的工夫,“梅兰芳”和“猪”卡都涨了快一倍了,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等到谭小雷整明白了,也刚好挤到金老五的摊位前,这不能不说是命。谭小雷的命太好,第一天进邮市,就跨上了一匹快马。老金卖田村卡有一个特点,就是价格高,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品相好。市场上的人都知道,老金进货特别挑剔,遇到品相不好就不要,品相好了宁愿出高价。而谭小雷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品相好,价格高点也乐意。这两人今天就注定要对上眼了。

谭小雷下定决心赌一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豪赌,几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他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反正口袋里只剩下吃饭的钱了,还只能吃煎饼果子。

谭小雷先付了44000元,就是上午卖猴票的钱,跟老金说好,买100套“梅兰芳”和200张“猪”卡,“梅兰芳”500元一套,“猪”卡190元一张,总价88000元。谭小雷谈好价,付完定金,转身就挤出邮市,直奔招待所,从床底下掏出从兰州带来的几万元,这是他在兰州摆地摊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起来的,那绝对是他的全部身家呀!

下午四点半,谭小雷怀揣着这300张田村卡走在月坛北街的人行道上,天突然不冷了,云也似乎散去了不少,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撕开一条口子,挤了进来,也毫不吝啬地给谭小雷的心灵镶上了一道金边,因而,此时的谭小雷心中充满着希望。

路边一个瘸腿的老头趴在冰冷的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破旧不堪、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塑料饭盒,上面的字谭小雷认得,是“为人民服务”,里面有点零钱。谭小雷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枚壹圆“牡丹花”硬币,丢进饭盒,心想,京城的乞丐怎么比兰州还多呢!谭小雷从小心肠就软,见不得乞丐,总想着积德行善,终有好报的。

风大了,猪都能飞上天,这一次,谭小雷是站在大风口上放风筝,凭风借力,挣钱是必须的。两个月之后,“梅兰芳”涨到了12000元,“猪”这一次也是真的飞上了天空,2500元一张还有人在争抢。谭小雷果断全部出清,88000元仅仅两个月就变成了170万,从此就开始用大箱子装钱了,每天晚上在月坛招待所里,真正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每一个人,在这一辈子当中,都需要出现这样的一幕,哪怕只有一次。没有这一幕,人生注定不够精彩! UihW2F0ir61dYcCv9hORtxtEuGd9k/ZOUB7ZF7smHI0F4T3+oO/6Cx9BA2nP4Z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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